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们部门对新指派的上司非常不服,他还没走马上任,我们就都拿出当年父母作红卫兵时候斗私批修的劲头,将该上司所有老底全都翻查出来,好的说成坏的,坏的说成更坏的,越说越群情激愤,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我们几个年轻人连夜制定行动计划,商量要给他来一个下马威。一方面在部门内部实行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但凡领导吩咐的事情,或拖延或搞砸,让他难受;一方面在部门外部实行舆论包围攻击,甚至想到一个主意,去网站论坛上抖出他的臭史,再转贴回公司内部网站。几个人商量到兴奋地不得了,又恨不得新领导赶快上任,我们也好赶快尝一尝“手刃仇敌”的快感。
不过同事老陈却看着我们直摇头,虽然我们一直指望老陈会成为我们反新上司行动的中坚力量,因为他一直在部门倍受冷遇,从来升职无望,跟我们这些毕业一两年的人平级,离退休又还有很长的距离,这样的日子,我们都替他难熬。可是老陈却忧伤地看着我们说,“没用的,瞎折腾,到头来害了自己。”当然,最后证明老陈是对的,在大老板的鼎立支持下,新上司对我们的小打小闹简直不屑一顾,我们的非暴力不抵抗运动以一败涂地告终,大家最后灰溜溜向新上司道歉,对他的不计前嫌感激涕零。
事后老陈告诉我们,以他几十年的从业经验——
新上司从来都不怕下属跟他作对,有大老板撑腰,新上司定然所向披靡,无所畏惧。上司怕的是老板不撑他。
姜总是老的辣,我们从此对老陈也多了一份尊敬。说起来,我们就好比那吴新登的媳妇,心中藐视李纨,欺负探春是个年青又庶出的姑娘,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说毕,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语。彼时来回话者不少,都打听他二人办事如何:若办得妥当,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不但不畏伏,出二门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吴新登的媳妇心中已有主意,若是凤姐前,他便早已献勤说出许多主意,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施行。如今他藐视李纨老实,探春是青年的姑娘,所以只说出这一句话来,试他二人有何主见。探春问她话,她也推说忘了,要现查旧帐,摆明了也是个不合作的。
探春是个新上台的上司,不好扯下脸来,便笑里藏刀道:“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若有这道理,凤姐姐还不算利害,也就是算宽厚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象我们没主意了。”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忙转身出来。众媳妇们都伸舌头。
最主要的凤姐派了心腹平儿来演戏,骂了媳妇们一顿,说你们只管撒野,等奶奶大安了,咱们再说。又声明只要探春想做的,只管煞了凤姐的面子放手干去。探春也会顺杆爬,当真当场就拿平儿开刀,让她去叫人给宝钗送饭来。平儿平时哪里是做这些跑腿的活儿的人,这次算是给足了探春面子,忙答应了出来,在树荫底下给众媳妇们做了次思想工作,“你们太闹的不象了。他是个姑娘家,不肯发威动怒,这是他尊重,你们就藐视欺负他。果然招他动了大气,不过说他个粗糙就完了,你们就现吃不了的亏。他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二奶奶也不敢怎样。你们就这么大胆子小看他,可是鸡蛋往石头上碰。你们素日那眼里没人,心术利害,我这几年难道还不知道?二奶奶若是略差一点儿的,早被你们这些奶奶治倒了。饶这么着,得一点空儿,还要难他一难,好几次没落了你们的口声。众人都道他利害,你们都怕他,惟我知道他心里也就不算不怕你们呢。前儿我们还议论到这里,再不能依头顺尾,必有两场气生。那三姑娘虽是个姑娘,你们都横看了他。二奶奶这些大姑子小姑子里头,也就只单畏他五分。你们这会子倒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看完这段话,忍不住再出一身冷汗,决定再次感谢上司后来竟然没给我们小鞋穿,让我们这些没脑子乱搞事的鸡蛋,居然得以保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