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应鹃藏抄本《红楼梦》,是现在已知的十二种脂评系统的抄本之一,但也是惟一未能公诸于世的抄本。1959年夏天,南京的毛国瑶从靖应鹃家里看到此书,并与戚序本对照,过录下来一百五十条戚本所没有的批语。其中有的批语为诸本所无,意义十分重大,如第十八回墨笔眉批:“孙策以天下为三分,众才一旅;项籍用江东之子弟,人惟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岂有百万义师,一朝卷申(甲),芟夷斩伐,如草木焉!江淮无厓岸之阻,亭壁无藩篱之固。头会箕敛者,合从缔交;锄棘矜者,因利乘便。将非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乎?是知并吞六合,不免轵道之灾;混一车书,无救平阳之祸。呜呼!山岳崩颓,既履危亡之运;春秋迭代,不免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怆伤心者矣。”接下去又有:“大族之败,必不致如此之速,特以子孙不肖,招接匪类,不知创业之艰难。当知‘瞬息荣华,暂时欢乐’,无异于‘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岂得久乎!戊子孟夏,读虞(庾)子山文集,因将数语系此。后世子孙,其毋慢忽之。”批语署年为戊子,是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距雪芹甲申之逝只有四年时间,应出自畸笏一干人之手。诚如余英时所析论的那样,此一批语似流露出一种朝代兴亡之感,甚至可以“附会明代的终结”,其价值可想而知。又如第二十二回一条眉批:“前批知者聊(寥)聊(寥)。不数年,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杀!”丁亥夏的批语,又自称“朽物”,自然是畸笏的口吻;而他称脂砚已先他而去,因此脂砚和畸笏当然不是一个人,这对解决脂砚和畸笏是两人还是一人的问题,提供了实证。
由此可见靖藏本的重要。据毛国瑶回忆,该本分十大册装订,每隔四回即有蓝纸封面,并钤有“明远堂”、“拙生藏书”篆文图记。1964年他曾将过录下来的一百五十条批语寄给俞平伯、周汝昌、吴恩裕、吴世昌等红学家毛国瑶:《靖应鹃藏钞本红楼梦发现的经过》,载《红楼梦研究集刊》第12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后来周汝昌在香港《文汇报》和《文物》杂志撰文介绍过周汝昌:《红楼梦及曹雪芹有关文物叙录一束》,载《文物》1973年第2期。,1974年9月始正式刊载于南京师范学院编印的《文教资料简报》。但靖藏本本身,除毛国瑶外,红学家谁都无缘看到。据说是“迷失”了,而且早在1964年靖家就没有找到这部旧藏。
与此相关的还有“夕葵书屋《石头记》卷一”的批语问题,也是毛国瑶抄给俞平伯的,系靖应鹃在《袁中郎集》中找到的一张残页,内容为:
夕葵书屋《石头记》卷一
此是第一首标题诗。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芹为泪尽而逝,余常哭芹,泪亦待尽。每思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癞头和尚何,怅怅。今而后愿造化主再出一脂一芹,是书有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申八月泪笔。
这条批语,署年为“甲申八月”,甲戌本作“甲午八日”,显然靖本为是,考证雪芹卒年也就不会发生是否记错时间的问题了。但“夕葵书屋《石头记》是否即是靖藏本?又增加了一层疑难。人们真希望已经“迷失”的靖本能够“迷途知返”,重新回到藏主手中,然后公之于众,以有益于红学研究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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