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姜叙伏剑托遗孤 周郎智激赵子龙

 

  却说马超赶杀曹操败军,穷追不舍。直追入陈仓地界,前军回报,道曹操等分两路溃逃,有人见戴金盔者往散关去了。超于马上谓众人曰:“只戴金盔者便是曹操!”乃命偏将分二千人往斜谷去追,自引大军往散关追来。
  曹操弃了金盔,往斜谷而逃。闻后军告曰马超引大军赶入散关小路上去矣,大喜,以手加额曰:“非姜叙吾等皆被擒矣!”打马加鞭,出斜谷关上来。奔出十数里,马超偏将追兵赶上,操命众将速走,前军喊声又起,道有军马拦路。操大惊曰:“后有追兵,前有伏兵,天亡孤也!”正慌乱时,却报前军是自家军马,却是司马懿与曹彰引军来接应,操闻报大喜,急与懿等合兵一处,两下杀退追击人马,众将保曹操回雍州大营去讫。

  却说姜叙金盔贯顶,引二百本部死士往散关小路而去。奔出不过十里,人困马乏,不能久持,马后喊杀之声大起,却是马超大军赶来。姜叙方欲加鞭,坐下马一声悲嘶,前蹄拄地,将姜叙掀下马来,急起身看时,那马奔驰两日,口吐白沫,眼见不活了。旁边偏将急下马谓叙曰:“公可骑吾马速走,追兵吾引数十弟兄当之。”叙悲喝曰:“事已至此,何出此中道相弃之言?吾等生死只在一处!”左右皆叙雍凉亲近之兵,闻叙此言,热血如沸,一齐厉声曰:“愿随将军死战!”
  只这般缓得一缓,马超率西凉兵两侧一同赶上,并不急于厮杀,却似围猎一般,左右环绕,口中一齐大喊:“休教走了曹操!”将姜叙并二百军围在核心。叙正错愕间,中军马超绰枪杀至,大喝曰:“戴金盔者便是曹操!”众军鼓噪,一齐往叙杀来,叙部众人拼死当住,片刻死伤多人。叙至此,方知曹操赠盔之意,是为代其受诛也。心念及此,不由英雄气短,辛酸无限,去乱军中牵过一马,上马擎枪大呼曰:“大丈夫今日死矣!诸君休负男儿头颅!”引数十心腹拼死来战马超。超拍马迎上,却见戴金盔者大眼长髯,容貌雄伟,不是曹操,方知中了操李代桃僵、金蝉脱壳之计,大怒,喝问曰:“汝是何人,敢冒曹贼代死。”叙厉声曰:“马超!今日教汝识得天水姜叙姜昌言!”挺枪跃马,力战马超。两下里一场混战,西凉军一齐大呼曰:“降者得生,抗拒者死!”
  叙部二百人,顷刻死伤过半,无一人降者,虽腹破肠出,伤肢残体,尤有战者;叙虽不敌马超神勇,然身中七枪,死战不退,须发皆张,浑身浴血,超等皆敬怖之。再战片刻,叙部下死伤将尽,叙失血过甚,久战力乏,臂不能举,以目睨视超,于马上摇摇欲坠,然桀傲之意不息。马超心中感佩,倚手中枪,高呼曰:“住了!”西凉军一齐都退,静穆肃立。查点姜叙军马,连叙止剩二十一人;叙颓然落马,扶枪坐地喘息不已。
  马超翻身下马,自扯襟袍上前为叙裹伤,旁若无人。叙亦不推辞,坦然受之。超夺叙之盔,掷诸于地,怒曰:“曹瞒真无义之贼耳!”叙知超所指,轻叹曰:“魏王负叙,叙终不负魏王。”超曰:“兄何执迷耶?操以弃卒待兄,兄背之不为负义。”叙曰:“吾陇西义士,岂有投降之人?男儿立世,择主不明,临敌反复,安有面目立于天地也!”马超赞曰:“真丈夫也!兄不以超鄙薄无能时,敢请以平生未尽之事相告。”叙曰:“叙兄天水功曹,因羌人战,英年早逝,没于王事;叙无子嗣,姜氏一门只有亡兄遗孤,吾视同己出;依吾家风,此子早晚必然从军,愿将军怜其孤苦,早晚于两军阵前相遇时,看觑则个,叙死无憾矣!”超问曰:“不敢问令侄高名表字,青春几何。”对曰:“年方弱冠,名维,草字伯约。”乃以所用银枪付超,曰:“家传银枪在此,以为表记,生受孟起将军也!”马超接过,拔佩刀刺臂出血,誓曰:“超虽性命不在,安肯负兄今日之托也!”叙感超之诚,起而再拜,横剑当颈,自刎而死!可怜忠肝义胆,化做南柯一梦!从者二十人,从容就义,无一降者。超与众西凉军,拜送姜叙等,多有伏地泣者,感慨万千。超命收姜叙等尸骨,隆礼葬于陈仓山侧;一面命大军退回定军,使人往方博处报捷不提。

  却说曹操与众将败回大营,喘息未定。司马懿曰:“日前成都细作来报,道方博使诡计盗了巴郡今岁之粮。吾等方知马超无粮乃诈也,故急引兵来救应。”操叹曰:“一时不查,中彼奸计。庞士元凤雏之名真非虚传也!”乃使人重爵加封姜氏一门,姜叙无子,以其从子姜维袭其爵,封抚黎将军;乃商议起兵复仇之计。正计议调配兵马,人报东郡已失,程昱自青州告急。操等大惊。主薄蒋济谏曰:“山东各郡为天下粮棉渔铁府库,乃主公根本基业。青、兖有失,非只天下震动,吾军亦有荒弊之困,不可不救。吾观帐下众将皆非周瑜对手,愿王上休辞幸劳,亲率雄师征讨顽逆,以清寰宇。”操闻言,心下迟疑。司马懿知操心由未甘,出曰:“今大军与马超、方博相持在此,一来糜费过甚,不利荒年;二来超军新胜,吾军士气已夺,再战恐未必有益,且失大局。还是援救青、兖为上。”操亦知有理,只得颓然叹曰:“方博不死,孤不得安也!”于是以司马懿为雍凉都督,于禁副之,总镇陇西,以御马超;一面使人传檄程昱,一面尽起大军星夜赴援青州;更分大将徐晃引军八万去复夺东郡。
  诸事停当,操引大军起行。诩密谓操曰:“鄢陵侯败后,司马氏独掌雍凉兵权,日久恐其权柄太重,愿王上查之。”操曰:“吾已留下于禁,早晚有事,禁自有掣肘之策,公其勿忧。”于是大军向东,逶迤次第往青、兖而来。

  却说曹仁先知山东危急,忧忡终日,欲待分宛城之兵去救,又恐是周瑜围魏救赵、调虎离山之计;后闻曹操回军,驰援青州,由是心安。于是分李典南向结五座细营,曹洪东向亦结五座细营,十座连营每寨用三千人,彼此用鹿角、大石相连,以防火攻;各营形如卫城,环行拱立,一营有事,各营警哨,一营遇袭,诸营救其侧翼;与宛城互为犄角,又有屯田就熟之用,端得是固若金汤。
  不说曹仁经营宛城,只说周瑜等大会淮徐军马于汝南,欲取宛城,徐州吕蒙、周泰二将亦引二万军来助战。瑜闻曹操回军救青州,大笑,谓众将曰:“不出吾之所料。若非当初出兵山东,怎解得主公东川之围也。”众将此时方尽悟周郎计算之妙,啧啧称美。徐庶笑曰:“都督运筹帷幄,指点江山如掌上之戏,真万古名将所不及也!”瑜曰:“先生休谬赞。吾分兵山东是假,暗取宛城是实。如今可使人查探曹仁动静,早定取宛城之策。”不过数日,宛城细作人回,告曹仁如此如此立寨,众皆失色,瑜叹曰:“曹仁真当世良将也。”徐庶曰:“都督勿虑,曹仁此寨,尤有未全之处,若以坚兵击其东南相接之处,是吾专为一而彼分为十,可以正兵胜之。”瑜曰:“吾亦知之。只是中军坚兵,须以豪勇上将任之,然后辅以救应兵马;否则弄巧成拙矣。”庶曰:“非赵子龙不能当之。”瑜曰:“先生且休说,待吾以言语激之,此事须凭血气之勇。”
  于是升帐,齐集众将听令。周瑜先告众人曹仁早有防备,如此立寨。众人议论纷纷,皆道连营难破。瑜曰:“曹仁威名震怖中原。吾欲以正兵击之时,观帐下诸公皆非其敌手,故而迟延。”此言一出,张辽、赵云、吕蒙等尽皆不忿。赵云出大呼曰:“都督何长贼人志气,灭吾自家威风!云有精兵五千,请为都督破之!”瑜曰:“子龙虽能,日前已败于曹仁之手,何必再逞刚勇,再若有失时,一世英名丧尽矣。”云虽是大度君子,闻周瑜如此说,亦如锥刺心,气得眼眶滴血,厉声大呼曰:“吾性命不要,只要去破曹仁!如其不胜,请斩某头!”瑜曰:“敢立军令状否?”云扬眉曰:“有何不敢!”就在帐前与了军令状。瑜曰:“与汝八千军马,如此可去得?”云一言不发,并不与众人相辞,往周瑜略一拱手,出帐点兵去矣。
  及云出,张辽急出曰:“子龙此去必然有失,都督何必如此相激?”周瑜笑曰:“不如公言。吾正欲观赵子龙之勇也。”于是点张辽为第一队、周泰为第二队、陈武为第三队、马谡为第四队、徐庶为第五队、吕蒙为第六队、廖化为第七队,每队用五千人,周瑜自引大军救应,用八面埋伏之计,要大破连营,夜袭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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