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7月末,我又回到北京。未在城内耽搁,当天即趋车去八大处北空招待所剧组驻地。直到9月初离开,在此共住了四十来天。
工作情况,大体可分两个阶段:开头两周仍是请专家来给学员讲课。当时各个学员所饰演的角色都已派定,各人心中有数,听起课来更专一,也就更容易提高了。记得课程都是周雷同志安排的,除让我讲了“礼仪”和“衣、食、住、行”等专题而外,还请了冯其庸、张华来、周汝昌、蒋和森等诸位先生。
第二阶段是演员写角色自传和作所担任角色的化妆小品,类似舞台剧的正式上演之前的彩排。这是正式开拍之前的最后案头工作,也是每个人十分重要的最后准备阶段,似乎也可以比作训练阶段的最后“冲刺”吧。
演员写角色自传,每个人都是十分认真的,主要角色如此。次要角色也如此。比如饰演莺儿的刘玲玲同志,虽然所演角色戏并不多,但她却写了很长的角色自传。当然她的文化基础较好,但认真研究,却是更主要的。去年她在完成了演出任务之后,已考入戏剧学院深造去了。
因为我住在招待所内,和他(她)们朝夕相处,所以写角色自传时期,我房中川流不息,来问问题的特别多。原稿拿来让我修改,我便给这些小演员们改起稿件来,似乎真是以“老师”自居了。“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教了半辈子书,最后当上了“红楼梦”中的教习,岂不更加“危险”,岂止“患”而已哉?不过,说来似乎超过了贾雨村、贾代儒,因为前者只教一人,后者却只教男学生。我教的比他们范围更广了,说句高级文言辞:“岂不懿欤!”我真想刻块“红楼西席”的闲章,但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刻手。读者中有哪位能与我结此“金石缘”呢?
所住招待所在“八大处”西北面。八大处”是北京西山有名的风景区。招待所在一个山洼洼里,四望群山环抱,风景很好。由住楼到大门这段路散散步是很好的。饰演探春的东方闻樱女士,是一个十分好学的青年。每天晚饭后,她总是约我在这条路上散步,顺便让我给她简略地讲中国通史。这种在一个美好的环境中,边谈边走的讲课形式,在讲者与听者都是一种信然自得的境界。而学校教育却总是关在千篇一律的教室中讲授,讲者絮絮,听者昏昏,辜负了数不清的春秋佳日,实在似乎是人生最大的一种损失。
这条路上,有几棵大村,一是偃松,二是老槐。偃松长得很低,却很大很老,树龄大约最少在二百年以上了,不知是清代哪位王公贝勒园林、坟主的株物。因为西山这一代旧时园林、莹地是很多的,能种这样偃松的人家,自然非比寻常。清代最着名的是宣南慈仁寺的偃松,是当年王渔洋赏识过的。可惜小演员们只知道买花裙子、涂唇膏打扮青春年华,并不理会这一套。所谓“见乔木而思故国”的历史感,似乎也还是迂腐的老学究的感觉吧。世界又多绚丽,又感寂寞,应该如何想象曹雪芹和《红楼梦》呢?
正是八月天,山中也不凉爽。但北国气候的温差大,晚饭后,六、七点钟,便凉快多了,因而这散步时的感受是最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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