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论剑之刀剖周星驰篇

  俞白眉
  早上好。同学们好。好吧大家请坐吧。我是新来的俞白眉医师。
  这堂解剖实习课是我和大家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大家已经看到了今天停尸台上放着的这具尸体。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他是一个大家都很喜欢个别人极其厌恶的同志——到底是谁呢?大家猜猜。
  猜嘛猜嘛,猜不出来使劲猜嘛。
  让我抽口烟先——对不起我的心情实在是太激动啦。感谢你第一排的这位女同学,李红唇同学,不客气我自己会点烟,请你坐回到原位去。对,就是现在,我再说一遍,请你坐回到原位去——该看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看的,如果你再这么不自重的话就请你出去。谁在嘘?嘘什么嘘?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你们起哄没用。我不吃这一套。我在部队军体拳得过全师第五名,在蒙古练摔交打遍草原无敌手人们叫我蓝天上的雄鹰牧场上的骏马——当然了,我不是蒙古大夫,我是高级医师。
  揭开之前,我还必须得到大家的保证:在我掀开这片麻布的时候,大家一定要克制自己不要尖叫不要喧哗不要晕倒不要疯狂不要歇斯底里不要闹得跟午夜凶铃一样——其他班还在上课呢。谁在笑?笑什么笑?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虽然我这么要求你们但是你们肯定还是做不到——的确太刺激啦。
  不信是不是?好吧好吧,让事实教育你们吧。
  开……
  (二十分钟以后)
  张黑头同学,你确定李红唇同学现在已经完全苏醒过来了?她既然已经清醒了,就请你不要再给她做人工呼吸了好吗——坐回到你的位置上,顺便把桌子扶起来把凳子摆整齐。赵黄脸同学,能不能擦去你嘴角的白沫?左边,对向上一点,好了干净了——瞧你那点儿出息!就这点儿起子你刚还好意思起哄呐?至于你,王金牙同学,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损坏公物是要赔偿的,什么借口也不成——什么?你不在乎?你爱谁谁了你想开了你觉着人活着没意思了?没人拦你,反正窗户玻璃已经被你打了,跳吧跳吧多蓝的天啊——哼哼,我知道你不敢跳。吓唬谁呢你?跟我斗,您还嫩点。
  好了我们继续上课。
  对。大家都看到了。就是周星驰。
  风采依旧虽死犹生啊。还是茫然和狡黠的眼神,还是嘲讽和煽情的微笑。从来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啊。
  Oh,My god——我得控制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我知道大部分同学都是他的影迷。我也是。所以大家应该高兴才对。他影迷那么多,死了尸体偏偏落咱们手里了——这是多大荣耀啊。说明组织上信任咱们。如果我们对他的解剖不够彻底不能做出令世人满意的报告,别说人民不答应,咱们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对不对?李红唇同学不要发呆了,还是节哀顺便吧化悲痛为力量吧。请注意听讲。
  还好今天我们这里都是周的发烧友。这让我说起话来很方便。跟大家谈谈周星驰所代表的大众文化,是看人下菜——跟一张嘴动辄当代中国文化几大俗的人谈,就是对牛弹琴。我喜欢看人下菜,不喜欢对牛弹琴。何况有一位外国人狄德罗就曾经这么定义过大众:“同质性极高的人的集合体”。谈大众文化,当然得跟大众谈。我看今天的同学们都是其中的分子。很好很好。
  关于大众的定义,我还得解释解释。不是人民。不是群众。更不是三分之二还怎么着三分之一已经怎么着的那个劳苦大众。它是“同质异构”的。对文化而言,就是消费者。掏钱购买文化的人。对了就是你们。窝家里看肥皂剧,租盗版VCD,跟人约会看美国大片,见什么书流行借什么书看,书架上只摆百年孤独呼啸山庄。
  都别惭愧,把头抬起来吧,俞老师不是批评你们没品味。大家其实都一样。不就是让周星驰逗乐了吗?不丢人。我跟大家说个好消息——哲学家们美学家们思想家们正考虑咱们这事呐。都说该给同志们的这些“低级趣味”平反了。
  艺术到底能给人些什么样的享受?这个问题太大了。本世纪以来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以十年为一个单位倍增的——比人类历史前五六千年的答案的总和还要多。有人把小便池作为艺术的展品,有人拿垃圾废物堆成四不象来抽象人生,还有人说丑应该代替美作为美学的主角——大家不要笑,如果大家对西方社会本世纪以来经济学哲学美学的演变过程有一点了解,大家就该知道他们不是疯子,他们也不是在故弄玄虚——都是艺术家。
  艺术家们试图从立体的多维的正向的逆向的正常的非常的清晰的混沌的中心的边缘的绝对的相对的可知的不可知的种种角度观察审视和诠释整个世界和人生中的美时,视野之中却一直有一个极大的盲点——只有极少数人觉得大众的审美趣味有可能在美学上占有一席之地,更多的人对于大众文化的发展视而不见。如果说,被多数人接受的文化或者说满足人本能快感的文化就应该被人认为是低层次的,而行为艺术之类的沙龙审美观念无论能不能被人接受但总还是精英文化理应属于较高的哲学层次的话,那么我就可以很负责地说一句,去他妈的吧,装什么大尾巴狼。
  同学们不要奇怪,老师我敢于口出狂言的一个最简单不过的理由是,无论谁也必须承认,形而上的哲学的物质基础就是形而下的本能。
  需要另外说明的是,俞老师对沙龙艺术不抱有任何成见,只是对现在文化艺术的割据局面的公平性有看法。
  说远了是不是?张黑头同学请把赵黄脸同学叫醒,我马上就要说到正题了。
  简单说吧。
  不要拿传统审美去审视大众文化,不要用精英艺术去比较大众文化。
  你们家用狗抓耗子吗?
  在这个世纪里,我们已经承认了艺术和传统意义上的“意义”可能是无关的。那么,我们迟早会承认,艺术和传统意义上的“低级趣味”可能是有关的。
  实际上我们有许多时候就是把自己对于艺术的“低级趣味”的理解包装得冠冕堂皇了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我的一批朋友们喜欢看《焦点访谈》。但是我注意到大家一看是正面报道可能就换频道了。其实大家喜欢看的是阴暗面,是记者面对阴暗面时阴暗面的尴尬,是结局时可能出现的大快人心。这样比较痛快。可是对每一个老百姓而言,这些事其实又都是替古人担忧。这种享受,每一个人都可以自己想一想,将之解释为忧国忧民是不是有些拔高了?它和看武侠小说时侠者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所带给人的那种近于本能的愉悦和快感有何本质不同?可是后者长期以来被公认是“低级趣味”的啊。
  再比方说,西安现在最火的一种报纸《华商报》,它的品位低下,妇孺皆知。然而不瞒各位,俞老师有时候中午吃牛肉扯面羊肉炮馍的时候,等着着急,不介意叫来报童花五毛钱拿上一份随便翻翻。碰见熟人了,躲避不及,人家一般会问:你也看这个吗?俞老师就会说,哎呀主要想包点东西的——谁还没有点虚荣心?大家笑什么?什么,都一样吗?
  人人都让周星驰逗得前仰后合,又不是人人都能像周星驰一样逗得人人前仰后合。如果你能面对这个事实,那么就请放弃你那些原有的审美观念,跟我一起来想一想,这个搞笑本身,有艺术存在吗?有美存在吗?有吗?这是一道思考题,大家课后再琢磨琢磨。
  李红唇同学,你来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喜欢听人跟你贫嘴吗?或者叫幽默你也许更能接受。对,就是幽默,没什么深刻的意义,但特有意思——你会喜欢吗?
  会的?好。请坐。那么如果一部电影里充满了诸如此类的幽默,但是仅此而已,剩下的情节便是不知所云了,你会喜欢看吗?你会认为它是有价值的吗?这又是一道思考题。课后作业。
  ——不是不是,我不是在说周星驰的电影,那样的话周星驰就被低估了。我是在论述大众文化的基石所在。既然是基石,就应该落到最低点,才有说服力。我们只有先正视曾志伟这样不入流艺员的存在意义,才可能充分领略到周星驰等出类拔萃者的难能可贵。正好象谈武侠小说存在的合理性,不能用金庸这样不世出的伟大者来解释,只能拿卧龙生云中岳于东楼辈来说明。
  对于大众文化的蔑视,从本质上来讲,是文化艺术圈里的禁欲主义。
  正如禁欲主义是从人类逐渐进入资本主义社会时开始被人怀疑的一样,文化艺术里的禁欲主义的独霸天下的局面也在这个大众文化消费逐渐成为社会总体的文化消费方式的主流时开始引起思考者的注意和不满。
  冰山的解冻,实际上是从本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的。意大利,英国,德国的新电影文化批评学派开始把大众艺术当作真正意义上的艺术来研究。这可能是文化艺术史上的一次伟大的转折,它的意义至今仍然没有得到人们充分的认知。
  非批判非否定非精英非哲学非思辩的,也是艺术吗?逗乐的煽情的,以商业赢利为主要目的的,也是文化吗?第一次有人站出来回答:是的。他冒着被人指为堕落目为媚俗讽为菜鸟的危险,迎着整个文化界精英们怀疑和不屑的目光,说出这番话来,得需要多大勇气?
  从康德到马克思,更多的是从政治从经济层面考量社会发展模式。这种方法有其片面性。葛兰西就曾经说,“市民社会”才是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最内在的战壕,而资本主义国家则只是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外在的战壕了。
  如果说,我们不再把大众当作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奴隶,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认定最大众化的文化消费里没有“文化”?
  如果说,我们不能把巴赫肖邦梵高毕加索带给我们的美和好处用语言用文字具体地表达出来用实际行动展现出来,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为我们曾被杨过小龙女感动得神魂颠倒曾被周润发小马哥激动得热泪盈眶曾被周星驰逗得捧腹大笑而感到羞耻?
  如果说,我们已经逐步开始认识到所谓“劳逸结合”所谓“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所谓“玩物丧志”都不足以指导我们的人生了,我们已经逐步开始认识到工作事业不该是人生的唯一目的,享受人生本身就应该是我们穷尽一生的追求之一的话,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必要放弃我们对大众艺术家的崇拜?
  到底是世人愚顽,还是我们故作清高?
  对不起,我又拍桌子了——一说起来就激动。不过也好,赵黄脸同学不是又被我叫醒了吗?赵黄脸同学,真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
  我所以絮絮叨叨讲了这些似乎无关的题外话,原因是,我们要解剖周星驰,也许应该先把他的遗传基因他的家族病史搞清楚——周星驰不是天外来客,也不是石猴天地孕化——当然了他扮演过孙悟空,他的某些气质也比较象。
  好吧,我看大家都等不及了。我们就边开刀边讲解吧。
  周星驰的电影大家都看过了。自从八九年前后李修贤力捧周星驰一夜窜红,到了今天,已经成了香港搞笑电影的代名词,香港大众文化的几个主要形象之一。我希望我们通过解剖他,能对整个大众文化,或者就是人们说的文化界的几大俗的价值所在做出一个比较客观的判断。
  我们考察周星驰的美学价值,不要用传统的古典的美学标准来衡量。那是南辕北辙——如果我们不是一无所获的话,我们得到的就一定是牵强附会出来的东西,破绽百出难以服人。肌肉的纹理结构不同,就不能用相同的解剖刀。
  比如说,我们可以看到对周星驰电影的一些评论。有人说,他无处不在的对一切神圣的嘲弄和调侃——举一个小例子比方《大话西游》里那个有趣的称谓“观音姐姐”——正是哲学家们所关心的“上帝已死”;又有人说,他对生活弱者的反英雄式的描画——举一个小例子比方《喜剧之王》中那个四处碰壁而且在非常时刻仍然严重偏离观众期望怯懦如故的死跑龙套的——正是当代美学中最流行的解构毁灭否定等等非理性主题;又有人说,他的对自我毫不留情的残酷幽默——举一个小例子比方说《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宣言“谁敢跟我比惨”以及对爬虫的亲切呼唤“小强”——正可以同赵州和尚和侍者文远从“我是驴”到“我是粪中虫”的禅门机锋里关于道之所在的精髓相观照。
  何必如此做作呢?这样的评论,爱之愈深,毁之愈甚。
  我设想尼采海德格尔德里达听到这番评论,只会当作耳边风。赵州和尚听了,也许“咄”地一声杆棒就要打过来。周星驰听了呢,应该是用他一贯的无厘头表示欢迎:哇塞,好厉害,不知这位大哥何门何派竟然对小弟如此敬仰如滔滔江水,哈哈——哈,镜头里忽然只剩下他一双皮鞋——人早在地上摆“大”字了。
  费力不讨好。这样一相情愿的归类法,没有人领情的。如同村上春树对他的作品的流行表示不解一样,周星驰们对他们作品的内涵啊意义啊也从来不在乎。在我看来,将严肃艺术家们和大众艺术家们当作两个职业来看也许是更符合实际操作的。一个是试图在感性上触摸哲学,另一个则试图拥抱最大的受众群体;一个的伟大者必须忍受孤独,另一个的成功人士则一定处处享受欢呼和掌声;一个的欣赏者是懂艺术的人,另一个的欣赏者则是不懂艺术的人和正在上厕所的懂艺术的人;一个为灵魂拭灰,另一个则在脚心挠痒。请大家一定要明白,这两个职业的这些区别,本身没有高下可言。
  当然,两个职业的顶尖者在人生的旅途中偶然相遇,也许会莫逆一笑握一握手,同时感到相通的快乐——这是题外话,今天我们不谈。
  阿尔多诺曾经说,大众文学是相反的精神分析学。
  大众艺术本来是不以升华为目的的。它的唯一目的和出发点就是对最大数量受众的直接满足。在大众艺术里,形式成为核心和第一主角,而内容则在实质上已经退居其次,只有在形式彻底征服受众以后,它才产生一点点可怜的相得益彰的功能——即使是这点功能,也常常被忽略了。只有从这个基本论点出发,我才可以为大家证明周星驰之成为大众艺术大师的合理性和必然性。我才可以为大家证明,周星驰为什么要比金凯瑞高明。不要跟我提曾志伟麦嘉许冠文什么的,他们从来不知道大众艺术是怎么回事。
  所以把周星驰称为大师的理由是:在他之前,有喜剧电影,有闹剧电影,但是并没有搞笑电影,没有无厘头。无论如何,我们也该承认,开创一个新的艺术创作门派,总是不容易的。
  从本质上来说,搞笑电影其实正是对传统喜剧的一次反动——为了笑而搞笑,内容为形式服务,为票房服务,仅这个提法,就有它过人的地方。如果说我们过去所理解的艺术是糖衣裹着的炮弹,那么周星驰从一开始就供认不讳:在他的电影里,恰恰是反其道而行的——炮弹炸开,流出来的却都是糖稀。与此相对的是另一些大众文化消费产品的炮制者,即使是当他们为了票房绞尽脑汁时,他们也还要把自己的故事包装成传统的堂皇叙事,演绎成有道德判断有价值取向的因果哲学——这样挂羊头卖狗肉的低劣作品,我们难道不是已经领教够了吗?比如说,曾志伟王晶流的闹剧,一般而言,都会有一个煞有其事涂脂抹粉试图自圆其说的结尾。这是很可笑的,中国人说,既想当什么,还想立什么,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当然,我们不可否认,同样作为大众文化的生产者,曾志伟王晶和周星驰其实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我们没有必要为了推崇周而天真地设想他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在周星驰的电影中,也还有《千王之王》《龙过鸡年》《行运一条龙》这样的垃圾糟粕——但是我们也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他们之间毕竟有着一线区别。周星驰在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文化圈子里摸爬滚打,一步踏出来,就成了一大俗家。俗到家了,就难能可贵了。
  一个人俗并不难,难的是他俗得痛快,俗而不知耻不知羞愧——不,我不是讽刺。人们在消费大众文化时,既然都还羞羞答答的不肯承认自己的“低级趣味”,那么造成的后果是什么?大众艺术家们没有得到美学理论的承认和支持,就只好也从俗,玩高雅,往糖里裹药片了。这很讨厌。因为大家都想吃的其实本来是糖。
  其实很多时候人们都是吃糖的。只不过,人们吮干净糖衣之后,把药闭着眼睛从喉道冲下去,然后自欺欺人说这药的味道真他妈的不错。为了让你们清楚这个道理,我再不厌其烦谆谆善诱地举一个例子:我们中有谁喜欢过杂技吗?好吧他们跟你说那种艺术里面有力与美——可是老实说,你喜欢的真是力与美吗?你现在一定不喜欢了吧,因为来来回回就是飞人就是顶碗就是骑独轮车,没新玩意儿了没意思了不刺激了不过瘾了不让人提心吊胆了——真是矛盾,我可知道贝多芬的曲子人听多少遍都不腻啊。
  直面你自己的审美好吗?
  让我再一次重复我的观点吧:对于大众文化的蔑视,从本质上来讲,是文化艺术圈里的禁欲主义。
  我很失望地看到金凯瑞的新电影《楚门的世界》或者叫《杜鲁门节目》。我甚至想看来美国人真是拍不出什么好电影了要看好的电影确实只有奔欧洲那边儿了。金凯瑞的《阿呆与阿瓜》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老老实实兜售笑料,很好。他的《神探飞机头》和《大话王》不能算成功,但也只是技巧上有问题。而在他最知名的《面具》里,技巧上的圆熟都不能完全遮盖住的是他对大众艺术的发自心底的轻视——因此他总在装腔作势地表现着自己的思考——问题是,这样的思考本来不过是看图识字式的简单图解,教条,肤浅,不够认真,如果它也算严肃的哲学体验,那么未免要贻笑大方的。我猜想他的用意是,当一个卖座的塞林格,拍一部大红大紫的《麦田守望者》。太天真了他也。
  到了《楚门的世界》,一直对自己的前途设计游移不定的金凯瑞看起来似乎想对世人证明,自己以前表现出来的大俗,实质上乃是不为人知的更高一级的大雅,自己以前游戏人间的态度,实质上正源于痛苦的哲学思考。所以《楚门的世界》居然成了一个哲学思想的展览馆。哲学干尸标本的展览馆,偏又活色生香,这是好莱坞才有的本事。和他一样狠斗俗字一闪念的是另一个意大利喜剧家,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IQ本色》时,我乐不可支。可是他又忽然改拍《美丽人生》了。《美丽人生》大家看过没有?一个只看剧本的创意就可以判断它既能得奖又能卖座的电影——可是非驴非马不伦不类。我只能说,他们是聪明人,如此而已。
  当然了周星驰也是聪明人。凡大众艺术家,都是聪明人。也许周星驰没有像他们二位那样积极地表现自己的传统意义和思考能力没有不自量力地向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领域严肃艺术冲刺仅仅是因为,还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这个我说不准。我想想,呃,也许没有人能抵制这个诱惑的。
  现状是,由于缺乏美学理论上的明晰指导,造成的严肃艺术追求流行,大众艺术探讨哲学的错位局面使得整个世界范围内的艺术欣赏和评论失去了坐标,十分混乱难以进行。比如《美丽人生》和《楚门的世界》这样浑水摸鱼的电影居然引得好评如潮,其实和《泰坦尼克》或者小燕子的炙手可热是一脉相承的。
  我并不是说大众艺术不应该为受众提供内容以及内容所能带来的副产品。包罗万象的超市,也是有的——但只存在于理想态。雅俗共赏本是绝不可能的。大学教授和初小毕业的,他们的审美趣味和理解能力怎么会一样呢?在受众面前,懂艺术的和不懂艺术的,只能择其一——我这么说,是把上厕所坐马桶时的懂艺术者也权且当作不懂艺术者了。
  所以周星驰就难能可贵了。他敬业,规规矩矩地搞大众艺术赚钱。十几部片子如一片地搞笑,从不装深沉。
  当然了同学们还应当注意到我在批评《美丽人生》和《楚门的世界》时是有些矫枉过正的。为了说道理,就得这么偏激呵——我容易么我。老实讲,这两个电影也还是可以看看的。
  什么?张黑头,你说你不明白?对啊,我的意思就是:逗乐的煽情的,以获得最多人数承认和商业赢利为主要目的的,不提供升华功能的,不引发哲学层面思考的大众艺术,也是艺术,也有它的美学价值。什么?对,我承认,曾志伟和周星驰都是媚俗者,在这一点上,他们没有区别。对,没有区别。你说如果那样看来曾志伟和周星驰就没有区别了?为什么呢?什么?不要脸者绝非周星驰一人?不。那你就错了。
  请注意我前面说过的话。如果我们还从内容或者说创作目的上区分大众艺术家的高下,那么我们不是还在用传统的美学观看待大众艺术吗?古人说杀鸡焉用牛刀,这么说,好象用了牛刀就对不起牛刀的身价了。但是咱们大家都搞解剖,知道到底杀起鸡来是牛刀好使还是杀鸡刀厉害。所以说,不是杀鸡焉用牛刀,而是杀鸡不能用牛刀——容易搞破苦胆,那样的话鸡就不好吃了。
  既然大众艺术的核心和第一主角是形式,那么,衡量大众艺术家的高下,当然要拿形式来说话。谁做得漂亮,谁就是赢家。谁更逗乐更煽情,谁就拥有更多的观众。
  看看周星驰的表演才华吧。不用我多说了。
  和曾志伟流比,周星驰拿自己的演技说话就够了。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相信大家都很熟悉,这是电影《大话西游》里的一段经典对白。在这部代表了周最高成就的电影中,周星驰迹近疯狂地怀疑了一切可怀疑不可怀疑的东西,神圣,崇高,爱情,友谊,婚姻,同时又在电影的最后将他所怀疑过的东西一一修补还原。周星驰的理解是:戏不过是戏而已。戏也就是戏罢了。
  有一些人跟我讲《大话西游》是一个很好的言情戏,其煽情比搞笑火候掌握得更好。
  在周星驰另一部中等水平的作品《食神》里,莫文蔚气势汹汹实则害羞地问一个刚刚把她对食神周星驰的单恋讲给周星驰听的小瘪三说,谁让你说的?随即她的浪漫就被小瘪三戳破了——小瘪三对周星驰悄悄说,就是她让我找机会给你讲的。这样的搞笑方式,是曾志伟所不会的。
  不要期望我能从一个令人折服的理论高度来解释周星驰的大众艺术高明的地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大众艺术既然不以升华为目的,只以形式为核心,那么成功的大众艺术和蹩脚的大众艺术的区别就仅位于演技,手法,经验,包装,技术,切入点等感性层面。这些本来都不是能形诸文字的东西。一旦形诸文字,可能就荒腔走板了。比如说,演技的纯熟和青涩,是一望可知的,更像公理,而非定理——就好象假如我们要证明周星驰的演技强于曾志伟,恐怕也不是很容易的事——虽然它看起来是如此的显豁。这个证明,将同证明美之为美和丑之为丑一样难,你会尴尬地发现,你可能离不开穷举法,而且,你又知道,穷举法是不可实现的。
  有意思的是,真正能持久媚俗的东西,往往是自觉不自觉地有些深刻的。试想不能使人会心的怎样能让人动情,不撩人欲望的怎样能叫人癫狂,不出人意料的,又怎样能引人发噱呢?我必须再次引用《不见不散》里的一句话:你以为跳脱衣舞光不要脸就行了?
  不。李红唇,这和我对金凯瑞的批判一点也不矛盾。你不要激动,我知道你喜欢金凯瑞。别逗了什么侮辱你可以侮辱你偶像就不行——跟真事似的。
  两人的出发点不同,挥发物也不同。同金凯瑞刻意地表现自己的深刻相比,周星驰的深刻倒是他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对周星驰而言,唯一的目的是商业票房或者说最多数人承认,唯一需要改进的是他的搞笑技术——其他的,他漠不关心。然而搞笑本来不是空中楼阁,就拿他的工夫来说,他最擅长的搞笑方式是对人性的恶毒亵渎和颠覆处理。当他潜心研究什么东西最能让人意外地说不出话来什么语言表达最能让人意外地捧腹大笑时,他和一些时代的命题就不期而遇了——不是巧合,而是必然,虽然也许他现在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任何时候不要拔高他对哲学对美学的理解甚至贡献——那就太荒唐了太愚蠢了。我认为对周星驰的公平批判,是应该把他定位在一个出色的大众艺术家上而不是其他。
  而且,大众艺术毕竟是大众艺术,深刻,也深刻得有限。副作用嘛——偏方,说到底是不治大病的。如果你真想站得更高一点看问题,还是到药铺子去吧——何必非得在快餐店食补?俗话说,萝卜加热茶,大夫满街爬——真是混蛋话,你倒看看是谁在满街爬。
  张黑头同学,有什么看法你就直说好了。上面开大会你们底下开小会,嘀嘀咕咕什么呢?站起来说。
  呃,这个问题好。是啊,即使唯一目的是票房的大众艺术,也是艺术,也要符合艺术发展的一般规律。你对大众艺术家们能否持续不断地进行艺术创造和实现艺术追求的担心,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呃,你举的这个例子也很好。现在的所谓美国大片,确实是高科技的展示会,大成本加电脑特技,就可以批量生产了。剥去光怪陆离的外衣,确实是一截苍白孱弱的肉身子。海德格尔把这种现象称为“技术的白昼”。
  这正是现在美学界的一种观点,认为大众艺术家们非常容易带领整个大众文化消费者群体走进虚无主义“灵魂裸露”和“耗尽”的误区,并带来“伪个性主义”的毒瘤,最终的结果是整个大众群体理性思维能力的萎缩。
  应该说,这种担心自有它的道理。但是不可否认这一系列推理是有漏洞的。
  如果我们已经承认大众艺术家是以被最多数大众承认为目的的,难道我们还会希望他们用所谓的传统的艺术道德去进行艺术价值衡量吗?我们还会寄希望于他们像那些不求闻达的严肃艺术家们一样不断地自觉寻求艺术突破吗?
  这是可能的吗?如果他们在有票房保证的情况下不是拍续集和续续集,那么,他们就不成其为大众艺术家了。
  我们实在应该看到,大众并不是一个下水道,往里面倒什么,它就装什么。谁比谁傻啊?
  在美国大片引进的这几年里,我们不是越来越多的听到了对其内在质量不满的声音吗?那些粉饰太平歌功颂德不痛不痒的相声小品,不是也走向了穷途末路了吗?每天对着那些无病呻吟或者空洞乏味或者群魔乱舞的电视节目,不是有人愤怒地发出了“弱智的中国电视”的吼声了吗?
  大众艺术,不但是艺术,更是商品。商品的质量问题,不能靠厂家的良心来解决,只有靠市场的优胜劣汰残酷竞争。
  而整个大众消费口味的提升,要落实在整个民族的教育上。指望大众艺术家们来做这些事,似乎不是很成熟很切合实际的想法。
  水涨船高,大众的欣赏口味和大众艺术家的创作能力,是相辅相成的。当大众的审美能力就是看看《还珠格格》的水平时,大众艺术家们就只会做出《还珠格格》这道菜来。然后必定会有更多的类还珠格格出笼。然后大众开始厌倦了,发现这里面的趣味实在有限得紧。然后大众艺术家们就会提供更多一点的趣味来——原来的大众艺术家,可能就免不了要被淘汰了。这个过程,有一点象香港电影里的赌局“豪司”,你下一点注,我再多下一点注,轮流下——可是你要忽然多下了注,我就不跟了。
  我们现在谈文化市场的堕落,未免有点高估自己的从前——似乎我们祖上也曾发达过似的。很多文化人谈起还珠格格四大天王法制小报的为祸人间来十分痛心,想不通这一代人怎么搞的怎么会让这些文化垃圾四处泛滥。当然了,确实得承认它们是垃圾。问题是我们还得承认,我们现在消费这些文化垃圾,就整个民族而言,仍然是进步了——就我知道的,仅仅十几年前,中国还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诗人;另一种是文盲。前者占百分之一,后者占百分之九十九。到今天,已经逐渐有个文化市场的模样了,这就很了不起。
  百分之一的人实在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平地里出来这么多半文盲。半文盲多了起来,其实正意味着我们的文盲数量减少了。咱们不也得给同志们一个逐渐进步的时间不是?
  说到大众欣赏口味和大众艺术家创作能力的相辅相成,我们还有一样现成的证据,就是——周星驰之死。
  天啊,我们终于进入正题了——没把我累死。李红唇你在喝什么水?上课时不要发出这种声音!来让我也尝尝看——咦,这种山泉有点甜。
  关于周星驰的尸情报告,我想先听听大家的观点。
  刚刚推出了《喜剧之王》,似乎要重整河山了,他忽然又莫名其妙和王晶走到一起,搞了个莫名其妙的《千王之王》。这不,现在就躺这儿了。那么,周星驰的死,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大家都谈谈。
  好。张黑头同学,你认为他是自甘堕落,自杀。李红唇同学呢?社会的牺牲品?他杀?也是很好的观点。不不不同学们,让赵黄脸同学接着睡吧我们就不要吵醒他了。王金牙同学呢?优胜劣汰自然死亡?好,也不失为一家之言啊。
  我们也许有必要对周星驰电影作品的整个发展状况作个简单的了解。在我看来,周星驰的《龙的传人》是他真正确定风格的第一部作品;此后,周星驰节节胜利,制作越来越精良成本投入也越来越大,《鹿鼎记》代表了他最为辉煌的时期;到了《大话西游》,周星驰的艺术价值被充分展现的时候,票房上却打了一个大败仗;此后的周星驰似乎就一蹶不振了,又重新回到了低成本小制作的老套路上,在他的《食神》里,在充分表现了周星驰对电影市场游刃有余的把握能力的同时,也反映了此时周星驰对整个电影市场前景展望的悲观心态;98年底,周星驰忽然令人耳目一新地推出了他的《喜剧之王》,仍然是作坊里的小玩意儿,却处处充盈着盎然新意,同他以前的作品比,明显是一次可贵的超越——可是谁能知道,这竟然是他的回光返照,就在《喜剧之王》拍出以后半年多,周星驰就又令人极其失望地拿出了他的新作品《千王之王》。不思进取,退而求其次;求其次不得,退而守成;守成不得,退而坐吃山空;山空,坐以待毙。到了这步田地,实在不能对他的东山再起抱有一丝希望了。
  周星驰的血泪史,就是大众艺术家的血泪史——教训深刻啊同志们。
  我曾经很不理解《大话西游》在票房上的失败。因为从艺术上讲,我觉得它可以算是周星驰最成功的作品了——但是票房居然那么差。有搞笑,有煽情,有动作;芜杂,立体,不线形,有张力,小处精细,大处粗疏,我甚至想《大话西游》里面很有一些和伟大作品相似的地方呢。
  可《大话西游》就是不被观众认可。观众们觉得还是《破坏王》《逃学威龙》《精武门》甚至《百变星君》更好看——故事简单,脉络清楚,节奏快。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大众艺术家不可能像严肃艺术家一样率性而为一骑绝尘。不能鹤立鸡群,还得照顾大多数。好象《大话西游》里猪八戒最喜欢对沙僧说的,我比你高一点点,对,大众艺术家只能比观众高一点点。不然你撒欢儿跑开了,大家却不尿你。
  ——你看,其实大众艺术家们也不容易啊。很多时候已经脱胎换骨了的大众艺术家们似乎在玩竞走。他明显能够更快,能够奔跑如飞,可是他还得走。玩过竞走的人都知道,又要快,又不准跑,憋气着呐。
  从这个角度来看,周星驰当然是他杀,活活让观众们给憋死了——是啊,人们总是在谋杀艺术家。
  所以现在我们哀叹文化市场的堕落,也就是做做姿态,说说罢了。谁也没有让整个受众一夜之间速成顿悟的法门。比听之任之更好一点更入世更实际的做法,不是自命清高,而是为大众度身定造出他们能接受的大众艺术来,不高不低,刚刚吊住他们。你看不起琼瑶,你就得拿出比《还珠格格》好的东西来。当然了拿出比《还珠格格》好的东西,是很容易的事,但是还要能跟《还珠格格》一样风靡九州,可就不容易了。你没在这小池子里游过泳,你还真不知道它的深浅——你就是拿过世界游泳锦标赛百米冠军也没用。我认为从这两年来看冯小刚的贺岁电影是这方面很有益的尝试——我希望回头我能有机会解剖解剖冯小刚,一定有些意思。
  咱们接着说《大话西游》——这一跤摔得狠,周星驰从此元气大伤,再也不肯做大场面了。电影固然可以拍得既经济又出效益,但是并不是说制作上的严谨和精良就是可有可无的。小成本不是万能的。永远的小成本,是小富即安,是胸无大志。
  当然我们不是说小富即安或者胸无大志这些态度应该遭到艺术良心的谴责和艺术舆论的批评。不是的。大众艺术的奖惩,只能通过市场行为来进行。因果报应的执法者,是观众,是大众文化的消费者。整个香港电影界今天的萎靡不振,原因之一就是小成本与低票房之间的恶性循环。
  我们当然不能忽视整个电影市场的疲软状态对周星驰电影作品制作方向的影响,但是问题是周星驰的起伏波形显然和香港电影市场的起伏波形是不同周期的。所以对他的潮起潮落,还是从他的作品里寻求原因更能令人信服。
  从这个角度来看,周星驰无疑又是自杀了。拿《喜剧之王》来说,尽管有许多缺陷使得它远不能算是杰出,但从各个侧面来看,包括李力持的导演,刘以达的音乐,剪辑,镜头运用,都有很出彩的地方。凭借周星驰在香港电影界的声望和影响力,把他的观众引导过来欣赏他的这些转变要比其他无名的演员要容易得多——但是实在令人遗憾他太短视了,一招还没练纯熟,实战效果不佳,马上又使回看家套路了——票房上的一城一池都这样看重,还怎样攻城掠地呢?
  不过,至于王金牙同学的自然死亡论,我不准备也做一肯定以示全面公允。因为从现在来看,周星驰还不能说是让长江后浪推出河床的。在他之后,我们应该看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票房真空。咱们能把希望寄托在谁身上?陈小春还是张家辉?都不像吧。
  我听说周星驰现在在筹划拍《食神》的英文版,他做导演,主演是金凯瑞。是啊,还是当导演吧——反正又演不出什么新东西了。
  好了我们大家看,现在周星驰已经被我们卸成零件了。咦,赵黄脸同学,你醒得倒蛮是时候。可惜,解剖的全过程你已经错过了。
  让我擦擦我满手的鲜血先。
  我们刚才做出的一些判断和推理,现在将在我们的实际操作中得到验证。张黑头同学请上来帮我抱着他的无厘头,李红唇同学,你来抱着他的这颗椰子心——注意,里面据说有一滴女孩的眼泪,不要弄洒了,还有你王金牙,你注意观察他脏器是否存在病变情况,你呢赵黄脸同学,你来检查看他身上是否有外伤。
  我们大家拭目以待吧,整个解剖的结果马上就要得出了——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多么令人难忘的一课啊。
  我的心,在颤抖,在颤抖欧欧欧欧,我的手,在颤抖,我的手在颤抖。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是学校,我正在为我的学生们上课——谁批准你们进来的?请你们立刻给我出去!立刻出去!
  谁是精神病?同学们多么可笑啊我怎么可能是精神病人呢?对不对?我是医生,高级医师俞白眉。不要以为你们是精神病院的医生就想说谁是精神病谁就是精神病。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们,我绝不是精神病患者。
  张黑头同学?李红唇同学?啊?王金牙同学?那——你呢赵黄脸同学?啊?去你们的吧都是他妈的喂不熟的狗。你们才都是精神病患者呢。我知道你们所有人迫害我是因为你们所有人都嫉妒我,我有医学成就啊你们没有——啊呸!一群庸医!不过没有关系我的理论你们尽情地抄吧就说是你们的吧——只要给全人类谋了幸福,我就知足啦。
  我还得警告你们:不要以为拿武力能把我怎么着。别看我瘦小枯干的,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们,我从小人称小雷公,力大无穷,可惜我的趁手兵刃擂鼓瓮金锤今天没带——不然,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在话下,都是一死。别动我,没你们什么好,留神伤了自己就不合适了——我没打算滥杀无辜。
  什么,把解剖刀放下?你别逗了你以为我傻呀?我一放下,就肯定被你们捅死了你们一贯这样我知道。我就不放下——看你们谁敢过来。我告诉你们,我连周星驰都解剖了,我还怕你们吗?有本事你就过来吧!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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