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常人看来,何进这个屠家子能有多大的作为呢?他因其异母妹的入宫受宠而平步青云,做了大将军,封了侯,有权有势。但与其妹在宫内的生活不同的是,他在宫外要处理更多更繁杂的事务,这恐怕是他从未想过的。此时的洛阳又与以前大不相同,灵帝早在中平元年(184)三月壬子就下令大赦天下党人,洛阳城中的各官署异常繁忙起来,朝廷征辟的任命一道道发向州郡,被禁锢的党人开始陆续回到朝堂。三月壬子的大赦令,能否看作是灵帝对前朝以及自己执政期间出现的政治失误所作的一次认真的检讨,并且以此作为契机,来做一次彻底的革新,扭转国家的疲敝,使得东汉帝国延年益寿?就目前所见材料而言,灵帝有此举动,是因为害怕党人投靠黄巾,不得已而作出的决定。
党人得以自由已成事实。外戚大将军何进也要跟上潮流。据记载,何进执政期间,共招揽海内名士二十余人,他们是:袁绍、伍孚、荀爽、荀攸、陈寔、王允、郑泰、华歆、孔融、申屠璠、王谦、刘表、王匡、鲍信、蒯越、陈琳、郑玄、何颙、逢纪、边让、董扶、张纮等。其中可确认其党人身份者有:荀爽、陈寔、王允、孔融、申屠璠、刘表、郑玄、何颙等八人,并且刘表还是当年党人中的重量级人物,名列“八及”之一(《后汉书》卷七四下《刘表传》说,刘表为“八顾”之一。与同书《党锢列传》所载不合。今从《党锢列传》)。“及”的意思是能为人表率,是人们可以效仿的对象。“八及”之上还有“三君”、“八俊”和“八顾”。“君”是宗师,“俊”是精英,“顾”是道德楷模。“八及”之下还有“八厨”,“厨”是乐善好施,能以钱财救人。
然而,时过境迁,劫后余生的党人是否还会有明确的目标来校正群体的行为?党人的节义之气经过党锢的消磨是否消失殆尽?重新回归朝堂的党人会把自己定位在哪里?……问题会一直不断地提下去,拷问着党人的良心。
如果从理念上讲,党人的回归,其首要任务应致力于矫正国家政治的偏失,将迷失方向的航船重新引入正常的航道。但党人与宦官长期形成的宿怨仍旧横亘在心头,那深深的创伤不会因时光的流逝而得以缝合,宦官的存在只会消融党人服务当时政治的意愿。
再从现实来看,灵帝末年政局的微妙变化并没有改变党人的政治地位,表面上党人受到任用,但这只不过是一种流行性的装点,党人仍旧游离于政治核心之外,似乎要作为旁观者,“冷漠”地听任国家的衰败。像何进为郑玄设“几杖”,行敬老之礼,郑玄并不以为然,人来了就给足了何进的面子,至于做官,还是算了吧,史书中说:“玄不受朝服,而以幅巾见。一宿逃去。”(《后汉书》卷三五《郑玄传》)
既然如此,那么党人入朝,只是为了在执政者面前表现一种姿态吗?申屠璠的同乡要劝他入大将军府,放弃做隐士的想法,在信中这么写道:“今颍川荀爽载病在道,北海郑玄北面受署。彼岂乐羁牵哉?知时不可逸豫也。”(《后汉书》卷五三《申屠璠传》)前面的话好理解,无非是给申屠璠树立个榜样,荀爽、郑玄都是公认的“硕儒”,他们都没拒绝何进的美意。为什么呢?因为现在还不是享清福的时候。这句话颇能引发人们的遐想。不能享清福,就要有所作为,但宦官仍旧当道,要作为的途径是不存在的,除非大将军何进会为党人开辟一块新天地。
而对于何进来说,他是不会体味到党人的苦楚与辛酸。他是外戚,是现实政治的直接受益者,不存在与宦官的利益冲突,况且何家的富贵在相当程度上还得益于宦官的扶助,何进的弟弟何苗就曾对何进讲:“始共从南阳来,俱以贫贱,依省内以致贵富。”(《后汉书》卷六九《何进传》)大宦官张让也说:“先帝尝与太后不快,几至成败,我曹涕泣求解,各出家财千万为礼,和悦上意,但欲卿门户耳。”(《后汉书》卷六九《何进传》)他们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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