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走蜈蚣岭(10)

  武松武艺虽不如吴千,但是吴千一时也不能取胜武松,只听见刀碰剑,剑碰刀,不断仓啷啷的响声;吴千急得哇呀呀,呵呵呵,暴跳如雷。他既占上风占赢面,为何哇呀呀地喊?他这个喊者有道理,以为五六剑、十几剑就把他办了的,现在的剑法已经下来一大半了,未能剜动他一块油皮。这个和尚是老牛肉,煨不烂。吴千想想又怕起来了:和尚来救姑娘,他决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帮手,最起码还有两个。他们挑一个本领最高的来同我斗,那两个助手上楼,把武金定背驮溜逃,上好的老婆跟人跑了怎么办?所以他急得哇呀呀、呵呵呵地喊。
  武松被他喊得怕起来了,你一个人我就难以对付了,你不住嘴地哇呀呀、呵呵呵,再把李二头陀呵来,那怎么办?叫他不喊不行,又不好捂他的嘴。武松想了个激将法,手里招架着,嘴里就说着:“吴千,我久慕你的大名,今天特地来访你,果然名不虚传。你的武艺不错,就是品德太坏,动手比胜负喊什么,为何要不住嘴地哇呀呀、呵呵呵?你拿剑砍我你还喊,我如还手拿刀砍你,你岂不要哭么?好没有道理,太下不去,太不立品!”吴千闻听更气,你麻木,我动手的品德好得很,从不开口,我还最怕人喊。我今日是怕有人把我老婆背走,我急得喊。你既说我不立品,我岂能被你嘲笑?我就不开口,拿出品来同你斗。他真不开口了,其实就是喊,前头二寨主绝对听不见,隔着几进房子,而且他们有上千的人在前头猜拳行令,哪里听得见后面喊叫?
  这一刻吴千不开口了,纵有刀剑的响声,也没关系了。武松总归不能站脚,直朝后退。月台不过这么大的地方,他已退到月台的西南角。这一座月台有五尺高,武松已经退到月台边,再退一步就要失足了。武松怎么不晓得?他有前眼没后眼。为武的动起手来,人常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武松后面倒已经没有路了,他为何不晓得?谈到这句话,我就要来强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不错,有胜负的分别。如武松比对过敌人强,占到上风,当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打到败仗,恐其就不可能了!就像武松这一刻两只眼睛望着他两口剑,眨也不敢眨。你如分一下子神,手底下乱一着,就能送命,他怎么能分神顾到背后?稍微松一松,骨断筋崩;慢一慢,皮开肉绽。他今日是初次,又是半夜来的,把月台倒忘却了,他在当平地玩,更不晓得要失足。
  吴千晓得。吴千是正面,看见和尚后头要失足了,心里好欢喜,你如失足跌倒,我就要你的性命。两膀加力,抖擞精神朝前逼,武松又要朝后退,右脚这一退,一个失足,朝下跌。他叫吴千不要喊,自己忍不住了,“啊呀”一声,轰咚!跌掼下去。就是他,要换个人这一掼,五尺高,掼在石头上,虽不掼死,也要跌伤了。这一点武松倒保险,他在这个跌掼上下过深功,苦练过的,不要说五尺高,一丈高掼下来不会受伤。他跌下来,跌了个架子,这个架子还不是有意摆的,是无意,自然而然地跌的这个架子。武松右脚朝后退,失空跌下来,右脚刚好环在裆下,左脚伸得笔直。他是正向仰在地下,两口刀没有离手;跌下来想拗了朝起站,为武的沾土就起。本想朝起站的,眼光再把自己一望,他不动了,晓得,跌出外快来了,躺在地下比站起来好。他朝下跌,同时吴千就朝下蹿。吴千一个垫步蹿下来,就朝和尚左边一站,两手的剑朝起一抬,右手剑就奔武松的左大腿,左手剑就奔武松的左小腿。这两剑如剁下来,把武松连人带腿就剁为三截。吴千怎么剁他的腿的?右手剑该剁武松上半截,怎么单剁他这条腿的?这是什么缘故?因他存心要捉活的,剑如剁到他的上半段,人就死了;这样单剁他的腿,把他左腿剁下来,好问他的话:你是哪里来的?你来做什么事?问清楚之后,再杀他也不迟。两口剑贯足了劲朝下砍,只听见当啷一声,底下接着声音很多:咔嚓!扑通!轰咚!把武松杀掉了?不是,果然把武松杀掉了,我下文就没得说了。刚才这个声音,各位一定很担心,奈因我嘴里说不及,先报个喜信给你们:躺在地下的和尚安然无事,站在地上的吴千肉头离了嗓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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