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将军要吃普贤,青脸怪“大义灭亲”。普贤劝化沙悟净..观世音夜入皇宫,谕太宗遣僧取经。早朝晕倒房宰相..
却道三菩萨与惠岸韦驮离了灵山,驾祥云往东而来。不消两个时辰,便见三千弱水,缥缥渺渺,流沙河川,烟雾蒸腾。普贤拱手道:“列位,我去寻那水怪了,也不管那厮吃了多少人,作了多少恶,只叫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皈依我门,便将旧账一笔勾销,也算不辱师命!——后会有期!”
一抖僵绳,纵白象降下云头,在滚滚流沙河上巡睃,见东岸渡口泊着一条船,船头坐着一个艄公,矮个子,而无风吹日晒之痕,手少使帆弄篙之茧。普贤便知是个假的。闪慧目认出是个千年蟹精,变化了在那端吃人。
普贤要看他的勾当,便于无人处敛了祥光,将白象拴了,变成一胖大僧人,摇摇摆摆,朝渡口行去。那艄公见来了客人,起身迎道:“长老要渡河?
快请上船!”普贤道:“我记得往日渡口樯橹林立,今日为何只剩下你一叶孤舟?”蟹精笑道:“有道是‘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那伙人:张三敲诈行商,李四调戏女客,王五钱六更作恶,半渡杀人越货,被众人去官府出首,府尹大怒,差下衙役,一铁链锁了去!张三充军,李四宫刑,王五钱六处凌迟!惟有小人,童叟无欺,忠厚敦诚,虽非慈航,也是善楫,渡无数众生过河,因此长久!”普贤笑道:“艄公好口齿!”蟹精道:“不敢,不敢!是俺兄弟教的!”便搀扶普贤上船,收了碇,扯起帆篷,一阵风离了岸。
这河茫茫无际,有八百里宽。船行不过一二十里,那艄公将船调了头,兜着弯儿往一片芦苇荡驶去。普贤道:“艄公,如何不往西,怕老衲不付你船资!”艄公恶声恶气道:“瞅不见风掉头了!再不回头避风,长老命休也!”
普贤看帆果然遇上顶头风了,瞬间刮得波浪哗哗,船似飞一般进了芦苇丛中。
七转八拐,靠了岸。风也停了。普贤看岸上白森森一片全是骷髅白骨,吃一惊道:“艄公,这是甚去处?”
艄公呵呵大笑,现出原形,白甲白袍。手臂如钳,要捉普贤菩萨。普贤冷笑:“原是蟹将军!只怕你食肠小,吃不了贫憎!”言末了,只听泼喇一声水响,又钻出来个妖精:鬓发竖立,脸色青黄,眼如铜铃,嘴似瓦盆,使一根宝杖,嘿嘿笑道:“我兄弟俩合伙吃你一个如何?”原来适间使风的便是他;见船进了水荡,忙凫水过来。蟹精大喜道:“兄弟来得正是时候!”
这两个妖,一前一后,一声唿哨,要扑普贤。
眼看扑着,普贤纵起祥云,有三丈多高。两妖怪用力过猛。撞在一起,那使风的水妖把蟹精的鼻头撞破了,呼呼淌血,忙揪苇叶塞上。普贤笑道:
“却来捉贫僧!”两怪心惊:“你是何人,来耍我门兄弟?”普贤骂一声:
“村物,有限不识泰山!”现出法相。
蟹将军依然懵懂,那青脸水怪惊讶道:“原来是普贤菩萨!”普贤道:
“认得本菩萨便好!我奉佛旨来此度化尔等归顺释门,与东土取经人做个护法徒弟,日后到了灵山,觉行圆满,好证个正果!”蟹精喝道:“本王在此间做妖精,居水府,食人肉,何等的自在!却做甚和尚徒弟!”便舞短敦来战普贤——原来他将两只螯爪修炼成兵,舞得呼呼生风!普贤使降魔杵来迎,竟一时不能取胜。普贤寻思“孤掌难鸣”,正要念咒语调护法诸神相助。忽见那青脸水怪,跳到蟹精背后,朝腿弯踢了一下,蟹精不提防,跌在烂泥里,扭头埋怨:“兄弟,打错了也!”普贤乘机上前,挥杵将蟹精打倒。这时那青脸怪已弃了宝杖,拜在普贤面前:“菩萨,请恕小人冒犯之罪!”
菩萨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暗算你兄,来助贫僧?”那怪道:“菩萨委实不记得小人了?”菩萨摇头。那怪道:“我乃是瑶台侍御辇的卷帘大将。
曾与菩萨蟠桃会上邂逅,故此认得金面。后因犯了天条,贬至这流沙河,投胎做了妖精。那时人地两疏,遂拜这蟹精为兄,暂且安身。这厮狡诈残暴,嗜血成件,在此间不知害了多少性命!我曾再三规劝他改邪归正,终当耳旁风!今闻菩萨劝善,如醍醐灌顶,故此人义灭亲!”
菩萨闻言,满心欢喜,道:“如此看来,你还是个有善根的!只一事相询,这累累白骨,无数条性命,莫非俱是那厮一人所害?”卷帘大将听了,面红耳赤,叩头道:“弟子愿从此皈依沸门,止恶向善!”普贤道:“既如此,我便成全你!”与他摩顶授戒嘱咐:“却在此等候,俟那东土取经僧人来此,认他为师,护持西行!”那怪道:“弟子谨领!”普贤问道:”你叫甚?”答:“以沙为姓,胡乱起个名叫‘沙鱼趴儿’,甚是难听。盼菩萨赐一个!”普贤道:“你与那蟹精吃人太多,自此却要参禅悟道,净心养性!
我赐你个法号叫‘悟净’吧,与那孙悟空堪为兄弟伯仲!”
水妖道:“哪个孙悟空?——莫非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妖猴孙大圣,他也要做取经人徒弟?”普贤道:“不是那厮是谁,还有第二个!——观世音菩萨已去莲花五行山劝善了!”悟净听了,沉吟不语。普贤又叫他持斋念佛,在此等候东土取经人。悟净谨领了。普贤便念动真言,唤来白象,跨上去要行。悟净指蟹精道:“菩萨,这厮如何处置?”普贤笑道:“拎回去,使些大茴香料,再剁些姜未,煮了下酒吧!”纵祥云自回峨嵋山了。
沙悟净毕竟不敢吃他“大哥”,偷瞥一眼蟹精,见他后脑瓜儿兀自流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撑不了半个时辰了。心生侧隐,念叨:“阿弥陀佛!你这般受罪,还不如送你走了好!”正要补上一杖。忽听水响,冒出几个小水妖,见状惊讶道:“二大王,大王怎的了?”悟净正色道:”大王冒犯了普贤菩萨,被菩萨一怒之下,使降魔杵打伤了,快抬回去救治!”几小妖上去要抬蟹精,蟹精瞪圆眼,指着沙悟净道:“你——”却再无后音,手脚一阵抽搐,登时归西。小妖不解,道:“大王临终是何意?”悟净道:“一伙子愚材!大王是要我代他执掌水府!这还不明白!”众小妖便给悟净磕头,口称:“大王!”悟净便吩咐将蟹精就地埋了,因此地乃是“蟹大王”生前屡建奇功之处,又立一块碑,请鲤鱼秀才撰文,对蟹精生前“文治武功”吹捧一番。自此水府归悟净管辖。不在话下。
贤去流沙河降妖后,观世音与文殊接着赶路,忽见一座山,不甚高,却有朵红不红黄不黄的云彩罩着。文殊便辞别观世音,“此山必有异物。愚兄去瞅瞅,撞撞运气!没准便是个猪精。好歹哄他皈依佛门,了结这桩苦差,好回五台山享逍遥之乐!”观音笑道:“便不是猪精,师兄也有法子叫他一双大耳朵,张嘴就哼哼!”文殊朝惠岸、韦驮道:“你俩听见了么!若日后佛祖怪罪下来,我就道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唆使我干的!”遂驱青狮降下云端。暂且不表。
观世音与惠岸、韦驮再行半个时辰,见一座高山,耸入云霄,山顶霞光万道。观世音道:“此乃镇压妖猴之莲花五行山——我去劝善,为那金蝉长老寻个高徒!”两位护法神也要跟随,叫观音菩萨止住道:“你俩且在云问驻着,那猴头见了我没准会哭哭巴巴的,休臊了他!”两神不信,道:“那厮心狠皮厚,焉肯流泪?”观音道:“敢与我打赌否?”两个知观音未卜先知,又不敢赌。
观音一抖缰绳,骑金毛狐下到山脚下,见那孙猴子蔫头蔫脑,似睡非醒,謦软一声。孙猴睁开眼,惊喜道:“那不是观世音大姐!那是骑了个甚怪物?
——怎想着来看俺,真非日头从西边出了!”观音看金毛讯见了悟空,直鸣呜,往后退,抚头道:“莫怕,莫伯。他在山下压着哩!”转首笑微微道:
“一别便是五百年,大圣一向可好?”说得那孙猴眼圈儿发红,扑籁籁滴下泪来,“不瞒大姐菩萨,这五百年风霜雨雪,老孙倒不在话下,只是连一个相知的人,都未来看俺一眼。着实孤寂!”观音安慰他一番,起身要行,悟空道:“菩萨何往?”观音道:“日头不是从西边出,我却是从西方来的—
—佛祖要我去长安寻个取经人,去那灵山求回大乘三藏真经。”悟空问:“却有主儿没有?”观音道:“有,有!是那十世修行的金蝉长老,现名玄奘,正在长安弘福寺修持。”悟空道:“老孙去昆仑山学道还吃了千般苦,遭了万般罪,那凡夫俗子如何行得西行之路!”观音道:“却不要你瞎操心,佛祖早料到了,嘱我等与那取经人寻三个徒弟——普贤去寻流沙河的水妖,文殊去找个老实巴交的猪精,却令我寻个机灵的、云步快捷的、神通广大的,端的难为死人!却何处寻!”
悟空道:“不知这徒弟是白当还是有酬劳?”观音菩萨道:“现今哪还有白干的!有上好的酬劳哩!——不管你原来是杀猪宰牛的、当妖为怪的,只要护持取经僧平安到达灵山,便可证阿罗汉果!”悟空闻言忸怩道:“菩萨,你看老孙行不?”菩萨摇头道:
“不行,不行,实不相瞒,贫僧在如来面前保举过你,如来一听是你,便恼得哼一声道:‘那猴儿,芫荽疙瘩炒蜗牛,盛气凌人带拧劲儿,谁管得了他!’”悟空闻言,忿然道:“这老佛,我又不曾在他手上溲尿,为何还记恨老孙!”观音叹口气道:“你这厮名声坏了, 却也无奈!我去前面看看有无合适的,如无,便回去复命,只叫那猪精、水妖去护持取经僧人罢了!”
便要走,那孙悟空一迭声道:“菩萨,菩萨,且住一住,听老孙一言,那猪精笨重傻憨,如何能负此大任!那水妖只配在水里折腾,陆上便不行了,怎么着也得寻个像老孙这般能耐的,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遇魔降妖!”
观音停住脚步道:“大圣之言也有几分道理!”悟空道:“简直全是道理!——盼大姐菩萨去老佛处再添几句好言,哄得他心转转,却好放俺出了这石牢狱!”观音沉吟道:“帮你说情,倒不难办,只虑恐你这厮顽性不改,放你出来,又给我惹许多是非,到时你一个筋斗云跑得无影无踪,寻不着你,却落下我背黑锅儿!”悟空发誓赌咒道:“老孙那般做,便不当人子!江湖上也坏了名分,请菩萨放心便是!”观世音听了,心中欢喜,面上依旧不露,道:“既如此,我便先应了你,十年之内听音讯!”悟空恼得拍头:”老天神,还要十年!”观音忍不住笑了:“便改为半年吧!——看你怪心诚!”
悟空连连谢了,又道:“菩萨,你还不乘机放俺出去?脚腿俱压着,却如何与大姐磕头致谢?”观音道:“休赚‘大姐’,先耐下性子老老实实再待几个月。等那取经人来,认他做了师父,自然会救你出去!”悟空连连应诺。
观音劝化了悟空,又乘金毛犼,起在半空,同那惠岸、韦驮会合,道:
“那猴头垂泪没有,可看清楚了?”两个钦佩不已。便重登路程。过了玉门关,不多时,瞧见长安城街衢巷陌、酒楼店铺、宫字殿堂。师徒三个按落云头,寻着弘福寺,皆隐形进去。见冷冷清清,香火不旺。观音叹息一声,遂入圆通殿落脚,待机行事不提。
太宗皇帝这日晚问在紫宸殿批阅奏章。先见玉门关折冲府都尉遣飞鸟使驰迭的突厥南侵犯疆的紧急军报,不免优虑;又睹巡查使递上的关中、河南、陇右诸道水旱蝗灾、饥民嗷嗷待哺奏疏,愈是烦恼。也是连日疲倦,不觉伏案而眠。那侍立的太监不敢打搅,忙掩门退出。
俄而,一阵清风拂过,便闻环佩叮当。唐大宗正惊讶,便见一个女菩萨,面如满月,锦襦罗裙,气度万千,手持杨柳净瓶,飘然而至。但行处,烟霞弥漫,麝香馥郁。太宗恍悟道:“天!这不是观音大士?”惊然起立。却见观世音柳眉微整,凤目含嗔,慈悲中呈庄重,俊逸中现威严。那唐王心中敬畏,汗水涔涔。观世音道:“出汗者莫非是唐王李民?”太宗道:“在下李世民,忝居王位!却非李民。”观世音道:“我非观音,为何你一国百姓俱这般称谓?”太宗辩道:“乃是避寡人名讳。”观世音佯怒道:“今日若何?”
大宗诚惶诚恐,忙拜倒在地,道:“该在下避菩萨!”观音扑啼笑道:“罢了,这也是历代传下来的臭规矩,怪不得你。贫僧前来,却是有话要问陛下。
请起来吧!”太宗方起身,把龙椅让给菩萨坐了,垂手恭立。
观世音安坐,拾眼便瞅见案上的奏章,窃喜道:“天助我也!”遂清一下嗓子,道:“陛下忧国忧民,可堪嘉许,然你知何故外寇侵扰、内患丛生么?”太宗道:“寡人不知,请菩萨明示!”观世音道:“你崇道而抑佛,惹恼了三千诸佛,故有此报!”太宗惊道:“如何是好?——只因太上老君人宫为朕法除了作祟之鬼邪,故此感恩..”观世音笑道:“此乃权宜之计,只可保一时平安!当年陛下随令尊灭隋剪寇得天下,冤魂屈鬼多矣!倘俱来索命,万万千千,充街塞巷,老君又能若何?堂堂天尊,总不能夜夜为你守门看户吧?”
太宗闻言大惊,求观音菩萨赐万全之策。观世音道:“与其扬汤止沸,莫如釜底抽薪!——你闻西方有三藏真经否,可普渡众生,超度亡灵?”太宗道:“或有耳闻,不辨真伪。”观音道:“真实 不虚!若得三藏真经,能解陛下百年心疾,固大唐千载基业!”太宗听了,大喜过望,连连稽首道:
“朕即选派得道高憎,赴西方取三藏真经!”观音闻言,颔首道:“善哉!”
拂袂而去。太宗惊梦,见天色微明,便唤太监备辇上朝。
太宗皇帝乘凤辇,一路警跸,入太极宫。见百官已在监察御史“监察”
下伫立于钟鼓楼下。须臾,钟鼓齐鸣,朝会时辰已到,百官沿龙尾道鱼贯而入大殿。山呼海蹈毕,分班而立。太宗先道出突厥犯疆及关中诸地灾情,交众卿议策谋略。又道:“夜来朕于梦寐中见观音大士现庄严相,示明我国外患内优滋生,皆因朝廷抑法轻佛之故。因之朕欲遣高僧往西天取三藏真经,种诸善根,普渡众生,以保我大唐社稷平安,江山永固!弗知众卿意下如何?”
百官听了,议论纷坛,或曰:“陛下英明之举,只怕李老君不依!”或曰:
“那释门佛圣,也得罪不起!”
太宗沉吟,见祟玄署令在班,垂询道:“法师以为此事若何?”署令奉承道:“依贫僧之见,陛下遣使求法,乃是天大的功德,无上的善缘!”太宗欢喜,又问:“有何高僧可堪此任?”署令转目一想,禀道:“弘福寺有一玄奘法师,宏才博见,器量渊弘,又上奏文欲西行取经,端的合适!”
太宗急问:“奏章何在?”老僧官笑道:“却留在小衙中。”太宗便要着人去取。署令道:“也有几月了,不晓得寻着寻不着,但那奏文大意,微臣还记得,愿述与陛下一闻。”遂摇头晃脑诵曰:“..僧玄类发誓西行,求取真经,缘由有二:自释流西来,慧风东扇,译本残缺,讹谬百出,以管窥豹,难概宏义。中士诸师,或迂而乖本,或偏而不即,各执其见,聚讼纷坛。惟有得西方三藏真经,方可正本清源,截伪续真,开兹后学。此乃其一。
昔时,我生母遭凌辱,含屈而死,竟堕地狱。僧玄奘欲效目连故事,愧无法力。又思中土万家,冤魂多矣!亦须索凭借真经妙典,相信诵颂,才能超脱万干魂魄,注生净土梵国!此乃其二。如此,庶可使我东土法雨常注,善根广播,王公黎首,皆可福荫,宗庙社稷,万世不颓。”
百官听了,皆道:“好个玄奘和尚!端的有出息!”太宗亦称善;见宰相房玄龄一直沉思无语,乃问道:“房爱卿,寡人所言三事,皆牵系社稷安稳,不知有何良策献上?”宰相胸有成竹,侃侃而谈道:“依臣之见,关中等地夭灾,不过占十道①之二三,可敕令地方官吏,放百姓去丰捻处求食,以解燃眉之急!那突厥犯我,可令守军紧关闭垒,只守不战。亦下许纵放民众出关,以防好究通敌,泄我关隘要冲兵防之密。据臣所知,突厥可汗刚愎自用,盘剥无度,致使众叛亲离,内患不止。陛下可静观其变,俟其内证起时,发大军一鼓而下之。”
唐王称善,即嘱中书省大监依宰相之言拟撰敕令。房玄龄又道:“至于观音菩萨显化,指点派僧人西方取经一事,窃以为神佛之意不可违逆..”
言未已,忽昏倒在地。太宗大惊,急令近侍搀扶一厢,又唤御医入朝。大宗下龙椅,趋前看视,见房玄龄牙关紧钳,气息微弱,不觉垂泪道:“爱卿宵衣旰食,劳顿至此,朕有失护鲜恤之过也!”太医已赶来,把了脉,觉气血甚健,好生奇怪。拔银针刺房玄龄十宣之穴,房玄龄幡然醒来,一骨碌爬起来,拜太宗道:“臣适间失态,望陛下宽恕!”太宗道:“爱卿为朕分忧,忒辛苦了,朕许你七日之假,即刻回府歇息去吧!”房玄龄道:“区区小疾,何足挂齿!适间臣说到何处了?”太宗提醒道:“说到遣高僧去西方取经之事..”
房玄龄嘻嘻笑道:“‘现钟不打,倒打铸钟’,放着《道德》黄卷不读,去千万之遥取甚梵经?这一趟下来,少说十年,便是取来经,那子如蜘蛛爬叉的一般,横看竖瞧不认识,还要请人译经,好生麻烦!又要费三年五载,好时光惧耽搁了。划不来!划不来!”太宗与百官听着俱愣了,太宗道:“爱卿适才还道‘神佛之意不可违逆’,转眼又这般说。却叫朕如何裁决?”那房宰相也不言语,痴痴迷迷,只在班中傻笑。谏议大夫魏证见状,奏道:“陛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好在三桩事两桩有了着落,取经事今日不决,改日再议吧!”太宗无奈,只得令散朝。吩咐太监送房宰相回府歇息,百官各回衙问。
那房宰相上了轿便昏昏沉沉睡着了。一觉醒来,见日头西沉,已是掌灯时分,夫人、小妾、家人围了一床前,哭哭啼啼的。房玄龄笑道:“哭甚,我又没死!”夫人道:“老爷,你可醒了,吓死人了!”房玄龄道:“却误了去衙门办公事也!”起身要行,夫人道:“老爷,你看天是甚时候了!”
宰相方悟,道:“我只记得在圣上面前说到派僧人去西方取经之事,话未说完,便一阵困倦,尔后俱不记得!”说着,自己也觉怪异,百思不得其解。
观音菩萨给唐太宗托梦后,便回弘福寺圆通殿栖身。又不放心,派惠岸去太极宫打探消息。不到两个时辰,惠岸回来。将朝会之况备言与菩萨、道:
① 十道——唐初,全国分为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十道。
“唐太宗垂询房宰相,宰相才道‘神佛之意不可违逆’,便被老君所遣弟子暗中念咒语迷了心窍,叫宰相晕厥过去。又附了他体,说了一番取经的个是,那太宗一时也没了主意,便将差僧人取经事搁置下来。日后再议。”观音闻言,道:“这个李老君,真是无孔不入!”又道:“我便不叫他李家人‘恩准’,还要着人出关取经!”吩咐惠岸、韦驮守门户,纵祥风去禅房。
观音出了宝殿,先闻法堂鸣磬赞呗,又见僧俗大众济济一堂,听俗讲法师讲舍利弗与外道六师斗法之《降魔变文》,端的热闹!却不见玄奖,便入禅房。见玄奖端坐灯下,焚一炉香,捧读经卷。观音心中赞许,摇身一变,现佳人相,笑道:“玄奘法师,别来无恙!”玄奘猛抬头,见一女子,容似仙妹,端庄妙丽,慌忙起身施礼:“女施主,如何认得贫僧?”观音道:“长老还记得前生往事否?”玄奖摇头。观音道:“长老好没记性!是我从天竺将你送至此间托生的,屈指算来,已经十世!”玄奘懵懵懂懂,若有所思,却又想不清爽,道:“十世之事,俱随忘川之水而逝,如何记得住!”
观音叹息。玄奘细睹佳丽,愈瞅愈像观世音菩萨,忙整衣端肃道:“原来是观音菩萨驾临,弟子失礼,万望海涵!”观音即显法相,道:“你适间读何经卷?”玄奘答《妙法莲花经》。观音道:”是经《提婆达多品》云:
‘告于天人众,诸法实相义’,我问你,何谓‘诸法实相’?”玄奘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生不灭,空无所有,是谓实相。”观音道:“大千世界,五光十色,动辄‘空无所有’,老生常谈。不能令人心悦诚服。既如此,《方便品》为何又有‘十如是’之说?”玄奘不能答。观音道:“心不在焉,焉得要旨!”玄奘道:“弟子心不在经,皆因赴天竺取法之事,师父不允,朝廷不问,无法成行!”观音道:“你果真要西行么?不怕千山万水,跋涉之苦,荒野雾蟑,妖魔作祟?”玄奘道:“弟子已思虑再三,倘菩萨开恩助弟子成行,誓游西方,取经而归!”观音笑道:“只怕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玄奘急得红脸黑面,与观音争辩。观音道:“好,好!先信了你!我便助你一臂之力!”遂道:“那玉门关外,莲花五行山下,压着一个妖猴,乃是五百牢前大同大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这厮使一条金箍棒,有七十二般变比、降龙伏虎神通。已破我劝化。你可前去将其解释,收为徒弟,护你西天取经!”玄奘大喜,连连称谢。忽又虑道:“只怕我凡人肉胎,难以约束那孙大圣。”观音道:“不怕,不怕,有法儿治池!”又道:“你虽无神通,却非凡人!这十世修行之体,也是稀罕之物,遭入觊觎垂涎!”玄奘道:“弟子不明是理,请菩萨明示!”观音微笑道:“无须明言,到时便知。你自家多珍重就是!”又道“因河南等道灾荒,皇上已敕诏天下,允许僧俗百姓外出求食,你可趁其机会,离长安,赴瓜州,出玉门关,两行取法!”玄奘谨领。忽听房上有动静。观音一怔、听见喵喵叫声,原是个猫儿!观音吩咐玄奘暗中收拾行装,明晨动身。玄奘道:“好收拾,好收拾。衲衣芒鞋走四方,竹笠瓦钵随缘化,再携几卷经晨昏诵习便可。只是无度蝶,像个假冒的,入不了寺院,进不了馆驿。”观音道:“放心走便是。度牒诸物,唐王自会给你送去!”言讫不见。
玄奘又惊又喜,便悄悄拾掇了小包袱,藏在床下。不久,众僧回房 齐声唱诵:“以时寝息,当愿众生,身得安稳,心无动乱。”诵毕各自睡下。那玄奘有心事,瞅着天光,便悄然起身,蹑手蹑脚出了禅房,从便门溜出寺院,直奔西门。头一天,守门军士已得了敕令,不得阻拦逃荒僧俗出入城关,便未加盘查,放玄奘出城。
却道观音那时已知在禅房上弄动静的作猫,安排好玄奘后,急纵云跳至半空,开慧目看见一个道土,慌慌张张往天庭而去。观音认出是无上真人尹喜,知他要回大玄天太清宫给老君报信,不好放他走。遂念咒摄一朵莲花抛下,将尹喜罩在城外渭水间渚洲上。七日方能解脱,尔后自回圆通殿,言明事端。令韦驮去渭水看营尹喜,休叫他渴饿着,却也不许七日内放他。至此诸事圆满,便唤上惠岸,依旧骑金毛犼回南海了。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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