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西大街,一辆马车悄悄地走来,连马蹄声都听不到。
贾五坐在车夫的位子上,看看包着麻片的马蹄,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定要谨慎,一定不能出岔子。他闭上眼睛,又把自己的计划好好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没有什么破绽吧。只是这一走,怕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宝姐姐,湘云,探春,恐怕都见不到了。想到探春,他心里忽然有一种负罪的感觉,自己利用麦克做诱饵,要探春给自己打掩护,是不是有点太不厚道了?唉,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是自己一定要尽力玉成他俩的好事就是了。
正在此时,忽然路右边的小树林里蹿出十几个蒙面人来。为首的一人五大三粗,厉声喝道:"识相的,留下买路钱来!"
贾五近来武功大长,倒也不怕这十几个小贼。可是要收拾他们怕也不是三招两式的事儿,如果再惊动了巡城的官兵,怕自己和林妹妹出逃的事儿就要露馅了。想到这里,他忍了忍气,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笑着说:"一点小意思,请大王笑纳。"
那为首的粗汉子接过银子,嘿嘿一笑道:"看来你还识相么。这样吧,你下车来,让我们搜上一搜,我们就饶了你。"
贾五一听,怒火上冲,冷笑着说:"好,你们等一下。"说着站起身来,一举手里的鞭子,力贯鞭梢,那鞭子顿时像条蛇一样挺了起来,直直地向那粗汉子的眼睛上点了过去。那粗汉子大吃一惊,忙躲闪时,鞭子已经把他的右耳生生地切掉了一半,半边脸都被血糊住了。
小喽罗们都惊呆了。贾五趁机一提马缰,马车向左一拐,进了小胡同。
那粗汉子一手捂着脸,高声叫道:"追!兄弟们给我追!"
小兄弟们一见大哥一招就败落了,知道点子扎手,只是在后面虚张声势,谁也不用力追。拐了几个胡同,贾五就把那帮小土匪甩得看不见了。
贾五松了一口气,擦擦汗,看看周围,这个地方怎么一点也不认识呢?虽然自己是北京通,可是这两百多年的北京,胡同怎么一点儿也不一样呢。他定了定神,仔细想想,左手边有个观音庵,庙门一般都是朝南的,自己要向东走才对。
走啊,走啊,可是小胡同儿都是曲里拐弯的,串了几条,就又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天阴阴的,连一点星星都看不见。前面怎么又有个观音庵呢?坏了,自己又转回来了,碰上"鬼打墙"了。
贾五开始冒汗了,林妹妹一定等急了。他闭上眼睛,对自己说:"不要慌,不要慌。"忽然,他想起自己小时玩的迷宫的游戏,有几条基本规则:一、遇到绝路,立即返回。二、在岔路口,有没有走过的路。三、如果所有的路都走过,那么,走只走过一次的路。他叹了口气,从地上拣起一块白灰在走过的路上画了个记号,然后沿着一条没有走过的小胡同走去。
弘历赶着马车走进荣国府后街,不由得迟疑起来。自己上次来是夏天,记得在两棵好浓密的树阴下,就是拢翠庵的后墙。可是现在是冬天,树叶子全落光了,秃干枯枝,到处都是一样,这贾府那么大,到底哪里去找拢翠庵呢?没奈何,只好赶着车,围着贾府转圈儿,还怕有人过来盘问。
正转着,忽然一个小门"吱"一声开了。一个女孩子探出头来低声叫道:"二爷,这里,快过来。"
弘历把车赶到门口,那女孩埋怨道:"真是的,怎么这么半天,急死我家姑娘了!你等着,我去叫姑娘。"说着又进门里去了。
弘历一愣,不对,妙玉是尼姑,应该是叫师傅,怎么会叫姑娘呢?莫非弄错了不成?
门又开了,那女孩一手提灯笼,一手提个大包袱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孩子。那前面的女孩子把包袱放到车上,又转身去搀那后面的女孩,还说:"林姑娘,紫鹃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多保重啊!"
林姑娘?弘历心里一惊,忙转头望去,紫鹃正在搀林姑娘上车。灯笼一闪,俏丽的面容和画上画的一模一样,不是黛玉,能是哪个?
紫鹃扶持黛玉在车上坐好,对弘历说:"二爷,你要好好待我们姑娘,也别忘了来接我。"说到这里,已经是带着哭腔了。
弘历大喜过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含混地应了一声,狠狠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那马一声嘶叫,马车骨碌地向东奔驰而去。
妙玉望着自己的书箱子想了又想:这里面有好多禁书呢,雍王府人多眼杂,那弘历也不知道到底靠不靠得住,还是先不带吧,埋在自己原来挖的小地窖里,以后再说吧。
妙玉藏好了书,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把自己的随身东西打了个小包袱,翻出院墙。怎么等弘历也不来,妙玉有点着急,莫非他迷路了?于是就沿着荣国府的外墙向前走。看到有马车来了,她急忙迎了上去。
贾五再转到鼓楼西大街上,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东方隐隐现出了鱼肚白。
黎明前的黑暗,两三尺之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车进了荣国府后街,朦胧中看到大树下有个苗条的身影,贾五低声唤道:"林妹妹么?快上车吧!"
妙玉当然听得出这个声音,是宝玉,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宝玉,可是他怎么把自己当成黛玉了呢?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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