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闭上眼睛,这几乎和自己的那个梦境一样,自己刺杀十四阿哥不成,反而被他擒住了,倒在了他的怀里。可是这次,自己真的害了他,也要死在他的手里了。她心里觉得好痛,宁可杀了自己,也不应该害了他。他怕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唉,马上就要一起死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一种甜蜜感,能死在自己心爱人的手中,不就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么?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嘴角上却浮现起一丝微笑。
薛姨妈忽然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笑声,说道:"老十四,你也有今天啊!乖乖等死吧!还记得你杀的查富贵么?还记得你杀的薛定锷么?"
十四阿哥怒目瞪着薛姨妈问道:"老婆子,他们是你的什么人?"
薛姨妈咬牙切齿地说:"那薛定锷是我们蟠儿的爹,查富贵真名叫高成,是钗儿的爹。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是你给他们偿命的时候了。"
宝钗心里好难过,娘是怎么了,自己和哥哥不是一个爹,这话怎么能随便说呢?
唉,反正自己就要和十四阿哥一起死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十四阿哥冷笑一声说:"他们贩卖鸦片,死有余辜!"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他咬着牙说:"好,你不拿出解药来,那我就先废了你的女儿!"说着卡在宝钗脖子上的手一用力,觉得碰到一块硬硬的熟悉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正是自己那夜扔给楼上的姑娘的玉佩,上面还刻着八个字:如怨如慕,缘归何处。真的是她。他的心软了,长叹了一口气,松开手把宝钗推开说道:"唉,真的是你!真想不到,姑娘,真想不到!"
宝钗泪流满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哀求地说:"不是我要害你,真的不是!"
十四阿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弯下腰,紧紧地捂着肚子,忽然大叫一声,一拳擂在八仙桌上。那八仙桌应声碎成了四瓣。再看十四阿哥,已经倒在地上疼得昏过去了。
薛姨妈仰面哈哈大笑,说道:"十五年,十五年啊!成哥,小妹给你报仇了!小妹给你报仇了!我们一起喝几杯庆祝一下吧!"说着跌跌撞撞地转到后面去了。
看着薛姨妈的背影,宝钗忽然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娘爱爹爹,爹死了以后再没有过男人,一心把自己调教成淑女,为爹爹报仇的淑女。可是她牺牲自己为爹爹报仇也罢了,为什么还要牺牲我的一生呢?想到这里,她觉得娘太自私了,把自己当成了她忠于爹爹的一个工具。自己一生的幸福就是断送在娘的手里了。她为了爱情能牺牲一切,为什么我不能追求自己的爱情呢?我当了十几年的乖乖淑女,我当够了,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宝钗心里默默念着:"我不干了!我不干了!"不由自主地说出声来了。
十四阿哥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宝钗跪了在他的面前,眼泪一串串地落了下来,呜咽着说:"阿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她看看左右无人,附下身来飞快地在十四阿哥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她笑了,对自己说:我现在已经不是淑女了。
她看着昏倒在地的十四阿哥,心里隐隐浮起了一个念头:如果十四阿哥死了,自己也就随他去了。
宝钗呆呆地在十四阿哥面前跪着,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身体一摇,几乎摔倒。那块玉佩随之一晃,敲在她佩带的项圈上的金锁上,"铛"的一声响。
宝钗低头看看,不禁苦笑了一下:玉振金声。唉,自小大家就说自己命中注定是有金玉姻缘的,自己有个金锁,以后只有见了有玉的才能配。现在自己身上有了十四阿哥的玉佩,正好配自己的金锁,偏偏他又被娘毒死了。还不如宝玉和黛玉的木石姻缘呢。想到这里,她不禁羡慕起宝黛二人来了,再看看昏迷不醒的十四阿哥,眼泪又落了下来。
外面已经蒙蒙亮了。宝钗擦了一把眼泪,自己有十四阿哥的玉佩在身边,也应该知足了,因为他的心里是有自己的,否则怎么能把玉佩送给自己呢。可是他知道不知道自己也在真心在爱着他呢?虽然今生无缘,来生能再结同心也好。应该给他一件信物,这样他在阴间也会记起自己。宝钗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金锁,托起十四阿哥的头,轻轻给他套在脖子上。
宝钗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十四阿哥的脸上。十四阿哥的脸上忽地透出一片黑紫的颜色,看来是中毒已深了。这些制作毒药的人真可恨。前些时候哥哥从监狱出来的时候,脸色也是这样。
宝钗心里忽然一动,那么,十四阿哥中的毒是不是跟哥哥也一样呢?娘对毒药一窍不通,什么砒霜,断肠草,孔雀胆,鹤顶红,家里一概没有过。她又想起来,莺儿对她讲过,太太向贾雨村要过一瓶化骨散。肯定是了,娘给他下的肯定是化骨散!宝钗的心颤抖了,十四阿哥有救了!她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厨房走去。化骨散用醋就可解。宝钗冲进厨房,哆哆嗦嗦地拿起醋瓶子,一看,空的。再搬过醋坛子,一看,还是空的。宝钗急得心里冒火,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忽然闻到一股醋味儿,宝钗仔细辨别一下,沿着气味的来源走去,发现那味道原来是从阴沟里传来的。原来薛姨妈怕十四阿哥认得化骨散,来厨房找醋喝,把毒解掉,所以把瓶子里和坛子里的醋统统倒了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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