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词语都是空洞的。
但正因其空洞。
才能容纳世界的无限。
每个人都是从“妈妈”这个词开始自己在人世的旅程,张青却错过了。
直到十多年后、直到孙蒜苗出现在他眼前,他才开始在舌尖上蹒跚学步。
“张青”和“孙蒜苗”这两个词是他结束赤脚童年的第一双鞋子。
所以,从睁开眼看这个世界开始,这个世界就不是孤独的,而是共有的。
孙蒜苗指着教他说“鼻子”,一个圆墩墩的鼻子就从混沌世界中凸出,让他看到生命的气流和一种清亮的液体,在那两个黑洞中暗涌流淌;孙蒜苗告诉他“脸”,于是一张圆墩墩的脸就摆放茫茫天地间,让他发现了日月照耀、土壤肥沃;孙蒜苗告诉他“笑”,于是那张圆墩墩的脸演示出地貌的奇妙变迁,让他明白了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孙蒜苗告诉他“我”,于是一个胖墩墩的少女座落在流水和岁月的对岸,让他目睹了时光流转、温情永固。
这些词语,就像一寸又一寸土地,铺展出一座广袤的新天地。
他和孙蒜苗是这天地间仅有的两株植物。
他们用目光播种、用词语飞翔。
当然,他们一直都隔溪相望。
孙蒜苗不过来,也不让他过去。
孙蒜苗说:怕再一次伤到他。
孙蒜苗还说:自从第二次见到他后,她的气力好象小一些了,已经捏不碎石头了,等到她的力气再小一些,他们就可以在一起手牵手了。
张青知道什么叫“手”,却不知道什么是“手牵手”,但孙蒜苗的笑容告诉他那是一种幸福。
他们隔溪望着、望着,孙蒜苗眼中不断放射高温目光,以致于眼睫毛和眉毛都被烤焦。
她不停大叫着“我不能过去!我不能过去!”抱起一块块石头四处乱砸,好在那些石头不算重,一般都比成年牛的体积小。
这些石块有一些掉进小溪里,渐渐把小溪填满了。溪水漫上岸,绕道而行,最后居然分兵两路,形成一个环流把他们两个围在了中间。
他们之间没有了任何阻碍。
孙蒜苗想了个好办法:两个人转身背对对方。
转过身后,张青有了新发现:人的后背其实藏着眼睛——他没有回头,却能看到孙蒜苗的目光。
而且他知道,孙蒜苗同样可以看到他的目光。
除了目光,他们还看见有两只蜗牛相伴而行,慢慢慢慢从他们中间爬过,而且还含情脉脉地挨挨擦擦、用触角做出许多暧昧的手势。
好不容易,蜗牛走远了,又飞来一对瓢虫,由于贪恋这小岛的风景,他们飞飞停停,流连了很久。
之后,一对蚜虫、一对甲克虫、一对屎壳郎、一对兔子、一对袋鼠、一对恐龙纷至沓来。
热情把这小岛烤成了一口初恋的热锅。
当张青发出青春第一声呻吟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热风扑背而来,随即他被更热的身体从后面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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