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太太们正在怡安堂甬道上走不几步,只听见后面一人栽倒,众人站住,回头见是跟桂太太的一个大丫头跌的头红脸胀众人好笑,金夫人问道怎么走着好好的栽倒?丫头道听说老爷进来,赶着过来通知,因踩着裙子,栽了一跤
桂夫人们回望,见桂廉夫同着梅春、桂堂已走上甬道,心中十分欢喜,忙问道三兄弟,你怎么此时才来?桂廉夫赶着走上前来,拉着桂夫人,同胞姐弟多年,真有无限关情,并无
话说,惟有含泪问好而已沈夫人表姐弟多年,十分亲热桂堂过来见姑奶请安,桂夫人满心欢喜,拉着他亲爱之至金夫人指着各位太太都与廉夫相见桂老爷向薛姑太太深感贾大姐姐、宝侄女们的关切,略谈几句,修云也只得过来拜见舅舅,廉夫拉着欢喜之至又是海珠们一班过来请安,桂堂也同诸位姐妹们见礼,修云此时竟有说不出的一番光景
桂夫人道老太太在介寿堂等候,快去请安桂廉夫问怎么梦玉?桂夫人道他在大哥那边守制,你且见过老太太,再去两边上饭廉夫点头叹息,同着金夫人娘儿四个竟往介寿堂去,桂夫人陪着各位太太们一同进来刚到甬道上,那些姑娘们早已掀起宝蓝挖云夹绸门帘,桂夫人领着兄弟、妹子们走进介寿堂廉夫见迎面堆了一座菊花山,四处樽瓶盘洗大小高低,无处不是菊花,各色各样,新奇雅致,真如翠锦那菊花山上悬着一块大匾,写着藏秋两个大字
花山左右挂着一副大字对联,左边是
入夜窗延三面月,
右边是
当秋人坐一庭花
走进碧纱缦里,见那上下都是玻璃窗上面窗前,一溜儿摆着八大盆素心兰花,壁子上同那多宝厨、大书架、大炕上又都是各色各样古铜、古磁花瓶,插着折枝菊花,见炕上及一切椅凳,俱是一色青缎铺垫套房门口站着两个体面姑娘,将个松花湖绉青滴水的夹门帘掀起,桂夫人领着兄弟进去廉夫看见老太太坐在一张螺甸小榻上,身穿着青宁绸面儿珍珠皮褂,秋香色湖绉薄棉裙,青缎子鞋踩着个花梨木大脚踏,白发鬓边插着两枝桂花榻子面前,一边站着一个体面姑娘,俱穿着青绸棉褂,月白绸裙裤,墨布青锁梁小弓鞋,头上俱是银簪、素花,乌云上挽着一个二指宽的白布圈儿
祝母瞧见,连忙站起笑道成天在这里盼望,怎么今日才到?旁边两个姑娘,扶着老太太下了脚踏桂廉夫夫妻两个忙走上前,一齐跪下,祝母着急说道舅老爷、舅太太快些请起,真不敢当两边的姑娘们赶忙扶祝桂廉夫们拜完请安,祝母站着回拜,说道恕我不能行礼金夫人道别了老太太不觉又是十年,光阴转瞬,老人家精神康健,丰采如初,只是头发又白了几许桂廉夫道老太太福寿双全,儿孙绕膝,真是西池仙母祝母谦逊了几句,吩咐姑娘们端过凳子,摆在榻前让舅老爷们坐下
桂堂姐弟两个过来行礼,祝母瞧见满心欢喜,说道好儿子,快些起来蟾珠姐弟拜毕,祝母一手拉着一个,说道十年,都已长成,真是一对玉人儿我听说堂儿很肯念书,不愧书香有继,将来同梦玉哥儿两个作个同年,也不枉寒窗苦志桂廉夫笑道总托奶奶的福庇,将来如果读书有成,庶不负老太太这一番期望桂夫人笑道我听说蟾珠也肯念书金夫人道每天针黹之外,就手不释卷的看书,我正瞧着很繁祝母笑道我家海丫头们都爱念个书,既是你怕繁,横竖他总是我家的人,你今日就交给我,不必带他到广东去,省得大远的道儿,又要差人去接,费那些事
金夫人说道蟾珠年纪尚小,此时断难留下且过二三年我亲自送来,不须老太太差人去接祝母见金夫人着急,故意怄他道谁叫你今日带他来呢!既进了我家门,就是我家人,要想带去,是断不能的了金夫人听说,急的面红面胀,一声儿也不言语桂夫人瞧见,不觉大笑道老太太故意怄你,你也值得脸都急红?祝母同桂廉夫都好笑起来金夫人放下心,亦自觉好笑
桂廉夫想道老太太这会儿说着闲话,幸而没有提起大爷,再坐一会,恐难走脱不如走脱身出去,让太太们进来说话罢主意想定,对着老太太道侄儿去见姐夫,再来同老太太细谈家务祝母点头道你姐妹也很惦记,快去同他说会子再来他这几天心都伤碎了老太太说着,掉下泪来,不胜悲切桂廉夫赶忙站起,祝母吩咐修云、魁儿陪往怡安堂去,对蟾珠道你们两个也同去见姑夫,带着你父亲去劝劝他蟾珠们答应,一同出了房来
此时,各位太太、奶奶们都在介寿堂等桂廉夫出来,挨次拜见蟾珠姐弟向各位拜完,廉夫领着女儿同修云、梅春往怡安堂去里面金夫人同着各位太太、奶奶、姑娘、姨娘们俱见过了礼,在老太太屋里坐下,彼此叙说十年风景谈了一会,金夫人要到承瑛堂去,老太太吩咐摆过点心再去
不言太太们饭后往承瑛堂之事且说桂廉夫来到怡安堂,听差的嫂子进去回过老爷,赶忙掀帘伺候,让桂老爷们进去
祝筠听说廉夫上来,赶忙起身到房门口儿来接桂廉夫将到门口,就有两个效力姑娘掀起湘帘,祝筠瞧见忙走出房,弟兄拉手,两人走进屋里对拜一番蟾珠、桂堂拜见姑丈祝筠让廉夫们坐下,未曾开口,先泪流满面,问道兄弟,你出京时,想大哥病已沉重,谁知弃我长去了!说着,掩面而哭廉夫亦含悲劝道姐夫,你虽手足情深,自不能已于悲悼然此时惟你一人所关非小,况老太太年已古稀不胜悲切,正宜强意为欢,以解北堂之恸,方不失为孝子、悌弟之心倘你再若失调,不但难以祝望萱亲、抑且使大哥、三弟不安于地下务望节哀珍重,是所切嘱祝筠连连点头,说道兄弟金石之言,我当铭诸心版只是不到三月之间,两伤手足,人非草木,情何以堪?桂廉夫道寿夭穷通,数皆前定你此时徒悲无益,况你责任甚重,更宜自爱!廉夫们正在叙谈,外面回说姑老爷同鞠亲家老爷在忠恕堂舅老爷相见祝筠笑道梅香月同鞠冷斋一样性情,真是玉山高并连日在金山寺为大哥、三哥作四十九日道场,托冷斋、香月照应今日想是知道你来,是以归来独早桂廉夫道我还到两边灵前哭拜一番,明日再给他哥儿两个上饭祝筠道罢呀,一拜已足慰兄弟之灵,何必又要费事?你且去同香月们吃了饭再拜不迟,晚上邀香月、冷斋进来剪烛西窗,以消长夜廉夫点头,刚要出去,见个体面媳妇来请桂大爷同姑娘到介寿堂吃饭梅春、修云、桂家姐弟候着桂廉夫出去,才往介寿堂来
桂廉夫到了忠恕堂,梅香月同鞠冷斋都是十余年阔别,彼此见礼之后,大叙寒暄用过早饭,小子们伺候漱口洗面,梅香月陪着先到崇善堂祝露灵前哭作一番,香月代为致谢吩咐值日家人到荫玉堂知会梦玉,并令其点起香烛,伺候着舅老爷过来祭拜家人们答应,过去伺候
梅香月陪着桂廉夫一路说话,不须轿马,西间壁有半箭来路,就是尚书宅第桂廉夫们走到门边,老家人徐忠、赵禄迎着给舅老爷请安桂廉夫赶忙扶住,对徐忠道自从你起身之后,老爷病势日沉一日,直到我起身前两天,倒觉精神好些,谁知我转身七八天工夫,竟自西去了实在令人可伤之至太太在京想也无甚耽阁,开丧之后,谅必收拾起身,十月间亦可到家了只是张本一人恐难照应徐忠道还有陆宾人还小心谨慎,帮着张本倒还可以放心桂廉夫点头答应,同着梅香月走进二门,到了茶厅,问赵禄道我在太太那儿,见哥儿的上说,派你在金陵给贾太太修理房屋,不知可曾完工?贾太太早晚也就到了赵禄道哥儿派了奴才同徐忠两个给贾太太修理房屋,连装修、翻盖、油漆,拢共拢儿花了一万一千两银子,裱糊在外现在各项俱已完结,只有裱糊尚未了手奴才前日才回来,同着匠头儿来领工价桂廉夫笑道当日我典过来那房子,已经潮旧,我进京后十余年,前后坍塌可想而知,如今我同贾太太都是儿女亲家,十分关切不但玉哥儿分所应修,即我亦当分任才是我押着的契纸,不知可曾赎回?赵禄道直到前月底,钱太太往松江回家,本利算归清楚,房契俱已交给哥儿收着桂廉夫点头问那房子现在谁在那儿照应?赵禄道还托老黄一家子帮着照管,这儿也还有人在那里看着糊呢桂廉夫笑道老黄只怕越龙钟不堪了,我到金陵也还要在贾府上耽搁几时,将来将老黄一家儿荐给贾太太照看个庄子儿也好说话之时已到敬本堂的大院子里,那些执事家人在甬道上一溜儿站满进了敬本堂,由后轩转到敦礼堂东西两廊下、厢房门口俱挂着一色的明角素灯由敦礼堂一直进去,是诚乐堂左边廊下一座砖门上面写着如是园三字,园门左右皆是群房;右廊下一带两个砖门,上首是家人、媳妇们的院了,下边是大厨房往诚乐堂后身走大甬道,直到五桂堂,因这院里有五棵大桂树铺满一庭,此时正值金粟盛开,甬道上堆金满地,不亚鹫岭香岩,广寒月窟桂廉夫见五桂堂里尽是满架图书,牙签玉轴,梅香月叹道幸有能读父书者,不然几为瓮头物矣!廉夫点头由书屏后转至宝墨堂,大甬道两边尽是磁盆花卉,两廊下一溜儿皆是群房由茶厅至此,都是一色的青绸铺垫
刚转到荫玉堂的大院里,远望去尽是银装玉砌,此即尚书设灵之所那些大小家人们一齐站着伺候启幔、拈香,桂廉夫瞧见,在院子里举起哀来,急急忙忙哭了上去将到台阶卷棚下,一声点响,绸幔店开,梦玉跪在草荐上,伏地嚎啕桂廉夫哭到幔里,对着神主纵声大哭孝堂里秋瑞领着丫头、媳妇、姑娘们一齐举哀桂廉夫先哭了一会,才站在拜垫上,左边家人跪下献上长香,廉夫用右手接着,双手向上一举,右边的家人赶忙跪下接住,站起来插在炉内桂廉夫跪下拜了四拜,站起身来梦玉匍匐过来,抱着舅舅的腿放声大哭廉夫抱着他又哭了一会,于是哀止香月过来回礼,梦玉另给舅舅磕头请安廉夫拉着他道多年,竟已成人你父亲听见很会念书,又见你写的家字画端楷,十分欢喜只望你奋志青云,箕裘有继,他在九泉之下且欣且喜梦玉赶忙跪着答应
廉夫正同梦玉说话,家人们回道太太们走如是园过来了廉夫对梦玉道我还要去同二叔叔说说话,再来看你
说毕,同着梅香月仍走原路出去梦玉、秋瑞接着太太们又哭拜了半日桂太太更不用说,见了梦玉分外伤心,连蟾珠到此刻也觉忘其所以姐弟两个同梦玉拜见之后,又再三劝慰,只有修云甚觉好笑,远远站开一言不发桂太太同秋瑞说贾大姐姐将韩友梅姑娘承继为女的这一段故事,秋瑞十分感激,说道韩舅母家友妹妹若不是贾太太的大德,几至不可问矣!贾太太真是友妹妹的再生父母掌珠道咱们在这里说的热闹,尽剩了修姑娘远远的站在那里蟾珠姐弟两个正同梦玉说话,听见掌珠说修云站的远远的,蟾珠忽然想起自家一事,不觉彻耳通红,折身就走梦玉看见蟾珠转身就走,他赶忙一把拉住说道妹妹,咱们正说的热闹,你怎么就跑呢?蟾珠被这呆子抓住不放,急的面胀通红,无法可治修云抿着嘴儿远站着好笑桂太太们说的正是高兴,见蟾珠被梦玉拉住,急的满面通红,不觉一齐好笑,将个蟾珠笑的无地自容梅姑太太走过来笑道十年前进京时候,你同梦玉哭了几日你们起身后,梦玉病了两天如今相遇正当畅叙离衷,何必要作此女儿情态?桂夫人笑道咱们都到大嫂子上房去看看屋子,不过一两月工夫,大嫂子也就到家了太太们走荫玉堂后身进了垂花门,走过宝书堂,一直俱往上房安和堂闲话
今且搁下桂廉夫在祝府款留盘桓数日,要等着贾亲家到了同往金陵之事如今再说王夫人们自从七月二十开船之后,路上又遇兵部张老爷,给贾环定下亲事舟中分手后,正是秋水长空,风帆沙鸟,渐入江南境界又过了中秋佳节,金粟盛开,香盈千里真个是云归千叠家山碧,花落一溪秋水香
这日船到淮安,管厨的柳嫂子买了多少顶大的螃蟹太太、奶奶、姑娘、爷们下半晚儿都到太太船上吃蟹那些家人、小子上崖去买了些桂花、洋菊,插满一舱王夫人十分欢喜,领着儿子、孙子、媳妇、女儿、外甥女儿开怀畅饮,说些古往今来故事宝钗、珍珠又说起地狱中见凤姐儿同那所见所闻一切光景,并来旺的媳妇那一番悲苦情形,当伺候凤姐时候,他何等样的得意!这如今,凤二奶奶顾不得他,他也顾不得二奶奶,真想起来令人可怜宝月道咱们老师父每天都要叫几声凤二奶奶,见神见鬼说的叫人害怕平儿道人在生前占一点便宜都是好的,到了那个地方,生前最得意之事,想那里是最苦的境遇宝钗笑道你这话都说的是不分界限人生得意之事,莫过于忠孝节义与那和平宽厚,恺悌仁慈,这些人所作得意之事,必上贯日星,下联河岳,生为英杰,死为神灵其乐不可言既矣!还有何苦之有?你所说人生得意者,为昧心得意而言,并非人生凡得意之事皆系入地狱之事也
王夫人笑道宝丫头那里学来的这一套说话?平儿道我才说了两句,他就┼搅艘淮樱魅战兴プ雒狡牛挂彩呛芎玫囊徽爬臁!蓖醴蛉嗣嵌甲萆笮Α
李宫裁问道为什么珍丫头低头不语?珍珠道我在这里想刘姥姥的话,令人可敬可畏宫裁道刘姥姥说的什么话可敬可畏?珍珠道我们要过奈河桥去,他说这桥只有神仙佛祖同那忠孝节义之人方许过来过去后来我们过桥去,遇着老爷也说忠孝二字拿死去换来的人,能忠孝未有不节义,分用之则为四,合用之则惟有忠孝二字而已现在坐中人,俱是奈河桥可来可去之人,惟我悔之无极珍珠说毕,掩面大哭王夫人听了他的一番说话,猛然想起一件心事,闷闷不乐,低头无语
平儿笑道太太正欢欢喜喜饮酒,还赞这螃蟹比那年史姑娘在大观园请的蟹大的多呢!谁叫你们提起阴司里的说话?引起珍丫头哭哭啼啼,连太太都闹的发烦这是何苦来呢?
宝钗笑道本来当日林姑娘就很嫌刘姥姥,起他一个浑叫做母蝗虫谁知这母蝗虫死了多年还会惹人哭,真是个丧气东西!平儿笑道林姑娘给惜姑娘取那画的名儿叫做《携蝗大嚼图》,咱们这会儿也该画幅画,叫做《忆蝗大哭图》
王夫人们听了不觉哄然大笑,连珍珠也噗嗤的笑将起来宝钗笑道四姑娘乐了,咱们换热蟹来吃罢媳妇们答应了,赶忙换了蟹丫头们将冷酒尽皆折去
友梅向丫头们要了酒壶,走出坐位先给太太敬了酒,就挨次是大嫂子、琏二嫂子、宝二嫂子、宝月二姐姐、四姐姐、环三哥、大侄儿、巧姑娘俱斟上一杯兰哥儿同巧姑娘赶忙站起来,说道六姑姑怎么给咱们斟起酒来?叫别人瞧着笑话
王夫人笑道你们兄妹两个回敬六姑姑一杯就是了兰哥儿、巧姑娘兄妹两个,也由太太起,轮着执壶敬酒,又兼着三位奶奶、四姑娘也都轮着敬太太的酒,彼此斟让一回,这会儿太太们倒比先前热闹
只见王贵家的进来回道林之孝请太太示下,明日船到扬州,不知太太到林姑太太坟上去不去?王夫人道是啊,咱们既过扬州,自然该去给姑太太上上坟这一回去之后,知道几时再到扬州呢?你去对林之孝说,叫他派人先到扬州备办祭礼同轿子等项,先去知会看坟人,吩咐他坟前打,后日一早我们都去王家的答应,走出船头,传了太太吩咐的说话林之孝答应着,回到自家船里,想起那年周瑞跟老爷伴老太太灵回南,给林姑娘安葬是他经理,那坟上他是知道的,今日差他去倒妥当主意想定,叫三小子去请周大爷过来说话
三小子答应,去不多会,同周瑞走进舱来林之孝将太太吩咐的
话说了一遍周瑞道我去叫只小船,这会儿就去,赶明日一天都办齐集了只是要多带几吊钱去林之孝道带钱累坠,我交二十两银给你带去,办了再算周瑞点头答应
林之孝到房舱里兑了银子,包好出来交给周瑞,赶着雇了小船,连夜竟往扬州先去料理办事太太们吃到上灯以后,各回本船安歇
次日一早开船,正是当梢顺风,扯满布帆,乘风破浪,至半夜已到了邵泊,离扬州还有四十里,将船停住了,过了一宵
次日开行,方交辰正,已到扬州在钞关码头上,十七大船一字儿排住,各船都已吃过早饭,奶奶、姑娘们齐收拾完备,俱到太太座船上来那码头上大小轿子都已歇满林之孝进来请太太们上轿,那些姑娘、嫂子们坐了四五十天船,十分气闷,一个个都要跟去上坟,情愿自备轿钱王夫人听了甚觉好笑
珠大奶奶们又给这些人说情,太太倒也无法,只得准他们跟去
命林之孝带领大小家人在各船照应太太们都在船头上轿,姑娘、嫂子们伺候完结,都忙到码头纷纷上轿,倒闹了半天
此时,贾府的轿子,男女一共六十乘,联翩而去,一直走大路抬到平山堂的后山林如海的坟上众姑娘、媳妇们赶着下轿,先走上前去伺候太太、奶奶、姑娘下轿王夫人走到坟前,看那土堆半皆坍塌,周围树木多已枯槁,删伐殆荆地下秋草蓬蓬,青黄相间王夫人不胜伤感,叫周瑞过来问道怎么管坟人年年竟不修理,瞧着他坍塌到这个分儿?虽是姑老爷没有后人,现还放着咱们至亲呢,他就知道咱们不来上个坟儿吗?这管坟的很有些不是周瑞连声答应着,候太太说完了话,这才回道奴才昨日一到,就先来找管坟的老顾,山前山后找了一个难,也没有找着后来遇着一个老头子,问起姑老爷管坟的老顾,他才说道‘老顾已死了好几年,他的老婆带着一儿一女嫁了人,搬在城里去祝这林府上的坟并无人照应,所以荒凉至此’奴才听见没有法儿,赶忙雇了几个人将坟面前这些乱草拔去,又向那边土地庙里赁了三张桌子,几条板凳,这才摆上祭席不然太太们来,连个坐处都是没有的王夫人同奶奶们听了,人人悲感
此刻,坟前已点上香烛,铺了拜垫王夫人命贾环叔侄两个先拜,然后王夫人过来先奠了三杯酒,跪将下去,眼泪纷纷拜了四拜两旁丫头、媳妇赶忙搀起,奶奶、姑娘们挨次而拜
林姑娘坟前也摆了一席,王夫人领着奶奶们走过这边,看了黛玉的坟,问周瑞道林姑娘的坟倒像是新修补的,这是谁?怎么单给林姑娘修坟,是个什么道理?周瑞道奴才看过,四面都是连草带土堆补上的,并不是土工们好好修理,奴才也想不出这个缘故宝钗道这一定是林姑娘的一个知己,来替他上坟修墓珠大奶奶笑道林姑娘的知己只有宝玉兄弟,者是他做的事亦未可知宝钗道断不是他,安有神仙而不断情缘之理?况且他既替林姑娘修坟,再没有不替姑爹、姑妈修修之理,我看来断不是他平儿道咱们且下船去,慢慢的议论,别站在这里白耽搁工夫大奶奶道平丫头倒说出理来宝钗笑道什么话呢,亲家太太的话,还怕没有理?王夫人笑道你们说的热闹,怎么珍珠闷闷不语?珍珠含泪应道女儿见了林姑娘的坟,想起大观园的风景,不觉心肠俱碎,想女儿将来要求林姑娘的这样坍坟,恐尚不可得珍珠说着,泪随声下,不胜悲楚王夫人也甚伤感,给林姑娘奠了一杯酒,说道姑娘,你芳灵仙去,质委尘沙,尚能念我亲情,惠我仙草我今返棹金陵,一杯致奠,从此云树河山,用昭神契王夫人祝毕,站着拜了两拜,奶奶、姑娘们轮着奠酒,都站着拜几拜其间惟有宝钗、珍珠十分悲痛珠大奶奶道让六姑娘拜罢,别尽着的悲苦,对着坟堆,那里有出得尽的眼泪?平儿笑道他两个今日来替林姑娘找补眼泪呢!王夫人们都笑起来月姑娘、友姑娘过来跪拜了四拜,贾环是林姑娘的兄弟,贾兰兄妹又是小辈,俱皆跪拜四拜
奠酒拜完之后,王夫人正在吩咐两边焚化纸钱,只见一个人在林黛玉的坟后跳了过来,叫道太太们怎么到这里来了?王夫人同奶奶们出其不意唬了一跳不知那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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