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一口井,
有人汲水,
有人却在打捞月亮。
张不太白正是一轮腐臭的月亮,注定要照亮孙葱花憎恶的心井。
如果没有遇到他,孙葱花将永远是憎恶着的孙葱花,一直到死;即便遇到,如果月辉没有直映井底,将只不过是一段麻木不仁的偶然印象;即便月光照到了井底,如果没有机会停留,至多会在漆黑的井底留下一抹同样漆黑的遗憾;即便月亮留了下来,如果不是唯一和全部,也不过是一段写在水面上的随笔;即便是唯一和全部,如果孙葱花没有抬头、没有看到天上真实的月亮,井底的明亮也终将被厌倦磨昏;即便孙葱花抬头望天,如果能明白月自在天水自凉的遥远,那么她也将回到自己平静的幽深中。
可惜,这一切假设都不成立。
孙葱花不但想摘下这轮月亮,埋在自己的井底;更想把自己变成另一轮月亮,投入到张不太白的心井中。
当人不需要火的时候,就连雨滴都有可能在冰面上擦出火花;当人真正需要火的时候,全世界必定会一起受潮。
对孙葱花来说,张不太白本来只是一粒火种,用以引爆她心中憎恶的硫矿,将这个世界一举炸毁,以求那永恒的清净。
可现在,张不太白仍然是那粒火种,孙葱花自己却变成了一只心事重重的飞蛾。
一旦飞蛾开始寻找永恒,100%漆黑的夜幕就会罩住世界,火种就会变成唯一的方向。
当然,飞蛾也有它的尊严,也能赌出如下的誓言:宁愿在黑暗中独飞千年,也不要在火种的肩上闪亮1秒。
但誓言的坚挺度永远与背叛的诱惑力成正比,誓言可以作废,诱惑却如影随形。
所以,无数次逃亡失败后孙葱花终于放弃了一切努力。(她最成功的一次逃亡曾经闭眼不看张不太白长达3秒钟。)
然而,正当她毅然要走出去、走到张不太白的眼前,因此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她立刻被自己的目光急冻住了:
她低头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甚至都不是人——
那是一堆油腻乌黑的物事,表面全都干裂溃烂、没有一处稍微不恶心。
也许孙葱花真的注定要和命运玩互相蹂躏的游戏,从来没有生命能够在张不太白附近存活,她却能安然无恙。
所谓近墨者黑,她距离张不太白这么近、时间又这么久,她的身体怎么可能不入乡随俗?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从来没有留意过自己的外观,因为生命本身就是一笔强买强卖的黑市交易。
而这些日子以来,张不太白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根本没有丝毫余光去扫视张不太白以外的任何存在。
除了尽力忍住眼泪、尽力降低身体颤抖的剧烈度、尽量减少和命运对视时目光躲闪的次数,孙葱花还能做什么?
即便这些努力全都圆满完成,又能怎样?
命运的嘲讽因此就能稍稍不那么刺眼刺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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