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瑜一看吕布行此大礼,不禁慌了手脚,急忙道:“吕伯伯……吕将军不可如此,这……小侄年轻德薄,不堪此大任,实在不敢……”
吕布抬头肃然道:“什么话?你是方博的儿子,怎会当不得此任,台岛数十万军民死生之责,你当不起,谁还能当得起?”旁边孙休一看这架势,连忙也跪了下去,大声道:“末将愿奉太子殿下号令!”
方瑜听说“方博的儿子”这句,又见吕雯玲满脸笑意,尽是鼓励的神色,忍不住心头一热,慨然道:“既然如此,小侄就僭越了。”说着双手扶起吕布,接过兵符。
吕布望着方瑜,忽觉满心重负一齐卸下,放声大笑。
在明朗的月光下,四人心意相通,相顾莞尔,一齐上马,往安平大营奔去。
安平山南土坡之战,倭寇虽然重创了台军的战力,但也使早川充分见识了中国军队的顽强,吕布疯狂嗜血的身影和方瑜从天而降的神秘,都使早川心生戒惧,从而采用了更稳妥的战略。
入夏八月,是台湾最为袄热的时节。自从吕布交割了兵符,接掌了指挥权的方瑜就采用了全面退守等待大陆援军的策略。以兵二分夹杂民八分,将五千临时征召的士兵分派到两三万青壮民兵中去,全面守护土城,决定与倭寇打一场防御消耗战。民兵们虽然不经训练,又没有装备,但是士气高昂,倭寇要想攻入,只怕也要付出相当代价。
然而,早川的险恶毒辣显然超出了方瑜的想象。
这日,方瑜正与吕氏父女、孙氏父子等人谈论军务。忽然人报探马有紧急军情回报。传来的消息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原来早川非但没有象方瑜料想的那样着急着决战,反而采取了更为稳妥的围而不攻的战略,居然命令将倭寇军队防守不到的地方的庄稼全部烧毁,让台民今年秋季颗粒无收,想将台军困成疲饿之师。
“嘭!”吕布一拳擂在几案之上,怒吼道:“这……这帮畜生!”
方瑜等人尽皆默然。三十几万台民今年的口粮,靠南部这些收成是远远不够的。显然,倭寇打的不是军人之间的战争,而是灭绝种族之战。要是大陆援军不至,几个月后,疲惫饥饿的台湾军民就只有被迫主动出击,束手就戮的份儿,这招真是狠毒。
吕雯玲疑惑的道:“他们为什么要烧粮呢?等粮食收上来了他们自己用不好吗?他们毕竟是远道来的军队,难道他们的军粮多到了有恃无恐的地步?”
孙休怒道:“他们粮食那么多,怎么会吃的完?几年都吃不完!奶奶的,当初我怎么没乘机烧他一两条粮船,让狗日的吃!”双拳紧攥,显然懊恼无比。
方瑜听出话音,忙问道:“子烈兄,倭寇粮食充足,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你说烧粮船是怎么回事?”
孙休一听,不禁神色黯然,他转头看了父亲孙权一眼,道:“当初我和子高、子明引兵初遇倭寇交手,兵败被俘那次,就是被押在倭寇后军。这帮畜生显然是为入侵远征做了多年准备,后军全是粮船,储囤十分充足。那种粮船大多是两三层的楼船,比战船大了一倍余,每舱储粮极多,沉甸甸的,而且造船的方法我见都没见过……”
方瑜沉吟的问道:“哦……那船机动如何?还有,总数多少?”
孙休道:“数量极多!我和哥哥向外看时,一无边际,至少有一二百艘,全都聚拢在一起,所以我才说,他们的粮食支持两三年没有问题的!机动嘛……那么大的船,还装了那么多的粮食,当然很笨了……”
“天助我也!”方瑜拍案而起,大笑道:“早川虽然狡猾,毕竟百密一疏!他为了长久作战,将粮船放在后军,我们若能出其不意,烧了这些粮船,倭寇士气必受重挫!那时逼他们决战,我们以逸待劳,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孙权摇头道:“太子此计若能得成,自然甚好。但是贼首早川显然老谋深算,屯粮之所,只怕防守森严,不易得手。”
方瑜道:“不错。所以我们只能精选少量勇士组成死士,乘夜潜行,夜渡海峡,仗着地形和水性熟悉,尽力一搏!”
“死士?”吕布蹙眉道:“如此一来,无论能否得手,前去烧粮的军马势必无法生还。”
“不错!”方瑜毅然道:“与倭寇之战,本就是存亡续绝之争,苟利国家,死何足惧!我当亲选勇士,自领出征!我去之后,吕将军权摄军权;事若谐,三日内必还,若不然,请诸君上告我父皇,方瑜上不负国恩,下不辱家门,死得其所,愿父皇母后恕失养之罪。”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吕雯玲紧咬下唇,急得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孙权急道:“万万不可!且不说太子储君一身担社稷之重,此时殿下更是台岛保障,三军魂魄,岂可由殿下前往涉险?老臣孙权不才,请率死士为殿下一行!”旁边孙休急忙道:“太子固然不能去,父亲亦是去不得。若要老父去效死力,要我们做子嗣的何用?太子殿下,末将请缨前去!”
吕布大声道:“孙氏一门三子,已有两子没于王事,岂能再由孙家人前去冒险!我吕布鳏寡一人,女有所托,自当我吕布前去!”
方瑜道:“列位不必相争。此事非我亲自施行不可。此计极险,于微着之处,须随机应变,便宜行事,此计既出自我意,自当由我亲往,非可轻易托人。”
众人还要再争,方瑜沉声道:“此事不必再议。此乃军令,再有言者军法从事!”众人默然。方瑜便即传令,命有关职事将校探察近日海风潮汐、风向、天候情形,择日拣选死士渡海施计。
诸般讨论筹划完毕,于是散帐。
方瑜举步走出帅帐,忍不住回头张望,果见吕雯玲星眸微蹙,在身后不远处看着自己。方瑜上前柔声道:“你有话对我说?”
吕雯玲道:“也有话,也没话。”说罢嫣然一笑,转身欲去。
方瑜急道:“你明知我去烧粮船是有去无回之事,方才众人都劝我不要去,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吕雯玲回头笑道:“我若开口,你肯为我留下不去么?”
方瑜默然。
吕雯玲双手一摊,笑道:“这就是了,我说了又有何用?”
“玲儿……”方瑜忍不住上前,轻轻握了她手,道:“我何尝不愿与你长相厮守?我又何尝愿意去赴那刀山火海?只是大义所在,男儿有所必为,我不敢以儿女私情而坏忠义,盼你能够体谅。”
微风拂面,吕雯玲轻轻扬起头,柔声道:“我若不体谅,怎配做貂禅之女?太子哥哥,你要做英雄,自管去做便是,玲儿决不会拖你后腿。”
方瑜道:“玲儿。我幼时在宫中,父皇曾经教过我两句诗,叫做‘名编壮士籍,不能中顾私。’这两句说得便是男儿一旦从于军旅,便不能顾及自身安危、私人情谊。我父皇弱冠起兵,与我两位皇伯桃园结义、纵横天下,多少次亲身赴险,多少次单刀赴会,为还天下一个盛世太平九死九生……我父皇常说,天下决不是我方家的天下,而我方家男儿却是属于天下苍生的,方家男儿纵然为天下死绝了、牺牲尽了,自有后人站出来为天下而战。所以我方家父子遇事永远要一马当先,永远不会以什么身份尊贵、什么顾全大局来做退缩搪塞的借口!”方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微微有些激动,续道:“玲儿,我这次若回不来,你们可将我的衣冠葬在你母亲墓旁,告诉子子孙孙们,台湾是中国的,为了这片土地,中华儿郎曾经牺牲,并永远愿意用一代代的血肉之躯守卫着他!”
吕雯玲笑着轻轻打了他一下,道:“这话你还是去交代旁人吧。你死之后,我便和你葬在一起。”
方瑜听她说得认真,笑道:“胡说……”还要说些什么,远处巡哨的士兵过来了,吕雯玲见方瑜拉着她手,脸上微微一红,远远的跑了开去。
征集敢死队的命令由帅帐迅速的传向各营各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任务,虽然不知道任务有多危险,满怀刻骨仇恨的台湾子弟兵们依然鼎沸般的向尉官们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一个多月来的激战,几乎每个战士的家庭都有人惨死在倭寇的刀下,几乎每个编制都有至爱的袍泽一瞑不逝……
方瑜面对着眼中怒火燃烧的汹涌的人群,他的内心也有一把大火,他仿佛已经看到,这火焰在倭寇的粮船之上烧成了熏天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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