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飞云浦(5)

  书是并行,武二爷划算先办王洪。王洪又动脑筋了,肩撞打不动他,大概他还是在刀下亡,还是来拔刀。武松望着他怎么好拔呢?我最好用个分神法。王洪手一捺朝起一站,离武松不到二尺远,左手就朝武松右边一指,嘴里喊的这句话很出色:“呐,二爷,你看,那边有孔雀开屏!”孔雀本来就好看,开屏就更好看,两只大翅掀起来,尾巴笔竖,翎毛的颜色又有光彩,武松听见一定把脸掉过去看。在这时我把刀抽出来,刀尖对准他气食二嗓,一刀就成功了。他用分神法,武二爷就晓得这个畜生花样不少,居然同我玩分神法!我听拜弟施恩谈过一次,孔雀出于南方,孟州从未有过孔雀,你分明说的假话,用的分神法。我倒要顺你的意思,把脸掉过去看一看,单看你做一件什么鬼事。
  武松眼光才掉过去,王洪拔刀了。他也很慎重,没敢弯腰拔刀。他的左手指着左边,用的分神法;左脚直立,右腿朝起一环,金鸡独立。他拿腿来就着手,右手把长衫衣角朝起一掀,手插进靴筒,才抓住刀把。刀还没有拔出,武松的眼光倒又转回头了。他也没有耽搁,眼光掉过来,只看见王洪右手的刀把。武二爷才晓得,他分我的神,想拔刀,这刀不能容他拔出来。他如拔出来,就对着我戳,那一来我就麻烦了,最好请他下涧河。武松铐子带着,其实只用了右手一只手,左手也分不开;上身朝前一进,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右手两个指头,就二拇指同中拇指,在王洪左腿弯子后一点手,嘴里还有一句话:“王大爷说得不错,孔雀开屏,他要喝水了!”王洪就受得住武松这两个指头点了么?被他这一点,站不住了,朝前头趴了。离石头边也不远,一趴,上身落空,翻了个跟头,头朝底,脚朝上,“啊呀”一声没有喊完,只听见,扑通!把涧河的水打了个洞,拱下去了。
  武松把王洪打下涧河,王亮在牌楼口听见哥哥喊啊呀,再掉过脸来望,只听见“扑通”水响,晓得武松把哥哥打下涧河了。“啊咦喂!没命了!”掉过脸就跑。武松见他跑,就来崩刑,他把左右手提起劲来,想朝开崩,没有崩下来。他接着两只手朝怀里一滚,把铐子扭成一个麻花式,还是没有崩下来。这是什么道理?铐子这件东西,它是熟铁打成的,生铁是脆的,熟铁是软的。凭武松的功夫,硬的不怕,他手一挺劲就可以崩下来了;熟铁性软,再好的功夫也不容易崩。本来这个软性比硬性强。此时武松的手反而不能活动了,最好来个铁匠,用铁钻来钻,这一刻到哪里去找铁匠?
  武二爷想了一个办法,坐马势蹲着,把右腿提起劲来,左右手连铐子朝起一抬,抬过了头;对着自己的大腿,用足了劲,以上视下朝下一撞,居然被他撞断了。也只有他这样的功夫才行,换个旁人是不可能的。铐子虽然撞断,裤子都通了,手腕上的皮也擦掉了一块。他这一刻也顾不得疼痛,两只坏铐子还带在手腕上,也没工夫抹这个铐子,只要两手能分开。左右手又把颈项上的铁绳、铁链扭断,接着弯腰,把裆下的镣绳、铁链也扭断。因铁链它是有焊头的,他这一扭把焊头扭断了。他两只手如同铁钳,扭这个铁链,就如同我们扭麻花,毫不费力,你看他手上什么样的功夫!最后两只手把护身枷一掰两半。这个枷本来是两个半边,合起来插住榫子,这一掰把榫子掰断了。把两个半边枷板抓住,分为左右,就当兵器用。
  武松站起身大声一喝:“王亮,你朝哪里走!”武松也不过两个垫步,就到牌楼口,右脚进步,还要用枷板来打他。王亮也就不走了,听见后头武松已到了,他把左手一垂,公事包裹弃落在地;把水火棍取在手中,转过身躯,棍头对着武松胸口就打。武二爷见他棍头打来,左脚进步,左手枷板对着棍头朝开一甩,只听见嘎铎一声,把王亮的棍子打歪到右边。不但棍子歪过去,连头同身子都歪过去了。王亮的头朝右边一歪,头左侧紧对武松。武松右脚又进步,右手枷板角对着他的头左边,只听见吭一声响,太阳穴打了个洞,鲜血直冒。王亮嘴一歪,眼睛一翻,跌倒在地,棍子也落地。他两只手抱着自己的头,身子仰在地下,两条腿直动不歇,还没有死透。武二爷把右腿抬起,右脚跟在王亮的心口一踩,踩得口鼻流血,这一踩没有知觉了。
  武二爷见他已死,把半边枷板弃在地下,弯腰伸手,就想拿这根水火棍。武松想拿它做兵器,比半边枷板高明得多。右手把棍子朝后一别,左手就准备伸到王亮兜里,拿那个二十两,好进城在路上吃东西。就在这时,忽然听见背后声音洪亮:“好大胆的武配军,你敢在这里伤长解,休想逃走!”
  武松闻听,吃了一惊。照我家拜弟说,飞云浦是呆谷,谷里无人。这一刻不但来人,来的这个人还认得我,他喊武配军,就怕是我的仇家。转过身来再把来人一望,嘴里喊了一声好。来的这个人二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短衣招扎,来势凶猛。不但赞这个人好,看他右手提的烁亮的朴刀,这口刀足有一拓长,有四指宽,一指厚的刀背,双起线,朱红漆刀把,烁亮如银,一见便知,非寻常利刃。他赞这口刀好,料想来人的武艺不在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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