从来海上所最着者,莫若三山。
方丈、蓬壶,有其名矣;琼楼阆苑,有其居矣;三星九老,有其人矣;碧藕火枣,食者有物;玉液琼浆,饮者有酒。亦若可信。然云至其境,辄有风引之而去。似这样可望而不可即者,殊难臆断。况竭秦皇、汉武帝王之财力;穷徐福方士等百般之技能,徒托子虚。毫无实据。这地方也算终古无人到的了。他若夜叉岛的怪诞,阎浮界的鬼谲,足警愚顽,每为理学所嗤。世所艳称的,惟文若虚遇鼍壳这件事。
文若虚名子实,福建人。幼年所谋,皆不遂意。生来伶俐,言语恢谐,得朋友的欢心。那年有些走海的,约他做会骗海的生意—若虚身边剩得一个洋钱,一时高兴,买了一篓洞庭红福橘,有三百余颗。随众越海,到了一国。众人各去鬻货,他把这篓福橘拿在船头,红光灿烂。那国从未见过,知是吃的,大家争着要买。—个洋钱一个,福橘须臾卖完。若虚总算得够三百二十余个洋钱,心中大喜。
把洋钱给水手两个,余皆取起。自为此番出海,颇属顺利,沽了一壶,独酌得意。
过了半月,众人齐货登舟,仍回闽地。不期被风吹至—荒岛,泊了船,守风不敢动。文若虚又一时高兴,上岸闲逛。在岛内荒草中遇着个大龟壳,用搭包扯上船来。众人见了,皆为笑具,若虚亦不介怀。后来风转船开,到了闽省。波斯店中,遇着碧眼西洋人玛哈利,认出此系鼍龙退壳。逐节有月明宝珠。用价五万两买去。
若虚遂成富翁,在闽做了大贾。
但此亦千百个泛海的一件奇闻,若数见也不鲜了。否则黾斋之遇,龙媒之缘,《聊斋志异》蒲先生所撰述,而耳食者流,往往疑之。转不如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出在中国者,屐齿所及,似可征信。然世人所亲到,亦指不多屈。几若海上三山,动传疑似,太史公云“难为浅见寡闻者道。”良有以也。
元和五年,唐给事张惟则,出使新罗,归于海上。泊舟岛间,忽闻鸡犬鸣吠,似有烟火。遂乘月闲步,约一二里,则见花木台殿,金户银阙。中有数公子,戴章甫冠,披紫霞衣,吟啸自若。惟则知其异,遂请谒。公子见之曰:“汝从何来?”
准则具言其故,公子曰:“唐皇帝乃吾友也。”命青衣捧金龟印以授惟则,置之宝函,谓惟则曰:“致意皇帝。”惟则携之还舟中。回顾旧路,悉无踪迹。金龟印长五寸,面方一寸八分。上负金钮,其篆曰:“凤芝龙木,受福无疆。”惟则还京师,即以其事上闻。上曰:“朕前生岂非仙乎?”因命缄以紫泥玉缫,藏诸内府。据此,则海岛仙居,非必尽属子虚。洞曰桃花,再难问渡耳。
却说贾茂带着通事诸人下得船来,在岛中走了一会。到一峰头,停步四望。
风波灏淼,烟雾苍茫,飘然只身寄于海表。贾茂是过来人,生死梦幻,等视齐观。
然桑田沧海,在神仙亦留许多感慨。贾茂触境移情,不禁临风长啸。忽然那烟树丛中,亦有啸声,几若鸾凤。贾茂诸人大惊,遂攀岸附壁,寻到其处。转了一峰;却山明水秀,别有一天。洞口瑶草琪花,迥非凡境。长松树下,倚着一老者,高吟道:“此身若寄真蜉蚁,放眼宁无天地宽。
不信诗书多糟粕,转疑世味别辛酸。‘贾茂听得,此诗系小时所做。便不待其吟完,走进前,举手作礼道:“先生请了。”那人见了贾茂,亦举手道:“贵人何来?”贾茂细看此人,头带黄冠,足穿草履;身披野服,不染一毫尘气。便重作一揖道:“老先生失敬了。
适才所吟,可是尊制吗?“那人也还礼道:”非敝做也,偶有触耳。
倘不嫌山野,可于长松片石上闲谈一谈否?“贾茂大喜道:”固所愿也。
“跟来众人,贾茂吩咐站远些,”我与这位高士要静坐说话,你们不必催迫。
“便相约并坐于长松之下。
贾茂道:“海外乍逢,三生有幸。老先生尊姓芳名?并仙乡何处?均望赐教。”
那老者道:“老夫年逾古稀,山中且不记甲子,何沦姓氏。壮岁曾纡紫拖金,浮沉宦海。嗣于急流渡口,勇退津边。蒙吾师当头一棒,沃雪红炉,遂自谢却蜗名,卖卜尘市。又蒙吾师慈诲,偕居此岛。友鹤侣鸥,顿忘身世。觉葛稚川勾漏丹砂,犹属皮毛色相。老夫观贵人气色,不惟海面风波遇险为安,即在异邦馆驿逢凶化吉,皆赖带来至宝,屡着灵奇。但贵人亦知此宝出处来历否?”
贾茂听了,站起重作礼道:“老先生未卜预知,我学生受教多矣。此宝原委实不能明,仍望指示。”那老者道:“昔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天用。剩一块,天已补足,便弃于大荒山下青埂峰前。
这片石遂经乾坤鼓铸,受日月精华,脱却顽皮,变为美质。自恨补天见弃,尝欲晚盖胜前辉,便在山中发出光焰。遇着渺渺真人、茫茫大士,携游尘世,诞生阀阅,席兹华璑. 昧却前因,也曾疗病祛邪,避害趋吉。然温柔乡里,徒结不解之缘;脂粉丛中,仅种无情之玉。渺渺真人、茫茫大士悔而怜之,仍携归于大荒山下青埂峰前,还其本然,几无声臭。无如上帝爱才特甚,旌善无遗。转敕通灵再履尘界。虽高爵显官,不足以增其声价。然非朝廷,莫着栋梁之选,非享会奚昭特达之材。你看此玉这番奉命重来,温润缜密,孚尹圭璋。较前次之钝若不灵、黯然无色的,迥不相似。乃用舍虽殊,行藏无异。自慧眼视之,原无彼此轾轩,况静极复动,动极复静。诚显两仪之妙,亦静而无静,动而无动。虽体太极之原。贵人试想一想,水是什么?冰是什么?可急道来。“贾茂听了此席话,心内豁然。便应声道:”水是未成的冰,冰是已成的水。用异体同。我学生蒙赐教了。“那老者又道:“都中有老夫一旧识,托寄一信。不知贵人可肯转致?”贾茂道:“这事甚易。只要注明居址,便不致误。”那老者遂在袖中取出一封书来,签上写着:“孝先大人福启”,遂说道:“此信只呈在令祖前,便能着人送去。”
贾茂接了,才要看那书皮之字,忽见茅庐前来一童子,提着茶壶,盘托两个茶钟,走到跟前,说道:“西土山人着送茶来与这位相公吃,并说要会一会哩。”
那老者大喜,道:“吾师也有前缘吗?贵人可到敝洞一游,与吾师一会,何如?”
贾茂知此老者不是凡人,听说其师,更自欣然欲往。便喝了一钟茶,叫包勇来,说与众人,在此长松下候着。带了包勇,把字交与他,便同这老者向洞口来。
走过茅庐,就是洞门。只见立着一块石,镌六个大字:“仙人岛山人洞。”
贾茂竦然起敬,未到门前,早见一箨冠老者,鹤发童颜,迎门相候。贾茂上前,敬打一躬。说道:“弟子何缘,得与仙师相遇。”那老者道:“有缘的很哩。且不是一世之缘。请进洞来一谈。”贾茂进得洞中,却是天生石屋,石桌一张,石床数座。此外别无长物。贾茂到了此地,顿忘人爵,便执弟子之礼相见。那老者连忙拉住,说是:“当不起,请坐。”贾茂便在客位坐了。那童子用铁椎在石壁上扎了一下,进出一股清泉。那童子用茶杯接住,流了一钟,送到贾茂跟前。又接两钟,送与二位老者。那贾茂接了这钟水,谢了老者,便喝了一口,彻骨清凉,尘襟顿涤。遂将这钟水全行饮干。那老者大赞道:“真仙骨!真仙骨!”便下床来施礼,贾茂连忙回敬。
只见前所遇的老者,向后遇者说道:“吾师可知通灵玉又来尘世吗?”这老者道:“有何不知!毋论寂喧,只要完其太璞为是。卞和之璧,因秦玺而始贵,虽累代帝王宝之,然五帝三王,又何尝以此玺而隆千古?这荆山之璞,经此番篆刻,转不若不遇卞和,犹得自保其天韫,而山辉之为愈也。通灵玉既奉帝命而来,若不标奇显异,为国家柱石,发其光华,则前一番徒托空言,毫无实用。何能使璠瑜增荣,珷玞减价?况付此玉者更属累劫修来,更非我辈地上山人可比。只据此笑饮先天琼液,便见根器不同流辈。汝何得以浮词琐琐,挂万漏一,为识者所笑。”
二人说的话,贾茂却骤不能解。默默听之,不敢率尔陈词。
那后遇老者忽然问道:“海上风波,与世上的风波孰险?,请为道破。”贾茂偶触其幼时的诗来,便答道:“年光过隙征驹速,尘海操舟独棹难。”老者连连点头,道:“果然悟了。”贾茂进前,叩请老者姓字。那老者道:“我有一物,烦致都内一友。便不问而知了。”贾茂道:“贵友为谁?”那老者道:“昔日征服海寇封侯的周爷,可认的么?”贾茂道:“那是弟子的至亲,怎么不认得!”
那老者便也从袖内取出一包物事来,是个小小包儿,上写着“周侯爷启”。
贾茂接了,揣在怀内,又问道:“此岛何名?”那老者道:“此名仙人岛,其实没仙。只据古传两个仙人岛看来,便可见得。”贾茂道:“愿闻其慨。”那老者道:“处士元藏几,隋时官奉信郎,为过海使判官,遇风,同济者皆不救,独藏几为截桅所载。达沧浪洲,有岛名仙人岛,其洲人多衣缝掖衣,戴远游冠。
与之谈中华事,则历历如在日前。问所从来,乃出葛蒲酒、桃花酒饮之,神气清爽。岛中花木,常如二三月,土宜五谷,人多不老。未遇仙也。
后藏几归,载二鸟,大小类黄鹂,每翔骞碧空,藏几呼之则至。
本沧浪洲物,能传人语。或谓之传信鸟。此一仙人岛也。长山刘鸿训,同武弁使朝鲜,闻安期岛号仙人岛,欲往游之。国中臣庶佥谓不可,令待小张。盖此岛不与世通,惟有弟子小张岁辄一至。彼以为可,则一航可到。否则飓风覆舟,终不能至。刘必欲往,国王召小张问之,张曰:“可。‘遂命舟导刘俱往。水程不知远近,但觉微风习习,如驾云雾。不数日已抵其岛。时方严寒,既至,则气温煦,山花遍岩谷。导入洞府;见三叟趺坐,亦如常人。中坐者起而迎客坐,移时,问以休咎。叟曰:”世外人岁月不知,何解人事?’问以却老术,曰:“此亦非富贵人所能为。‘刘无辞。小张仍送之归。此一仙人岛也,又不闻其有仙。
我与此老,特世外散人耳。若以仙者视之,则舛矣!“贾茂道:“白龙鱼服,露则非真。这也怪仙师不得。但弟子相遇有缘,宁无一言教弟子吗?”那老者便高吟道:木有本兮水有泉,摘来尘世且随缘。
而今打破盘中谜,月朗云开别有天。
“君果所证,我辈再劫尚不能到,难道便忘了?”贾茂听毕,恍然有省。遂说道:“弟子不昧往因,谨受教。”
刚说完,忽一童子报道:“三山的海屋出现了。”那老者道:“此为南极呈祥。我辈生居海上,千载难逢。福星所照,叨光多矣!。不可不去瞻仰。”便起身,邀贾茂同出洞来。只见这半壁瑞霭浮空,祥烟罩水,从琼楼玉苑中现出岛屿,丹翠参差,云霞缥缈。
一座海屋高插天半。无数白鹤,衔着仙筹,上下盘旋,飞鸣不已。那二位老者看了,便伏地向海屋作礼。贾茂亦随之叩谒。一阵风过,忽然不见。岛屿全消,惟余海连天碧。那老者站起来,向贾茂道:“海屋出现,风浪皆平。试看海面,仍是前番汹涌吗?”
说着,有二童子,一个捧茶,一个端着攒盒,中间碧藕一碟,外列八格,俱是干果,诸如黄精、银杏、榛仁。松瓤等物,老者说:“好!这也是缘。”便进茶递贾茂,又把各样干果相让。贾茂备尝诸品,不类寻常滋味。渐觉腹中全无饥意。那老者忽将包勇叫到跟前,说道:“你是义仆,可吃一片碧藕。”又把松瓤用纸包了十数个说:“你可给焙茗带去,我与他亦有前缘,不可遗忘。”
包勇吃了这片藕,转觉身轻神健,连忙接了松瓤,磕个头,谢那老者。谢毕,站起来向贾茂道:“少老爷该回船了,怕船中人伫望。”贾茂恋着二位老者,不肯告辞。转是那老者说:“这甚是了!再若流连,转违天数。彼此便不妥了。”
贾茂遂作礼相辞。那前遇的老者道:“前途无物可赠,我送一篷风罢。”后遇老者亦道:“我送三里雾,以作别赆,何如?”贾茂重又谢了。二老者各予一块信香,急则焚之。贾茂收起,离却洞门,到长松下带着众人找回船去。
一霎时,洞与茅屋寂然无影,众人才知遇仙?认定标旗,寻着来船。水手搭起扶手,贾茂进了舱。罗副使道:“怎么大人一游,就待了这十几天才回来?定有奇遇。我着人寻了两遍,杳无踪迹。可在何处待此许久?”贾茂道:“弟觉不过半日,何至如此之久?这真奇了。”便将二位老者及见海屋的事说了一遍。罗副使听了,深悔自己也该同去才是。包勇把带来松瓤递与叶忠。原来叶忠被海浪颠的头晕作呕,正在沉吟。接过松瓤,吃了四五个,立刻心宁眼净,神气陡发,即便好了。因把那余下的松仁,珍重藏起。
贾茂未上船时,风浪仍自不息。少待即转了风,老板说:“好了,这就可开船了。”因叫众水手整理篷桅,就要解缆。果然波平浪静,微微东风。挂起饱帆,解了篾缆,将船仍放至中洋。乘着风,就如箭而去。斗盘的那个鸟仍来飞鸣不止。
转睫间浪紧风恬,行去已千余里矣。
包勇白吃碧藕后,到船上不大饥渴,偶坐船后,与老板闲眺,忽见一鱼,身长数十丈,首有二大孔,喷水上出,势若悬河。异而问之。老板云:“此名把勒亚,可用盛酒巨木瓮投之。”包勇如其言,鱼果连吞数瓮,俯首而逝。忽海面又来一鱼,嘴长丈许,如锯,猛而多力。与把勒亚相遇而战,海水皆红。老板避而过焉。包勇问其名,对之曰:“此剑鱼也。不可近。”
彼时船中水短,通事深以为忧。忽见一山浮于水面,船离不远。老板喜曰:“此梅花屿也,离闽地不远矣。可泊船取水。再越二潮,西则福建五虎门,东则广东。”遂将船在梅花屿下满载井水。时值南风,把船又驶入大洋,直奔粤门行去。远见天际,忽插奇峰。老板曰:“此浙江之定海,北是普陀,西是九山也。”
舟中无不大喜。
蓦见贼船四只,扬帆从东北来,不过数里。守备陆祚昌、魏文耀便要用炮相拒。通事郑必振道:“且慢!可禀明贾、罗二位大人,再办不迟。”遂急进舱,禀了贾茂、罗廷伦。贾茂说:“不须用炮。”便叫包勇,可把信香焚了,自有奇验。贾茂见焚了香,向空作礼。那贼船已相离不远,只见海波上起了一阵风,将那四只贼船迎头吹转。贼船上把舵不定,一钟茶时,就吹的踪影不见。
这晚傍九山下迤逦前进,入夜,远见山上隐有火光。山下船桅如林,桅上皆挂号灯。正遇长潮,船不敢进。乘着风绕过山去。天已渐晓,迎面又来了数只贼船。老板说:“不好!将军当急防之。”一言未毕,忽天际一片雾,横拖海面,白茫茫垂蔽海船。
有顷,复霁。天已近午,贼帆灭迹,去九山不知多少水程了。
众人大悦,犒赏舟人,扬满篷自在驰去。日色晴明,环海之外有一屿,曰珠墩。贾人往往泊舟其下以取水,即古珠崖也。远望高、钦、廉三州,隐隐如见。
贾茂站在舱口,见离广州计程可到,心中一喜。
猛见一只海船,从西向北破浪冲风,顷刻掠自己座船驶去。
郑通事恐是贼船,只听得船上老板说道:“这不是暹罗国的进表船么?为何从福建这条海路来?”贾茂便叫鸣号展旗。那只船忽然把篷落了几扇,向一个小山嘴上,将船靠住。贾茂便吩咐亦把船拢去。到了跟前一看,何尝不是?郑通事便用他国的话去问,只见他舱内走出他的通事来,彼此相见,皆认得的。将船帮在一处,均各欢喜‘他大臣便过贾茂船来请安,贾茂、罗廷伦接人。坐定,喝过茶,便问失散后的原由,并问从闽地来,想是被风刮到福建,才转舵的。那通事道:“自出大洋,遇风,坏了篷桅。仍吹回华封去,住了十数天,将桅修好。风色才顺。走了几天,忽遇贼船,被我船上过山火器打坏,才得北上。就错了路,偏右向福建行去。将近五虎门,船上家长始认出来。又值东风大作,避了数日。
今遇西南风,才往粤门而来。不意在此相值,这也邀天之幸了。“贾茂听了,深以为奇。不多时,大臣辞去。二使臣到船回拜,郑通事也将仙人岛的事说了一遍。那大臣以手加额而庆,便在山角下吃了饭,仍将船放人中流。
过了分水洋,又见群鱼唼呷旋绕,宛如去时光景。
又行了两程,烟雾中像似粤门。转了个山嘴,忽听一声大炮,海面战船如蚁,两阵对圆,枪声不绝。正值水师合操,提督请制台阅看。贾茂便叫泊了船,邀出暹罗使臣及通事,一同看演水操。远远见将台上红旗一展,两下船忽变成一座长蛇阵势,首尾回环,中间枪如爆豆。吓得使臣面目更色。正响得紧急,又见一面青旗一展,两处船皆向屿后作转,倏皆不见。彼使臣看得呆了。又听一声炮响,从将台后出来一队战船,飞临海面。只见红旗一展,那船便一字摆开,船头站有百十余人,手执短刀,身穿皮衩。忽听一阵鼓声,这些人皆咕嗵一响,跳在水内,露出半截身子,平行海面,彼此相敌。约有顿饭时,又见青旗一展,这些人皆钻入水内,伏而不见。那通事说:“这人能在水中待几日?”郑必振道:“个把月不相干,此名水兽,在水底步履如飞,善能凿人船底,易致沉覆。”那大臣听了,吃惊不已。一转眼,这些船就不见了。又听一声炮响,来了一只柴船,在海中间,自然住了。突然四面飞到了二三十号战船,船上皆弓箭手,排班站住。红旗一展,箭似飞蝗,向柴船射去,连一只也没落在水中。正射时,忽前面伏在水底这伙人,手执藤牌,从水底钻出来。又闻一阵鼓声,这船上的箭便如雨点样,直向藤牌射去。那些人用藤牌护着身,拿短刀分着箭,就一跳,便向那船跃去。将台上一捧锣鸣,箭手钻下舱。蓦然见一排钩镰枪手,从船后拥来,将藤牌手用钩带刺。相持正急,远望青旗一展,那藤牌的人仍伏向水底,这船也一转不知去向。将台上又听一阵号响,金鼓齐作,忽海面上来一只船,竖着一根大桅竿,约高三丈。船才站定,红旗展动,仍是水底这伙人钻出水来,跳上船,便向竿上倒爬。不一时,到了桅尖,一翻跟头,跌下水去,络绎不绝,各逞伎艺。把个使臣连,声赞叹,心内钦服。仍是青旗一展,海面上这伙爬竿水兵,寂然不见。又操了九节连环大炮。锣声—阵,收了操。制军起身回府。
贾茂便叫本船上奏乐展旗,放了一声号炮。制台便差官飞船来查。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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