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右脚叉进腰门,上身也进了腰门。就在腰门里,左右伏着的人对着武松头上就砸,有人嘴里还骂着:“狗强盗,不要走!”武二爷眼尖手快,头一埋,右脚收回,上身也退回腰门,只见四把挠钩架在前面。武松右手这口刀伸进来,就把右边的两把挠钩劈掉,落在地下;复又把右脚叉进腰门,准备同里头强盗斗了。他把里头的人当强盗,里头的人骂他是强盗,不晓得究竟哪一个是强盗。武松右脚叉进腰门,左腿不动了,他万想不到,对过小厨房埋伏着四个人,也是张都监身边的老将。刘龙、李豹领首,每人手里一把挠钩,把武松左腿靴帮子给钩住,就朝后头拖,几个人拖他一条腿。武松没有防备,被他们拖倒了,想爬也爬不起来。上房腰门口又出来十几个,几个老将领首,还有六个家生子在后,小厨房里又是五六个,铁尺、木棍、挠钩,势如雨点,武二爷爬不起来了。
武松手一松,把刀丢在地下,翻了个身,三截子环在地下,脊背朝上,运住自己的内功。他心里有话:你们打吧,看你们有多大的力气?一起二十多个人,在武松身上只打不息,但是武松这颗头不能给他们打,就用右拳右膀,护住自己这颗头。这二十几个人打得气喘吁吁,汗流满面。有的门闩都打断了,铁尺都打弯了,打不动了,实在不能打了。大家都喊:“不要打了!”料定武松爬不起来了。武二爷见他们住了手,手一捺朝起一站,把身上的灰尘拍了几下,挺腰突肚地站在那里,若无其事。这就是有内功的好处,要不是有内功,要打散了哩。
照这一说,武松身上没受伤?也不可能不受伤。虽然受点伤,伤皮不伤骨,没有什么了不得。武松两手一张:“你们不打了?”刘龙、李豹故作惊慌:“啊呀呀!原来是武师爷!”“你们胡闹!为何要打我?”“啊呀,武师爷赖不得!我们将主待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你今日装醉汉,假意睡觉,夜间你漫高出去,纠合匪徒;复又漫高进来,打劫我们姨太太的上房,你的胆有多大!”说着,李豹手里有铁链子,就把武二爷颈项锁起:“你跟我们一起去见将主。”武松不由竖眉轮目,望着刘龙、李豹,心里有话:你们信口胡栽!我自告奋勇,来帮助将主捉贼,你们反说我纠合匪徒,打劫姨太太的上房!想想,也不应生气,凭他们胡说就能算数了么?等见了将主的面,再分情理。武松跟随这一起人拥奔书房,来见张都监。
走到内书房隔扇口,只看见张都监坐在里面,点着烛台,面前一碗盖碗茶,手里拿一本闲书,正在品茗观书。武松暗暗跺脚,心中恍然大悟:我以为张都监对我决无歹意,谁知道我受了骗了!他今日分明是害我的一计。何以见得呢?与先前家生子所说的情况不相符。果然张都监衙门里上盗,打劫姨太太的上房,他为何这么安闲?还品茗看书?再望望背后捉他的人,刘龙、李豹为首,六个家生子跟随,其余二十几个当差的老将都是张都监内部的心腹,正门外的上宿兵将一个没有,这显然是一计,是害我的。不过到这时,武松才晓得,已经迟了。
刘龙进去:“禀大老爷!我们去捉贼,现在已抓住一名强盗,候大老爷讯问。”“你们既抓住强盗,把他带进来。”李豹牵着武松的铁链,到了案前:“狗贼,还不趴下来!”武松双膝跪下,张都监朝下一望,故作惊慌:“原来是武师爷!刘龙、李豹,你们这两个狗头,本都监叫你们去捉贼,为何把武师爷锁来?”“将主哪里知道,武师爷对将主是恩将仇报,他昨日陪大老爷饮酒,假装酒醉,回房睡觉。谁知他夜里漫高出去,纠合匪类,领五六十名强盗,复又漫高进来,领众打劫姨太太的上房。怪道外来的强盗对衙里的道路这么熟悉,原来是武师爷领路带来的。武师爷是一个盗首!”“原来如此。武师爷来到本府,本都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纠合匪类,打劫本都监?从实讲来!”“这个将主就冤枉了配军!”“刘龙、李豹,你们为什么要栽害师爷?”“谁栽害他的?我们亲眼所见,他同五六十名强盗在姨太太上房的屋上,分赃在怀。”刘龙、李豹一口咬定。
武二爷忍不住了:“将主明见,他们既说配军分赃在怀,就请将主在配军身上检查。我身上果有赃物,那就是我纠合匪类,打劫将主的;我身上如搜不出赃物来,就是刘龙、李豹栽害配军的。”“武师爷的话讲得也不错。刘龙、李豹,你们过来。本都监在这里看着,你们在武师爷身上搜检,如搜不出赃物来便罢;如搜出赃物来,本都监一定重办!”“遵大老爷吩咐!”刘龙左手把右手的衣袖朝上一抹,把一只光膀臂露出,右手五个指头张着,先给将主看,后又给武松看:“大老爷,武师爷要看清白了。”说着,把右手伸到武松怀里,武松两个眼睛垂着,也注意望着他,看他确是空手。刘龙的手在武松怀里,顺着他胸口一直摸到这个布卷子,由他怀中取出。武松诧异,我身上哪里来的这么个布卷子的?
张都监故意问:“你手里是件什么东西?”“是武师爷怀里掏出来的布卷子。”“你把它打开来看。”刘龙就把布卷子解开,从里面抄出一件东西来,掉在罗底砖③上,宝光夺目,两串珍珠,每串一百颗。刘龙弯腰把两串珍珠拾起来让张都监望:“这不是将主的两串珍珠么?”“不错,我共计八串,怎么只有两串?”“大老爷不晓得,还有六串被外来的五六十个强盗分散了。武师爷拿得最多,因他是头,所以他独得两串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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