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水溶,觉得贾政托媒的礼物太贵重了,明确表示:“咱们俩家,从祖上就是同难同荣的世交,替宝玉做媒,也是小王应尽的小事,何用这么贵重的大礼。”谦逊了一番,最后决定:“这样吧,你既然拿来了,小王也不敢不收。但二者只取其一,两者绝不敢全留。”
王爷把话说绝了,贾政也不敢再请,只得应道:“些小玩物,已经够简慢的了,心不自安。既然王爷吩咐两取其一,那就请王爷任选吧。”
北静王道:“蓝田玉如意退回,只留下这十把扇子如何?”
“只要王爷喜欢,那便是贾政和犬子的荣幸了。”
北静王很高兴,便和贾政谈起扇子来:
“假如我没猜错的话,这十把扇子原是石家之物,荣国公花了一千两银子得到的。”他不提当年为扇子打官司的事,掩饰了贾雨村为了讨好荣国公而抄没石家财物的丑行。贾政唯唯称是,北静王便把话题转到品评扇面的书画上:
“这样的名家真迹,得其一者已经很难,何况十者。小王只是听说,还未曾见过。”他信手拾起一把,打开看时,精神为之一振:“这是元朝大书画家雪松道人赵孟■画的《竹石图》。非但后人交口称赞,就是在元朝当时,赵孟■的老师钱选,评论他学生的墨梅图时也说,‘子昂郎中梅,非仆所能及也,敬服。’对这幅《竹石图》,张绅有过评语:‘作石金错刀,作墨竹则又古人之所鲜能’。不但画好,字也写得好。”他指着画面道:“你看这一首署‘子昂画并诗’的自题诗:‘怪石太古色,丛篁苍玉枝,相看两不厌,自有岁寒期。’古代大家,人人都是诗、书、画俱佳,不像现代人,并没有真功夫,故意写几笔蟹子爬出来的歪邪字,就摆出自成一家的架式,打肿脸充胖子,自称书法家。”
贾政恭敬地听着北静王论书画,心中不住地赞叹:“真想不到,他对书画竟如此精通。”
北静王兴致勃勃,打开另一把扇子,惊呼“难得,难得!”把扇子递给贾政道:“更难得的是夫妻二人的真迹同在。这是赵孟■夫人管道升画的《竹石图》,修竹贞石,木茂草青,了无一点尘世情。夫人写竹如写字,不坠画家蹊径中。”
北静王论书画,兴致正浓,书童进来换茶。按王府的规矩,来客待茶是女仆丫头,书童进来换茶,是暗示午时将近,问王爷是否留客人吃午饭的暗号。留饭,王爷自会吩咐,不吩咐便要送客了。北静王见了书童,便吩咐准备客饭。
贾政起身辞谢,说“工部里还有事待办。”意欲告退。北静王自知论书画的时间太长了,正事还没说半句呢,便留贾政稍坐,说道:
“宝玉昨天来过,小王愿为执柯,以成全好事。不过,小王有一事不以明,既然良玉在京,他当哥哥的是可以做主的,为什么还要请出南安郡王呢?宝玉未曾说明这一层,愿闻其详。”
贾政道:“这也正是贾某兄弟为难之处。林良玉是我们的外甥,舅舅出面和外甥直接议自己儿子和外甥女儿的婚事,既长幼失序,又有以长欺幼之嫌;南安郡王的表姊妹,是林良玉的生身母亲,父母双亡,承嗣长房,过继为林如海之子,所以请南安郡王以舅舅的名分,做主林黛玉的婚事。当然,这种事,理应由我们兄弟去请求郡王,只是人微言轻,平素又乏叩问,所以婉请王爷玉成其事。”
北静王听了贾政的一番陈述,笑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说道。好吧,小王当不负重托,你把婚书庚帖送来就是了。”
贾政起身道:“昨天宝玉说了王爷吩咐的话,当日就备好了,我已带来。”说着,从衣袖中取出婚书、庚帖,双手递给北静王。
北静王亲自到南安郡王府,以媒人的身份,说了贾府求聘的事,递上贾政亲笔写的求聘书和贾宝玉的庚帖。因是北静王做媒,南安郡王也不问详情,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案头有现成的纸笔,亲笔写了答聘书。
两位王爷,三言两语就把贾政忧心忡忡的婚事给办成了。
送走北静王,南安郡王派人把林良玉叫来,向他说了北静王做媒,替贾府下聘的事,把求聘书、答聘书、庚帖一总交给林良玉道:“把你妹妹的庚帖和我写的答聘书,送到北静王府,至于放定、过礼、换通书等事,由着你去办就是了,也不必问我。”
林良玉早料到贾政会有一番举动,听了南安郡王的话,不惊不异,只担心自己的妹妹“会不会再闹起来?”他猜摸着自己妹妹的性格,以及近来听夫人喜鸾说起黛玉对宝玉的恼恨,想道:万一她又闹起来,闹大了,闹出格了,自己在两位王爷面前担待不起。于是,就想出了一个以防万一的话来:“只怕我那妹妹要闹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闹的。”
“那贾宝玉是娶过妻的人。”
“这我知道。不过北静王说,贾宝玉和你妹妹,二人私下里原有月下之盟,只因为老太太误娶了薛姓女,这才发生了你妹妹离魂还魂的蹊跷事。劝劝你妹妹,这也是贾政为了成全他们的一番好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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