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阴险的蚂蚁。
等你发现它的时候,你意志的脊椎骨已经塌方了。
那一眼之前,时迁的心是南极洲;那一眼之后,已经是撒哈拉了。
李师师不是人,而是上帝在冬天呵的一口热气。
时迁的内容全部融化,只剩下轻飘飘的形式,在李师师若有若无的呼吸间沉浮。
他无法定义李师师,因为李师师的每一个毛孔都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宇宙。
他只能感到:这无数个宇宙都弥漫着同一种坚硬的痛苦。
这些痛苦如尖锐的流星,将时迁划得千疮百孔。
“你究竟想要什么?”
在月光下、猪圈旁,在劫后余生的猪们酣睡的呓哼中,时迁鼓起勇气问道。
这勇气并非来自于爱,而是来自于他对李师师痛苦的痛苦。
他曾经迷惘过、忧伤过、寂寞无聊过,但从没有痛苦过。
李师师每一声叹息,对他而言,都是一场山崩海啸的灾难。
李师师轻轻转过脸。
她知道,月光是为自己而清、夜色是为自己而凉,自己的目光会将时迁送上天堂。但是她没有吝惜。
白天,她也看了那场戏,在戏里,时迁让她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王。
然而,此刻,在月影的涂抹下,时迁却像一个给小贼跑腿的更小的贼。
“嗨——”李师师不由得笑了,眼中却泛起淡潮。
“你究竟想要什么?”时迁又问。
他似乎看懂了李师师的笑,那是被上帝遗忘的天使凄凉的微笑。
李师师眼中的泪雾如同月光下的潮水,顷刻将他淹没。
他想伸出手捧住这个天使,却知道自己的手太小太瘦太脏,不由得将手藏到了背后。
“我?”
李师师抬头望月,月亮很自知之明地躲进云中,留下一片空茫的天。
李师师低头顾影,她的影如一枝倒伏的水仙,在大地漆黑的额头画出一抹怅惘。
“我想要一朵花。”她说。
“花?”
“听说皇宫御花园里最美的花是黑牡丹——”
“好!”
“你能采到?”李师师又望了一眼时迁。
“能!”
“好,我等着。”
时迁欢喜得不知所措,他急需倾诉,于是摇醒了一只女猪:“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实在是太漂亮、太可爱、太迷人了!肯定会嫁一个英俊的丈夫。”
女猪正在怀第23次孕,哼哼道:“你找错猪了,我的玄孙子都开始写初恋回忆录了…”
一扭头,时迁看到猪鼻和那个装猪少年,心中忽然闪过一丝醋意,一抬头,他直觉地找到了那颗奶油星球,它在夜空中陡然一亮,随即又隐没在群星之中。
去它的冰激凌巧克力!含糖量那么高的星球,鬼才肯去!时迁又兴奋起来,他跑过去大声祝福:“爱吧!爱吧!尽情爱吧!别浪费这么好的月亮。”
猪鼻看了他一眼,很快避开了,那少年则涩涩一笑,额头的伤口包着一块猪皮。
时迁跳上猪栏,哼着戏文,翩跹而行,在2里外遇到了啪啪唧和喷喷嚏。
“时迁?”啪啪唧一眼看见他。
“哈哈哈哈…”时迁的脚趾都在笑。
“你这是怎么了?”啪啪唧问。
“据我所知,他得了佛思特拉雾紊乱综合症。”喷喷嚏说。
“哈哈哈哈哈…”时迁的脚趾甲也开始大笑不止:“月亮都在笑,你们还这么深沉?狂欢吧,朋友们——”他大笑着跳走了。
“他怎么这么高兴?你不要说得那么专业好不好?”啪啪唧怪罪道。
“简单说,他开始初恋了。”喷喷嚏说。
“初恋?什么叫初恋?”
“据我所知,初恋是一种类似白内障的病症,视线被一只人或一只猴子完全遮蔽,伴生症状有身体发热、脚心发痒、头重脚轻、神经质、狂想症——”
“那遮住他眼睛的究竟是人还是猴?”
“你?”
“我怎么了?警告你,不许胡说八道。”啪啪唧望着时迁消失的方向,“吱”地低鸣一声,犹如小提琴羞怯的颤音。
“据我所知,夜还很长,会降霜——”喷喷嚏意味深长地自语,象一个沧桑的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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