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梁山上下是鼓乐齐鸣,正是宋江的大喜之日。各处寨门都以大红布缠绕,挂着大红的灯笼,值守的兵卒也是红布披肩。更有轰天手凌振燃放雷炮九十九响,整个山寨弥漫在硝烟里。附近的州县大户无奈也派人来祝贺。
宽大的忠义堂内外摆放了三十多张方桌,二、三百人乱哄哄的喝酒吃菜。鸡、鸭、鱼、肉、流水般送上,一坛坛酒山一般堆在院中。
忠义堂内堂,只是十几个大头领在此,宋太公端坐在高堂上,喜笑颜开,花白的胡子也不住颤抖。
卢俊义高声道:“良晨吉日已到,请新人出来拜堂。”新娘在扈三娘陪伴下,由两个丫鬟搀扶,缓缓从内室走出,宋江脸上强挂着一丝笑意。夫妻三拜已毕,宋江拉着卢俊义手微笑道:“我出去陪诸位弟兄喝喝酒。”几人走了出去。扈三娘低声对柳絮儿道:“宋头领是人中豪杰,放不下众位弟兄,且由他去吧!我陪妹妹说会话。”
总指挥卢俊义意气风发,上指下派,一干人忙的屁滚尿流。待众人喝的差不多了,卢俊义大声道:“诸位头领静一静,今天是我们宋大哥、宋头领的大喜之日。我们做兄弟的如此卖力捧场,是否请宋夫人出来相见,谢谢大家。”众人轰然叫好,掌声、口哨声、敲碗盆动静不绝于耳。
卢俊义摆手道:“不能让宋大哥过于失望,闻听宋夫人色艺双绝,这‘色’字当然留给大哥,这‘艺’字要让大伙见识见识。”有的赞同、有的反对,乱哄哄吵成一片。早有人在‘忠义堂’上摆好古琴,新娘披着红盖头袅袅挪挪的被丫鬟扶到琴前坐定,众人都静了下来。新娘低声道:“小女献丑,各位头领多担待!”
李逵大喊道:“放心吧,嫂嫂,你可比俺铁牛俊多了。”众人都是大乐,新娘也笑的身躯乱缠。不料将盖头弄掉,新娘吃惊中向台下一望,台下众人有看到新娘相貌的立时静下来,有些人不明所以,跟着望上看去,人人都向厅上望去。一时大厅内变得寂静无声。一个头领嘴中叼着鸡腿,看到柳絮儿的容貌,立时怔住,鸡腿慢慢滑落,掉在酒碗中,砸的酒水四溅,竟浑然不知。
柳絮儿头戴凤冠、眉如清黛、双目黑漆、圆润光泽的俏脸,敷着薄薄的脂粉,更增艳丽,大红霞帔裹着娇小丰腴的身体,衬得楚楚动人。
身旁丫鬟赶紧抓起盖头,慌乱的给新娘盖上。李逵声音又响起道:“是比我俊吧!”无人回答,恍如大家没听见。众人心中转着各自的念头,无不暗赞新娘貌美。有文采的肚内云——貌若天仙,恍如西子等等不一而足,粗鲁豪杰心内想道:“他奶奶的,可是真美。”更有一个山下来的学究,摇头晃脑吟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等宏篇大论,竟是曹子建的‘洛神赋’。
宋江有些不乐,卢俊义看见宋江脸色,立时骂道:“这厮闭上鸟嘴,听宋夫人仙乐。”
那学究这才想起是在梁山,非是自家宅院,顿时汗水涔涔而下,偷望一眼卢俊义,见已转过头去,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暗骂道:“这帮水洼草寇,怎识的曹子建的文笔。”复又想起柳絮儿的美貌,叹道:“贼寇也能娶到如此人物,说不得我也要落草了!”
新娘有些慌乱,忙忙抚了几下琴弦,碰上这心爱之物,柳絮儿心情镇定下来。伸开如葱般圆润光滑十指,指甲上涂着粉红的胭脂,更衬手指白皙,只见红玉白葱在琴弦中反复跳跃,悦耳轻快的琴声铺展开来,宣泄在大厅中,流淌入耳内。初时如黄鹂鸣翠,清新明快,又如山涧清泉,汩汩不绝。虽然群豪大多不懂乐器,许多是头次听到,但还是感到听起来比较受用。琴音渐渐拔高,犹如秋天一行白鹭,映衬在蓝天下,在人们视野中渐高渐远,琴音也渐不可闻。
群豪中,浪子燕青和铁叫子乐和对琴技之道较精,燕青更是听的如痴如醉,半响还在仙乐中迷茫,暗叹竟有将琴技发挥到如此极致的人物。李逵恰巧坐在燕青旁边,见状推推道:“小乙、小乙。”燕青恍然在梦中醒来,李逵嘿嘿笑道:“怎么?被女娃迷上了,听的大伙说,还有几个相貌也不错,小乙兄弟不妨也娶上一个,胜似这般难过。”燕青怒视李逵道:“你这浑人,除了酒和滥杀,那懂得清音乐律。”这梁山中,李逵天不怕地不怕,独怕燕青。见好意吃了个钉子,不敢言语,旁边几人嘻嘻嗤笑,也不知是否在笑李逵,李逵急忙端起碗大口喝酒以掩盖窘相。
片刻,卢俊义由衷的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原以为古人夸张,今日看来确有其事。”挥手命丫鬟将新娘扶走。
宋江见人群中没有林冲和武松,问吴用何故。吴用低声道:“今天头领大喜之日,林冲怕有人来捣乱,大喜之日犯冲,因此山寨各处增兵驻守,林冲自请领兵在前营候命,阮小七率水军在湖面巡查,武松领‘雁翎刀’在陆路巡视。”宋江眼中有些湿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喝三杯道:“哥哥代三位兄弟喝这杯喜酒。”又命人送三桌酒菜给林、武、阮三位头领。
吴用看到宋江似有满腹心事,始终闷闷不乐,悄声道:“今日是哥哥大喜之日,缘何这般萧索,柳姑娘相貌自不必说,人品听扈三娘所言也差不到哪去,况且照顾太公极佳,也算了了太公一桩大事。哥哥又何惧人言,既得林冲等人见谅,旁人也不必去管他,需知万事万物皆有定所,又哪能一一照顾的到,哥哥且请放宽心吧。”
宋江感激的拍着吴用的手道:“宋江何德何能,受众人如此抬爱,那里是对柳姑娘不知足,实在是心中有愧呀!”
吴用正色道:“哥哥又何须自谦,当初晁天王领我等七人截取梁中书的生辰纲,若不是哥哥冒死前来报信,只怕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处,焉有今天。”
宋江流泪道:“我只是想起晁天王辛苦打下的梁山,如今让宋江坐享其成,晁天王却一冥永世,宋江心中愧疚得很。”
吴用感慨道:“哥哥到梁山后,多次不辞艰难下山取城夺地,剿粮掠银,又凭一己威望引来多少好汉入伙,才使得梁山有今日的兴旺,晁天王地下有知,也必然叹服。哥哥何须愧疚!”
此时林冲端坐在一居高临下的小山上,双目微阖。身旁乔三持枪站立,大眼圆睁,搜视着湖面和湖对岸。接近酉时,先后有探马来报附近未见敌情。林冲派人传令武松、阮小七收兵,恢复正常巡视。
林冲命乔三先回去,自己独自向一处密林走去。这些日子,山寨变化极大,乱纷纷象一个集市。林冲要好好想一想,盘算盘算。
未进林边,悠然一阵箫声传来,正是林冲熟悉的‘汉宫秋’。林冲皱眉,转身往回走,可是这箫音似有极大魔力一点点腐蚀掉林冲离去的信心,林冲脚步渐渐迟缓,终于停下来。今天箫声不似过去,愁苦之意更胜以往,连林冲听的也伤心起来,亡妻的面貌又闪现在面前。循着箫声,林冲迈步走入林中。渐渐的来到一处阔地,落日的余辉透着林木泄入,天有些暗了,一白衫女子背对着林冲,坐在一处树桩上。
林冲见那吹箫女背影十分瘦弱,不由涌起一种爱惜之情。林冲走到近前,脚步很轻,怕惊动一颗沉醉的心。
‘汉宫秋’已近尾声,箫声渐渐悠长,终于止歇。吹箫女放下箫,幽幽叹口气道:“三年了,我时时吹奏这个曲子。哥哥、剑寒你听的到吗?”声音有些低沉道:“你们就这么走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扔在这个世上。我却又哪里去寻你们,官府无缘无故要将我们送到沧州,哎,那里或许更容易找到你们的讯息。可是太远了,我一个孤身女子,太难了!”说罢轻轻的将箫放在一旁,目视前方良久,‘嗖’地从蛮靴中抽出一把尺长兵刃,林冲只见其物晶莹透亮,落日的辉光映在上面反射出道道寒光,知道是一柄宝物。
吹箫女左右翻弄,凄然道:“当你出征把‘鸳鸯刺’一分为二时,我就有一种不祥预感,可大军已然领命,我又怎能贸然胡说!回家天天祷告上苍保佑哥哥和你,盼望你们早日得胜还朝,不料后来竟全军覆没。可我真的不信你们全走了,我相信这‘鸳鸯刺’还有团聚的日子。今天是柳姐姐大喜的日子…”声音有些哽咽,“可我高兴不起来,剑寒,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寻我呀?”复又沉默,把玩‘鸳鸯刺’良久,冷冷一笑道:“每个臭男人都想欺负我,剑寒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玷污我的身子,大不了一死了之……”猛然觉的不对,下意识回头一看,吃了一惊,急忙从树桩上站起,短刃指向林冲、声音颤抖道:“臭贼!竟想对本姑娘背后下手。”
林冲一见那姑娘的相貌,惊呆了,恍惚看到妻子阿如正站在面前,不由扑上前想将妻子抱在怀里。‘哧’的一声轻响,手臂剧痛,幻影消失,左臂已中了那女孩一剑。那女孩声音更加冷酷道:“你若再无礼,这炳剑就不单会刺入臂膀了。”林冲见伤处不深,但伤口怪异,鲜血不住流出,知道该女所用兵刃锋利,留心瞧去,只见一柄三刃短剑、不过八寸长短,正握在吹箫女手中。吹箫女见林冲手抚左臂,尚有血流出,有些慌乱,持剑手不住颤动,脸上已然露出惧意,怕林冲暴怒伤人。
林冲知道此女下手留有余地,苦笑道:“姑娘误会了,我听你的箫声,想起了一位故人。故而寻声过来,不料惊扰了姑娘,多有得罪。”仔细看了一眼吹箫女,脸庞纤丽清秀,决非阿如的脸圆润丰腴。知道由于箫声的原由,产生种种幻意。又看了看那张冰冷、惊恐的脸,心内生出一股柔情,冒然道:“这里很太平,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那女孩怀疑林冲语气中尚有调戏之意,冷笑道:“假惺惺、方才还似狼一般要将我吃下,知道厉害就换了一副嘴脸,你们这帮臭男人我见多了。还说太平,我今日刚出女寨就碰上你。还是扈姐姐说的好,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远处传来扈三娘的笑声:“什么事,妹子把我也扯上了,你柳姐姐大喜的日子,你却跑到这里来,害得我好找。”近前看到林冲正尴尬地站在那里,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扈三娘不明所以,问道:“若群妹子!你们相识?”林冲恍然,知道眼前这吹箫女果然是姜若群。姜若群见扈三娘来到,再无惧怕之心,冷冷瞪视着林冲道:“不知那路大英雄,我可没福气相识。”扈三娘笑道:“若群妹子,这可是咱们梁山有名的英雄——林冲、林头领。”骤然见到林冲受伤的左臂,吃了一惊。姜若群一撇嘴道:“确实是英雄——一个好色的英雄。”扈三娘脸上有些变色,讪讪道:“我还道那四十棍棒有些冤枉,现下看来只少不多,还虚情假意的什么‘约法三章’。”咬着嘴唇道:“妹子,我们走。”二人怒冲冲走开,留下目瞪口呆的林冲。
林冲看着二女远去的背影:如今只怕更被扈三娘猜忌,不过也好,想到扈三娘方才信心十足地给姜若群介绍自己为梁山英雄,不禁苦笑着摇头,又想起扈三娘的诗笺‘初识英雄偏关前,神枪威武谁可堪。’自嘲道:“不过是个好色的英雄罢了!”觉得伤口剧痛,皱眉看去,还是流血不止,心内有些着慌,急急望自家营寨走去。
寨门的守兵见林冲回来喜道:“乔三已问过好几遍了,宋头领送的喜酒都凉了。”
林冲匆匆回到自家屋内,见桌面上早摆好了酒菜。乔三笑道:“爷、怎地才回来,这些荤菜凉透不中吃了,我去给你热热。”见林冲神情不善,忽然瞧林冲手臂上有血迹,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欲看个究竟。被林冲制止,要乔三快拿些金创药来。
伤口在道上时,林冲就从内衫撕下布来紧紧裹住,不料竟然还是渗血不止。林冲皱眉道:“好怪异的兵刃!”乔三不敢动问缘由,一边往伤口上敷药,口中嘟囔道:“谁人这般凶狠,不知道林爷有心相让么?”门外一个声音响起道:“林头领在家吗?”
乔三闻听大喜道:“安神医,怎会这般巧,快来给林爷瞧瞧伤。”林冲怒视乔三,安道全已大步跨进屋内。林冲无奈伸出手臂,安道全看了伤处一眼道:“果然厉害,这一击换做别处,极易血尽而亡。”说罢熟练的从褡裢中掏出一套器具,又另外递给乔三一包药道:“用少许白酒调成糊状,先敷在伤处周围。”乔三依言做了,林冲看着安道全正给一个绣花针穿线,奇怪的问道:“安神医怎知我有伤?”安神医诡异的笑笑道:“既然人称神医,自然有神机妙算的本事。”
林冲已猜知必是扈三娘告诉安道全自己受伤之事,也不说破,歉然笑道:“劳安神医费心了!”安道全仔细注视着林冲,淡淡一笑道:“林头领铁打的身骨,惊世武艺,却也会重创,令人费解?”
乔三在旁羡慕的看着安道全道:“安神医,我拜你为师,你教教我这法子。”林冲被安道全问得正在尴尬,急转移话题道:“乔三是不愿意伺候我了。”乔三辩解道:“我一学会就马上回来,天天给爷算算吉凶祸福,再也不让爷无缘无故的被人冤枉、受伤。”安道全感动道:“果真是个义气男儿!”伸手按按林冲的伤处,问林冲是否还有痛感,见林冲摇摇头,就把林冲的手臂平放在桌上,掏出一柄薄刃刀放在炭火中灼烧成暗红色,拿出放凉后,在伤口四处慢慢将一些暗黑的肉挖出,等挤出的血变成鲜红色,才用针将伤口缝合,撒上些草药用布裹好,又留下些草药,叮嘱乔三用法和用量。临走嘱告林冲十日内左臂不许用力,否则将落残疾,匆匆告辞而去。
安道全走后,林冲简单吃了几口,就被乔三安顿躺下,乔三给林冲盖好被子,正欲转身出去,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乔三因主人受伤,心中不高兴,脸一沉道:“怎么不知敲敲门,就这般随随便便进来,当是你家么!”那少年圆睁大眼,被乔三说的莫名其妙,嘻笑道:“三哥做错事又被林叔叔责骂,这般大火气。林叔叔怎么这般早就躺下,敢是累了莫?”
目光转向林冲,骤然看见林冲受伤的左臂,吃了一惊,问道:“林叔叔,谁把你伤成这样,告诉我,我和三哥为你报仇!”
这少年很精,把乔三也一同扯进来。不料乔三心疼主人不明不白受伤,正没好气。白了少年一眼道:“听你的口气,我俩联手比林爷还厉害吗?”
那少年嬉嬉一笑,不再理会乔三,看着林冲道:“林叔叔,伤不碍事吧?”
乔三冷冷的接过道:“碍不碍事,反正一月内不能教你枪法了。”
林冲爱怜的看着少年道:“再兴,不要听乔三胡说,这些天你先好好练练绝杀一式的九个变化,等我伤好了考较你,如果练熟了,就教你下一式。”
林冲看见少年的颈中依稀有一片青紫,淡淡道:“怎么,跟谁打架了?”那少年闻听咬紧牙关,恨恨道:“他们耍赖,说好单打独斗比枪法,可后来两个人一起上。”又央求道:“杨叔叔快些教我枪法,等我学好了,就算两个人一起来我也不怕。”
林冲皱下眉头,有些生气道:“学枪法难道是用来打架的么!那同街头的地皮无赖有何区别,争强好胜是习武的大忌;况且学任何一项东西都需循序渐进,怎能贪快求多,根基不牢必留后患,你一定要记住,千招会不如一招精。”那少年点头道:“林叔叔,我一定记牢你说的话。”
这少年是‘青面兽’杨志的儿子杨再兴,杨志给儿子取名再兴,就是要再次兴旺祖宗的门庭。杨志是梁山上所有曾在朝廷为官中最不愿落草的一个,因为受祖宗的名声所累,他是北宋初年河东名将金刀杨业的后代。
杨业初始是北汉的战将,后来投降宋朝,一直在山西雁门关一带抗击契丹,曾经率几千骑大败契丹数万大军,从此契丹军队一发现是杨业的旗号,就远远的避开。不过杨业终归是降将,一直被顶头上司所不喜,屡屡被上书给朝廷说其有异心,好在太宗皇帝睿泽,看完了一笑,又封好命人送给杨业,杨业深感皇上圣明,更加用命。
后来契丹萧太后、耶律汉宁等人率十几万精兵来袭,战事不利。太宗命杨业、潘美、王铣、刘文裕等人共同把云、应、寰、朔四州的民众内迁,准备放弃山西一代的土地。
太宗虽然相信杨业的为人,但毕竟是降将,而且按照太祖训示,用文官节制武将,所以仍然任命蔚州刺史王铣做监军,这基本是历代的通病,以文限武,如果二人配合的好,或者文官本身具有很高的军事素养,还好说些。
偏偏王铣一直妒嫉杨业的才能——认为其不过是一介武夫,却得到皇上极大的信任。当杨业主张避开契丹的锋头,四州民众梯次撤退,大军埋伏在石碣口,伏击追来的契丹铁骑,这本是最好计策。
不料王铣冷嘲热讽说杨业既人称‘无敌’,今又手握重兵却不敢应战,是不是想回到山东有什么目的。
这是历来文官栽赃武官最有效的法子。杨业果然怒道:不是怕契丹铁骑,而是战机不利,孤军奋战,徒然折损兵力也不会引发战局的根本变化,既然王监军怀疑我的动机,我便只好出战。
临走时,杨业哭泣着对云、应路行营都部署潘美道:我本是太原降将,多次遭谗,但蒙皇上圣明,还是信任我,继续让我统兵作战。今天实在不应该盲目出战,此去必然败绩,如果潘将军为朝廷想,就劝说王监军和你共同在陈家谷口伏兵,等我败退到这里,你们乘势接应或者可以杀契丹一个措手不及。
后来虽然王铣在潘美的苦劝下,勉强同意设伏兵,不过等了几个时辰还是没有动静,而杨业出兵就陷入契丹的包围,如果杨业马上撤兵,还可以保存实力,也能将契丹引入伏击圈。不过杨业为了争取更大的胜算,统帅手下官兵拼命死战,力求多消耗一些契丹兵力,这样自早上交兵一直到午时,杨业所部苦苦支撑,那边监军王铣左等右盼不见杨业来此,心中疑惑,猜测杨业一定打败契丹大军,想一个人独享战功,这等人统兵作战不行,争功邀宠确是强项,若不然也不会做上监军的位子。
契丹萧太后、耶律汉宁也非泛泛之辈,早预防了宋军的增援,王铣出兵以为上战场捞个大功劳,不料马上中了契丹的埋伏,王铣带头逃窜,部下很快溃不成军,比杨业的所部更快被契丹消灭。潘美见王铣败绩,杨业迟迟不来,也一定是全军覆没,也就撤出伏兵。
却说杨业率兵从午时又坚持到接近天黑,才开始撤兵,围剿杨业的契丹铁骑也损失惨重,不过萧太后严令必须活捉杨业,契丹铁骑无奈也死死追赶,杨业虽然损失了大部分的部下,但能够将契丹余部引入伏击圈加以消灭,也认为值得了。
不料进入陈家谷口,却发现空无一人,杨业仰天长叹,欲哭无泪。眼见手下个个带伤,苦战一天,没有吃上一顿饭,现在人困马乏,根本无力继续作战。杨业无奈看着手下道:你们各有父母妻儿,能够保存到现在已经为国尽忠,如今乘夜色昏黑,各自逃生罢,说罢命其子杨延玉单骑闯敌营,以吸引敌兵,好让大家乘乱逃走。
杨延玉勒紧裤腰,持枪上马,呐喊一声冲入敌阵,不过片刻再无声息,显然是为国捐躯了。杨业目中含泪,回头看时,无有一人逃生。众人整理兵器盔甲,呐喊着纷纷迎上冲进来的契丹铁骑,这等奋死力战,契丹人一时大骇,死伤良多,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半个时辰左右,宋营只剩杨业一人孤身站立,威风凛凛。
杨业后被俘,萧太后待之甚厚,杨业云:皇上待我恩深义尽,业拟用一生在边关讨契丹以报圣恩,不料反被奸臣所迫,致王师败绩,还有何面目求活耶!”乃决食三日而死。
太宗听说杨业所部全部殒命疆场,本人也绝食而死,非常痛惜,下诏大大的夸赞杨业:“执干戈而卫社稷,闻鼓鼙而思将帅。尽力死敌,立节迈伦,不有追崇,曷彰义烈!故云州观察使杨业诚坚金石,气激风云。挺陇上之雄才,本山西之茂族。自委戎乘,式资战功。方提貔虎之师,以效边陲之用。而群帅败约,援兵不前。独以孤军,陷于沙漠;劲果猋厉,有死不回。求之古人,何以加此!是用特举徽典,以旌遗忠。魂而有灵,知我深意。可赠太尉、大同军节度,赐其家布帛千匹、粟千石。大将军潘美降三官,监军王侁除名、隶金州,刘文裕除名、隶登州。”
后人的传记小说多将杨业父子损兵折将之事算在潘美(也称作潘仁美)头上,实在有些冤枉。
自此杨业的后人在太宗朝很受重用,时人号称‘杨家将’。
杨家将在太宗、真宗、仁宗三朝立下赫赫战功,后来随着北宋中叶同契丹关系的延缓,战事减少,杨家的后人也渐渐寂寂无名。
到了杨志这代,极想重整祖宗的威风,虽然多次被无情打击和排挤,可还是削着脑尖、硬着头皮往官府里钻,可朝中奸臣当道,杨志虽有一身好武艺,但是为人有些古板,总以为有官员识才重用于他,后来悟出诀窍,花些银两上下打点,本以为成功在即,不料又撞上高逑,给踢了出去。
杨志总怨时乖命蹇,逼上梁山后也紧随宋江的步伐——时刻想投顺朝廷,然后立刻去边关,就算死在疆场,也不会愧对列祖列宗。
杨志希望自己象先祖杨业一样威震河溯,就是武艺也练就刀法,却对杨家几代相传的杨家枪法不甚了解,总以为枪法过于圆滑,犹如人一般不好掌握,还是刀法来的简单一些,况且舞动起来声势惊人,在战场上也是威风八面。
不料儿子杨再兴自小就对枪法感兴趣,对刀看都不愿看一眼。杨志虽然刀法上乘,但是祖传的杨家枪法只会的一招半式,怎敢拿来教儿子。只好让儿子拜在林冲门下,他深信林冲的为人定会不遗余力的教导。林冲虽然全新全力的教授杨再兴枪法,却不愿让杨再兴称呼他做师父,因为林冲认为杨再兴早晚还应拜入杨家习正宗的杨家枪法。
林冲轻轻的抚摸着少年的头道:“其实你家祖传的‘杨家枪法’要比‘绝杀枪法’高明许多,是几代相传下来的,不论攻、守、破、击、皆有一定的招法,是糅合了三国赵云、马超、隋唐罗成、五代王彦章等多家枪法的大成,可说是世间第一枪法,可惜你爹爹当时非学先祖杨令公的‘百胜刀法’。”
乔三也参与进来道:“杨爷枪谱总还会记得吧?起码习的一招半式,两家枪法加在一处,不是比任何一家的枪法都要高明吗。”
杨再兴听的睁大了双眼,想道:“怎么爹爹没有告诉我,会有什么祖传枪法。”看林冲痛惜的样子又不像说谎。有些兴奋道:“那里可以学来‘杨家枪法’。”林冲摇头道:“世间事就是如此奇妙,原本我父亲曾经偶然学过你们杨家枪法,可惜不敢传授于我,否则我也可以教给你了。”乔三张口结舌道:“可不奇怪,林老爷为何不将枪法传授给林爷。”杨再兴也听得疑惑,想了一会恍然道:“我明白了,就象我虽然跟林叔叔学习枪法,却不能叫师父,林老爷虽然学了杨家枪法,却也不敢私下传授给外人。”乔三怒道:“胡说八道、爹爹传给儿子枪法,也算传给外人!你爹爹想教你枪法都没得教,这规矩不好。”
杨再兴被乔三抢白的无话可说,黯然失色道:“世上果真有这样好的枪法,超过杨叔叔的枪法?”林冲笑道:“枪法固然有高下之分,但关键是看使用人的悟性和灵性,以及对枪道的领悟。”杨再兴兴奋道:“我有机会学到祖传枪法吗?”
林冲笑道:“只有回家问你爹爹了,你应该还有别的长辈尚在人世,若你有缘,一定可以遇上。”停顿了一下,林冲目光望向窗外,幽幽道:“再兴,我看你天分极高,若日后果真能学的正宗‘杨家枪法’,枪法一道,天下不做第二人想。不过习的太高明的枪法未必就是好事。”一席话乔三、杨再兴听的莫名其妙。杨再兴看出林冲伤后说出大般话后,明显有些疲倦,急忙告辞离开。
洞房之内,宋江醉醺醺被丫鬟搀扶进来。柳絮儿听的宋江脚步踉跄,顾不得羞怯,掀开盖头,将宋江扶到床上,嘱告丫鬟端些茶水来。柳絮儿含羞几次欲给宋江脱衣,宋江醉中抓紧衣襟,口中喃喃道:“何人如此大胆。”言罢翻身昏昏睡去。柳絮儿无奈,只能罢手,也和衣睡在一旁,一夜不敢睡实,不时醒来看看宋江有何反应。看着宋江睡实的后背,不知是喜是忧,原本一颗鹿撞的心,也平静下来。‘洞房花烛夜’竟然是如此结果,这是柳絮儿万万没有想到的。心中思忖:“难道宋头领对我的貌美竟然视而不见,还是怕愧对其他兄弟、或是嫌弃我出身烟花柳巷……”一夜胡思乱想、到后来实在困倦不支,倒头沉沉睡去。
柳絮儿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看床上宋江已不见踪影,急忙检视自己,见大红婚衣犹自穿在身上,急忙换下,在衣柜中翻检着,选中一套鹅黄色素纱衣穿上,唤丫鬟打来水,急急洗漱,对着铜镜补妆,心中还是惆怅不已,柳絮儿见铜镜中自家如花的容貌,思之东京多少男子为其神魂颠倒,这宋江竟然不为所动,真是奇怪之极。不由暗暗叹口气,拿起画笔刚刚描了一下如黛的娥眉,想起唐朝朱庆余的诗句“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这是每个女人的梦想,柳絮儿也不例外。柳絮儿正在想入非非,镜中赫然出现宋江的面容,柳絮儿吓一跳,险些将铜镜摔下。一时不敢回头,手中的铜镜有些颤抖,二人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宋江轻轻叹口气,低低道:“我们一起去太公房中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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