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上飞鹰走犬一骏驰来,风云突变;“唉,我就做个富家翁过清闲宫足的日子吧!”曹爽长叹。“冒犯我司马懿算得什么?冒犯国家社稷,才是天理不容!”……
却说曹爽一伙随驾到高平到草草祭了明帝陵,便兴高采烈来到南苑猎场,摆开架势,准备痛痛快快地败猎。
一时间,荒凉的猎场里,飞鹰走犬,跑马流矢,一派热闹场面。曹爽更是玩得开心。他正瞄准一只梅花鹿弯弓搭箭,却有一骑流星般飞来,惊走了梅花鹿。气得曹爽七窍生烟,就要把箭射向来人。他正要发弓,手停下来了。来者竟是黄门官,口里还喘吁吁喊着什么。
他仔细一听,是“城中有变,太傅有表!”他以为是听错了。不错!抑或是玩笑。谁敢开这样的玩笑?
他抢在少帝前,接过表章。打开一看,惊得魂飞魄外,险些落马。
少帝见曹爽吓得目瞪口呆,忙战兢兢让近臣捧读。表章里写的是:
太傅臣司马懿诚惶诚恐顿首谨表:臣当年辽东平叛归来,先帝垂危,诏陛下与秦王及臣等,叮嘱后事。臣曾受命二主,已佐命三朝,皆不负圣恩,忠心可鉴。今大将军曹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悟拟,外专威权;破坏诸营,把持禁兵;群官要职皆置亲党,殿中宿卫俱换新人。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狼狈为好,窥视神器;离间二宫,伤害骨肉。
天下汹汹,人怀危惧。陛下年幼,难以久安。这决非先帝诏陛下及嘱臣顾命的本意。臣虽朽迈,不忘初哀。太尉臣济、尚书臣孚等,皆认为爽有元君之心,其兄弟不宜典兵宿卫,特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表奏施行。罢爽、羲、训之职,以侯就第。谨表上闻,伏干圣听。
少帝曹芳听了,长长松了口气。对曹爽说:“朕认为太傅之言极是,爱卿该如何办吧?”
曹爽早已面色如土,哪有主见。回头向两个弟弟:“你们说,说咋办?”
曹羲垂头丧气他说:“为弟早就劝大哥谨慎小心,大哥执意不听,致有今日之祸。那司马懿谲诈无比,孔明尚不能及,何况你我兄弟?不如自缚谢罪,以免一死。”
曹训说:“太傅会饶我兄弟不死吗?陛下,你要为我们作主呀!”
少帝曹芳说,“这个,朕尽力而为。”
曹氏兄弟正愁眉不展,无计可施之际,参军辛敞、司马鲁芝飞马来到。
二人下马见了少帝。少帝还未来得问话,曹爽就迫不及待地问城中之事。
二人说:“城中已被太傅把得铁桶相似。幸亏我们得讯早,才出了城。再晚一步,我们也见不着天子和大将军了。
现在,太傅亲引人马屯于洛水浮桥。如何办,快商量吧!”
大家听了,正唏吁叹息,大司农桓范骤马而至。
曹爽忙迎上去,问:“桓大人来得好,快快拿个主意吧!”
桓范横他一眼,没有答理,而是高喊:“李胜小子呢?‘快站出来,让大家看看你的眼睛瞎不瞎。今日之事,都坏到你手里啦!”他明着骂李胜,暗里却在指斥曹爽。
李胜此刻早吓得尿了一裤,躲到树背后去了。不过,他至死不相信自己会看错。
少帝曹芳问桓范:“爱卿怎么跑出来了?”
“太傅谋反,为了稳住我,让太后升我为中领军。是我不为所动,乘乱跑出来的。”
曹爽:“桓大人快拿个主意吧。”
“洛阳是回不去了。大将军何不请天子驾幸许都,然后调集四方之兵,讨伐反贼司马懿?”
“可是,我等兄弟的家眷都在城中,怎能不管不顾而投许都呢?”
桓范顿足道:“大将军自幼读书,难道不懂得世事兴废的道理吗?现在司马懿谋反,就是对着你的。你的豪华府宅,难道还能由你继续享用吗,就是你的性命也难保!我劝你还是保着天子,到许都吧!有天子,就可以号令天下。这儿离许都不远,不过一日路程,许都城中粮草充足,可用数年。
我还随身带来了大司农印,可随地征发,不愁粮草。到许都去是万全之策。大将军,快决定吧!”
有人说:“对,大司农说得对。我们保天子到许都,不愁不能东山再起。”
曹爽心中烦躁,迟疑不决,说:“你们不要催逼我,让我细细想想。”
这时,侍中许允、尚书令陈泰赶来。
曹爽急问:“司马太傅究竟要怎样?”
二人说:“太傅只为将军权重,只要交出兵权,便可无事。”
曹爽听了,低头不语,犹豫不决。
一阵马蹄声骤至,殿中校尉尹大目飞骑来到,滚鞍下马,拜了天子。
曹爽见是亲家翁,急上前抓住他的手问:“亲家翁,你看我该怎么办?”
尹大目:“太傅和蒋太尉指洛水为誓,只要大将军交出兵权,即可回府,我这里有蒋太尉手书。”说着,取出书信。
曹爽忙接了书信,看了又看,疑信参半。
桓范劝道:“大将军千万别再犹虑财产家眷了。你若失去财产,才仅仅失去一点;你若失去家眷,还有挽救的可能。
可是,你若失去了权力,你就失去了生命,失去了一切呀!
望大将军三思。”
曹爽烦躁地挥手让众人退下,自己一人在帐中踱步叹息,茶饭不思,一夜未眠。
天黑时,司马懿耽心天子在外,露宿艰难,又派人送来帐幔和太官食具等。
天不明,满眼通红的桓范就过来催促:“大将军思虑一夜,可拿定了主意?”
曹爽把印绶往桌案上一丢,声音瘖哑低沉他说:“唉,此乃天数也。我不起兵,也不作官了。就做个富家翁过清闲富足的日子吧。”
桓范一听,浑身凉透了。呆立半晌,方哭出声道:“曹真啊曹真,你曾是个怎样的英雄俊杰啊!可怎么生下的儿子一个个蠢如猪笨如牛呢?牵累的我们也等着到东市遭受杀、身灭族的日子呀。”他涕泪满脸,挪出帐来,怔怔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天空开始飘洒鹅毛般的雪片。
主簿杨综来到帐中,止不住涕泗横流,按着印缓,哭求道:“大将军交兵权便是交命呀!”
曹爽涮地抽出佩剑,声嘶力竭地喊:“我还没死嘛,哭什么哭?太傅他不会失信于我的。”说罢,他叫来许允、陈泰,将印绶交了。
二人接了印绶,回去向太傅复命。
营中将官,见曹爽交了将印,自知太傅将来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便各自逃生去了。帐中只剩下十数人。
曹爽叹了口气,便领着这十数人护驾回城。来到洛水浮桥边,金盔金甲红披风的司马懿,骑着枣骝马,威风凛凛地和蒋济恭迎少帝。见少帝车驾来到跟前,二人滚鞍下马,跪伏于地道:
“臣惊扰圣驾,实不得已而为之。万望陛下恕罪。”
少帝曹芳惊魂甫定,急下辇搀扶,道:“爱卿快快请起。
太傅果决英断,忠心可鉴,何罪之有?看来,大魏忠君保国之臣只有你了。朕再也不让你离开身边了。朕要你做丞相,加九锡。”他想起这几年屡受曹爽的气,整日心中憋闷的难受,今日一下去了羁绊,顿感浑身轻松,也觉得心里有了主心骨。
司马懿热泪盈眶道:“忠心为国事主,是臣的本份,不是为的封赏。还是请陛下收回成命,回宫休息去吧。”
少帝这才感到腹中饥渴,又浑身困乏,便登辇起驾回宫。
送走了少帝,司马懿才回过头来打发曹爽一干人。
曹爽兄弟及心腹亲信呆立道旁,形影相吊,垂头丧气。
曹爽见司马懿转过身来,忙馅笑着上前施礼:“太傅神威,爽多有冒犯,望太傅大人不记小人过。”
司马懿正色道:“冒犯我司马懿算得什么?你冒犯国家社稷,先帝太后,才是国法不容,天理不容!”
曹爽尴尬地傻笑一下,竟奇怪地问道:“今见太傅童颜鹤发,声若洪钟。前些日,太傅不是重病在身吗?莫非真是服了爽送的五石散……”
司马懿朗声笑道:“哈……你是说我病的形神分离,衣食难理,病人膏育,只待升天了,怎么又返老还童了是吗?”
“这……不。”
“我是得感谢你送的五石散,还有李胜小子送的什么灵丹妙药。尽管我把它们统统扔人了阴沟,但它们毕竟治了我的‘病’!”
曹爽并不解其意,傻乎乎他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何晏也献媚道:“那是太傅福大命大造化大。”
“说得不差。你不是请神卜管辂去为你占卜解梦吗?他也曾为我占了一卦,说,我大限将至。可是魏国眼下又不能离开我。怎么办?他便要我次日携美酒一壶、鹿肉一块,往南山大松树下,去拜求二位下棋的老者。哈哈,你猜那二老是谁?穿自袍面恶者,是主管人死的北斗;红袍貌美者,是主管人生的南斗。我去了,只管给二位老者恭恭敬敬地斟酒、夹肉。二人下着棋入吃着肉,喝着酒,十分惬意。就问我的姓名。我就报了姓名。他二人一愣,明白我已知晓了天机,只好给我换了生死。”
何晏好奇地问:“那死期换给谁啦?”
“我还想问你。”
“怎么问我?”
“管神卜给你留下的话,难道忘了不成?”
“什么话?他说了那么多,太傅指的是哪一句呢?”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曹爽一旁听出司马懿话中有话,猛可想到自己做的梦,想到灵台丞马训卜的“忧兵”不禁心惊胆战。今日不就应了吗?他不禁颤声叫道:“太傅……”
司马懿回过头来,说:“嗅,我只顾和何尚书清谈哩,竟冷落了你。你不必害怕。我现在不会杀你。杀了你,我有了病,去哪儿寻灵丹妙药呀?是不是?”
曹爽讪笑着,说:“太傅就像我的父亲。爽能为太傅效劳,是爽的荣耀。”
听了这话,司马懿鄙夷地一笑,挥了挥手道:“你们兄弟先回府安歇吧。”
听了这话,何晏一愣,懊悔万分。我刚才怎么没想到?
都说我口才好,咋到了关键时刻,八哥嘴变成笨拙舌?
听了这话,桓范心象被针手扎了一下,皱皱眉,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气,提醒了司马懿。他冷冷地对桓范说:“桓大人这是怎么啦,太后摧升你为中领军,你不在城中防护,怎么跑到这里来啦?你说,你这中领军当得怎么样呀?”
桓范被抢白的浑身不自在,可又无法回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是低着头,悻悻然向城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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