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头陀(三)

  骆青衣骤然出手点中姜若群‘肩井’‘缺盆’‘下坎’等穴,姜若群立刻全身酸麻,不能动弹。骆青衣冷冷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杀死我师父。”姜若群道:“你为何不早杀我,却要等到现在?”骆青衣冷冷道:“方才连我也未脱离险境,况且我又怎会让你死在别人手下。”
  姜若群凝视骆青衣半响道:“燕飞龙真是你师父?怎么他是‘第一神捕’,你是‘第一神偷’,根本就是两条路上的吗?莫不是他抓到你,你才拜的师父。”骆青衣目光迷离,转向一旁道:“是我来问你。”姜若群苦笑道:“希望你不要骗我,燕飞龙根本不是我杀的,我只在女寨见过他一面,就是那日林冲一同陪来寻妹妹的,当时你师父改名叫,叫…”骆青衣补充道:“叶九天。”姜若群高兴道:“骆姐姐记性真好!”看见骆青衣凄然的面孔,歉然道:“不管骆姐姐信不信,你师父不是我杀的。”骆青衣逼近姜若群道:“那在梁山为何应承是你干的,况且臂上的疤痕又作何解释?不是你杀的又是谁干的,你一定知道真凶!”姜若群害怕道:“骆姐姐不要这么凶。”浑身都在颤抖,骆青衣叹口气,解开姜若群的穴道,姜若群揉着酸麻的腿站起,四周仔细看着,骆青衣道:“没有人的!”
  姜若群黯然道:“你师祖擒我当日,我原本不承认杀了你师父,这你也是看到的。后来我被关押起来,半夜忽然来了一个蒙面人,说要救我,问我‘鸳鸯刺’和‘碧玉簪’的事,我一高兴就全部说了,来人这才告诉我哥哥在他的手上。”我不信问道:‘怎知你说的话是真是假,那个林头领也说过同样的话。’来人嘿嘿笑道:‘你知道就好。’这人说只要我应承杀死燕飞龙,才有可能见到我哥哥,而且说燕飞龙是官府的捕快,梁山的对头,宋头领不会为难我等等,我无奈只能说我刺杀的燕飞龙。那黑衣人走时笑道:‘林头领一定会感激你的。’骆青衣不信道:“是林冲下的手。”陷入苦苦的思索中。
  姜若群怯生生道:“我看林头领表面大义凛然,心内不知想着什么。那日就是他陪着你师父来女寨找什么妹妹?”恍然道:“你师父当时一定是寻找契丹公主了。”
  骆青衣沉吟道:“这蒙面人是男是女,今日在‘忠义堂’你可见到此人?”姜若群道:“蒙着面根本看不见相貌,听口气有些含混,应该是个男子?身材瘦小。忠义堂只宋头领身材相仿,不过口气全然不是。”骆青衣道:“此人未说你兄长关在何处,也未谈及契丹公主的事吗?”姜若群摇头道:“他只要我应承杀燕飞龙,说等我下山后既会安排我见到兄长,我怎知什么契丹公主?”
  骆青衣暗暗心惊:难道真是林冲下的手?那日林冲陪师父来女寨寻人,需要冒极大的风险,那有理由杀师父,这蒙面人说话滴水不漏,分明是想把视线转移到别处。
  骆青衣疑惑的上下打量姜若群道:“你可不能哄我,否则我知道真相,将你碎尸万段。”
  姜若群害怕道:“果真同你师祖相仿,说话这般狠毒。”忽然又想起一事,颤抖道:“你那师祖还胡说我的‘鸳鸯刺’上有你师父的血腥味,连阿绣和安神医也如此说,可不怪了,那日刺过林头领后,回去我便洗得干干净净。”
  骆青衣眉毛一挑,淡淡道:“你那什么‘鸳鸯刺’竟然还有另一支吗?”姜若群点头道:“既然叫鸳鸯刺,当然是一对了。”
  骆青衣闻听神色大变,双手紧紧抓住姜若群的肩膀,不住晃动道:“你说什么?我师祖果真说过此言!”
  姜若群惊恐道:“你师父不是我杀的,不然我何必告诉你。”骆青衣呆呆的松开姜若群,回头跪在佛祖的像下,痛苦道:“此仇不报,我骆青衣必遭天谴,不得好死。”浑身抖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姜若群骇怕的站起,准备逃出庙去,但是荒山野岭,庙外山风凛然,狼嚎虎啸,一时又怎敢迈出步去。
  骆青衣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喃喃道:“恶人不除、天下不宁。”拜罢站了起来,看着姜若群孤苦无依害怕的面容,骆青衣脸上忽现一丝愧疚道:“不用害怕,是我错怪你了。”
  姜若群又后退一步,不信道:“你在佛祖面前发下重誓,又来哄我。”骆青衣叹口气道:“师祖和师父都不会错的,两柄‘鸳鸯刺’都在梁山,只不过你的那一支被调包了。”
  姜若群睁大双眼,迷惑不解,骆青衣道:“不管卢夫人是不是契丹公主,我师父必定是死在卢俊义夫妇手下。”又叮咛道:“却不可以胡乱说出去,尤其是对梁山之人,现在敌友难辨。”
  看着姜若群惊疑不定的神态,也无法责怪于她。忽听到庙外有一丝异动,凝神之下分辨出是蔡福跟了来,不由微皱下眉头,心道此人本事不弱,不但解开‘天龙绞’还可以一路跟来,武功虽然不高,追踪的本事倒不小,象是一个捕快。忽然又想起此人为何甘冒风险跟来,说不定正是要找机会与姜若群接触,或者告诉姜若群实话,或者杀了她。
  骆青衣心中有了计较,低声在姜若群耳旁不住嘀咕,姜若群初始面色有些担忧渐渐就平和了。
  蔡福果然跟踪来到庙外,不见庙内亮灯,蔡福不敢贸然进去,犹豫着准备等天明再说,庙内忽然传出打斗声,夹杂着轻微的呵斥,片刻一声惨叫传出,再无动静,蔡福下定决心,蹑手蹑脚来到庙门前,虽然轻轻推开门,蔡福还是被吱扭的开门声吓了一跳,来到大堂只见二女倒在两边,正是骆青衣和姜若群,蔡福走到骆青衣身前一探鼻息已无,当下松了一口气,忽听姜若群传出轻轻的呻吟,蔡福一惊转过头来,此时月亮已升了起来,月光泻进庙堂,照在姜若群痛苦的脸上,蔡福来到姜若群近前,轻声道:“姜姑娘,姜姑娘。”姜若群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蔡福尖叫道:“你、你缘何出现在这里?”又转向骆青衣惊恐的道:“骆、骆青衣怎样了?”蔡福轻声安慰道:“此人已死,你却不必害怕了。”又笑笑道:“想不到名震江湖的李千愁、燕飞龙、骆青衣全死在你手里,传将出去,姜姑娘大名指日传遍武林。”姜若群冷冷的看着蔡福道:“你千辛万苦的跟着我们,到底有何企图,我既然已杀了骆青衣,就不怕再多杀一个。”蔡福急退向正堂外,颤声道:“我们无冤无仇,你何必杀我。”姜若群冷冷道:“你可以告诉我,我兄长现在那里了?”蔡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道:“你兄长在那里,关我屁事。”拔腿就往外跑,姜若群如何追得上,一旁的骆青衣骤然跃起,身体平行滑向蔡福,‘砰’的一脚踢倒蔡福,上前一把拎起,蔡福抬头看见是骆青衣,立刻魂飞天外,口中嘟囔道:“有鬼、有鬼,弥勒佛祖救我,救我!”被骆青衣拎回正堂,重重摔在地上,蔡福爬起就往姜若群身边靠,见姜若群毫不害怕骆青衣死后又活,恍然大悟是中了二女的计了,长长叹口气道:“二位姑娘何必吓我,我让你们一绑、一吓,至少减寿二十年。”当初骆、姜二人只是捆绑他,并未杀他,因此蔡福知道二女不会真的杀他。
  骆青衣重踢了蔡福一脚道:“我的‘天龙绞’哪里去了,拿来还我?”蔡福疼得一咧嘴,猜知‘天龙绞’是捆绑自己的绳索,苦笑道:“骆女侠轻些,这绳索现在武松手里?”骆青衣闻言吃惊道:“武头领为何也下山。”蔡福见骆青衣露出惧意,心里高兴,口中道:“瞧气冲冲的模样,不知要找谁的晦气?”骆青衣冲到庙外,凝神倾听附近并无他人,回到庙来,蔡福讨好道:“我骗她追向北去了,骆女侠却不须害怕。”骆青衣瞪视蔡福道:“谁说我害怕?”蔡福说漏了嘴,后悔不已,姜若群在一旁急道:“骆姐姐快进正题,不由总问枝末问题?”骆青衣一指点中蔡福的‘神机穴’,蔡福立刻浑身酸麻不止,骆青衣问道:“到底何人派你来监视我们?”蔡福痛苦不堪道:“卢头领说怕你回山报仇,多跟你一刻,看你二人究竟要到哪里去?或者有一番争斗,让我前来看结果回山禀报,并无他意。”骆青衣又问道:“你不知姜若群兄长的下落吗?”蔡福无力哼唧道:“此事半点扯不到我身上,我又不是他兄长。”骆青衣和姜若群大大的失望了,骆青衣无奈解开蔡福的穴道。
  骆青衣忽然感到一身寒意,蔡福高声道:“想不到武头领也有这般好追踪功夫。”骆青衣和姜若群原本背对着庙门,转身看去,逆着月光,只见一个高大的头陀站在庙门前,庙门没有开动,显然是从外跃进来的,颈上挂着一圈骷髅头做的饰物,腰中双刀,黄铜头箍泛着寒光,骆青衣分明感到一股杀气从来人身上传出,蔡福见武松未搭言,歉然道:“我不是成心想骗你。”来人忽然开口道:“你先离开这里,我只杀这两个女人。”声音冰冷,蔡福疑惑道:“怎么武头领你的声音都变了。”来人大踏步走近,蔡福这才看清,来人虽然装束、身材和武松甚象,相貌可大大不同,此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留着两撇鼠须,犹如腰中的两柄刀一般僵直、钢硬,脸色阴冷,蔡福回头道:“骆女侠,不会是你的师叔祖罢,哪里有些像李千愁前辈。”来人听说李千愁的名字,身体一抖,嘶声道:“‘饕餮客’李千愁还活在世间,可真是奇了!”蔡福不无得意道:“这里可有他的传人呢,你要害怕就乘早逃跑还来得及。”头陀冷峻的目光如蛇般在二女的身上盘旋,姜若群被目光添舐的浑不自在,开始发抖,头陀目光最后落在骆青衣身上,沉声道:“你就是他的传人了,怎么是个女子?你若交出‘无象秘籍’我可以饶你一命。”
  骆青衣冷冷道:“你这等人只会杀人,武功越高,危害越大,怎能将秘籍交给你。”头陀摇头道:“到时候你不交都不可以,我的名讳是‘阴山双煞’。”骆青衣的心骤然缩紧,这是连燕飞龙都头痛的大盗,是兄弟两个,专门劫掠客商,打家劫舍,全是满门杀死,而且老二好色,往往先奸后杀,听说老大喜欢将人慢慢一刀刀割来吃了,直至死去。骆青衣看了下形势,逃出的路已被这头陀高大的身躯堵死,即便是逃出,也只能是孤身,看了一眼姜若群,心中万般无奈。
  蔡福显然也听说过‘阴山双煞’的名号,开始结巴起来道:“不知道你是老大,还是老二?”头陀阴恻恻的笑道:“你希望我是哪一个?”蔡福艰难的吞咽着,害怕道:“你方才说放我走,只杀他两人。”头陀笑道:“方才你不知我的身份,现在不同了,见过我相貌,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蔡福‘啊’的恐怖叫着,向庙门扑去,也不见头陀作势,腰间刀骤然离鞘旋转着飞出,正奔蔡福的脖颈处飞去,骆青衣手无寸铁,护手镰已被搜去,正哀叹蔡福性命不保,庙门骤然被推开,蔡福一个趔趄扑空摔了下去,头陀的单刀‘波’的斩入门脊上,颤动不已,蔡福死里逃生,抬头望去,又一个头陀站在自己面前,蔡福哀嚎一声,软了下去。
  骆青衣也目瞪口呆,想不到‘阴山双煞’一同来到,说什么也不能让敌人玷污了自己的身子,不行就自尽,但一想到师祖临死时的交代,叹息不已,此门竟然断送在梁山。痛苦中却发现先前来的头陀目光全部瞪视在后来的头陀身上,身躯微微抖动。骆青衣正在奇怪,只听蔡福呻吟道:“武头领,你可算来了。”
  那头陀站在庙门前,缓步走进院内,骆青衣这才看清确实是武松,不由松口气,即便武松是来杀她的,也好过死在‘阴山双煞’的手中,先前来的头陀出声道:“你是老二的徒弟吗?”武松也惊异对方竟然和自己装束一样,动问道:“阁下是何人?” 头陀还在追问道:“你师父不是冷无烟么?我是你师伯冷无情。”武松忽然想起当年在十字坡张青、孙二娘给自己这套行头时说的话,鄙夷道:“武某可没福气有这样的师父。”
  冷无情手骤然按上另一柄单刀,森然道:“那么是你杀了我二弟冷无烟。”当年这‘阴山双煞’劫夺杀人越货时,冷无烟留下一名颇有姿色的女子,不料被老大冷无情一刀杀死,冷无烟大为不满,冷无情道是为了兄弟好,这般日夜砍伐不休,最耗功力,兄弟二人是凭武功吃饭,武功若下降,还如何在江湖立足。冷无烟一气之下出走,可巧来到孙二娘的店里,见孙二娘容貌丑陋,言语中颇多挖苦调戏之词,被孙二娘蒙汗药麻翻,不料这冷无烟功力不可小觑,即便吃了药,也打死孙二娘手下两个健壮的伙夫。
  这冷无烟遗下的‘秋霜’时常在夜间嗡鸣不止,本是饮了无辜人血,冤魂缠绕,后来此刃送给武松后,被武松的正气压住,才恢复平静。
  而冷无情发现弟弟跑了,苦苦追寻了四年,一无所获,心也萌生退意,在中原结下太多仇家,远走漠外,珠儿的叔叔偶然在狩猎中发现冷无情,极力邀请,冷无情就托庇入王府。
  武松冷冷道:“是我杀的又怎样,阁下这等恶人死一个少一个。”冷无情杀气大盛,衣袖鼓荡,眼见就要攻击武松。
  骆青衣急道:“武头领小心,‘阴山双煞’的‘无极刀法’变幻莫测。”冷无情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一个李千愁的传人,听说武松杀了二弟冷无烟,也是吃惊不小,见对方不过二十多岁,怎么江湖上从来没有听说此人,看了一眼斩在门上的那柄‘寒月’刀有些后悔过于托大。
  冷无情身躯骤然横移,跃到姜若群面前,凶狠道:“先毙了你这丫头!”大掌狠狠砍下,姜若群自冷无情进来就斜斜的靠在大柱上,见冷无情原本是对武松怒气冲冲,不料骤然向自己发难,急切间习惯的摸到靴中,哪里还有‘鸳鸯刺’的踪影,惊叫着躲向右侧,冷无情原本是虚招,只要诱骗武松和骆青衣相救,然后乘机下手,砰的一掌击在柱子上,无数的灰尘落下。
  骆青衣原本轻功高超,加上救人心切,最先抢到,一掌斜砍向冷无情‘大椎穴’,冷无情似乎背后长着眼睛,赞道:“‘追风掌法’,果然是李千愁的传人,不知燕飞龙是你何人?”口中说话,招式不慢,一个弹腿后踢出,犹如骏马扬蹄一般,这是冷无情在漠外草原上看骏马踢狼时悟出来的招式,又狠又快,骆青衣掌不及落实,先要被踢中,骆青衣临危不乱,身体在空中急拧,犹如灵蛇般窜起,还是被冷无情扫中右腿,在空中失去平衡,身躯摔了出去,正好落在从香案扫落的杂物上,稀里哗啦响起瓷器的破碎声,但是冷无情的脚踝骨也被骆青衣掌力击中,武松的轻功较差,加上不愿背后伤人,步伐稍慢,见骆青衣被踢飞,才冲过去,抽出单刀砍向冷无情。冷无情声东击西掌击姜若群、脚踢骆青衣,但是只用了一层功力,他要全神对付武松,他的单刀始终没有出手,这是他用来对付武松的兵器,怎肯轻易出手。
  武松单刀砍出,冷无情方踢退骆青衣,这几下兔起兀落,快捷异常,冷无情听风辨器,单刀连鞘骤然横到后背,武松正好砍到冷无情的刀鞘,刀鞘嗖的飞开,冷无情单刀反手刺出,人也转过身来,狞笑道:“你这等微末功夫怎能杀了我二弟,分明是使诡计害人。”单腿独立,一连八刀,全是浅尝既止,将武松的单刀逼出防御圈,‘无极刀法’果然玄妙,冷无情怒喝声中,右腿跨出成弓步,单刀自下往上推出,方佛手中是一柄长剑,力道惊人,要从武松颌下贯穿入脑,端的是歹毒异常,此时冷无情力道全支撑在右腿上,忽然脚下感到轻飘飘不能吃力,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寒月’刀刺空。武松不知何故,刚才中了冷无情的声东击西之策,此时还道是敌人故技重施,不敢攻击,否则一刀将冷无情的头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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