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红玉(二)

  红衣女见鲁智深一脸懊恼,心中感到歉囿,淡淡道:“你这和尚好怪,如此喜欢杯中物,如何还能入佛门?”鲁智深憨憨一笑道:“俺原本是延安府小种经略相公种师道手下的一名武官,因见一个破落的屠户欺负弱女,愤怒中失手将其打死,只好逃了出去。后来官府四下布告缉捕俺,可巧遇见被俺救女子的老爹,将我领到他女婿处,那相公却也是个仗义之人,左思右想下,劝我到五台山出家才躲过此劫。
  红衣女听得大奇,不相信的上下打量鲁智深,狐疑道:“你这等人竟然能够去五台山出家。我听说那里的文殊院乃是大大有名的寺院,主持智真长老佛法精深。”又念叨着:“智深,你竟然做了智真长老的师弟么,可真是怪哉!”
  鲁智深瞪大眼珠道:“初时寺中所有和尚都劝智真长老不要收留我,智真长老独排众议,说我身居佛心慧根,寺中人的悟性皆不及我,只好代师父剃度我,给我取法名智深,算作智真长老的徒弟。”
  红衣女听得目瞪口呆,半响道:“你这五戒不守、六根不净,不吃素好酒肉的和尚,竟然具有什么佛心慧根。”摇摇头表示不信,后来恍然大悟道:“智真长老怕你新剃度,受其他和尚欺负,故而抬高你的身份。”说罢连连点头道:“是了,必是如此。”
  鲁智深嘿嘿笑道:“怕我受欺负,真是笑话。”不禁将自己几次大闹五台山,将一个好端端的文殊院搞得乌烟瘴气等事一一说来,红衣女听着不禁莞尔。悄声道:“智真长老将你赶下五台山,你就来梁山落草了罢。”
  鲁智深道:“我先是到相国寺挂单,可巧遇上了林冲,后来林冲因夫人被高俅的儿子欺负不成,陷害给发配到沧州,半路上两个公人被买通准备杀了林冲,让俺救了,这样大相国寺又待不得了,高俅狗贼可不是别个人,撵的俺只好落草。”咕咚又喝了一大口酒,恨恨道:“这高俅老儿,早晚撞到我手上,叫他身首异处。”
  红衣女听罢肃然起敬道:“大师原来是个英雄豪杰,小女子错怪了,这里赔罪。”说罢深施一礼。
  鲁智深胡乱摆手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红女正色道;“为救一萍水相逢的女子,大师舍弃朝廷命官不做,虽然手段狠些,却是豪杰行径,为救林头领,又不惜触犯朝廷高官,是条光明磊落的好汉我来敬你一杯。”二人竟对饮起来,该女方才喝的一壶酒现在酒劲上来,脸色粉里透红,甚是娇艳,鲁智深是出家人,加上个性粗鲁,从不将女色放在心上,只当对方是个酒客,没有男女之分。
  鲁智深也将牛肉包展开放在小凳上,用手撕开,放入口中,大口嚼吃,红衣女也照样用手抓着往口中塞着。
  鲁智深佩服道:“想不到一个女子,不但豪放,而且酒量如此,叫人钦佩。”红衣女闻言脸色微红,“大师过誉了,我出身在红楼,一般人讥讽还来不及呢!你那什么武兄弟不是对我等人半眼也看不上。”
  鲁智深正色道:“武二另有所指,因其嫂勾结外人害死武二的亲胞兄,武二愤而杀死其嫂和那狗贼,才落的今日下场。故而对青楼等水性女子深恶痛绝。不过后来看武二追杀害死你那什么姐妹的凶手,可知武二也不是无情之人。”
  红衣女听的目光有些迷离,心中想到:可儿自被武松怒斥之后,忽然变的规矩起来,原来竟是偷偷的喜欢上了武松,可自知身份相差太远,而且武松又对此等人厌恶之极,只落的单相思,只怕到死也未说出心里话,如果可儿和武松真成了亲,想到可儿小鸟依人般的靠在武松的宽大胸怀,可不知该多幸福!红衣女可想不到其实可儿临死时已感受到武松的谅解。
  鲁智深见红衣女痴痴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问道:“姑娘还在想武二不成?”
  红衣女猛然醒悟过来,因想到情欲之事,脸色发烫,以为被鲁智深看出端倪,一时低头不语。
  鲁智深感慨道:“想不到俺在梁山,竟同一女施主深更半夜喝酒,传将出去,必然被正人君子所不齿。”
  红衣女已然半醉,嘻笑道:“你说的不是林冲和武松罢?”鲁智深摇头道:“不要胡猜,他二人所作所为皆是心中所想,不会暗中害人。而且不象我这般贪酒,更是不近女色,为人光明磊落,是梁山上响当当的汉子。”
  红衣女道:“都云梁山好汉如何义薄云天、劫富济贫。依我看来似大师、林头领、武头领等好汉才是此中翘楚,许多人不过沽名钓誉罢了,更有甚者,有些好汉每每借机来此想占些便宜,也多是好色之徒。我们孤男寡女深夜饮酒,在那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来看,怎会有好事情。”鲁智深豪迈笑道:“且由他们说罢,只要为人行的正坐的直,又何惧人言戚戚。”红衣女忧虑道:“大师说的容易,为何还要深夜来饮酒,人言可畏,大师还是快快离去,给扈三娘知道就糟了,这几日因骆青衣、姜若群等人,女寨人人慌慌,再惹出事来,后果难料。”忽然又想起林可儿,长长叹口气,眼圈都有些红了。
  鲁智深恋恋不舍站起,四下看着,红衣女明白,笑道:“你先等等,我去找个装酒的器具。”
  半响,鲁智深正等的焦虑,忽听‘砰’的一响,似有物坠落,传来一个声音道:“狗贼,半夜来女寨偷香窃玉。”鲁智深闻言吓一跳,以为是说自己,后来想起这是红衣女的声音,大步跑过去,昏暗的夜色下,有两个人正在交手,一个恍惚就是红衣女。鲁智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高声道:“好色鬼,看洒家收拾你。”一个黑衣蒙面人‘砰’的一掌击中红衣女,红衣女痛苦的喊了一声,身躯摔倒,蒙面人飞速跑向西侧,越过栅栏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鲁智深轻功不好,又顾忌红衣女的伤势,急忙来到近前。红衣女嘴角沁出血来,勉强睁开眼睛,看着身旁摔烂的瓷瓶碎片,歉然道:“你快些走吧!”
  背后一个声音冷冷道:“干了丑事,想一走了之吗?”扈三娘衣衫有些凌乱,手持双刀,一边戒备的看着鲁智深和红衣女,一边慢慢的继续整理衣衫。四周又有些女兵陆续赶来,孙二娘也急匆匆拿着斩肉刀跑来。
  扈三娘的眉头紧皱,她怎么也想不到,林冲的好友总是跟女寨扯上关系,嗔怪道:“大师出家人,怎么也这般无礼。”
  鲁智深反而坦然了,笑道:“林大哥说得好,果真不能做坏事,一做坏事就被捉。”有些心疼的看着红衣女道:“你伤的不碍事罢?”
  红衣女满面愧色,又羞又恼道:“你、你还不快走,非要把事情搞砸了你才安心。”扈三娘分赴各女兵先回各处值守。孙二娘根本不信的看着鲁智深道:“你来女寨做甚?”闻到酒气,恍然大悟道:“来偷酒喝来了。”鲁智深嘿嘿笑道:“你以为女寨除了美酒,尚有何物能打动我?”
  扈三娘不满的看着红衣女道:“红玉,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可不能瞒我。”那红衣女正是梁红玉,鲁智深此时才知道红衣女的真名。
  梁红玉道:“我夜里打酒正好撞上这位大师也来偷……吃酒,临走他想拿一壶,我就来寻找盛酒的器具。出来时刚巧看见一个黑衣人偷偷的走到秦姐姐的房间,我就冲过去想抓住此人,不料被此人打伤。”
  扈三娘转身走到秦如烟的房前,仔细检查见并无异样,附门倾听良久,屋内秦如烟睡得正香,不时传出几声梦呓。
  扈三娘走回来无奈看着梁红玉道:“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蒙面人却不知是何人?你的伤不碍事罢?”回头看着鲁智深道:“鲁头领还留在此处有何事,难道还没有喝够?”鲁智深尴尬的笑道:“鲁某告辞。”又看了梁红玉一眼道:“保重。”大踏步而去。
  第二日晨,扈三娘匆匆赶去‘忠义堂’,必须向宋江说明昨夜之事,以免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小人在背后乱馋。
  路上碰巧遇上珠儿,扈三娘和珠儿朝的面不多,但觉得珠儿外表斯文单纯,为人亦很是和气,在大寨的口碑不错。
  珠儿先打招呼道:“扈头领这大早就来找宋寨主公干,女中豪杰可真是没得说,我正好也有一事想求扈头领呢!”
  扈三娘也笑道:“卢夫人不要笑话我了,不知有何事还要我办?”珠儿微笑着道:“原本是想让宋夫人也帮忙的。”
  扈三娘有些纳闷,什么事这么重要。
  柳絮儿见到扈三娘和珠儿一起来,十分高兴。说过几句话后,柳絮儿悄声问起燕青的伤势如何,珠儿笑道:“一个家仆,何劳宋夫人如此挂念。”柳絮儿有些不乐道:“我与小乙犹如姐弟一般,况且小乙是因救我而受此伤,我怎能不挂念。”珠儿急忙连声道歉,轻笑道:“姐姐真好心肠,这小乙我来时特意去看望一下,伤势已无大碍,还捎话说让宋夫人不要挂念,练武之人受些伤实属平常,过几日就过来回拜宋夫人。”柳絮儿这才放下心来。
  扈三娘道:“不知卢夫人……”珠儿打断扈三娘的话道:“不要卢夫人、卢夫人的称呼,我好生不习惯,扈头领叫我珠儿妹子即可。”
  扈三娘毕竟跟珠儿不相熟,笑笑道:“方才卢夫人所提之事?”
  珠儿道:“我也想象扈姐姐般撮合一段姻缘。”柳絮儿腼腆笑道:“珠儿也想做起媒婆来了。”珠儿皱眉道:“媒婆这般难听,还是月下老人好听。”
  扈三娘已猜知一二,淡淡道:“卢夫人想撮合谁呀?”柳絮儿打趣道:“难不成珠儿要给自家老公娶偏房?”
  珠儿脸色一红,正色道:“闻听柳姐姐有个姐妹叫做秦如烟,端庄贤淑,正好马军董总领新丧正妻,这董总领也是一表人才,同秦如烟姐姐可真是俊男美女,天造地设的一对,世间可没有再般配的人选了。”
  柳絮儿果真来了精神,试探道:“不知这董总领为人怎样,不会欺负如烟罢,如烟的出身不好。”珠儿看见一旁默默无语的扈三娘,笑咪咪道:“此人我看扈姐姐要了解些,听说最会疼人了。”
  扈三娘不冷不热道:“董头领是否疼人我不清楚,不过听说最近董头领亲手杀了自己的婆娘。”这话如锤子般重重砸在柳絮儿的头上,柳絮儿惊慌道:“这般凶恶之人,如何敢把如烟妹子推入火坑!”
  珠儿不慌不忙道:“姐姐莫听外人乱说,这董总领夫人据我家相公说原是东平府程太守之女,董总领上梁山时杀了程太守,此女始终怀恨在心,前几天俟机刺杀董总领,董总领重伤之下失手伤了夫人,兀自悔恨不已,整日郁闷不乐,宋寨主和我家相公很是焦虑,毕竟董总领掌管梁山马军职事,如此消沉于军情不利,就想了这个法子。”
  柳絮儿将信将疑,看着扈三娘,扈三娘一旁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董平和元配夫人的关系她是知道的,而且就因为杀了其父,董平一向对夫人敬爱有加,具体董平夫人如何死的,自己也并不清楚。
  珠儿续劝道:“如果这些上梁山的女子全部嫁人了,反而减少了扈姐姐的麻烦,也省得不时有人觊觎,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若因争风吃醋惹得众位头领不和,叫人笑话不说,现在林头领鏖兵正急,山下人作何想?”这话有意无意,说的很兀突。扈三娘听的一怔,仔细看了珠儿一眼,笑道:“看不出卢夫人娇滴滴的人儿,却如此深谋远虑。”珠儿嗔怪道:“扈姐姐可是取笑我呢,我那里深谋远虑,不过来时我家相公如此吩咐,只不过照葫芦画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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