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秦可卿致病之因
戚序本第七回的一条总批:“焦大之醉,伏可卿之病之死……”所谓“焦大之醉”,指焦大醉后大骂贾府子孙“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里的“爬灰”,显然暗指秦可卿和公公贾珍私通一事。
戚序本第十回总批:“欲速可卿之死,故先有恶奴之凶顽,而后及以秦钟来告,层层克入,点露其用心过当,种种文章逼之。虽贫女得居富室,诸凡遂心,终有不能不夭亡之道。” 第十回尤氏对金寡妇说的这些话:“今日她兄弟来看她,……谁知昨儿他们学房里打架,不知哪里附学来的一个人欺负了他,里头还有些不干不净的话,都告诉了他姐姐。婶子,你是知道那媳妇的,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会行事儿,她可心细,心思又重,不足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思量个三日五夜才罢。今儿听见有人欺负她兄弟,又是恼,又是气;恼的是那群混账狐朋狗友的扯是搬非,调三惑四;气的是她兄弟不学好……为这件事,索性连早饭还没吃。”可见秦可卿对这些“不干不净的话”看得很重,“爬灰”和“养小叔子”的丑事,焦大已经骂街,连凤姐、宝玉都听到了,学房里“那群混账狐朋狗友”怎会不知?在打架斗嘴的气头上,冲口骂将出来。
闹学事件,秦可卿怀疑乱伦事泄。第九回中描写:
“金荣越发得意了,摇头咂嘴的,口内还说许多闲话,……谁知触怒了一个,你道这个是谁?原来这一个名叫贾蔷,亦系宁府中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跟着贾珍过活,如今长了十六岁,比贾蓉生得还风流俊俏。他弟兄二人最相亲厚,常相共处,宁府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专能造言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么小人诟谇谣议之辞。贾珍想亦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立门户过活去了。贾蔷外貌既美,内性又聪明,虽然应名来上学,亦不过虚掩耳目而已;仍是斗鸡走狗,赏花玩柳,总持着上有贾珍溺爱,下有贾蓉匡助,因此族人谁敢来触逆于他?……”
(五)贾蔷感到“说得大家没趣”的“谣言”
像贾蔷这样“外相既美,内性又聪明”,比贾蓉生得还风流俊俏的“宁府正派玄孙”,既是“赏花玩柳”能手,又和贾蓉“最相亲厚,常相共处”,能不和他那“擅风情,秉月貌” 的蓉嫂子时常往来言笑、垂涎希冀?而秦氏与贾蔷天长日久,厮混熟了,难免眉来眼去,有所动作。贾珍“风闻”,顿生邪念,得隙而入,以逞其奸。不然,金荣口中说的“许多闲话”,“贾珍想亦闻得些口声”,贾蔷感到“说得大家没趣”的“谣言”,会是什么呢?
写贾蔷“口声不大好”的当儿突然插入贾珍“自己也要避些嫌疑”。让贾蔷这个自己一贯溺爱的才十六岁的孤儿“搬出宁府”去过活。只不过是明说贾蔷,暗写贾珍罢了。这样乱伦的事一旦泄出,受谴责的首先就是被人们视为“难养”、“祸水”的女人。秦可卿终日提心吊胆,内心痛苦,正像尤氏对金寡妇说她的病“就是打这个秉性上思虑出来的”。张太医论病穷“源”,这“源”只有秦氏本人心里明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贫女得居富室”,一是说她是养生堂抱的;二是其家清贫,她出身微贱而高攀富室公子。外有凶顽“恶奴之恶语”,如焦大之骂;本家之凌辱,贾璜妻侄对秦钟的欺侮。内有本人“用心过当”。长期精神痛苦,疾病折磨,又无医好的希望,万念俱灰。这都和“贫女得居富室”密切相关,故这条批语结语云:“终有不能不夭亡之道”。
(六)婆婆尤氏为何说:“她这个病得的也奇。”
秦氏刚死,“莫不悲号痛哭。”而且丧礼隆重,皇亲国戚,老亲旧眷,好友相识,频频吊唁。而对一向关心体贴秦氏的尤氏,书中仅淡淡提了一句:“尤氏又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从秦氏咽气到出丧断七,尤氏借病回避,与整个气氛似乎很不协调。秦氏淫荡,私通贾珍,伤害了尤氏,引起了尤氏的内心怨愤。她虽懦弱,但这与人通奸之事,自古至今做夫妇的,无不恨之入骨。只是慑于贾珍淫威,唯命是从,轻易不敢发作。对此,书中多次披露。“嗔顽童茗烟闹书房”一章叙述:外面风言风语,摇头咂嘴的,尤氏对金寡妇寓意深长地说:“所以我这两日心里很烦。……偏偏儿的早起她兄弟来瞧他,谁知那小孩子家不知好歹,看见他姐姐身上不好,这些事也不当告诉他,就受了万分委曲也不该向着他说!……谁知昨日学房里打架,不知是那里那些附学的学生,倒欺负他,里头还有些不干不净的话,都告控了他姐姐。……”“不干不净的话,”所指分明是秦氏的“作风问题”,说给金寡妇听的。借闹学堂事件又亲自去劝说过秦可卿,暗示丑闻已内外皆知,使秦可卿在病中分外增添心理压力。
(七)秦可卿的两个丫头
畸笏叟的那条总批,脂靖本中最后一句作“因命芹溪删去遗簪、更衣诸文”。秦可卿 “遗”贾珍金簪,被尤氏发现;丫头给秦可卿更衣,撞见她和公公贾珍私通。所以说,“遗簪”“更衣” 唯有丫头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秦可卿遂即上吊。两个丫头一方面深感对不起少奶奶,另一方面又慑于贾珍的淫威,一个撞柱而死,一个甘作义女为其驾灵送终。
(八)鸳鸯上吊是秦可卿当日缢死情状的再现
点明秦可卿之死法,是书中一百十一回写鸳鸯殉主。鸳鸯欲死时,却想不出“一时怎么样的个死法”,她“一面想,一面走到老太太的套间屋内。刚跨进门,只见灯光惨淡,隐隐有个女人拿着汗巾子,好似要上吊的样子。……想了一想,道:‘是了,必是教给我死的法儿。’”在这里,让秦可卿拿个汗巾子教给鸳鸯缢死,这情景正好是秦可卿当日缢死情状的再现。借鸳鸯之口说:“倒比我走在头里了。”这里鸳鸯之死法是衬托,秦可卿之死法是暗写罢了。
(九)“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是骤死
第十三回写宝玉听到秦氏死讯后,“只觉得心中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一段话,甲戌本脂砚斋有一条侧批:“宝玉早已看定可继家事者,可卿也。今闻死了,大失所望。急火攻心,焉得不有此血?”
以上是学术界对秦可卿这一人物研究的大概的扫描,其研究的方法基本上是文本、脂评双向观照,互为补充,虽然有的超越了文本所能提供的想象空间,但都是在秦可卿这一人物是一个模糊的艺术形象本身展开的。她的身份、死因和死的情状都极具模糊性。在秦可卿的判词中写到“造衅开端实在宁”,秦可卿与贾珍之间 “乱伦”的关系,为宁国府埋下了祸端。 “淫”被认为是她性格的主要特点。秦可卿在《红楼梦》之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对秦可卿的评价,赞赏者有之、贬斥者有之、同情者有之、惋叹者有之。不管如何评价,主流属于对《红楼梦》文本的文学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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