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登在汉营中饮得烂醉如泥,伏在马背上回到巴丘中营前。川军见他匹马而回,只道他在汉营中挨了打逃了回来,迅速开启关门放他进关,手下立即飞奔大帐来告知赖忠,“报禀赖将军,廖将军单骑入关!”
赖忠想,听说张飞杀人不眨眼,只要被他抓到,不死也得打成残疾,想不到廖登的命这么大,居然还能回来和我相见。“来,相请廖将军!”
廖登进营下马,见手下劈面相请,也不说话,踉踉跄跄地步入大帐。赖忠只觉得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见廖登满面酒容,还不时地打着嗝,摇摇晃晃地走来,便招呼道:“廖贤弟你可回来了。未知进了汉营以后怎样?”
廖登摇晃着脑袋站定,笑嘻嘻地说:“赖大哥,小弟进了汉营,我家张大哥……”
赖忠正要想听听汉营的情况,忽儿冒出个“张大哥”来,还亲昵地称呼为“我家”,知道廖登贪酒,张飞请他饮了酒他就嘴软了。忙制止道:“嗳!廖贤弟,张飞是西蜀大患,尔怎可与他称兄道弟起来?”
“赖大哥,人言张飞蛮横凶残,尽是讹传。常言道:耳闻是虚,眼见为实。张大哥与我作伐为媒,又与我义结金兰,一片真心实意。小弟已许下诺言,先斩曹俊,后杀马汉,与赖大哥一同归顺汉室。大哥意下如何?”
赖忠见廖登醉得简直是张口喷出酒来,睁眼滴出酒来,糊里糊涂,满是酒气,令人作呕。心想,廖登啊,你中了张飞的计了!他请你吃酒,不是真的待你好,而是要夺我的营头啊,你怎么迷住了心窍,口出反言。这是有杀头之罪的呀!我与你毕竟知交多年,又共守一座大营,知道你听不得一句好言,心直口快,但也要有个敌我之分。便劝道:“贤弟,为将之道.理应精忠报国,张飞之言不可深信。你我应听严老将军之训,固守巴丘,不得妄生二心。贤弟多饮了几杯酒,想必疲倦了,快去里面歇息吧!”
水路上都是巴州严颜的部将,令行禁止都得听他的调遣。不料廖登一心想着美女官爵,哪来管你什么严老将军,尤其是听得叫他不得妄生二心,更为不快。本来廖登性粗气暴,加灌了一肚皮的酒,听了这句话,一把无明怒火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心想,你说我有二心,我就是有二心,怕你不降!遂指着说道:“赖忠,廖登已降汉军,你敢说三声不降否?”
赖忠年轻时的性格也是一触即发,现在大大地好了。但哪里经得起廖登这般威吓,昔日的恶性似沉渣泛起,忖道:你好不知高低,竟敢在我的面前耍起威风来。我是这里的主将,有生杀大权。莫说叫三声,就是一天叫到晚,你也奈何不了我。难道我竟怕你不成?顿时大怒道:“廖登听仔细了:赖忠忠心西川,不降,不降,决不归降汉室!”
廖登想,我叫你叫三声,你到真的叫了。你敢和我作对,莫怪我不客气了。便一步一步地走到赖忠面前,不由分说,拔出拳头就向赖忠的面门上挥去。幸得赖忠有所防备,见他伸出拳头,赶快把头一偏。廖登一拳正好打在他的头盔上,把乌盔打飞,然后出左手,一把抓住赖忠的发髻,右手去摸腰间的剑柄。大吼道:“廖登先杀你赖忠,后斩曹、马二人!”
廖登酒吃得太多,心头又大怒,再一用力,实在忍不住了,宝剑才抽出半口,嘴一张,“哗--,连酒带水全都泻了出来。人家是含血喷人,他是呕酒吐人,溅了赖忠满身,酒臭难闻。手一松,双手忙去嘴边乱抹。
赖忠躲避不及,恨得要命,见他这样也不作计较,心想,老实说,你真的要动手也不怕,只要把你轻轻一推,量你也站立不稳,必定跌出数丈之远。只是可怜你年轻不懂,还要好好开导你,等你酒醒之后头脑冷静了再算帐。赖忠仍是坐着不动,命手下拉他到后营去。
廖登忿忿地说:“赖忠休要神气,限你三日献营。不然廖登定不与你干休!”一面说着,一面出了大帐。
手下从地上捡起头盔交给赖忠,赖忠理了理头发把乌盔戴上,望着骂骂咧咧扬长而去的廖登,暗想,你这个匹夫,一吃酒就醉成这个样子。张飞倒也是好眼力,偏偏选中了这个没头脑的家伙弄得我们内讧起来。如今限我三日内献关投降,哈哈!廖登啊,用不着三天的,只是你回到后营睡上一觉,明天酒醒之后就会明白这是中了人家的计了,到那时看你有何面目再叫我大哥。
廖登回到后营怒气未消,思量张飞在等我的回音,应当送个信给他。廖登虽然醉得一塌糊涂,但心里十分清楚。立即命一心腹去汉营,告说三天之内定然献营。
手下不敢俄延,从后营绕营而出,直抵汉营前。汉军远远见一人跑来,急忙上前问道:“停下!何许样人?”
“汉军弟兄,小的是巴丘大营廖将军心腹,奉命而来有紧要之事求见水军大都督,费心通报!”
“少待。”汉军离了前营直奔大帐。
张飞送走了廖登以后,回到大帐,思虑者下一步该怎么用计。忽听得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见手下飞奔而来,忙问:“何事来报? ”
“大都督,川将廖登命一心腹到此,有要事求见!”
“与我好生接他进帐相见!”
“是。”手下果然十分殷勤地招呼着川军来到大帐。
“水军大都督,小的拜见!”
“莫非我家廖贤弟命你到此?”
川军想,莫怪廖登一回营中就和赖忠过不去,原来已投靠了一个都督,当然不会把赖忠放在眼里了。便答道:“正是廖将军差遣。”
“我家贤弟命你到来何事?”
川军就把廖登回到大营吵闹,后来又呕吐了一场,最后限赖忠三日内献营的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又道:“回大都督的话,廖将军恐大都督心焦,特命小人前来告知一声,三日内必有消息。”
张飞想,灌多了酒也有坏处的,稀里糊涂成不了大事,反而要误我的事。便道:“你与我速回传言我家廖贤弟,本督等候三日。三日一过,大队攻营,玉石俱焚!”
“是。”川军回营而去。
张飞叹息道:“老张的反间计不成功了。”
两旁问道:“何以见得?”
“老张此计要趁他酒醉之时行事,最宜速战速决,莫说事隔三日,就是一夜之后酒醒,便能悟出老张之计,可是不成功了么?”
孙乾道:“三将军,不妨从长计议,再图良策。”
张飞沉思了片刻,蓦然说道:“一计不成,老张再用一计!”
“都督又使何计?”
“老张再用一条反间计!”
文武想人家这一条计不成,就要想一条别的计,怎么你用来用去老是用这一条破计,难道军师就只交了你这条计不成?再用反间计,人家更不会上当了,还是换一条别的计吧。
张飞见众人都用惊疑的目光看着自己,心想,你们都这样以为,那川将更识不破了。便唤道:“老孙啊。”
“三将军,下官在。”孙乾从旁闪出。
“与我绕营到巴丘后营去见那小憨廖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依计而行。此乃老张第二个反间之计。”
孙乾听了眉开眼笑,想不到张飞现在也是鬼计多端,反间计一个接一个。照这么说,廖登必与川将火拼。孙乾答应一声,便动身往川营去了。
张飞立即传十八个跟随自己多年的燕将听令。这十八个燕将都是张飞的同乡心腹,年龄与张飞也都不相上下,转战沙场也眼了张飞整整二十年了。此时听得传唤,齐刷刷排列帐上。张飞命他们分为二队,九个往川军右营外埋伏,九个守在左营之侧。要是右营马汉的手下往中营去,立即把他们吓回去,不得放过,封锁中营的消息。要是左营有人往中营去,非但要把他们吓回,而且还要抓一个活口回来。立即行动,不得迟延,赶在廖登酒醒之前做完这一桩事。“此乃老张第三个反间之计。”十八燕将应命分头而去。
这一点就是张飞的细心之处。因为大队一到营前,巴丘左、中、右三座营头上的川将肯定要四处观望,尤其抓住了廖登,又放他回去,两营上必定要向中营打听消息。这样一来,张飞就可以在他们身上打主意。
却说孙乾绕营来到巴丘后营。营头上的川军见来了一个文人,忙喝问到“来者何人?”
孙乾说:“各位弟兄,下官非是旁人,乃是汉营水军大都督帐下参谋孙乾,奉都督之命来见廖将军,费心通报。”
手下下营墙向着帐中奔去。
廖登此时正在聚精会神地听那个到汉营去报信的手下回复,忽听得外面一声响报:“报廖将军,今有张飞帐下参谋孙乾有事求见。”
廖登想,我派出去的小兵说张飞待他怎么怎么好,样样优待,现在来一个参谋,官比我大得多,不能怠慢。便传令道:“来,开营门迎接孙先生!”
顿时,营门开,蹚板平,孙乾点马而进,见营门口廖登已在拱手相迎:“我道是谁,原来孙大夫光临敝寨,廖登有礼。”
孙乾道:“廖将军,下官有何德何能,敢劳将军亲自出接,恕还礼不周。”
“孙大夫请!”
“廖将军请!”
到营中,分宾主坐定,献茶毕,廖登问:“请教大夫到此有何教谕?”
孙乾想,我这次来并不是只见你一个人,张飞关照我到了赖忠的大帐上才能讲,便问:“请问廖将军,赖将军的大帐在哪里?”
廖登警觉道:“大夫既奉都督将令到此,问赖忠大帐何故?”
“廖将军,都督吩咐:此言需与两位将军面叙,事关重大,恐有泄露。”
廖登想什么事情要这样保密?我已经降了你们,照说也是自已人了,那还有什么隐瞒的呢?但料到不会有什么不利自己的地方,便道:“既然有此重大军情,只管见了赖忠再说。来,来,来,随廖登同往。”说罢把孙乾的袍袖一拉,就往外面而去。
两个人脚步匆匆来到中军大帐,见赖忠在愣愣地想心思,廖登大声喊到:“赖忠!”
赖忠回过神来,见廖登拖了一个陌生的文人进了大帐,不知来人是何等人物,便也问道:“廖登,这位先生是哪一个?”
“赖忠听着,这位先生乃是我家张大哥麾下参谋孙乾,孙大夫。”
赖忠想,你这个家伙一会儿一个张大哥,竟把我这赖大哥忘得干干净净,还把陌生人叫进营来,看来这巴丘要断送在你的身上了。只怨你今日饮酒太过份,到现在还没有醒。便应酬到:“哦,原是孙大夫。一旁请坐!”
手下设椅,孙乾坐定。
赖忠道:“孙大夫到此有何贵干?”
廖登忙抢着说:“我家张大哥命孙大夫到此有机密之事相告你我。”
赖忠想张飞有机密之事怎么不和手下文武商量,却找上我来了?那倒不能不听一听。说道:“孙大夫即有要事相告,赖忠自当恭听。请教了!”
孙乾向大帐四周扫视了一遍,只有几个手下,便放低声音说道:“赖将军、廖将军,我家都督适才收着左营曹俊书,具言甘愿归降汉室,助都督夺取巴丘。约定今晚三更时分混入中营,将二将刺死,割首级投奔汉营,以作进见之礼。我家都督素慕二位将军的威名,虽取营无策,不忍加害将军。故而特命下官到此传言,望二位将军严加防范,免遭他人荼毒!”
廖登想,好家伙!我还没去杀他,他倒先下手了,这青脸儿真狠毒。就对赖忠说:“可听仔细了么?曹俊这家伙早已暗中投降了汉军,还约定今晚到此劫寨取你我的脑袋。依廖登之见,不如先下手为强。他晚上来,咱们现在就去,杀了他再献大营!”
赖忠看了廖登一眼:你真是个傻瓜。要是曹俊降了张飞,约定今晚来取关,张飞怎么会派孙乾来报信呢?这分明是在离间我们。再说,既然曹俊有书信给他,那为什么孙乾不取出来给我们看呢?现在不与你多说,待孙乾走了之后我再详细地解释给你听。赖忠装得十分感激地对孙乾说:“多蒙大夫前来点拨,赖忠茅塞顿开,感恩不浅!待破了曹俊之计定然到汉营见都督面谢!”
孙乾见他们两个都没有异议,心想,公干已毕,不便多留。起身道:“二位将军速作提防,下官告退了。”
赖忠也站了起来拱手道:“军务在身,恕不远送,请便。”
廖登和孙乾一起出了大帐,一直送出前营。回到帐上,又说道:“赖忠,你无害人之意,人家有杀你之心。还是先发制人斩了曹俊,一起投顺张大哥。”
“廖登,此言出于汉军之口,焉可信以为真!你我与曹俊素来友好,如今不问情由便要兴师问罪,赖忠断难从命,还请熟思。”
“赖忠,张大哥好意命人前来指点,岂可畏首畏尾,优柔寡断,大丈夫敢作敢为你不敢前去,廖登却不怕死,甘愿单骑而去,献首级来见!”
赖忠说,廖登啊,你要冷静一点,要弄清是非真假,只须看他今晚三更来不来大营。要是他真的来了,说明张飞是真的关怀我们,反正我们也有了准备便不怕他;要是曹俊不来,那也不用多解释了,全是张飞在用计离间。你看好不好?
廖登觉得赖忠这几句话很有道理,点了点头就默许了。赖忠又说,今晚你我早一些吃饭,然后你带着三千弟兄往左营大道旁埋伏。曹俊赶来,你只管放过,我在帐上候他。倘然曹俊见势不妙逃回,那便是真的有害人之心,赖忠在后追赶,你就从前面截住,到那时将他擒住,看他还有什么话说!你说这样行不行,廖登大为赞同。
傍晚时分,中营上用饭已毕,廖登上马提斧,带了三千弟兄出了大营,离左营二里之地伏在夜暮之中。赖忠命守营军士:若曹俊前来,不必阻拦。自己便回到大帐整盔理甲、上马捧斧,等候曹俊。
却说:孙乾回到汉营,将所行之事详尽说了,张飞听了大喜,捋着虎须只不出声。正在此时,一个燕将上了大帐,报道:“禀主人,小将在左营外抓获一个川军。”
“老张问你,这川军可是从左营出来的?”
“请主人放心,这小厮正是从曹俊营上出来的。”
“可有几个小卒同行?”
“只此一个。”
“好哇!你们去左营外理伏。来,将那川军好生请来大帐见我!”
这川军被懵里懵懂押到这里,见中央坐一个浑身乌油盔甲,满脸墨黑,好似一座铁塔相仿,料定就是水军都督张飞,忙跪下道:“水军大都督在上,小的拜见!”
张飞装得喜出望外的样子说道:“这位小兄弟莫非是中营上赖、廖二位将军派来的?”
两旁文武都用双眼看着张飞:刚才燕将不是已经说过,这个小卒是从左营上来的,怎么一转身你就忘了,把他当作中营上的呢,张飞知道文武又搞不请了,所以瞪大了环眼,意思是说,我张飞天生这一对大眼睛,难道还看不出他是从哪个营来的吗?文武看出了张飞的用意,这才把目光移向川军。
这川军也在想,曹俊命我一人到中营去打探汉军的消息,路上被劫,张飞却以为我是中营上的,真是眼大无光。他说我是中营上的,我就算是中营上的弟兄。不过从他的口气中可以推想出,赖忠和廖登都已投降了张飞,这确实是个特大的消息,曹俊还蒙在鼓里呢。这川军倒也机灵,马上接口道:“是是是。”
张飞想,别装糊涂了,我心里一本帐清清楚楚。说道:“这位小兄弟,你家赖将军、廖将军早已暗中归顺了本督,约定今晚共至本帐饮酒作乐,三更时分出兵,先斩左营曹俊,后杀右营马汉,然后献营归汉。天色将暮,二将迟迟不到,本督等得心焦。不如这样吧,小兄弟,待本督修书一封,速即带回交与二将。”
“遵大都督吩咐!”
张飞展纸提笔,自言自语道:“本督只会打仗行军,文墨不通,写出来的字只有自己认识,请赖、廖二将不要笑我。”说着,便读一句,写一句:“大汉水军都督张飞致书子赖、廖二将帐前:约定今晚共至本帐聚首,商议三更举兵,左斩曹俊,右杀马汉,献营纳降诸事宜。此情绝密,切勿外泄。书不尽言,速来践约面议。”写罢搁笔,把墨迹吹一吹干,折成条状,交给川军道:“小兄弟,此书干系重大,速交二位将军开拆!”
川军想,好极了!原来赖忠和廖登狼狈为奸,存下这等叵测之心。幸得我被他们不明不白地抓来,得到这样重大的军情,不然曹俊性命不保。张飞这封亲笔书信是赖、廖二人叛逆谋反的最好证据,让我快快回去报讯吧。川军接过书信,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大都督,小人告辞了。”
等这个川军一走,两旁文武一齐说道,大都督你弄错了,这小卒明明是左营曹俊的手下,你怎么把书信交给他,这不是在告诉曹俊,中营已降汉室了么?
张飞爽朗地答道:“此乃老张第四个反间之计!”暗想,要是今天他们自己人再打不起来,那真是见鬼了。便传令众文武早一点吃晚饭,跟我一起上将台观战。
这川军离了汉营,直奔曹俊营中,气急败坏地大叫道:“曹将军,大事不妙!”
汉军一到,曹俊的确心神不宁,又不敢妄动。听说廖登出战被擒,后来又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他是怎么回来的,张飞有何用意,赖忠又如何打算,曹俊就命心腹去中营打探。曹俊很善于思索,比赖忠要多条肠子,但常常拿不定主食,疑虑重重。
忽听心腹这样惊呼而回,忙问道:“何事这等惊惶?”
“曹将军,小人奉命去中营打探军情,此长彼短,真相大白,现有张飞亲笔手书在此,请曹将军拆览!”说罢,呈上书信。
曹俊大吃一惊:想不到事情变得这么快,真是出人意料,难怪廖登被擒之后能够平安而回。展纸一看,更是恼怒异常,暴跳如雷。暗想:这两黑脸真是可恶之极,暗中勾通张飞,出卖巴丘,还要害我和马汉的性命。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寡不敌众。要是同马汉联兵抗中营,他未必肯信,而且一经过中营,必定引起赖忠和廖登的怀疑。他们今晚在汉帐聚伙,三更下手,我这里一吃完晚饭就去中营夺下他们的空营,然后与马汉共守巴丘,再命人去巴州通报严老将军,请他调遣主将来接应我们。
曹俊只以为赖、廖二人已去汉营赴会,不在中营,匆匆吃了晚饭点齐三千精壮之兵。起更时分,上马执枪,出左营,直奔中营而来。抬头见营上标灯暗淡,军士涣散,真的象没有大将在营中一样。
张飞在将台上的黑暗中着得清楚,见曹俊果然中了计,引军偷劫中营,按捺不住心头之喜,大笑道:“众位请看,川营上要打起来了!”
众人道:“此乃是都督妙计所致。”
此刻,曹俊引军已至中营外,架长枪,拈弓搭箭,“嗖”的一声,射断绳索,悬在半空的蹚板“哐”的一下落平,然后收起硬弓,一马当先,执枪冲了进去。来到中军大帐,三千军士发一声喊,却见火光明亮,赖忠捧斧勒马立于帐中。曹俊情知中计,料想赖忠早作准备,忿恨交加,挺枪拍马上前,大骂道:“反贼赖忠,出卖西蜀,本将来也!”
赖忠见曹俊偷偷摸摸果真前来劫营,暗想,张飞的话一点不错。这曹俊自己降了张飞,还要骂我是反贼,真是贼喊捉贼,倒打一耙。既然你要害人,那我也不是好惹的,亦然破口大骂道:“反贼曹俊含血喷人,好不知廉耻!”
其实,他们两人都没有反,全是张飞从中使计。两人一误会,哪里还肯心平气和地作解释呢?曹俊为人,本来多一条心肠,疑心病很重。而赖忠也是个勇而少谋的莽将。两人一见面刚骂了两句,就打了起来。曹俊已向赖忠劈面一枪刺去,“呔,反贼看枪!”
赖忠想,你这家伙自己投降了张飞,反来口口声声骂我“反贼”,真是可恶!赖忠急怒攻心,起斧拚命向上一掀,“且慢!”恰恰招架在留情结上,顿时把长枪荡了出去。再借着这股猛劲,反手就向曹俊当顶砍去。
曹俊见赖忠气力倍增,不知廖登躲在哪一个角落里,不敢恋战,长枪一荡,也趁着这个势拨转马头。心想,一对一,和他打可以打上半天。要是再冒出个廖登来就性命难保,还是先回了营再说。因此,没等巨斧砍下,已经策马向外逃去,喊道:“赖忠好奸计,曹俊与你改日决战!”
赖忠扑了个空,愈加恼怒,纵马随后追去,“呔!反贼休走,赖忠来也!”
曹俊逃出中营,直往左营而去。赖忠在后紧追不放。大道上两匹战马腾蹄飞跑,就好象风驰电掣一般。看看将至左营,忽有一将从路旁跃出,勒马横斧挡住去路。“曹俊往哪里走!”
曹俊见路中正是廖登,心想,好哇,你们这两个黑脸,做好了圈套给我钻,反而说我是“反贼”。今天我拚了性命也要逃回营去。因为廖登来得突然,曹俊忙乱之中举枪刺向廖登的咽喉,大喝道:“大胆反贼,看枪!”
廖登归汉投明以后,听得曹俊骂他“反贼”,借着一股酒性,浑身好象有使不完的劲,举斧向上一顶,大声吼道:“曹俊且慢!”
“当!”枪头点在斧钻上弹了回来,顿时虎口震裂,要想收回长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廖登手腕一转,大斧一横,对准曹俊拦腰砍去,打一个迅雷不及掩耳,“曹俊与我去吧!”
后面赖忠已经追上,见廖登出手这么奇快,大呼道:“廖登且慢动手!”
话音未落,一声“咔嚓”,曹俊早已尸分两段,滚下马来。廖登架斧下马,抽出腰中宝剑,十分利索地割了首级,到赖忠马前道:“赖大哥,逆贼已诛,请速提首级见水军大都督,献营归汉,张大哥必定诚意相待。小弟在营中等候佳音。”
赖忠想,事情还没弄清,你怎么就说他是逆贼呢?现在他死了,就死无对证了,真可惜!如今既成事实,那我怎么办?因此踌躇不前。
廖登见他犹豫,劝道:“赖大哥,曹俊今晚劫营,罪证确凿,若无张大哥提醒你我都成了枪下之鬼。快去汉营面谢张大哥搭救之恩吧!”
这下赖忠为难了:要是不去吧,曹俊已死,廖登已降,两个人守三座营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左营无人把守,巴丘早晚被攻破;要是降吧,曹俊死得不明不白,我赖忠就留下了一个小人之名。看这个样子巴丘是不保了,我不降也是走投无路。罢罢罢!与其担一个不好的名声,不如就归降了张飞。
两人并马回到中营,赖忠提着曹俊的首级,独自往汉营驰去。
张飞见状,马上从将台上下来,带着文武回到了大帐。此一时大帐上灯烛辉煌,虎案上红蜡高烧,文武归班站立。张飞大喜道:“众位,赖忠中了老张的反间计,来献首投降了!”
却说赖忠提着血淋淋的脑袋到营前下马。汉军阻止道:“呔!来者何人,与我站住!”
赖忠道:“弟兄们,小将赖忠特来献曹俊之首,归顺大都督,费心通报。”
“手中何物?”
“左营川将曹俊的脑袋。”
汉军说声稍待,转身向大帐跑去。到虎案前报道:“水军大都督,今有川军中营守将提左营曹俊之首来投,欲求见都督,请示下!”
张飞略一沉思,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来,与我传川将赖忠来见!”
号令传到营前,赖忠大感不悦:廖登说,我一归顺汉室,张飞必定诚意相待。想那廖登投降,张飞也以酒相敬,我是巴丘的主将,怎么竟然传我进见?莫非我归降来迟,他恼怒了么?唉,到了人家手下做事,总要见人矮三分,那就忍耐些吧!一路行来,已上大帐。见张飞端坐中央,并无欢迎之意,心里不觉有点寒颤:照他这副模样,我真不应草率听从廖登的话,宁可逃到巴州去向严颜老将军请罪,仍不失为一个忠心西川的良臣。便不太高兴似地跪在虎案前,“水军大都督,小将拜见!”
张飞想你既然跪倒在我的脚下,就应该一见面就口称归降,怎么还说拜见?看来你并不是真心实意的,那也好,我也给点颇色你看看。“下跪之人何名?”
赖忠想,川营中除了我来投降,还有谁呢?忙应道:“川将赖忠。”
“到此何干?”
赖忠想,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样子,明明要我投降,我来了,你还明知故问,只有天晓得你安的是什么心!答道:“赖忠特来归顺汉室!”
张飞看了他一看:总算说投降了,非要我这样把你的话逼出来不可。“这手中是哪一个脑袋?”
“乃是巴丘左营守将曹俊之首。特来献与都督。”
“当真是曹俊之首么?”
“请都督看来。”
值帐官从赖忠手上接过首级,送到虎案上。张飞一手拎住发带,一手托在它的后脑勺上,翻来覆去地看个没完,好象手上在玩耍一件希世珍宝似的爱不释手。看一会,皱一下眉,看了许久,一言不发。突然,张飞好象发现了什么,环眼一瞪,喝问道:“赖忠,我且问你,这脑袋究竟是哪一个的?”
“都督,此乃曹俊之首!”
张飞把首级放在虎案上,用手指着下面忿然道:“大胆匹夫,竟敢在大帐之上蒙骗本督,军法不容!来,与我将赖忠拖出斩了!”
手下一拥而上,把赖忠捆了个结实。赖忠不明白自己在哪一点上骗了他,又在哪一点上得罪了他,只是挺立不动,由汉军去捆。心里只是暗暗痛恨廖登:廖登啊,听了你的话,盐钵头里也会出蛆,什么诚心相待,脑袋都给他诚心相待去了,你真是害人不浅!不过再回头一想,张飞从来没有见过曹俊,他怎么可以断定我是在哄骗呢?问道:“都督初到巴丘,与曹俊素不相识,缘何便知赖忠欺骗于你?”
“休得强辩!区区小计本督岂有不识之理!来,斩讫提首级来见!”
赖忠想,我受了廖登的骗,又要受你的害,这是哪家的道理?便挣脱汉军的拉扯,大叫:“都督,实是冤枉!”
张飞听他乱叫,心里暗暗说道:赖忠上钩了。便喝住手下,对赖忠说:“本督久闻你与曹俊乃是结义弟兄,恩重如山,情深似海,胜过我家刘、关、张。如此莫逆,岂肯以祸相加,分明把这假曹俊来欺诓本督,然后与曹俊里应外合,害我老张!”
赖忠想,天地良心,我与曹俊虽然同为巴丘守将,但是从无深交,不过点头招呼而已。你不知听了哪一个混蛋的鬼话,信以为真。说道:“都督休信道听途说,此必是小人暗中离间你我。若赖忠瞒蔽都督,当死在目前!”
张飞笑在心里:你自己中了我的反间之计还要来劝我不要中别人的反间计,真是有趣。你虽然年纪比廖登要大些但憨性还未改尽,那就再叫你中一计。“既然赖忠喊冤,本督便将实情告之。”说着,就在案角上的一大叠书信中抽出一张信笺,这才装模作样地说:“赖忠听了,今日有人修书于本督。书云:‘水军大都督麾下,赖、曹二人素结金兰,胜于桃园结义之情,久负小名。特此奉告,切须谨慎。’赖忠,可曾听仔细了?”
赖忠听了大惊:哪一个吃饱了饭在背后嚼舌头根,竟然对我这样耿耿于怀而欲置我于死地?廖登早就降了张飞,他的脾气我明白,有火当面发,决不会在背后给人穿小鞋。曹俊已经死了,听这信上的口气也不是他的意思。要是说马汉,这个人是个忠厚之辈,向来不喜欢搬弄是非,况且和我也不错,根本没有利害冲突。那么是谁在挑拨离间呢?赖忠一下子猜不透,便说:“请问都督,此信谁人所书?”
“若本督说出此人,你便怎样?”
“都督若肯告之,赖忠当面对质。倘然此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定斩其首级以表寸心!”
“将军若倾心归汉,本督便讲。”
“苍天在上,赖忠若对汉室存有异心,天地不容!”
“本督一时难辨真伪。罢了,非是旁人乃是右营守将马汉!”说着,两眼看着赖忠到底信不信。
赖忠为了表自自己的真心,听说是马汉所为,顿时气得怒发冲冠。心想马汉啊,真看你不出.平时一直装得老老实实,竟然在背后中伤我。把你当作忠厚人,真是蚊子叮菩萨--看错了人!好吧,你不仁,我不义,不杀你马汉我誓不为人!急忙说道:“都督,请放赖忠出营立斩马汉之首献纳!”
“本督亦知马汉心存不良,有意陷害将军。若能斩马汉之首,本督方信将军真心归降。来,与赖将军松绑!”
手下为他松了绑。张飞又道:“本督在此专候于你,望不食言,速去速来!”
“告退了”赖忠气冲冲退出大帐。
两旁文武急问道:“都督,马汉何曾来书?”
张飞笑道:“此乃本督第五个反间之计也!”
众人愕然。张飞笑着对虎案上的脑级说:“老曹啊,在此寂寞否?少顷老马来陪伴你了。哈……”
却说廖登奋威杀了曹俊,回到中营大帐上正思量道:我被捉进了汉营,张飞又是劝酒,又是说媒。赖忠提了颗脑袋去见他,功劳更大,不知他许了赖忠什么,肯定比我更多更大,真后悔把这个人头让给了赖忠。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抬头忽见赖忠已经来了,垂头丧气,忧心忡忡,好象满肚子的不高兴。心想这是怎么了,莫非张飞不肯收留他?忙起身迎入,问道:“赖大哥,可曾归降张大哥?”
赖忠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叹息道:“咦!岂有此理!”
“赖大哥缘何长吁短叹?”
赖忠定了一定神,就把进汉营献头归降的经过详述了一遍,如此这般,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廖登未及听完,已是怒得须发皆立,暴跳如雷。说道,我早就讲过曹、马二人不会与我们同心,你不信,如今差点害了我们的命。这会儿去杀马汉还来得及。赖忠说,你速去右营把马汉请来,待我问个水落石出再斩不迟。
廖登上马提斧出中营,见天色已明,飞马赶到右营前,大叫道:“营上弟兄听了,廖将军在此,请马将军出营,有紧要之事告禀!”
自从张飞昨天下午到此,未满一天时间,马汉是个耿老固实之人,哪里想得到会有这许多事生出来!现在天刚放明,就有手下来报,说中营廖登有事相告,要他出营叙话。马汉立即命人开了营门,独自出了营头,拱手道:“马汉有礼。请问廖将军,清清一早来到敝营,有何盼咐!”
“马将军,廖登奉赖将军之命到此,有机密之事告知。恕我军务在身,不能下马见礼。请马将军走近几步廖登轻声告禀。”
自己人杀自己人最容易。况且马汉一向为人忠厚,从不结怨,更不提防别人对他陷害。不过他也在想,即使有天大的事情,也应该到里面详详细细地交代清楚,在这儿讲话总有点不成体统。马汉迟疑了一下,移步到廖登的马前,问道:“将军有何军情,马汉在此聆听。”
廖登暗暗提起大斧,看着马汉一步步地走近,估计正好够得着时,突然举斧,双脚在铁镫上一站,猛地向马汉砍了过去,“马汉去吧!”
马汉忽觉眼前一亮,好似一股寒风由天贯地而下,便本能地把头一偏,起双手要想遮掩。可是已经晚了,大斧已疾如劲风般地砍进了他的左肩,从右肋下出去,没等他想到这是怎么回事,已经尸分两段,跌于马前。
营头上的川军见此情状,大骇惊呼:“不好唻,廖登砍死马将军啰!”一片喧哗混乱之声。
廖登向上面叫喊道:“营上弟兄不必骚乱,马汉背反了巴丘,廖登奉赖大将军之命特来正法!弟兄们速速归降汉军张大都督!”
右营上的川军听了,都不明这是什么意思。心想,既然马汉造反已遭诛杀,那为什么又叫我们去投降张飞呢?到底是你反了,还是他反了呢?一个个面面相觑。
实际上廖登性急,没有把话讲清楚。应该说我们已经归降了汉室,马汉暗中离间,所以要把他斩首。这样川军就没有疑问了。尽管如此,马汉已死,廖登要他们降,他们是不敢不降的。因此,右营上遍插白旗。
廖登架斧落马,挥剑割下马汉的首级,跃上马背直奔中营而去,提了人头直抵大帐来见赖忠。
赖忠想起刚才投降了汉军,不料张飞对他十分冷待,而且还不太相信他,大感不快。他正在帐上生闷气,见廖登回来,忙问道:“贤弟,可曾将马汉请至大帐?”
“来了。”
赖忠看了一眼帐外,并不见马汉的身形,又问道:“贤弟,马汉何在?”
廖登笑嘻嘻地从身后提出一个鲜血还在流淌的脑袋,憨声道:“赖大哥请看!”
赖忠注目一看,正是右营马汉的首级,不禁怒极,待要发作,想到巴丘三座大营已经失了两座,中营也处在摇摇欲坠之中,只得强压住了心头之气。心想,曹、马二将已死,谁忠谁反也是死无对证,况且自己也降了张飞,纵然和廖登反起目来,也只落得个自相残杀,仍然保不了巴丘大营。廖登啊,我叫你去把马汉请来问问清楚,你倒爽快,干脆又把他杀了。巴丘失守,都是你一个人的罪过!赖忠觉得再也没有必要和他澄清事实了,就咕哝道:“贤弟岂可将其斩首?”
“赖大哥,马汉小人之辈,死何足惜?你我降了汉军,速去大营见那张大哥吧!”
赖忠想,我们杀了曹、马二人,不反也是反了,再不去投降还有哪儿可容我们安身呢?就和廖登出营上马,提了马汉的脑袋飞奔到汉营前,汉军禀过,二人上帐。
“大都督在上,赖忠拜见!”
“张大哥,小弟廖登有礼!”
张飞问:“此去如何?”
赖忠道:“马汉首级在此,请都督验证!”说着,双手献上了人头。
张飞握住发髻,对着人头看了一看,又从案上提起了曹俊的首级望了一眼,思量道:自从建安十三年拜孔明为师以来,虽然大小计策用了不少,但都是虎头蛇尾,甚至自相矛盾,从来没有完整的。如今水陆分兵,我初任大都督,想不到第一条计策就奏效夺下了巴丘三个营头,尽管死了两个川将,但也称得上是条计了,对军师数年栽培也有个交代了。哈哈,想不到我居然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张飞想到这儿,不禁喜出望外,大声自语道:“欲问反间何人用,便是昔年莽张飞!”
赖忠听了,大惊失色,对廖登看看:你听到了没有,我们果然中了张飞的反间计。这一吓早己把廖登遗留的几分酒意震醒,听说中了反间计,不由瞠目结舌。
张飞看了他们这种哑然无语的样子,更是喜不自胜,仰面大笑:“哈……”笑声震撼着大帐,也使川将魂飞魄散。
赖忠和廖登慌忙跪倒在虎案前。“赖忠倾心降汉!”“小弟愿降大哥!”
张飞对廖登问道:“廖登,荆州美貌绝色女子还要否?”
廖登想,这女子还没看到,巴丘就被你骗去了;要是看到了这个美貌女子,只怕我的头也要被你骗下来了。看来这全是假话,就是要也要不到。到底老黑脸神通广大,我这个小黑脸怎么斗得过他呢!连忙摇头说道:“大都督,廖登不敢要了!”
“二位将军献营归汉,大功一桩!”
“谢都督!”二人道。
“二位将军请起!”
赖忠和廖登听说此番有大功,心稍慰籍。遂站起身来,退到武将班中站定。
张飞在点卯薄上添了两个人的名字,更是得意万分。一得意就忘乎所以,讲话就没有一个轻重了。笑指两旁道:“众位,老张略施小计得了巴丘重镇,又收了二员勇猛之将。小毛小苟、小刘小龚啊,照老张看来,你们重投娘胎也比不上他们两位啊!”
两旁哗然。毛仁和苟璋深知张飞有口无心地说笑而已。因为他第一次靠自己的智谋取得了这样重要的关隘,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并不计较。但刘辟和龚都就多心了,以为张飞见异思迁,得新厌旧,脸色很是难看。因此,以后刘、龚闵江蒙难,与今日张飞此话大有关联。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张飞命将士收拾了营帐,率军进了巴丘镇,吩咐手下料理了曹俊、马汉的后事,就在营中整饬三军,增补军需,鸣炮击鼓向前关进军。一路无事,九月初到了巫山。
巫山十二峰,自古少人过。它是西川的天然屏障,张飞率大队在山麓停下。抬头向左右上下看了一阵,山峰拔地而起,直刺青天望不见顶,峻岭连绵不断,一望无际,正不知这山有多高,踞地多宽,只见它挡住了大队,也挡住了视线。文武都把目光集中在张飞的脸上,冀希于他也能如降伏川将那样降伏巫山,不知他可有办法过去?张飞也看得呆了,暗想,没料到巫山竟有这么高大,早听人家说过,山上人迹稀少,常有猛兽出没。这座山怎么过呢?难道就到此为止了么?如今我是这里的首领,我一犹豫,三军马上要乱,不能让军士涣散,还是立即翻山!“来,传本督将令,大队翻山!”
文武听说翻山,除了赖忠和廖登这两个新降之将未曾多言多语,其余因为都是张飞的老搭档,情况完全不同。尤其是孙乾、糜竺二人是跟随了刘备几十年的老人马,文班中算得上是第一等谋士,其身价可与张飞不相上下。如今张飞传令翻山,一个参谋不声不响;另一个参议却把手乱摇:“三将军,山头如此高大,下官糜竺体弱力微,难以翻越。”
毛仁、苟璋和张飞是古城结交的朋友,抬头见直穿云霄的山峰,也直言不讳地道:“都督,毛仁翻不过!”“都督,苟璋无能耐!”刘辟和龚都也附合道:“咱们也不敢上此高山。”
张飞见马前马后的人都有畏缩之色,齐声嚷着翻不过此山,心想,我虽然嘴上叫着翻山,究竟怎样过去自己也没底。大队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不翻巫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退回去是不可能的。大哥在川中等待我们,度日如年,纵然这是上刀山也得过去!厉声道:“本督令出如山,违者立斩不饶!”说罢,从匣中抽出三尺龙泉,高举在手,环眼怒视着两旁。
总以为号令一出,文武不敢违抗。不料适得其反,参议糜竺伸长了头颈到张飞的马前道:“三将军,下官愿受军法!”毛仁和苟璋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说,都督,与其爬山死于非命,不如请你爽气一点,把我们杀了吧,免得连累三军。
张飞真恨不得杀一个惩戒惩戒三军,但一看这些患难朋友都要引颈受戮,举在空中的手软了下来。心想,我不该发此令,要是杀了他们,一则我们仍是无法过去,即使过去了也只剩我一个了;二来,这是无能无德的所为,我受军师这几年栽培,倘若连队伍也不听使唤,那怎么还能和川中能人争斗呢?第三,他们都忠心大哥,我怎么有面孔去见大哥!张飞无可奈何,重又对面前遮天盖地、横亘数百里的巫山端详起来,好象眼前是一个无比高大的巨人分开着双臂,在阻止大军入川,就是想找一个山头低一点,山路平缓一点的也没法找到,到处是陡立的悬崖和峻险的峭壁,荒草满山,乱石遍地,果然是一座天然屏障。张飞看了一阵,知道眼前只有翻越山岭。但怎样说动大家过山呢?仍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忽然想起大家对汉业是十分忠心的,因此而决然双手抱拳,对着巫山凄然泪下,说道:“大哥啊,庞士元先生亡身落凤坡,致使汉军受困涪关。兄弟张飞与老师诸葛军师水陆分兵下川,用反间计智取巴丘镇。如今大军直抵巫山,无奈将士皆惧高山之险,畏缩不前。非是兄弟不尽汉业之忠义,实在有心无力,无法与大哥川中相会,唯有一死,聊表寸心!”说到这里,泪如泉涌,竟挥剑向自己的颈项刎去。正是:
三军胆惧山岚暗,一帅情真日色开。
欲知张飞可曾自尽,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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