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珠从冯渊的寓所回到衙门,事又凑巧,林公适值崔判官招饮尚未回衙贾珠一直走进上房,只见贾夫人因等林公在炕上和衣假寐贾珠向丫头们摆摆手儿,便一直来到后面贾母房中贾母尚在未寝,正和鸳鸯谈论张家女孩子告状之事,见贾珠走了进来,不胜欢喜,忙问事情办妥了么?贾珠便挨在贾母的身旁,屈膝坐下,低声道妥是妥当了的,只是这位守备的儿子没有下落,又不知他的名字叫什么若找着了他,张家的女孩子一概全依;若找不出这个人来,倒有些儿磨嘴他说,他是个女孩儿家,没有丈夫,孤身如何过日子呢贾母听了笑道这个小蹄子倒有这些n嗦,定然要个小女婿子,这可就难了贾珠正欲回答,只听凤姐在里间掀着帘子向外叫道鸳鸯姐姐,你问问大哥哥,把秦钟打扮起来,装作守备的儿子哄哄他,可使得使不得?贾珠听了,笑道这如何使得呢,不但秦钟已是娶了智能儿,况且张家的女孩子又认得他丈夫的模样儿,如何哄得过他去呢?凤姐在帘内骂道没脸的小蹄子,既然认得模样儿,为什么不自己慢慢的找呢?这会子挤住讹头混勒跞死戳恕S植恢锏母雒斩倘嗽趺刺嫠夷兀 奔种樵谕饧涮耍氐溃骸岸裟锊挥米偶保颐敲魅蘸头胧榘焐塘浚硐敕ǘ炀褪橇恕!
贾母也笑道凤丫头不用着急,咱们如今只把这件事交给你大哥哥就完了你只把咱们俩人今儿分来的杠箱打开,打算出三千两银子来,明儿打发鸳鸯给你大哥哥送过去,别的事情咱们娘儿们一概不管了你大哥哥要办不妥当,你看我骂他不骂他呢!贾珠听了,连忙笑着站了起来,道老太太只管放心罢银子原是重头儿,既是你老人家肯拿出银子来,别的事也就好办了天下也没有过不去的河,我们明日只应许下替他找人也就完了贾母听了,满心欢喜,正欲开言,忽听前边打点开门,就知是林公回来了
贾珠连忙告辞,迎了出去刚至上房,林公已是走了进来
贾珠遂又与林公说了一会子的闲话,这才回到自己的房中,有贴身服侍的小厮伺候着脱了衣裳,上床安歇在枕上翻覆寻思,不能成寐,直至五更方才睡去,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方醒起来穿衣甫毕,只见秦钟笑嘻嘻的跑了进来,道大叔,恭喜,恭喜!张家女孩子的丈夫有了下落了贾珠听了,惊喜道你在那里得的儿?秦钟笑道昨儿晚上我并莫回家,就在老冯家闹了他一夜我们送了大叔回家之后,就大碗家闹起酒来了,把老冯灌了个烂醉,进了洞房趴在枕头上动也动弹不得了我正要替他们那一口子解钮子,谁知道老冯才是个老奸巨滑,他扶着枕头叫道‘秦兄弟,外间屋里书上有一部十锦春宫册页,你替我取来,待我拣一出子好的好照个样儿’我就以为真,刚跨出他的门槛儿,只听里头‘咯噔’的一声把门插了个结实贾珠听了哈哈大笑,道小猴儿,你也太涎脸了秦锤笑道他们把我诓了出来,我那里就肯饶他们呢我就把他们外间放的一张小竹床儿,挪在挨他们床帐的板壁背后,躺在上头,听见他们在里头唧哝,我在外头就咳嗽直闹到鸡都叫了,我这才打了个盹儿今儿一黑早,老冯起来,一开房门就找我我只当他要撕打我呢,把我吓的就要跑,他反倒把我叫住,教我快回来告诉大叔,说张金哥的丈夫,他们那一口子才知道,也认得贾珠听了欢喜道这也奇怪了,他怎么又能知道呢?秦钟道老冯说,昨日晚上,他们在被窝里提起咱们审问张家女孩子的事来,他们那一口子说,他当日在青楼的时候,曾遇见过一个年轻的公子,名叫崔文瑞他父亲作过守备的,给他定的媳妇是张乡宦家的四姑娘,因有人打破了他们的婚姻,他媳妇未过门自缢而死,他也就义不惧生的也寻了死了以此看来,不是张金哥的丈夫可是谁呢!贾珠忙问道他可知道这个人的住处么?秦钟道我也问他来,老冯说他知道,就离青楼不远,有一座关帝庙,这位崔相公就在庙里住着呢贾珠听了,把手一拍,笑道妙极了,妙极了!我为这件事踌躇了一夜,谁知道又有这么凑巧呢你说说老冯,他昨儿晚上还夸他们那一口子总没接过客,是个原封货儿;今儿才头一夜,可就招承出认得崔相公来了
秦钟笑道我看他那个样儿,就让他不认得崔相公,也未必就是原封货儿贾珠笑道是也罢,不是也罢,俗语说的好,‘香油调苦菜,各人心上爱’,只要老冯个人爱罢咧,与咱们什么相干呢!他昨儿高兴,说今儿请咱们到城外望湖亭乐一天,到底是顺嘴儿说的谎啊,还是当真呢?秦钟道是当真的请呢过会子打了二鼓,他还到衙门里来,伺候着姑老爷签押了文书,约会上咱们爷儿俩一同出城去呢今儿一早就雇了轿子,把他们那一口子送到望湖亭候着,又差了家人备办酒席去了贾珠笑道罢了,既是他真心实意的请咱们,咱们也别辜负了他的美意你一会儿出去告诉潘又安,教他把咱们家的轿车子套上预备着,等老冯来了,我们一同坐上车出城好不好呢?秦钟答应了,又坐着说了会子别的话,这才去了
这里,贾珠叫过小厮来打开箱子,取了一套新衣穿戴起来,又取了一封苏元锞子,命小厮带上以便放赏不多一时,林公签押回了后堂,贾珠便禀知了林公,出城闲玩林公不好拦阻,只说早去早回,不可多事于是,贾珠带了秦锤,走出仪门,早望见冯渊在那里等候三人一齐上车,车夫赶起,出辕门而去贾珠在车上问冯渊道老冯,你昨儿说,你们那一口子总没接过客,他可又是从那里认得崔守备的儿子来呢?这不是你替他混充正经人呢么?冯渊笑道大爷,你何必只是打趣我这个话呢!阎王爷说他生前好淫,所以才罚入青楼的,你也想想,天下有个好淫的黄花女儿么?不过是他自己害臊,不肯说出他丈夫的名姓,以及他好淫的实迹来罢了,你当我不知道他是个旧货儿么?我不过是爱他的风流美貌,所以要买来做妾,无非是取乐儿的意思圣人云‘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正说到这里,只听秦钟大笑道冯大哥,你这句话真说的有理极了明儿日后他又看上了我,我们俩人也那话儿起来,你可又该说‘得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了,你真是个君子哉只见冯渊未及回答,贾珠早喝道你又混插嘴了!老冯你别理他,你说你的罢!他到底和姓崔的有缘故没有呢?冯渊笑道昨儿晚上,我也是这样追问他来谁知道他说这位崔公子,乃是个正人君子他说他原是为义愤而死的,断不肯妄贪花柳,只因找不着他的妻子,所以才到青楼来访求他只与我们那一个见过一面,叙了叙家乡住处以及他寻妻的原委,并没有别的勾当你们若不,找着崔公子一问便知道了贾珠道这样说起来,这位崔公子竟是个可交的朋友了咱们务必替他成全了好事才是依我的主意,咱们到了望湖亭,先吃了早饭,秦鲸卿就去辛苦一回,你到关帝庙找找这位崔公子,我们慢慢儿的喝着酒等你若找着了这个人,一来成全了人家的好事,二来早结了我们的冤案,一举而两得,你们说好不好呢?冯、秦二人齐声道好他三人一路同车共话,出城向望湖亭而去,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贾宝玉和柳湘莲,他二人自从离了太虚幻境,便雇了长行的走骡,带了两名小太监,晓行夜住,饥餐渴饮,这一日到了丰都的二十里铺,住在旅郏湘莲向宝玉道方今暮春天气,花明柳媚,咱们只顾一路奔驰,总也未能观玩今日业已到了二十里铺,离城不远了,依我的主意,莫若先打发小太监们押了骡子行李先进城去找个下处,你我二人换了新衣,缓步游行,也看看他们幽冥的景致可与阳世同不同,不知你的意下如何?宝玉听了欢喜,道如此甚妙,我们何不把店小二唤了过来问问,他们这里可有什么热闹有景致的去处没有,问明白了再去,也免得咱们跑了腿子湘莲点头道是极了于是叫过店小二来,问他道你们这里可有什么热闹有景致的去处么?店小二笑道二位爷,我们这二十里铺原是个小地方儿,那里有什么景致呢!惟有离城三里多远,向南有一条岔道岔了过去,那里有一个望湖亭,前临大湖,后通街市,楚馆秦楼,样样俱全,算我们丰都第一胜境二位爷横竖要进城去的,不过多绕点子路,也就可以游玩了
湘、宝二人听了大喜,遂命两名小太监押了骡子行李,先进城去找了个体面公馆,以便赴城隍衙门认亲他二人换上了新衣,算还了店帐,一路上说说笑笑,缓步而行不多一时,早望见城阙巍然,向南果有一条岔道,二人遂由岔道而进走了约有三里许,果见一亭,匾上横书望湖亭三个大字前面一道长湖,碧水澄清,荷擎翠盖二人见了,十分欢喜又见亭边茶坊酒肆,碧幌青帘,亭上设着几席桌椅也有吃茶的,也有饮酒的
湘、宝二人上了亭子,也就拣了一张干净桌儿对面坐下
走堂的见了,忙送了两碗茶来,面前又放了四碟果子,无非瓜子、松瓤、花生、杏仁之类二人正然吃茶闲话,忽闻一阵琵琶弦索之声悠扬入耳宝玉手擎茶杯侧耳听去,不觉听的出了神湘莲笑道宝兄弟,你怎么又动了凡心了?宝玉笑道非也,我常念白乐天的《琵琶行》,常恨不能身到九江的亭子上一看,今日不想此亭前临大湖,仿佛相似,又听见琵琶之声,不觉有感湘莲听了正欲答言,忽又闻歌声婉转,迎着顺风,字句真切但听道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碰的银灯当啷啷的响,惊醒了奴家的梦赴阳台
那一种清脆柔腻之声,动人魂魄湘、宝二人听了,不觉相视而笑,正不知琵琶歌曲声自何来方欲寻究,忽见走堂的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酿鸭子上来,转过屏风而去宝玉见了,便从屏风缝儿里望后一张,但见后面还有三间正房,房里走出一个小厮来,将走堂的端的接了进去,依旧退了出来宝玉便点手将走堂的叫到跟前问道这后面的亭子也是你们的么?
走堂的答道正是这亭子原是官的,我们不过借着卖茶,后面的房子乃是小店自己盖的,以备安寓来往客商的今日是我们这里的一位冯先生在这里包整酒筵请客呢宝玉又问道才刚儿听见琵琶响,就是后面房里弹的么?走堂的道正是呢宝玉又道可是什么人弹呢?走堂的笑道我的老爷,我看你老的年纪也有十八九了,怎么还是这么怯呢?弹琵琶的无非是媳妇儿罢了,还有什么人呢!湘莲听了笑道你莫笑话他怯,他本来是大家子的公子哥儿,他可知道什么叫个媳妇儿呢走堂的笑道既是如此,你老何不叫他老见识见识呢?我们小店这正房之后还有三间小敞厅儿,又雅静,酒席也是现成的,叫两个媳妇儿来,唱一唱,乐一乐,化不多几个钱儿罢了湘莲听了点头笑道你既然说的这样热闹,你就去打厅儿去罢,收拾妥了,你再来领我们进去走堂的听着,喜的眉开眼笑的,连忙答应着去了
这里,宝玉埋怨道柳二哥,咱们千辛万苦的到此是作什么来了,你怎么又高兴闹起嫖来了呢?湘莲听了笑道怪不得走堂的说你怯,果然怯极了难道听听曲儿就算是嫖了吗?宝玉笑道虽如此说,我只怕尤三姐姐知道了有些儿不妥湘莲听了大笑,道罢哟!你很不用替我操心,我那里有你那么怕的要紧呢!宝玉正欲回言,只见走堂的笑嘻嘻的走来道收拾妥当了二位老爷进来罢于是,二人跟了走堂的转过了屏风,但见院内车轿俱有,上面三间正房,两边六间厢房,旁有一月洞门走堂的将他二人引进月门,绕到正房的背后,果有三间小敞厅,十分精雅二人便在正中的桌儿上对面坐下,吩咐走堂的先送上果碟儿,煨了暖酒来二人先对饮着,候叫了弹唱的人来,再随便上菜走堂的一一答应,送上酒果,各自叫媳妇去了
这里,湘、宝二人斟酒对饮原来这敞厅正对着正房的后窗,相离不远忽闻管弦顿歇,内中有一人哈哈大笑,道老冯,妙极了!你昨儿还哄我说他是初到青楼,尚未学唱,你听方才的‘小耗子上灯台’唱的如何?就是久经大敌的唱手,也不过如此罢了又听一人笑道今日原是诚心诚意敬大爷的,大爷既然听着好,这就是小弟的福气到了,总望你替我们成全了这件事,日后教你乐的日子多着呢宝玉听了,悄悄的向湘莲笑道你听见了没有?这两个冤桶到底不知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这个唱的人又不知是怎样的个玉天仙儿,待我去在窗户眼儿里偷着看他们一看湘莲笑道罢哟,看仔细惹出事来宝玉摇手道不相干,不过是个妓女罢了,难道是谁家的内眷怕人看不成!
说着,他便蹑手蹑脚的走至窗根底下,舐破窗纸,朝里偷着一看只见正中桌儿上对面坐着两个少年,衣冠齐楚;两旁分坐着三个妓女,俱皆衣裙华丽,香艳可观;东边的一个面貌有些相熟,一时也想不起是谁来心下正然惊疑,只见上面坐的少年笑道老冯,将来我替你们成全了好事,你可教他怎么谢我呢?又见下面坐的少年笑答道那也看大爷罢了,要教他怎么谢,他敢不怎么谢么?又见上面的少年笑道我想将来我替你们成全了好事之后,那就有个名分在内,我也就不好意思的了,不若趁着此时尚未定局,你教他坐在你怀里,喂你一个皮杯儿让我看着,这么一乐,就算他谢了我了,好不好呢?又见下面的少年笑道大爷说的倒好,只是太寒碜了些儿,只怕他未必肯呢!又见东边的面貌相熟的妓女笑道我不,那是个什么样儿呢又见那上面的少年笑道罢哟!你们不用撇清了,依我说,你趁着小秦儿不在这里,乖乖儿喂他个皮杯儿,这还是你的造化,过会子小秦儿回来了,只怕比这个更甚的玩意儿还要闹出来呢,可看你依不依?又见下面的少年笑道是了,大爷不用说了,想来他自己也断然不肯的,不如我喂他一个皮杯儿你看,也是一样罢了说着,便噙了一口酒走过东边来,将那面貌相熟的妓女抱在怀里,不容分说,搬过脸来嘴对嘴儿喂了下去
宝玉在窗外看的忘了情,不觉大叫一声道好啊!哈哈的大笑起来,只听里面有人喝道什么人大胆,在这里偷看呢?吱喽一声,窗子早已推开了两个少年一齐大怒道你们是两个做什么的人?在这里混笑的是什么?湘莲正在独酌,忽听有人开窗叱问,便有些儿不悦,忙答道你们自吃你们的酒,我们自吃我们的酒,我们笑我们的,与你们什么相干呢?难道你们还管住我们的笑不成?只见那两个少年齐道胡说,你们既然笑你们的,为什么笑到我们窗根底下来了?你瞧瞧这窗纸上的窟窿,不是他戳的吗?你瞧他的胆子比天还大,还在那里没事人儿似的笑呢么湘莲仔细看时,只见宝玉还在那里搂着肚子笑道嗳哟,乐死我了,我今儿才见了世面了那少年大怒道你们听听,说的好听不好听?那里来的野黄子,也不打听打听就在太岁头上动土来了!
湘莲听了大怒,道你们这俩东西,满嘴里混w的是什么?
你们不过是叫了两个婊子在这里弹唱罢了,就是我们这位小兄弟,人家在窗下偷着看了一看也不为过,怎么你们就骂起来了,难道是偷看了你们家的内眷了吗?两个少年听了,一齐大怒,道好个野黄子,越发嘴儿胡w起来了小厮们过去,快把这两个野黄子拿绳子拴了,带到衙门里去!湘莲听了大怒,扑的蹿到窗下,揎拳掳袖,势将用武
忽见从门内走进一个少年来,忙问道大叔怎么了?什么人这样胆大?等我瞧瞧他头上有几个脑袋!湘莲一见,认得是秦锤,忙叫道来的不是秦鲸卿兄弟么?秦钟仔细把湘莲看了一看,乃大叫道你不是柳二哥么?宝玉刚然止了笑,见湘莲和两个少年闹起来,正待也要发话,忽见秦钟进来和湘莲厮认,忙也高声叫道秦鲸卿,你在那里来,教我好想啊!秦锤听了,仔细一看,认得是宝玉,不禁大叫道珠大叔,不用骂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他就是你们家的宝二叔贾珠、冯渊二人听了,一齐发起怔来
宝玉便问秦钟道这位到底是谁?秦钟道他就是令兄珠大爷,你怎么就认不得了?宝玉听了,便一手拉了秦钟的手,从窗台上跳了进来,便给贾珠请安贾珠也便将宝玉揽在怀内,兄弟二人大哭起来这里柳湘莲也从窗台上跳了进来,忙与冯渊作揖陪礼,各叙姓名又将珠、宝兄弟劝祝冯渊忙吩咐小厮另整酒席,回头一看,早见那三个妓女躲的连影儿也了你道为何?原来夏金桂眼尖,自从贾珠开了窗子叱问之时,他就早已瞧见了宝玉,心中正在惊疑,又听秦钟叫出口来,羞的他无地自容,忙拉了他同伴的二人,跑到厢房,把门插上了
这里贾珠搀起宝玉来,又与湘莲叙过了礼,便问他二人的来历湘、宝二人遂将跟随僧、道出家,以及到了太虚幻境之后复来地府求亲的话,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贾珠听了大喜,也将自己并冯渊、秦钟的原委一一的告诉了宝玉遂唤从人套车,大家早些回府冯渊忙拦道宝二爷、柳二爷今日初到,小弟本不成敬意,不敢攀留但只是车少人多,难以乘坐,不如先差人回去,替老太太叩喜,先送个儿,再备几匹马来,进城也觉观瞻些求大爷宽坐一会儿,索性终了席再回去何如?
贾珠听他说的有理,便先差小厮回去报
这里冯渊又命人换了酒席,大家叙礼就坐冯渊挨次送酒已毕,便问小厮道他们三人那里去了?小厮向厢房丢了个眼色,向跟前凑了一凑,低声道夏姑娘请爷说话冯渊听了笑道宝二爷、柳二爷都不是外人,怎么又作起怪来了呢?宝玉笑道他们既不肯见外客,冯大哥也就不必张罗方才小弟已经在窗外领教过了说的冯渊哈哈大笑起来,道二爷你可说说,令兄淘气不淘气呢!贾珠听了也笑起来,道不说你自己不尊重,怎么倒赖到我身上来了我劝你乖乖儿的把他们叫出来罢,这会子又害起羞来了!冯渊听说,便笑着向厢房去了
这里贾珠又问秦钟道你找的那个崔公子可找着了没有?秦钟答道已经找着了,他说他身上的衣帽褴褛,不好来见,明日教我把衣服借与他几件,他穿了,亲到衙门里去叩见去呢我想,宝二叔此来求亲,姑老爷、姑太太断无不允之理,大叔可就趁着这个机会回明了姑老爷,将冯大哥、崔公子之事一并替他们成全了,三喜临门,岂不更热闹呢!贾珠点点头儿宝玉忙问什么事?贾珠遂又将夏金桂、张金哥的原委述了一遍宝玉听了,吃了一惊,乃悄向贾珠道我适才瞥见彼妇面庞十分可疑,令听其名,果然就是他这可怎么处呢?
贾珠听了,也吃了一惊,道你认得他么,你说他到底是谁呢?宝玉道他就是表兄薛蟠之妻,生前本不正道,因暗害香菱,自己误服毒药而死的贾珠听毕,也就呆了半晌,忽然把腿一拍道天网恢恢,我们这个老冯就是为买香菱被薛蟠倚财仗势白打死的后来告到阎王案下,稽查册籍,因薛蟠阳禄未尽,暂将此案悬搁如今已是生米作成熟饭了,势难挽回,不如明日将错就错的回明了姑老爷,就将夏金桂配了冯渊,以当薛蟠抵命之罪,了结此案我想薛蟠表弟既有了香菱,何必要此不贞之妇为妻呢?宝玉、湘莲、秦钟三人听了,齐声说好
正在谈论之间,只见冯渊面有愧色,讪讪的进来道小弟的敬意不诚,我们的那一个忽然受了风寒,心口里疼得狠了,我只得拿轿子把他们都送回去了贾珠听了,也讪讪的答道这里也不用他们了,尽他们去罢正说之间,只见走堂的带了两个妓女进来湘莲一见,忙道也不用了,教他们也回去罢,一会儿开发你赏钱就是了众人不解其故,问明了缘由,大家又笑了一阵冯渊便欲留下这两个妓女弹唱陪酒,贾珠忙拦道不必了,我们早些儿吃饭罢,只怕老太太听见了这个儿,心里必定是盼望着急的冯渊听了,便吩咐走堂的连后面所用的酒席都一齐开在我的帐上走堂的听了,只得打发两个妓女去了
于是,贾珠催着端上饭来,大家吃毕正在嗽口吃茶,只见潘又安跑的浑身汗津津的进来先与宝玉请了安,便道老太太听见二爷到了,喜欢的什么似的,偏偏的王府里又差人请姑老爷商议公事,衙门里的各行人役都伺候去了老太太十分着急,教小的备了几匹马来爷们早些儿回去呢宝玉听了,忙立起身来与冯渊作揖道谢于是,大家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一齐进城穿街过巷,也无心观看路景,一直到了辕门,下了车马,步行而进刚到了二堂,只见鸳鸯搀着贾母,颤哆嗦的迎了出来宝玉一见,忙跪了下去贾母也不问长短,一把搂住,儿啊肉啊哭做一团儿贾珠见了,忙命秦钟先将柳湘莲让到书房里坐这里,贾夫人也迎了出来,拉住宝玉也哭了会子大家劝解了一回,这才搀了贾母,仍到上房
宝玉重新与贾母、贾夫人、贾珠磕了头,这才依次坐下
贾母恨道好小子,你在那里出家去了?如今你到底还是个人是个鬼呢?宝玉听了,满眼垂泪,便将跟随僧、道在大荒山和柳湘莲一同修道,以及甄士隐赐香到太虚幻境,见过了黛玉,又来地府求亲的话,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贾母听了,这才欢喜起来正待要问黛玉的光景,只见凤姐从后面走了进来
宝玉一见,忙与凤姐请安,大家又淌了会子眼泪贾珠见凤姐来了,也就到书房与湘莲攀话去了
却说贾夫人自从私问了鸳鸯,已知宝玉与黛玉二人并无苟且之行,晚间告知了林公,夫妇二人十分感叹今见宝玉竟从大荒山修的得了道,找到太虚幻境,又来地府求亲,可谓情义兼尽之至又见宝玉生得仪容秀美,丰致嫣然,心下早已欢喜,只是恼恨凤姐不该多事,贾母也有些偏处,所以故意的脸上放的淡淡的,并不追问黛玉在太虚幻境的光景,也不承揽黛玉的亲事
贾母忍不住,乃向凤姐笑道好了,我一辈子放不下的心,这如今都放下来了难为你宝兄弟千辛万苦的跟着和尚去出家;又难为他云天雾地的找到太虚幻境,见了你妹妹;又难为他千山万水的奔到这里来将来你林妹妹和你宝兄弟成了亲,双双的回生到家,不但你老爷、太太有了倚靠,就是我和你姑太太在九泉之下,也是舒心舒意的了凤姐听了笑道可不是呢,前儿我到了太虚幻境,林妹妹还有些儿恼我的意思,我就连玩带怄的央及他说‘好妹妹,你不用恨我了,这都是我做姐姐的嘴尖舌快的不是了我明儿到了地府,替你打听着宝兄弟的下落,那怕海角天涯呢,我总把他找了回来,将功折罪’谁知道,我这个嘴果然千灵万应,竟把宝兄弟盼到这里来了这也是我的福气大,造化高,虔心虔意的缘故如今我也没有别的
话说了,只求姑太太金口玉言,说这么一句话,一天的云雾都散了贾夫人听了,故意的冷笑道罢哟,姑娘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呢!你宝兄弟现放着金玉姻缘,又是你一力撮成的,今儿你怎么又说起这个话来了?难道教你黛玉妹妹给你宝兄弟做二房不成!况且他没造化,已经死了我们娘儿们正好将来骨肉完聚,又回的是什么生呢!又没金,又没玉,又多病多灾的,又跟不上什么宝姑娘,可是为什么来呢?我也断然不肯放他回生的
凤姐听了,满面羞惭,正欲支吾说话,忽见宝玉站起来,一头滚在贾夫人的怀内,大哭一声,早已没气儿了未知宝玉的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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