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出事了。连日风声不好,一步紧似一步。
小红早就细讲与芸哥听:府里唯有宝二爷和二奶奶两个最尊贵,也最是一些人的眼中钉,恨不得立时拨了,方才顺心快意。“偏宝二爷是你的恩人,我的旧主;二奶奶却又是我的新主,你我的恩人。这会子果然是府里坏了事,就先拿他们二人做鼻子头。难道你我就这么看着他们受屈受罪不成?咱们也得想个法儿。”贾芸说道:“你说的是,我心里何尝不是这么的?但只府里那事情都大,不是小名目,咱们这样人,可有什么法儿能解救?……”
小红沉吟了半晌。
她忽然说:我来后不久,不是听你说帮过你大忙的近邻,放钱的倪二和人缠了官司,给逮了去,关起来,不是说他有朋友就想法儿救了他了吗?在他身上想想,可有个道理无有?
一句话提醒了贾芸。“我这就去!”
原来,醉金刚倪二虽是个泼皮破落户,正因所交都是市井下层人物,五行八作,好道儿黑道儿上的,什么人都有,若心坏,能做出很坏的事,可他却是个正直人,看不得受冤受气受苦的事,时常仗义助人。他上回遭了事,就是官衙里的差役、狱卒这些盟友弟兄们出的力,买通了上边,把官司化解了。贾芸来到了倪二门上。
倪二热热乎平地迎了进屋坐,问芸二爷因何贵步降临。贾芸说了来意。倪二说,近日也有风闻,街坊理应关切;“但府里体大层高,犯的事也不会是鸡毛蒜皮,像我们这种人,能帮上什么呢?”他有些拿不出办法,充不了见义勇为的光彩。
贾芸遂解释道:“老二,你也不用犯难,事情得看势头随机再定;目下的急务是烦你通通关节,那地方儿住的用的,给点儿照顾,少受些委屈苦楚,就感激不尽了。再者若是可以的话,带我夫妻二人去看看,见一面,心里踏实些,也不枉作子弟的一点赤诚……”
倪二被感动了,伸出大拇指,说:“二爷真是个好样儿的!我倪二一定给你想法子,明儿午刻,你听我的信儿。”
次日,倪二果然来报,在那里边的一切,都打点好了,也换了好屋子,花费的事不必惦着,都已妥当。赶紧收拾些要带的东西,明儿一早就去探监,——“到我家去,有人领了去。”
贾芸与小红二人,打点要带之物,整整忙和了大半夜才略齐全。后半夜也未好生睡着。
第三日晨起,梳洗妥当,辞别母亲,二人齐奔倪二家中。只见门前车已雇妥,等在那里。见了那带领之人,也不多寒喧闲话,三人匆匆坐上车,掌鞭的一摇带红缨的鞭梢,那牲口早顺街向南跑下去。
车马萧萧,心旌摇摇,那车走在街上,晃得人心里发慌。贾芸也不声不响,只反覆地想方才倪二透露的话:宝二爷倒还平安,给吃就吃,不给也不要;问什么就应什么,也不驳也不辩;有些昏昏忽忽,有时明白,有时胡涂似的,好像犯病一般。狱房里人见他还是个孩子,也不像个坏人劣种,——就连贵公子的架子习气都没有一点儿,人们希奇纳闷,都另眼看待他,所以倒无人难为他,尽可放心……。
小红也紧紧闭口无言。她眼里一阵阵润湿,心想的是今儿只能见到宝二爷,二奶奶案子重,男女又不押在一处,还不知许见不许。
那车拐了弯子,进了一个胡同。小红心跳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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