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魏武如骑庸(1)

 

  汉皇似坐毡
  一七五建安十七年正月,曹操班师回到了邺城。
  曹操是非常喜欢这个地方的。确实,以地利而言,邺城在河北南端,向西可往太行山,东接华北平原,南为东南向的漳河,正南朝向殷墟。自邺城南下,可直抵郑州,向西可到洛阳,而洛阳的东南面,则是许都。
  曹操为了自己有一个安适的办公环境,又在邺城的北区以西、漳河之畔,修筑了铜雀台为中心,金凤台,玉凤台为左右的“邺城三台。”共有数百个房间,曹操在此召开军事会议,更在此聚集文人名士,广开诗会,吟诗作赋,歌咏舞蹈,十分安适,就渐渐不去许都。
  当然,也并不全是因为邺城的舒适,才让他乐不思都。自献帝刘协在建安元年被曹操迎还许都以来,刘协总算结束了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起居、服饰等方面,才开始真正像个皇帝的样子。只是国家的军政大权完全掌握在曹操一人手中,刘协身边的一些公卿大臣,便免不了有牢骚,不满其仅仅有位而无权的处境;大批外戚也是如此。因为他们的富贵与权力都落在皇帝身上,而皇帝只是形同虚设,他们自己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刘协原本是一个较为平和的人,又因感激群雄之中有曹操“奉戴天子”,所以对曹操之权重颇为原囿。可是众大臣与外戚无一日不煽动,便使权力欲还不太严重的刘协为了争取天子的自尊,而开始与曹操发生愈来愈多,愈来愈严重的冲突。
  首先,是议郎赵彦在献帝御前提出“宫中”和曹操“府中”———实质上也就是许都和邺城———的权力分配问题,力言府中凌驾于宫中之上的具体情形,鼓励献帝与曹操谈判,收回大权。
  曹操当时正与吕布激战,将破张绣之时,折了长子曹昂。一时闻此,大怒欲狂,立即派人以煽动叛乱,分化政府的罪名,处杀了赵彦。献帝大惊,此后,只要见曹操有事入殿,便深感惧怕。
  一日,献帝思考良久之后,诏曹操进宫参见,曹操立即入殿。献帝见了曹操,就直截了当地说:“你如果真愿意辅佐我治理天下,我就请你尊重我应有的权责和地位;如果不能做到,我愿意让出皇帝之位。请你三思,全权处治吧!”
  曹操听了,脸色遽变,立即伏地谢罪,并请求当即退朝。
  从此以后,曹操能不上朝就尽量不上朝,即使有事,也由他的首席谋士荀彧一人代为沟通。在献帝身边,不反对曹操专权的其实也有许多人,他们多身居要职,有实际的权柄,但一律都是曹营的人。而曹营中唯一对献帝始终保持尊敬和好感的,则只有荀彧一人而已,如今曹操又不想上朝,这样,朝廷和宰相府中唯一的沟通渠道就只是荀彧一人了。
  这边,曹操更加紧了对邺城的扩建,他裁决军政大事,除了在这邺城“行府”外,就是在南征北战时临时的军营兵帐之中,平常只是走过场似的,向许都作些事后的报告。如果不是荀彧一人在谋划战争的同时,又花大量精力从中作出协调,许都与邺城之间,必然爆发公开的政治冲突。
  一七六然而,即使如此,事情还是终于发生了。许都的一些公卿大臣与外戚,见曹操已逐渐架空朝廷。必定要篡汉称帝,便推有“国舅”之称的董承,密与献帝商量除曹一事,于是献帝下了一道密诏,令董承联合几位朝廷武官,计有种辑、王服、吴子兰等人和客居曹操军营的刘备,阴谋杀害曹操。
  事败后,诛杀董承事件连带受害的董贵人身怀有孕,献帝便请求曹操缓行贵人的刑,在他生产之后再杀。但曹操在盛怒之下,坚决不同意,这件事令献帝的正宫伏皇后感到震惊,对曹操深感恐惧,因为董承事件的真正幕后指使正是伏皇后的父亲伏完。
  其实,曹操也知道是伏完指使董承进言献帝。但伏完的地位特殊,曹操考虑到他实施“奉戴天子”的政策而大受欢迎才不久,就不愿与献帝及外戚产生大规模的严重冲突,因此,在打击叛乱者的时候,范围就缩得很小,只处决拥有一定军权的董承,对没有武装力量的公卿大臣和皇亲外戚,暂时就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不予追究。但伏皇后见曹操连有身孕的董贵人也一齐杀了,便总是担心某一天曹操会杀她父女二人,于是,终于忍无可忍,就在曹操处决董承、离开许都后不久,密修一函,差心腹送给父亲国丈伏完,力求他想尽千方百计,联络忠于献帝的公卿大臣,务必密谋除掉曹操,免其心腹之患。
  伏完在接到密函后,非常头痛,因为好不容易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又要他来重新主持策划另一个阴谋,实在太令他为难了,更何况,当时还能有胆量反抗曹操的大臣几乎已微乎其微了。伏完深感时机之不成熟,便设法回告伏皇后,说只能相机行事。皇后无奈,只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而伏完虽见一时不得机会,却保留下皇后的密令,以待一有时机时,拿出来鼓动别人,故不忍毁掉。这样过了十年,到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伏完突然患上恶病,不治死亡。由于事出猝然,死前就没有来得及烧掉这封珍藏了十年的密函。伏皇后得知,心急如焚,连派心腹去找这封密令,却多次未能找到。伏皇后好不容易过了十年的安稳日子,此时就又开始提心吊胆了。好在又过了两三年,一直无事。
  当然,这件事曹操是不知道的。他担心的只是邺城与许都的关系之日益恶化,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荀彧受他之命,全面负责他与献帝之间的联络和关系的协调,但几年下来,他发觉在许多政治主张上,荀彧不再为他说话,而是逐渐倒向了朝廷一方。想到这些,常令他非常头痛。他的偏头痛也常常因为这类事情的纠缠而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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