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半晌,丫头们探听着黛玉午睡起来了,林良玉和喜鸾便来到黛玉的房间。刚进门,只见黛玉就笑着迎出来道:
“哥哥、嫂子齐登门,想必是有什么大喜事吧?”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这三宝殿进来容易,可出得去吗?”
“那就看妹妹赏不赏脸了。”
“哥哥自己来,怕妹妹不赏脸,拉来一位帮腔护驾的,当妹妹的怎敢不给新嫂子一个好脸呢。”
“你们兄妹俩就别打哑语了,既然妹妹肯赏脸,自家的事儿就关上门商量吧。”喜鸾说着,迈步进到里屋坐下,挥手示意燕儿、紫鹃、晴雯都退出去,放下帘子道:“大姑娘想是都知道了,那就直说吧。”
林良玉刚要开口,黛玉抢先说道:“我早已料到了他们会有这一手的,必定请出北静王来。这位北静王水溶,祖上和贾府是世交,他本人又和贾宝玉不干不净,也自然是肯出力的。只是又请出个南安郡王,这可是没料到的。哥哥嫂子是这一家之主,就说说你们是怎么应下这门亲事的。”
喜鸾道:“我们怎敢应下,这不是来问你吗。”
良玉道:“这件事,人家压根儿就没问过我。昨天南安郡王把我叫去,说他以咱们舅舅的身份做的主,已应了这门亲事,把聘书、庚帖和他亲笔的答聘书交给我,只说声‘早点把你妹妹的庚帖送过去,以后的事全由着你们自己办去吧’,就不管了。”说着,把聘书、答聘书和庚帖放到黛玉面前:“自己看吧!”
黛玉拿起贾政亲笔写的求聘书,认真地看着,当看到“政虽系娘舅,但毕竟是为犬子求聘”这一句,顺口念出原文,接着又评论道:“看来二舅还是自知理亏的。”接着又念道:“秉冰人之美意,舅氏两家,以郡王尊”,“你看,请南安郡王以表舅的身份主婚,本是他的主意,却推到北静王身上,真是……”她刚要说“老奸巨猾”四个字,见喜鸾在场,打住了。又看南安郡王亲笔写的答聘书,没加品评,只说:“这位郡王的章草字,还真有点功夫,只可惜把‘桃夭’的‘夭’字错成为‘天’字了。”
她不但不愠不恼,不惊不怒,反而说着闲话,挑着错字儿,这可把林良玉夫妇弄糊涂了。
良玉根据妹妹平日的性子猜测:“这可能是暴风雨的前兆,说不定什么时候她那一腔怒气会发泄出来的。”就默不作声地静观她的一举一动,等待着。
喜鸾则以为:“也许是她认可了,在找台阶下呢。”就拾起宝玉的庚帖道:“这个你还没看呢。”
“用不着看我也能背下来。”
“那就把你的也写出来吧。”
“用得着吗?他们府上哪个人不知道我林黛玉的生辰八字。”
“知道归知道,写出来是规矩。”
“什么规矩?按规矩,父死从母,父母不在从兄,凭空跳出来个王爷舅舅主婚,算那门子规矩?”
“兄嫂是不敢替妹妹做主的。”喜鸾接了一句。
“既然兄嫂不敢做主,那就由妹妹自主。”黛玉接道。
“正是如此,我们才过来见你吗。”良玉顺水推舟说着他们的来意。
“那好吧,就请哥哥嫂嫂告诉荣国府,林御史的女儿不会给什么人做小星的!”
“这话,在聘书和答聘书上不是都写着吗?‘不分大小,无先妻后妾之分,以姐妹相待。’北静王又以冰人的身份郑重说过了。”林良玉不得不有针对性的作解释。
“这就是说,依兄嫂的意思,就只有应下了?”
“不应下怎么办呢?”
“一死了之可以吧!我本是死过一回的人,怕什么。”
林良玉没想到黛玉会说出这种话来,便委婉地开导着:“好妹妹,以后别再提这个死字,也别再这么想。死有什么可怕的,人生自古谁无死。可是你想过了没有,咱们祖上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堂堂御史的女儿,为了婚事而自杀了,祖宗的清名何在?父母的英灵在九泉之下能安吗?因为掉包计而死,有其冤情,为了拒婚而死,事涉怯弱。何是何非,请妹妹好好想想。”
这番话,说得黛玉动心了,她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缓缓地说了一句:“容我想想吧,今天就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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