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原上,秋风凄凄,司马憋身穿女衣出阵,诸葛亮目瞪口呆;“你能骂死王朗,羞死曹真,我就不能气死你吗?”f司马懿仰天长叹:“你这一走,以后有谁是我的对手呢?”
几乎与费伟面见诸葛亮的同时,司马懿也收到天子来自合淝的捷报,说东吴不战自退,心中大喜,觉着出战的时机到了。便挥书一封,派人送到蜀营,说明日阵前与诸葛亮老朋友晤面叙谈叙谈。
嘿!前番任我怎么挑战叫阵,你不出来。今儿个却主动要晤面叙谈。谈什么呢?诸葛亮此刻只有气没有话,可又不能不答应。人家连你送女衣的羞辱都能笑纳,我就怕晤面吗?也罢,就明日阵前晤面。
翌时。魏军大寨三声炮响,寨门大开。一班衣甲鲜明的文官武将簇拥着一位中帼红装出来。诸葛亮远远地认出是司马懿,立刻,不知道一股什么滋味儿涌上心头,身子便晃了一晃。
那边司马懿发了话:“孔明贤弟,愚兄好思念你呀!”
废话。思念我,怎么一连数十天闭寨不出?诸葛亮张张嘴,想说,又觉得元话可说。
司马懿依旧笑嘻嘻他说:“昨日愚兄闻知贤弟心情郁闷,贵体欠佳,故遵从尊意,身着红装,簪花敷粉,不怕三军吐舌,阵前嘻笑,只为博得贤弟一笑。贤弟,怎么不高兴呀?莫非这是新弟妹的新装,现在给我你又后悔了?”
诸葛亮怎么笑得出来?你这不是要博我笑,是在拿针扎我的心呢。可他又不能不笑。人家能受女衣之辱,我连个笑都不口敬一个,岂不是太没水平了?便强笑道:“嗬嗬,弟因仁兄深居大营,怕有损贵体,故而送戏言之书一封,红装一领,以嘻闹之情聊表相亲之亲。不想仁兄大度,真格穿将出来。”
司马懿畅笑道:“不穿不是有违贤弟美意了吗?再说,笑一笑,十年少。愚兄这是为贤弟添寿哩。你可千万保重,蜀国可离不了你这栋梁之臣呀。”
诸葛亮一时语塞,想想,可不能再拉家常了。这样太被动。我还是转转话题,发挥我舌战群儒的优势,用骂死王朗、曹真的本领来以攻为守吧。想到此,便高声道:“多谢仁兄美意。这如果是在家中晤面叙谈该多好?可惜今日是在阵前。这谈起来,就不能不说国事了。你我父辈皆为汉臣,理应继承父志,安邦兴汉。鼎立之势,于国不利,于民无益。”
只有社稷一统,才有万民康乐。而仁兄却助曹篡君,阻拦主师,实在叫人心寒。劝仁兄翻然悔悟,共为汉室,为民造福,以求百代留芳。”
“哎呀呀,今日愚兄只是想让贤弟乐一乐,解解闷,未了再下两盘棋,怎么又谈起国事啦?好,既然贤弟开了头,兄不说上几句又要招惹贤弟了。首先说明的是,兄不是司徒王景兴,也不是大将军曹子丹,他们能让你唇枪舌箭要去老命,兄却不会。反过来,我还要奉劝贤弟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也。纵览天下古今,历来王业归贤主,为何天下必姓刘?汉朝的气数早已尽了。你一人再有本事,怎能挽狂澜于既倒?你细数一下刘家,可谓上代不如一代,一个不如一个。
刘表平庸无才,刘备只会哭,比刘表强一点的是会结拜兄弟,找几个心腹助手,实是卖命兄弟。刘协懦弱,刘禅愚钝,哪一个能当得帝王之业?贤弟心比天高,自比管乐,呕心沥血图霸业,南征北战几十秋,戎马倥偬,自了须发,枯了容颜。到如今,一事无成。为何不好好想想,你这是空忙活个啥呀?”司马懿看出了诸葛亮的良苦用心,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迎头痛击。
“人生在世,为的名节。”
“你是明知汉朝气数将尽,还要为它殉节。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你留的不是一个可悲可叹可笑的名节吗?”
“仁兄不要高兴的过早。现在胜负未定,天下尽早要归汉的。”
“愚兄奉劝一句:聪明人莫再做糊涂事了。得天下者,须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你呢?幼主昏庸不辨贤好。你在前方卖命打仗,奸佞在后面掣时捣乱;联结东吴,盟友靠不住。你已失去了天时。再说地利。蜀地虽险,却地僻天远,交通不便,躲在那里无异于作茧自缚。何谈地利?连年征战,你的刘皇叔和五虎上将相继死去,剩你一人孤掌难鸣。姜维有智,尚难作帅;魏延有才,你不放心;瞻儿虽慧,毕竟年少。这又失了人和。你想想,你看看,难道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其实你是再清楚不过的。只是你要做最后一次的无奈的拼搏罢了。你说是不是?”
诸葛亮怎么也没料到司马懿会讲出这么一通话来,句句是刀,字字是剑,直刺他身,直剜他心。刺得他热血上涌,头颅欲裂;剜得他浑身冰凉,脊梁沟里冒冷汗,四肢又凉又麻,不得伸展。
一旁的姜维早看出丞相神情异常,忙伸臂从后面揽住,低声叫:“丞相!”
“快,快扶我回去。”
姜维忙高叫:“时辰不早了,请司马都督回营歇息。有话明日再叙。”
司马懿兴犹未尽他说:“我兄弟还没下棋呢,怎么能就此打住?”
姜维也不答理,只恨恨地吩咐鸣金收兵。
司马懿心中窃喜,又送上几句:“哎呀呀,你家丞相这是怎么啦?都怪我。本来是让他高兴的,谁知言多有失,说来说去,又戳到了痛处,伤了兄弟,罪过罪过。待来日,再陪罪吧。”说罢长叹一声,“唉,来日是何期呀?”
司马懿回到营帐,司马师上前问:“父帅方才长叹一声,是何意思呀?”
“哈哈,这不分明是说他诸葛亮死期将至嘛。为父今日为何要面晤他?只因昨夜我夜观天象,见三台星中,主星倍明,客星幽暗,便知诸葛亮将不久于人世。为了促其速亡,故而安排了今日的晤面。我想,他此番难捱过中秋了。想他诸葛亮能阵前骂死景兴,羞死子丹,我司马懿就不能气死他诸葛亮吗?”
司马师由衷地赞叹道:“父帅英明。”
“这下你该知道为父当初忍辱含垢的用心了吧!大丈夫欲成就大业,要有度量,要有修养,要学会忍。忍是个了不得的功夫。古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忍者元敌。忍是成熟的标志,是有力量的表现。忍,是意志的较量,信心的较量,是关键时刻决定胜负的较量。越王勾践的卧薪尝胆,韩信的胯下之辱,都说明了忍的力量。诸葛亮羞辱我的目的是什么?不只是为了羞辱我,这是表象。实是要我忍不住上他的当,他好战胜我,最终战胜魏国。忍,实是兵法中的‘扮猪吃虎’!学着点吧,以后用得到的。”
“父帅说得极是,孩儿茅塞顿开。不过,眼下孩儿还是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孩儿想今夜偷袭蜀营,如何?”
“哦?”司马懿看着残烛摇曳的烛光,半晌,才摇摇头道,“不必了。诸葛亮内外交困,已经够他受的了。反正没几天活头了,让他病榻上多想几日吧。”
中秋夜。淡黄的圆月被愁云惨雾遮住。司马懿出帐观天,见一赤色大星,拖着长长的尾巴,自东北方划向西南方,坠人蜀营内。不禁惊喜他说:“诸葛亮死了。”便命夏侯霸率数十骑,往五丈原哨探消息。
须臾,夏侯霸来报,蜀军已退。
司马懿急率军赶到五丈原,果见蜀营到处丢弃着器杖粮谷,可见退兵时的狼狈慌乱。便下令追赶。
辛毗止住,说:“不可!诸葛亮一向诡计多端,莫不是见你不出战,而施下的诱敌之计?”
司马懿说:“明公过虑了。军家所重者,军书密计,兵马粮谷。你看蜀兵连这都丢弃了,哪有人好好的会舍弃自己的五脏求生还呢?”便坚持追击。
辛毗只好不再阻挡。
关中道上遍布蒺藜,是蜀军布下的障碍。司马懿见兵士难行,便命二千军士着软材平底木展前行,蒺藜轧不透木展,魏军加快了追击速度。追到赤岸,见远处黑烟冲天,前头哨探回来禀报蜀兵已过了栈道,并烧毁了栈道。
司马懿只好住兵,遥望栈道浓烟,叫人拿酒来,举杯望空一举道:“孔明贤弟,你我是朋友,又是对手。现在你走了,以后还有谁会是我的对手呢?恐怕没有了吧。让愚兄给你祭酒送行吧,可惜呵可叹!你志大才高,命蹇运乖,一生鞠躬尽瘁,毕竟大功未成。可悲呵可怜!你竟这样悄悄死去,连秋尽的寒蝉也不如。蜀兵连哭都不敢哭地匆匆逃去。我说咱们后会何期,看来真是遥遥无期了。遥对你的亡灵,咱们再说说心里话吧。唉,真不是老兄笑话你呀,我不仅是比你年长两岁,说实在的,我更是比你高一层。你服不服?这不是因为你失败了,死了,我才自我卖弄。压根儿就如此的。
咱们先说兵法吧。你说,你深谙它的精义吗?一般人只把它看作是战争的谋略,战斗的手段,而没有看到它是以‘道’作灵魂作统帅的。《孙子兵法》开宗明义就说,探求战争胜负,要从五件事上比较分析:‘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放在决定胜负的首位。道,是兵法的精髓。因此,学孙子兵法,上等的学道,中等的学谋。毕竟孙武是我司马氏的先祖,我学到了道。而你,尽管有秉赋,有悟性,却少了那么点家学渊薮,少了那么点血缘祖荫,而多了不该多的儒学。因此,你只学到了谋略,没悟到大道。
唉,毕竟是山野村夫,没见过大天,又心胸狭窄,这怎能成大器,立大业?
“再说主子。你保的刘备算什么家伙?没落的皇族宗亲。
只会哭,只会玩弄结义的把戏拉人为他卖命。他能成什么气候呢?他三顾茅庐乞求你出山相佐。说好听点是礼贤下士,说不客气点是拉你卖命。你保这样一个没有才干的没落的小心眼儿的刘皇叔和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你会能有作为吗?
“我毕竟比你年长两岁,又晚出山一年。这就使我有时间、有条件去挑选明公。论出身,曹孟德可比刘皇叔卑贱多了。可是你莫忘了‘成者王侯败者贼’的古训。曹孟德雄才大略,不知比刘玄德强多少倍。只有他在请侯纷争的乱世,才能成为佼佼者。
“你看,我比你高出多少?你怎能在我面前不彻底失败呢?其实,当年咱们的几盘棋局不早已预示了今天吗?志大而无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短粮。这就是你的悲剧呀!说了这么多,就算是我念给你的祭文吧。假若还有来生,但愿你学得聪明点儿。可惜,你这一走,以后有谁是我的对手呢?
鸣乎哀哉,尚飨!”
司马昭一旁问:“父帅,你方才说孙子是我司马氏的先祖,孩儿怎么不明白?”
“哦,是这样的。平素为父每次打了胜仗,都奇怪自己为何对孙子兵法运用得那么出神人化?前些日,为父听太傅钟繇言讲,他在簿籍中探知孙武有个叔叔叫司马骧直,他是自幼送与孙氏的。司马骧直应是先祖司马卯的叔爷。因此,为父断定孙武当是我司马先祖。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为父对孙子兵法一读就通,一用就神了。”
司马昭听了,心中欣喜,踌躇满志他说:“想不到我司马氏有如此显赫荣耀的先祖。纵览当今,扫群秽,安天下,舍我司马氏,还会有谁?”
“昭儿说得极是。只可惜诸葛亮致死还不明白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