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雍王府最近的城门就是北城的安定门了。贾五赶着马车从雍王府角门出来,本想出西直门或崇文门,上去西宁的大道才方便。可是又怕弘历缓过味儿来,再派人追赶。被堵在城里就麻烦了,于是就急匆匆地跑到了安定门。守城兵丁认得是雍王府的车,也没有检查就放他们出了城。
出城一直向北跑了七八里,看看没有人追上来,贾五才松了一口气。前面有条岔路,贾五刚要向西转,只听得黛玉在车里轻声说:"往东拐。"贾五一愣,又仔细一想,对呀,如果有人追来,肯定会以为自己是要急着去青海找十四阿哥,或者是会向西边走经太原,或者是向南走经保定,不会往东追下来的。还是林妹妹心细。
马车折向东方,黛玉把窗帘掀起一个小缝儿,看着窗外的景色。北国寒冬,两边的农田白茫茫地盖满了积雪。自从那次从苏州回来,有好几年没有出过北京城了,这几天更是,闹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来了。现在总算好了,鸟出樊笼,鱼归大海,全身都觉得清爽,又有宝玉在一起。她悄悄望去,只见贾五手忙脚乱地赶着车,还不时地东张西望,一脸倦容。唉,可别累坏他了,黛玉觉得一阵阵心疼,拉开门帘问道:"宝玉,你累不累?要不歇会儿吧?"
"不累呀,林妹妹,"贾五擦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答道,"你认了你娘了?"
"是啊。"黛玉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贾五。
"怪不得呢,那四阿哥阴险狠毒,我早就觉得他不像是你的亲爹。"贾五笑着说,"原来你和晴雯真的是姐妹,我说怎么会长得那么像呢。"
"是啊,怎么我就从满清的公主一下子变成前明的公主了呢?"黛玉也笑了。
"那好啊!这下子可好了。"贾五长出了一口气。
"好什么呢?"黛玉奇怪地问。
"唉,你知道,十四阿哥搞改革,四阿哥搞破坏,为了争夺皇位,看来两个人得拼个你死我活了。"贾五长出了一口气说,"现在知道了四阿哥不是你爹,我们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唉,你们男人啊,就知道又打又杀的。人生苦短,就是那么几十年的光景,为什么不能大家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呢?"黛玉眼里又涌出了泪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呀,"贾五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有人就是以打人杀人为乐,叫喊什么与人斗其乐无穷啊,碰上这种丧心病狂的人,躲也是躲不过去的。"
马车又跑了一阵子,前面就是潮白河了。这年冬天冷得晚,河水还没有完全封冻,看得到芦苇丛里伸出的一条条的冰凌。贾五赶着车上了石桥,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子也没有。黛玉低声说道:"宝玉,你停一下,我们把车推到河里去。"
贾五一下子明白了,这雍王府的车,富丽堂皇,太扎眼睛,四阿哥的耳目又多。
要不引人注意,就得丢了这辆车。可是林妹妹身体弱,骑这没有鞍子的马行么?
他迟疑地在桥中央把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一掀,下来一个俊俏的小公子。贾五一笑,说:"林妹妹,你什么时候换了男装了呢?倒显得更俏皮了!"
黛玉也笑着说:"就是刚才在车里换的。怎么,我穿着还行么?"说着原地转了个圈子给贾五看。
"当然,当然,简直是玉树临风啊。"贾五忽然觉得这衣服好面熟,连忙问:"你这套衣服是哪里来的呢?"
"笨笨,是你的衣服啊,"黛玉掸掸袖子,说,"你那天下井去捞金钏儿,然后去我那里,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晴雯给你换了干衣服来,湿的就放在了我那里忘了拿回去。我叫紫鹃给你洗了。谁知道虽然料子看着不错,可是缩水缩得厉害,眼见得你是穿不得了,所以也没有给你送去。昨天收拾东西看到,我试了一下还挺合身。一想到路上我还是穿男装方便一点儿,就带出来啦。"
想到金钏儿,贾五叹了一口气。他走过去给黛玉扶了扶瓜皮帽,说:"你要小心啊,头发别露出来,你那前面是没有剃过的。"
二人笑嘻嘻地把车里的包袱拿了出来,解开马,把车推进了河里。河水很深,马车是硬木做的,又包了黄铜,冒了几个泡儿就沉下去了。
贾五把黛玉扶上马背,自己骑在她后面,把缰绳递到黛玉手里,说:"走吧。"
说罢抱住黛玉的腰。谁知黛玉怕痒,只笑得花枝乱颤,还说:"别,别,哎哟,哎哟,不行,还是你坐前面吧。"
贾五笑着和黛玉换了位置,说道:"不过,你可要抱紧我呀,摔下去可不是玩的。"
黛玉点点头,抱住贾五的后腰。贾五双腿一夹,那马长嘶一声,跑了开来。
两边的树木纷纷向后倒去,耳旁风声呼呼作响。黛玉有点儿害怕,闭上眼睛,紧紧地贴在贾五的身上。虽然隔着皮袍,贾五觉得自己能感觉到黛玉的体温,感觉到她软绵绵的身体,感觉到她怦怦的心跳。黛玉的头发丝刷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天渐渐黑下来了,一切就像是一个梦,自己终于和黛玉一起出走了。但愿这是一个永远不会醒的梦,但愿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什么个人的事业,国家的命运,人类的前途,都是无关紧要的,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是生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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