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秦锺告诉贾珠,说夏金桂知道张金哥的丈夫叫崔子虚的缘故贾珠忙问道他可知道这个人的住处么?秦锺道我也问他来,他冯说他知道,就离青楼不远有一座关帝庙,这位崔相公就在庙里住着呢贾珠把手一拍,笑道了不得,我为这件事直踌躇了一夜,谁知道又有这么凑巧的事呢?你说说,老冯他昨儿晚上还说他们那一口子总没接见客,今儿才头一夜,可就招承出认得崔相公来了秦锺笑道我看他那个样儿,就让他不认得崔相公,也未必是原封货儿贾珠笑道俗语说的好‘香油调苦菜,各人心上爱’,只要老冯各人爱罢咧,给咱们什么相干呢?他昨儿高兴,说今儿请咱们到城外望湖亭乐一天,到底是顺嘴儿说的谎啊,还是当真呢?
秦锺道是当真的请呢,过会子打了二鼓,他还到衙门里来伺候着姑老爷,签押了文书,约会了咱们爷儿两个,一同出城去呢今儿一早就雇了轿子,把他们那一口子送到望湖亭等候着,又差了家人备办酒席去了贾珠笑道罢了,既是他真心实意的请咱们,咱们也别辜负了他的美意你一会儿出去告诉潘又安,教他把咱们家的轿车子套上预备着,等老冯来了,我们一同坐上车出城,好不好呢?秦锺答应着去了
贾珠叫过小厮来,打开箱子取了一套新衣出来换了,又取了一封银子,教小厮带着,以预备赏赐不一时,林如海签押已毕,回了后堂贾珠便禀知了林如海,出城闲玩林如海不好拦阻,只说早去早回,不可多事贾珠答应了,便带了秦锺走出仪门,早望见冯渊在那里等候三人一齐上车,车夫赶起,出了辕门,向城外望湖亭而去
贾珠在车上问冯渊道老冯,你昨儿说你们那一口子总没接过客,他可又是从那里认得崔守备的儿子来呢?这不是你给他混充正经人呢么?冯渊笑道阎王爷说他生前邪淫,所以才罚入青楼的你想天下有个邪淫的黄花女儿么?不过是他自己害臊,不肯说出他丈夫的名姓,以及他邪淫的实迹来罢了我是因爱他的人物儿还很俊,所以要买来做妾,也不过是取乐儿的意思圣人云‘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说着,秦锺大笑道冯大哥,你这句话真说的很是明儿日后他又看上了我们两个人,也那话儿起来,你可又该说‘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了,你真是个君子哉!贾珠也笑道你又混插嘴了老冯,你别理他,你说你的罢他到底怎么认得这姓崔的呢?冯渊笑道昨儿晚上,我便细细儿的盘问他,谁知这位崔公子竟是个正人君子他说他原是为义愤而死的,断不肯妄贪花柳,只因找不着他的妻子,所以才到青楼来访求他只给我们那一个见过一面,叙了叙家乡住处,以及他寻妻的原委,并没一点儿别的勾当贾珠道这么说起来,这位崔公子竟是个可交的朋友了,咱们务必给他成全了好事才是我的主意,咱们到了望湖亭先吃了早饭秦鲸卿就去辛苦一回,你到关帝庙找找这位崔公子我们慢慢儿的喝着酒等你,若找着了这个人,一来成全了人家的好事,二来早结了我们的疑案,一举而两得,你说好不好呢?冯渊、秦锺都道很好于是三人一路同车共话,出城向望湖亭而去,暂且不表
再说宝玉与柳湘莲在大荒山茅屋内用功宝玉自从蓄发以来,又已半年,渐次可以带上束发紫金冠,便不减本来面目
柳湘莲道宝兄弟,你竟是仍旧冠如之何,何必改作呢?
宝玉笑道我在这里,正打量要正其衣冠,尊其瞻视呢又惟恐怕使不得,还有些儿犹豫柳二哥你既这么说,可谓‘夫人不言,言必有中’了说着,二人正在大笑,只见外面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二人回来了,湘莲、宝玉忙起身迎接,进来坐下
渺渺真人道宝玉自留发以来,到了此刻算是‘贫而无谄,富而无骄’的境界,再等一年之后,方是‘贫而乐,富而好礼’的时候呢茫茫大士道再一年之后,你们便当归还芙蓉城去了现在芙蓉城中,王熙凤、尤三姐、鸳鸯三人都到酆都城寻访老太太去,尚未回来呢宝玉道请问师父,芙蓉城中现有多少人,怎么只这三个人赴酆都城去,毕竟寻访着了老太太没有呢?茫茫大士道芙蓉城中现在有十二钗,除元妃外,是秦可卿、迎春、妙玉、林黛玉、王熙凤、尤二姐、尤三姐、鸳鸯、香菱、晴雯、金钏、瑞珠十二人鸳鸯因殉主而死,来到芙蓉城中,警幻仙姑便令其掌管‘痴情司’事鸳鸯原为老太太而死,故主心何能安?王熙凤又奉元妃之命,访求祖母,故二人同行,复邀尤三姐作伴现已访着了老太太,同在冥中城隍府里相聚呢宝玉道鸳鸯乃弟子家的使女,尚能殉主而死,忠诚不忘故主,如今得遂初心弟子蒙祖母爱视恩怜,反不如鸳鸯使女之心,何以慰祖母于九原,弟子亦何颜立于人世乎?说罢,流下泪来渺渺真人道宝玉合当赴冥去见祖母,以慰九原,兼可一会熙凤、鸳鸯,得悉别后情事湘莲作伴同行,也可与尤三姐相会,并须传语三人,芙蓉城中皆各有专司,未便久羁冥境
宝玉、湘莲道弟子们都还没‘从心所欲’的功夫,只怕碧落黄泉不能往返自如呢?茫茫大士道你们虽功夫未到,已非‘吴下阿蒙’了我们同你下山,指引你前去便了,到彼不可留恋,一两天便可回来他日仍须再到尘寰,另有因缘了结,此时未便预言今日已迟,明早下山去罢湘、宝二人答应了,吃过晚饭,各人打坐
到了次早,大士、真人领了湘莲、宝玉二人下山,穿云入雾,行走如飞湘、宝二人跟随着,步亦步,趋亦趋,宛似腾云驾雾一般,亦不自知其如之何之如此其速也二人心下大喜,走了一个时辰,大士、真人把手向北一指道前面已离阴阳界不远,你们只向北而走便是我们先回山去了湘、宝二人看着大士、真人回去了,便向北而来
行不里许多路,早看见一座牌坊,上写着阴阳界三字
湘莲、宝玉二人点头道想必过了这个牌坊,便是幽冥地方了于是,二人过了界牌坊,便见阴风惨惨,旭日无光,又走了一个时辰,看见路旁有个饭店二人便进去打尖,以便问路,叫过店小二来,问道你们这里离酆都城还有多远儿?
店小二道我们这里离城十里,叫做十里铺湘莲向宝玉道方今暮春天气,花明柳媚,咱们只顾一路奔驰,总也未能观玩今儿业已离城不远了,咱们何不缓步游行,也看看他们幽冥的景致,可与阳世同不同,不知你看着可怎么样呢?
宝玉道很好因问店小二道你们这里可有什么景致可逛的去处么?店小二笑道二位爷,我们这十里铺原是个小地方儿,那里有什么景致呢?惟有离城三里,向南有一条岔道岔了过去,那里有一个望湖亭,前临大湖,后通街道,楚馆秦楼样样齐备,算我们酆都的第一胜境二位爷横竖是要进城去的,不过多绕点子路,也就可以逛逛了湘、宝二人大喜,遂算还了店帐,一路缓步而行
不多一时,早望见城阙巍然,向南果有一条岔道二人遂由岔道过去,又走了有一里多路,果见一座大亭,匾上横书望湖亭三个大字前面一道长湖,碧水澄清,新荷叠翠,十分幽雅,又见亭边茶坊酒肆,碧幌青帘亭上设着几席桌椅,也有吃茶的,也有饮酒的湘、宝二人上了亭子,也就拣了一张干净桌儿,对面坐下走堂的见了,忙送了两碗茶来,面前又放了四碟果子,无非瓜子、松瓤、花生、杏仁之类
二人正在吃茶闲话,忽听一阵琵琶弦索之声,悠扬入耳
宝玉手拿着茶杯,侧耳听去,不觉听的出了神湘莲笑道我们久离尘市,不听此声已经好几年了宝兄弟,你怎么今儿又动了凡心了么?宝玉笑道非也,我常念白乐天的《琵琶行》,常恨不能身到九江的亭子上一看不想今儿这亭,前临大湖,竟仿佛有琵琶亭的景况又听见有琵琶之声,就不觉有感呢湘莲正欲答言,忽听歌声婉转,迎着顺风,字句真切但听得唱道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碰的银灯当啷啷的响,惊醒了奴家的梦赴阳台
那一种清脆柔腻之声,动人魂魄湘、宝二人不觉相视而笑
正不知琵琶歌曲声自何来,方欲寻究,却见走堂的掇了一碗热腾腾的酿鸭子上来,转过屏风而去
宝玉便从屏风缝儿里望后一张,只见后面还有三间正房
房里走出一个小厮来,把走堂的掇的接了进去那走堂的便依旧退出回来,宝玉便点手儿把他叫到跟前,问道这后面的屋子,也是你们的么?走堂的道正是这亭子原是官的,我们不过借着卖茶这后面的房子乃是我们店里自己盖的,以备安寓来往客商的今儿是我们这里的一位冯先生,在这里包整酒席请客呢宝玉道刚才儿听见琵琶响,就是后面屋里弹的么?走堂的道可不是呢宝玉道可是什么人弹呢?走堂的笑道我的爷,我看你老的年纪也有二十来岁了,怎么还是这么怯呢?弹琵琶的无非是媳妇儿罢了,还有什么人呢?湘莲笑道你不知道,他本来是大家子的公子哥儿,他可知道什么叫个媳妇儿呢?走堂的笑道既是这么着,你老何不教他老见识见识呢?我们店里这正房后边,还有三间小敞厅儿,又雅静,酒席也是现成的,叫两个媳妇儿来唱一唱,乐一乐,花不多几个钱儿罢了湘莲点头笑道你既然说的这么好,你就去打屋子去罢,收拾妥了,你再来领我们进去走堂的笑着答应了去了
宝玉埋怨湘莲道柳二哥,咱们辛辛苦苦到这儿是做什么来了?你怎么又高兴闹起嫖来了湘莲笑道怪不得他说你怯呢难道听听曲儿就算嫖了吗?宝玉道就算不是嫖,咱们也不应这么着柳二哥,你难道把师父的教导,我们的功夫,就这么都丢了吗?湘莲笑道宝兄弟,你到底还是执远恐泥的小道呢你就不记得程明道的心中无妓了么?
宝玉正欲回言,只见走堂的笑嘻嘻的走来道收拾妥当了二位爷过去坐罢
于是,二人跟了走堂的转过了屏风,但见院内车轿俱有,上面三间正房,两边六间厢房,旁有一月洞门走堂的把他二人引进月门,绕到正房的背后,果有三间小敞厅,十分精雅
二人便在正中的桌儿对面坐下,吩咐走堂的先拿了果碟儿,煨了暖酒来,我们先喝着,候叫了弹唱的人来,再随便上菜
走堂的答应,送上酒果,便叫媳妇儿去了湘、宝二人斟酒对饮,原来这敞厅正对着那正房的后窗,相离不远,忽听琵琶顿歇,内中有一人哈哈大笑道老冯,你昨儿还哄我说,他是初到青楼还没学唱你听才刚儿的‘小耗子上灯台’唱的怎么样?就是久经大敌的唱手,也不过是这么着罢了又听一人笑道今儿原是诚心诚意敬大爷的,大爷既然听着说好,这就是我的心虔了明儿你给我们成全了这件事,将来教你乐的日子多着呢宝玉悄悄儿的向湘莲笑道你听见了没有?这两个冤大头,不知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这个唱的,又不知是怎么样的个玉天仙儿?等我在他窗户眼儿里偷着看他们一看去湘莲笑道罢哟,看仔细惹出事来宝玉摇手道不相干,不过是个妓女罢了?难道是谁家的内眷,怕人看不成!
说着,他便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根底下,舔破窗纸,向里偷着一看,只见正中桌儿上对面坐着两个少年,衣冠济楚,两旁分坐着三个妓女,俱皆衣裙华丽,香艳可观东边的一个面貌有些相熟,一时也想不起是谁来?心下正在惊疑,只见上面坐的少年笑道老冯,明儿我给你们成全了好事,你可教他怎么谢我呢?那下面坐的少年,便笑答道那也看大爷罢了,要教他怎么谢,他敢不怎么谢么?那上面的少年,又笑道我想明儿我给你们成全了好事之后,那就有个名分在内,我也就不好意思的了,不如趁着这会子还没定局,你教他坐在你怀里,喂你一个皮杯儿,给我瞧着这么一乐,就算他谢了我了,好不好呢?那下面的少年笑道大爷说的倒好,就是太寒碜了些儿,只怕他未必肯呢?那东边的面貌相熟的妓女笑道我不,那是个什么样儿呢?那上面的少年又笑道罢哟,依我说你趁着小秦儿不在这里,乖乖儿的喂他个皮杯儿,这还是你的造化,过会子小秦儿回来了,只怕比这个更甚的玩意儿还要闹出来呢,可看你依不依?那下面的少年笑道是了,大爷不用说了,想来他自己也断然不肯的,不如我喂他一个皮杯儿你看,也是一样罢了说着,便噙了一口酒,走过东边来,把那面貌相熟的妓女抱在怀里,不容分说,搬过脸来嘴对嘴儿喂了下去
宝玉在窗外看的忘了请,不觉大叫一声道好啊!哈哈的大笑起来,只听里面有人喝道什么人,大胆在这里偷看呢?说着,咯喳一声窗子早已推开了那两个少年一齐大怒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在这里混笑的是什么?
湘莲在这边看见有人开窗叱问,便有些儿不悦,忙答道你们自喝你们的酒,咱们自喝咱们的酒咱们笑咱们的,给你们什么相干呢?难道你们还短住咱们的笑不成吗?只见那两个少年齐道什么话?你们既然笑你们的,为什么笑到咱们窗根儿底下来了?你瞧,这窗纸上的窟窿不是他戳的吗?你瞧,他这么胆大的了不得,还在那儿没事人儿似的笑呢?湘莲看时,只见宝玉还在那里揉着肚子笑道嗳哟,乐死我了我今儿才见了世面了那少年大怒道你们听听,是那里来的野黄子,也不打听打听就在太岁头上动土来了湘莲大怒道你们这两个东西,满嘴里混?w的是什么?你们不过是叫了两个媳妇儿在这里弹唱罢了,就是咱们这小兄弟,人家在窗下偷看了一看,也不为过怎么你们就骂起来了,难道是偷看了你们家的内眷了吗?那两个少年一齐大怒道好个野黄子,越发嘴儿胡?w起来了小厮们,过去快把这两个野黄子拿绳子拴了,带到衙门里去湘莲大怒,扑的蹿到窗下,揎拳掳袖,势将用武
忽见从门内走进一个少年来,忙问道大叔怎么了?什么人这么胆大,等我瞧瞧他有几个脑袋湘莲一看,认得是秦锺,忙叫道来的不是秦鲸卿兄弟吗?秦锺仔细一看,大叫道你不是柳二哥吗?宝玉见湘莲和两个少年嚷闹起来,正待也要发话,忽见秦锺进来和湘莲厮认,忙也高声叫道秦鲸卿,你在那里来?秦锺听见,抬头一看,认得是宝玉,不禁大叫道珠大叔,不用嚷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他就是你们家的宝二叔贾珠、冯渊二人听见,一齐发起怔来
宝玉便问秦锺道这位到底是谁?秦锺道他就是令兄珠大爷,你怎么就都认不得了么?宝玉便一手拉了秦锺的手,从窗台上跳了进来,便给贾珠请安贾珠也便拉着宝玉,兄弟二人大哭起来柳湘莲便也从窗台上跳了进来,忙与冯渊作揖陪礼,各叙姓名,又把珠、宝兄弟劝祝冯渊忙吩咐小厮教另整酒席,回头一看,那三个妓女躲的连影儿都了原来夏金桂自从贾珠开了窗子叱问之时,他就早已瞧见了宝玉,心中正在惊疑,及听见秦锺叫出口来,便忙拉了同伴的二人,跑到厢房里去,把门插上了
贾珠这里又与湘莲叙过了礼,便问他二人的来历?湘、宝二人遂把跟僧、道出家于大荒山青埂峰下,以及宝玉留发,因知鸳鸯、凤姐、尤三姐到地府来寻访着了老太太,故此也是特来见见老太太的,湘莲是欲会尤三姐的,且鸳鸯等三人在芙蓉城皆各有专司,未便久离职守,特来传语他们早为回转的话,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贾珠大喜,也把自己并秦锺、冯渊的原委一一的告诉了宝玉、湘莲然后遂教跟的人套车,大家早些回府冯渊忙拦道宝二爷和柳二爷今儿初到,我这不恭的酒席原也不成敬意,不敢攀留,但只是车少人多,难以乘坐,不如先打发人回去,给老太太叩喜,先送个儿,再备几匹马是备两顶轿来才好请略宽坐一会子,索性终了席再回去,好不好?贾珠听他说的有理,便先教小厮回去报去了
冯渊又吩咐换了酒席,大家叙礼就会冯渊挨次送酒已毕,便问小厮道他们三个那里去了?小厮向厢房丢了个眼色,向跟前凑了两步,低声道夏姑娘请爷说话冯渊笑道宝二爷,柳二爷,都不是外人,怎么又作起怪来了呢?宝玉笑道他们既不肯见外客,冯大哥也就不必张罗,才刚儿我已经在窗外领教过了冯渊哈哈大笑起来道二爷,你可说说,令兄淘气不淘气呢?贾珠也笑起来道你怎么倒赖到我身上来了我劝你乖乖儿的把他们叫出来罢,这会子又害起什么臊来了呢?冯渊便笑着往厢房里去了
贾珠便问秦锺道你找的那个崔公子,可找着了没有?
秦锺道已经找着了,他说他身上的衣帽褴褛,不好来见明儿教我把衣服借给他几件,他穿了亲到衙门里去叩见去呢我想,大叔明儿可就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回明了姑老爷,把冯大哥、崔公子的事一并给他们成全了,岂不好呢?贾珠点点头儿,宝玉忙问什么事?贾珠遂又把夏金桂、张金哥的原委,述了一遍宝玉吃了一惊,悄向贾珠道我适才瞥见彼妇面貌十分可疑,这会子听见他的名字,竟果然就是他这可怎么样呢?贾珠也吃了一惊道你认得他么,你说他到底是谁呢?宝玉道他就是表兄薛蟠之妻,生前本不正道,因暗害香菱,自己误服毒药而死的贾珠听见,也就呆了半晌,忽然把腿一拍道天网恢恢,我们这个老冯就是为买香菱被薛蟠倚财仗势白打死了的他后来告到阎王案下,稽查册籍因薛蟠阳禄未尽,暂把此案悬搁这会子,他与夏金桂又是已经生米做成熟饭的了不如明儿将错就错的回明了姑老爷,就把夏金桂配了冯渊,以当薛蟠抵命之罪,了结此案我想薛表弟既有了香菱,又何必要这不贞之妇为妻呢?宝玉、湘莲、秦锺三人齐声说好!
正在谈论间,只见冯渊面有愧色,讪讪的进来道我的敬意不诚,我们的那一个忽然受了风寒,心口里疼的了不得,我只得拿轿子把他们都送回去了贾珠也讪讪的答道这里也不用他们了,尽他们去罢说着,只见走堂的带了两个妓女进来,湘莲见了忙道也不用了,教他们也回去罢,过会子开发你赏钱就是了贾珠等不解其故,问明了缘由,大家又笑了一会冯渊便要留下这两个妓女弹唱陪酒贾珠道不必了,我们早些儿吃饭罢,只怕老太太听见这个儿,必定是盼望着急的冯渊便吩咐走堂的,连后面所用的酒席都一总开在我的帐上,走堂的答应了,只得打发两个妓女去了
于是,贾珠催着拿上饭来,大家吃毕,只见潘又安跑的满头大汗,下马进来,先给宝玉请了安,便道老太太听见二爷到了,喜欢的了不得,偏偏儿的王府里面差人请姑老爷商议公事,衙门里的各行人役都伺候去了老太太吩咐小的备了几匹马来爷们早些儿回去呢!宝玉忙立起身来,与冯渊作揖道谢于是,大家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一齐进城,穿街过巷,也无心观看路景,一直到了辕门,下了车马冯渊自回寓所去了
贾珠领了湘莲、宝玉等步行而进,刚到了二堂,只见鸳鸯搀着贾母颤哆嗦的迎了出来宝玉一见,忙跪了下去贾母也不问长短,一把搂住,儿啊,肉啊,哭做一团儿贾珠忙命秦锺,先将柳湘莲让到书房里坐这里贾夫人也出来拉住宝玉,也哭了会子,大家劝解了一会,这才搀了贾母到了上房
宝玉重新与贾母、贾夫人、贾珠磕了头,方才依次坐下
贾母恨道好小子,你在那里出家去了,如今你到底还是个人是个鬼呢?宝玉满眼垂泪,便把跟随大士、真人在大荒山和柳湘莲一同修道,以及现在留发,将来功成便归还芙蓉城去的话,说了一遍又道昨儿知道鸳鸯、凤姐姐、尤三姐三人到地府来访着了老太太,故此也求了大士、真人指引,到来见见老太太的柳二哥同来,是意欲会会尤三姐姐的并来传语鸳鸯姐姐他们三人,在芙蓉城皆各有专司,未便久离职守,教他们早些回去呢贾母听见,这才欢喜起来只见凤姐从后面走了进来,宝玉忙上前请安,大家又淌了会子眼泪贾珠见凤姐出来,便到书房里与湘莲攀话去了贾夫人自从私问了鸳鸯,已知宝玉并无苟且之行,晚间告知了林如海,夫妇二人十分感叹如今见了宝玉,心下也甚是欢喜怜爱
不一时,外面鸣锣响道,林如海回到府中宝玉、湘莲诸人忙迎出二堂安叩见林如海大喜,便一手拉了宝玉,一手拉了湘莲,直往里走凤姐看见,便到后边回避去了贾母起身笑道姑老爷回来了,我们宝玉他同柳二爷特找到这里来瞧我的这也是他一点儿孝心,可不枉了我疼他一常这小子如今也好了宝玉,你们给你姑爹磕过头了没有?湘莲、宝玉便重新与林如海磕头,林如海忙又拉住了,便依次归坐
林如海又细问了一番原委,湘莲、宝玉二人又从头至尾细述了一遍
林如海道尤三姑娘已先回去多时了,凤姑娘、鸳鸯是老太太留下的既然那里有专司责任,虽不便于久留,也还再往一两个月不妨贤侄与柳兄既来到此处,焉能就去,也须得盘桓两月,让我稍尽地主之谊才是湘、宝二人答道深蒙大人厚爱,铭刻五中但家师严命,说见了老太太一两日即便回来,不得羁延的,是以侄辈不敢奉命林如海笑道虽不能两月,那里有一两天就要去的道理呢?说着,人回请示摆饭,林如海便吩咐在书房里摆罢,遂教贾珠过来,让湘莲、宝玉都到书房里去和秦锺一同吃饭饭后,掌上灯来,便收拾行李,在书房里间安歇
宝玉便到贾母屋里来与贾夫人、凤姐、鸳鸯闲话凤姐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芙蓉城的,你可知道我们那里是那些人呢?宝玉道那里连元妃姐姐、警幻仙姑是十四个人,还有痴梦仙姑、钟情大士他们,以及各仙女、黄巾力士等人我虽没亲身到过,却从梦里去过三四回的‘痴情司’、‘薄命司’都进去过的,你同鸳鸯姐姐便是这两司的主人我们师父说,教你们早些回去呢凤姐道因为要等这里姑老爷转了天曹,我们便同老太太一起去的这会子已是迟了几个月了,横竖再等个把月再说罢了我才刚儿听见姑老爷未必一两天肯给你去呢,你这一去要到几时才得到芙蓉城里去呢?宝玉道大约还得一二年功夫,才得去呢我们师父临行嘱咐了我们,叫早些儿回去,还有别的差事,不能迟延的说着,又谈了一会闲话,便出来到贾珠屋里安歇兄弟二人又说了一会家庭闲话,方才归寝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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