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毛包看见那人将骰盆打来,赶忙将身子一闪,那一个二三斤重连土包锡的大碗,斜打在金哥儿囟门上来的势重,只听见拍插一响,登时鲜血直喷,金哥儿往后一仰,登时间做了青楼恶梦,栽倒地下毛包瞧见越发不依,喝令家人们捆起他来那个标子那里肯依?推翻桌子,也叫车夫、小子一齐动手乱打这一片喊声,惊天动地,将烛台灯盏一齐打灭
家人在黑暗之中混打那街上过往的人渐渐多起来了左右街坊都开出门来瞧热闹听见里面喊道打死人了!正在喊叫,只见几个人披头散发往外飞跑,浑身衣服扯碎,满面流血,嘴里嚷道好打,好打!叫你们这些忘八膏子跑掉一个的,也算不了我包大太爷!说着,分开众人跑到街上,叫家人去将堆子上的叫来,说道花家出人命,这男男女女跑掉一个,我明儿问你要人!我浑身都有伤,明儿一早上城去报堆子上的听见,拿着灯笼赶忙进去,那些男女还围着一个人正在打呢连忙吆喝众人住手,看那被打的人,不是别个,竟是花二爷,已经打的呜呼哀哉堆子上的官儿说道外人打他,你们还要抵死的劝开才是个道理,怎么你们是他的老婆,倒同着外人将他打死,这不是胡闹吗?孙家的们如梦方醒,彼此惊异,说道我们刚才明明是扯着张标子打,怎么又打的是他呢?堆子上的笑道这是那里话呢?你一个人瞧错罢了,也没有你一家子都瞧错的道理这话哄谁呢?那边地下的,又是谁打死的?众人指道那是张标子堆子上的说道你们都不用走开,咱们好写报单老孙同花二奶奶商量道咱们这场官司是打定了,谁替咱们照应家里?花二奶奶道赶着去接咱们二姑娘来,叫他照应我还有一个主意,这堆子上的几个人,多多的给他点儿东西,求他报单上别说是咱们打死二爷的明儿到堂上,我同你一口咬定张标子,拼着拶两拶子,衙门里上下多花几个钱,谁还不照应咱们吗?老孙点头,赶忙拉了堆子上的头儿到屋里说话先将手上一双金镯子送了他,求他报单上照应的话那个人将镯子拽在腰里,说道咱们也不要你多少,你给我们二百银,我的报单上只说是你们到堆子上喊禀就是了,别的我也不管设张标子说出咱们瞧见你们打的,官儿叫去问,我们只说见你们围着打张标子就是了老孙同花二奶奶千哥哥、万哥哥的叫着说道横竖官司完结之后,我姐妹两个靠定你一辈子呢那头儿笑道既是这样,咱们就是一家人你两个这会儿就赶着到坊上去喊禀,就说张标子逞凶连毙人命明儿到堂上去,松不得一句口儿这不是当玩的,拼着要吃点儿苦才得呢
老孙们依他去办,一面分头去叫张二姑娘同金哥的父亲,一面到坊上喊禀回到家里,天已大亮,瞧见西边院子里大枣树上吊死一个人,众人都吃了一惊定睛细看,认得是韩捣鬼,不知多会儿吊在这里金哥儿的父亲马胖子说道我倒有个主意,这会儿我二姑娘已死,我又没有空儿陪着打官司,况且那两个主儿都不认得我,竟将二姑娘做了这吊死鬼的女儿,就说他见女儿被人打死,他气忿自缢我撇开身子,好帮着你们打官司照应老孙连连点头,花二奶奶道你瞧他脸上倒像还带着伤呢正在议论不了,见张二姑娘急忙忙的跑了进来,惊问道你们仔吗闹出人命来了?老孙们将昨晚的事从头诉说一遍张二姑娘道你们还不穿上孝?官儿也快来了,衙门里有人去料理没有?老孙道还没有呢二姑娘道我相与的一个上房先生,待我最好,各衙门都有熟人我去找他来,咱们就托他一个去料理花二奶奶道很好,你快去罢张二姑娘出来雇了一辆快车,飞撵的去了一会儿,就同那位先生坐车同来老孙们邀在屋里,将缘故说了一遍那先生算了一算,各衙门拢共拢儿要三千吊钱,都包在内
老孙一口应允,先给他一张银票,是一千两银子,你拿去料理,余下的一半天再找补那先生瞧着他办事简绝爽快,心中十分欢喜,就赶着坐车替他各处去照应老孙同花二奶奶赶着又托两个最相好有势力的人,花了二三千两,替他们打点明白
老孙姐妹两个打了一场人命大官司,没有吃着一点儿苦,竟做在张标子一身上问了个斩决后来老孙们念韩捣鬼死的苦,将王三儿接来,拉着张二姑娘伙开着局子,倒也兴旺只可惜花子空闹了个四大皆空,如是而已此话交过不提
且说王夫人们一早起来,梳洗收拾珍珠也替友梅换了衣裙衫裤鞋子,他们一样都穿素服,赶着领他到太太屋里来请早安王夫人见他三姐妹站在一堆不分上下,心中十分欢喜,说道看不出不是我生的女儿正说着,珠大奶奶也进来给太太请安宝钗、宝月两姑娘同大嫂子见礼宫裁将友梅周身瞧了一遍,笑道真个是太太的女儿王夫人笑道谁说是假的吗?我瞧着这孩子倒很有些福相珠大奶奶道同宝妹妹、四姑娘姐妹三个的品貌竟不分什么,谁不说是太太的姑娘呢?正在说笑,林之孝进来回
话说厨子们一早都在长亭伺候,太太们差不多也可以先到那里去等王夫人点头,吩咐家里还留珠大奶奶、月姑娘同你家里的照应发行李,总要上紧赶办我又得了个六姑娘,真是可喜林之孝道昨晚上垂花门传话出去,知道太太得了六姑娘因夜深,今日来替太太道喜王夫人命友梅见了林大爷,林之孝赶着给六姑娘道喜王夫人道六姑娘是宝二奶奶姑妈的女儿这姑老爷姓韩,是个名士夫妻不在了,他倚着一个当家子的叔叔,叫做什么韩捣鬼,将他骗了进来,要卖他到不好人家去六姑娘不依,哭着喊着要寻死上吊,那家不好人家没有法儿,交还他的叔叔,坐车回家谁知道儿上碰翻宝二奶奶的车,是这样才将他带了回来说起来,才知是自家姐妹我听他叔叔这样坏良心,我也断不肯将他放出去你一会儿去找着他叔叔,同他说明,赏他几两银子叫他回去从此以后,只当没有这个人他若不依,不但不给银子,还要送官去办他你瞧着该应怎么办法就是了,横竖这个人我是要定了今儿回来,我带他去拜祖先同大太太们林之孝答应去办不提
王夫人等着平儿上来同吃点心,诸事交给珠大奶奶同宝月
吩咐停当,领着琏二奶奶、宝二奶奶、珍珠四姑娘、友梅六姑娘,每人一辆飞檐大鞍车,带领着多少丫头、嫂子们共有一二十辆车,家人、小子骑上牲口,一直竟往长亭而去此时正是七月中旬,秋光高爽,那些村庄妇女满头戴着野菊花儿,三三两两在那里簸麸碾麦两边地上的高粱俱已含苞吐穗,十分丰足走了半日,约有十五六里来路,才到长亭
太太们下了车,这店里都是贾府办的铺垫、灯彩,摆的很体面,厨子们早已备办妥当太太们用过茶,到外面来瞧瞧野景儿宝钗、珍珠想起在这里送柳太太起身,同着琏二哥遇着那个和尚,谁知他竟能割恩断爱撇下妻子飘然而去!今日我们都在这儿,不知他在那里逍遥自在呢?珍珠想到伤心,不觉掉下泪来宝钗瞧见,忍住悲切,将嘴努了努,珍珠赶着掉过头去擦泪平儿瞧见问道四姑娘又做什么?珍珠笑道我一辈子怕见野景儿,瞧见了就要伤心王夫人道明儿下了船,时刻都是野景儿,你那里伤得这些心!宝钗道我那年在这儿送妈妈起身,几乎将心肝五脏都哭的要掉出来香菱哭的更利害,谁知他到家就不在了!咱们同妈妈倒快要见面,只可怜那个香菱想起来原该要伤心四姑娘又不为这个,又不为那个,瞧着野景儿就流眼泪你那眼泪比林姑娘的还要多,倒像眼皮子上带着个眼泪口袋,不用费事顺着口儿往下就流太太们听了,都忍不住吃吃大笑珍珠道咱们由水路回去,不知到林姑娘坟上去便不便的?王夫人道我听见老爷说,在平山堂的后身湾船上去也不远儿这几年谁去替他们上坟?可怜只怕连上堆儿都塌完了也论不定我原想着过扬州要去给姑太太娘儿们上坟我还有金山寺的一个愿心,还是我进来的那年许下的这一磨儿回去,必得要耽搁一天还了愿心宝钗指道那一阵,只怕是他们来了众人抬头,望见灰尘蔽天,那一群车马来的不少渐渐走近,梁贵过来回道大太太们来了,前面骑顶马的很像汪福,后面牲口上像是珍大爷同蓉大爷正说着,那车马来得很快,已看明白,果然一点儿不错也是一二十辆车,还有一二十匹马汪福骑着顶马,看见二太太们都站在外面,远远的就下了牲口后面珍大爷们瞧见了,又走近些儿,也下了牲口走着过来大太太车已到了面前,媳妇们赶着过来伺候下车
王夫人笑道我知道大太太来,在这里等着接呢邢夫人笑道我远远瞧着你们这一堆儿,再瞧不出谁是谁直到面前才瞧得明白亲家们也来了,同着一起儿出城,咱们送的顶远,别的就在城外,车儿马儿多着呢同他们走闷的慌,叫咱们的车先冒上前来我瞧见蓉姑娘同蟾姑娘坐在驼轿里,姐妹两个在那里哭呢邢夫人说毕,瞧见友梅问道这姑娘是谁?总没有见过,倒很好的一个人儿王夫人笑道咱们进去对你说两位太太拉着手儿到了上屋里坐下平儿、宝钗、珍珠给大太太请安,珍大奶奶、蓉大奶奶给王夫人请安,珍大爷、蓉哥儿也请安问好,都问这姑娘是谁?王夫人笑道这六姑娘是我的女儿我等着送过行,才领他去拜祖先,再给大爹、大妈、哥哥、嫂子磕头这会儿既都在这儿,就叫他磕了头,我再说这缘故吩咐友梅过来,指道这就是你大妈友梅听见,在邢夫人膝前跪下,磕了四个头邢夫人很喜欢,说道好儿子,起来,起来友姑娘磕完了头站起来,王夫人又指道这就是你珍大哥哥同珍大嫂子友姑娘对着哥嫂跪下去磕头珍大爷夫妻两个赶忙扶他友姑娘拜完,宝钗笑道这是珍大哥哥跟前的蓉大侄儿,这个就是咱们的姐姐侄儿媳妇蓉大奶奶,你们都见个礼罢
于是,三个人同拜珍大奶奶拉住友姑娘说道六妹妹,快起来你是个姑姑,怎么回侄儿们的礼?别叫外人瞧见笑话你别听那没有溜儿宝丫头的说话珍大爷笑道宝姑娘真会闹个燕儿孤,怎么同蓉儿的媳妇拜了姐妹?这怎么说呢!
宝钗笑道等着你娶孙媳妇,我还要同他拜姐妹珍大爷笑道那个你成了个老妖精的姐姐大太太们都哄然大笑
众人笑了一会,大太太吩咐丫头、媳妇们都过来见六姑娘道喜
珍大爷道咱们倒忘了给婶子道喜邢夫人笑道真个的,都是叫你们说笑话,将我笑忘了王夫人赶忙拉住道好姐姐,说了就算了,你们都不用,快坐下听我说他的来历
众人依着王夫人吩咐,俱一齐坐下
王夫人将友梅的家乡住处、名儿姓儿、怎么去怎么来的缘故,从头说了一遍贾珍听了大怒,说道原来是韩雪江先生的女儿!我从雪江先生看过文章,深知先生真是有名的宿学,清介非凡,只有一女我同六姑娘是世兄妹那个什么忘八膏子韩捣鬼,这样可恶,这还了得!等我回家,叫人去抓了这个奴才来,他叫什么韩捣鬼,我拿大杠子将他这个鬼捣他一个稀糊脑子烂!叫他试试我这捣鬼的手段,问他还敢作怪不作怪呢?引的两位太太、奶奶们都笑个不止王夫人笑道我已吩咐林之孝去对他说,不知他肯依不肯依既你是韩公门人,很好,就交给你去办说是这样说,那个什么韩捣鬼也别难为他,赏他几两银子,叫他写个字据儿给咱们就是了,也不犯同他去生气太太们正说着话,家人们进来回说亲家老爷到了贾珍带着蓉哥儿赶着去接邢夫人们刚要出去,见桂太太们已下了骡轿,一班儿都走进来,同到上屋这上屋是一连五大间,并无隔断靠西边设着一席,是亲家老爷同姑爷、珍大爷父子四位,东边三桌是奶奶、太太、姑娘们的众人到了上屋,都还散坐着桂恕同金夫人再三称谢,说道大姐姐今儿何苦费这些事?又要花多少钱,叫咱们实在不安
邢夫人、王夫人笑道这算什么?不过水酒一杯以润行色,妹夫同妹妹何烦挂齿从此康庄得意,日听好音桂怒们答道总赖福庇邢夫人又叫孙女婿过来,亲亲热热的谆嘱了几句,就在身上解下一块玉佩,替桂堂带在身上,说道过两年,我来接你完姻桂堂答应拜谢
那边宝钗、芙蓉、蟾珠、珍珠一班姐妹们说不尽的离愁别绪王夫人吩咐友梅,给三姨夫、三姨儿磕头,桂恕同金夫人忙问道这位是谁?王夫人道这是我新得的女儿,带他出来替姨夫、姨妈送行桂恕道怎么好呢!等着我到了广东再寄东西给他罢王夫人笑道姨夫、姨妈慢慢的赏他罢又命友姑娘同蟾珠、芙蓉还有祝府两位姨娘都见了礼
桂恕道今儿有一件大新闻,说起来真要吓死人我夫妻儿女若不亏大姨太太这一番大德,不但不能出京,今儿就要闹的不可开交,想起来令人可怕王夫人忙问道有什么新闻,妹夫说的这样可怕?桂恕道就是我欠他短票的那家,昨晚上闹出三条人命来今儿都到刑部王夫人惊问道就是那个什么孙太太吗?金夫人笑道就是他闹了大事,三条人命呢!王夫人忙问道怎么三条人命?桂恕道我听见说那个姓孙的有个亲戚姓韩的,叫做什么韩捣鬼贾珍接着赶忙问道韩捣鬼怎么样?桂恕道听说这韩捣鬼带着一个侄女儿从山东来到这里投奔,姓孙的就留他爷儿两个住在家里昨晚上孙家请客赌钱,想是叫他侄女儿陪客也不知是为什么,在里面赌钱一个姓张的叫做什么张标子,不知怎么同那姑娘翻了,拿起赌钱的盆子打了过去,一下子就将那姑娘打死了韩捣鬼同他不依,那张标子又将他打了一顿,谁知那韩捣鬼气忿不过,就在他院子里吊死了他本家姓花的拉住了自然要不依,那张标子真是个标子,叫众人攒着一顿乱踢乱打,又将姓花的打死了一会儿就是三条人命
王夫人问道妹夫怎么知道吊死的是韩捣鬼呢?桂恕道我原不知道什么韩捣鬼,只因刚才那个姓孙的来找我替他刑部里去说人情,是他亲口对我说,我才知道贾珍忙说道如果韩捣鬼真个吊死了,实在是报应不爽,真令人可怕但是那个侄女是不是只怕还未必真,其中尚有缘故桂恕道千真万真,刚才姓孙的说,韩捣鬼的侄女儿因为丈夫没了,无人倚靠,到这儿来投奔他的谁知那张标子要调戏他,那个堂客不依,就骂起来,要同他拼命张标子一时怒发,拿起赌钱的盆子当头一下,就打死了所以我知道是真的贾珍笑道我只要韩捣鬼是真吊死就是了,那堂客真也好,假也好,咱们管他做什么?两位太太在那边点头叹息道好报应,好报应!贾珍道有一个人,说起来亲家也该知道桂恕问道是谁?贾珍道韩雪江先生,亲家可知道?
桂恕道韩雪江不但知道,而且相好那年他带了家眷去找他姐丈鞠冷斋,自从那年去后,杳无音于今鞠冷斋现在家姐丈家里给梦玉看文章冷斋同祝大宗伯同年中最为相契,所以去官之后,就在祝家倒不知雪江近在何处?王夫人用手指着友梅笑道此即雪江之女也桂恕惊问道怎么他是雪江的女儿?王夫人笑道叫你大亲家说这缘故贾珍就将他到山西的光景,直说到昨晚车惊轮断,宝妹妹带他回来相认拜母,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桂恕同金夫人不胜惊叹,说道昨晚马惊插车,这都是雪江夫妇阴灵默佑,故意送到这儿来的大姨太太收他为女,我们都是感激既是这样说,那韩捣鬼是死有余辜的了!他吊死也还是雪江之灵,天理昭彰,令人可怕说着,叫友梅到面前,问道今年几岁?友梅答道十四岁桂恕道从今以后,须要孝顺太太,以报救你的这番恩义友梅一阵伤心,泪流满面,不能答应出声,呜鸣咽咽哭的十分伤感桂恕安慰他几句,说道我见你姑爹鞠冷斋,对他说你的这一番风波际遇,也叫他夫妻两个放心欢喜贾珍道咱们吃面罢桂恕道天也不早了,我竟领了盛赐,以便起身太太吩咐家人摆面,家人们一齐答应,立刻两边摆起杯筷,挨次坐下饮酒今儿连赶车的都一概有面此时内外端面上菜,往来不绝
王夫人恐他姐妹们哭哭啼啼,倒要引起老姐妹离恨,因想出一个主意,说道今日是妹夫、妹妹荣升大喜,都要放量饮他个十分得意少刻上车,姐妹们一笑而别,不许用送行俗态嘱咐叮咛,牵衣流泪,甚属可笑我们今儿不必学此故态,给他个大醉,一同上车,不必说话竟自分手将来书常通,有话很可说得,又何必上车的时候唧唧闹的心烦意乱呢!
桂恕笑道大姨太太的话很是,咱们今儿分手不许有送行俗套,都要吃的醉醉的上车最好贾珍命取大杯来,两亲家畅饮这边太太们也说说笑笑,欢乐饮酒那些内外家人、仆妇也都吃酒吃面,将个长亭的大饭店做了开筵东阁,十分热闹
不觉已过了晌午,老爷、太太们俱已用毕各家丫头、媳妇们收拾完结,四处车马全行伺候,贾府办差家人检点收拾一切物件桂怒笑道咱们不须嘱别,竟是各上各车最好
太太们都道甚是各人领着丫头、媳妇都到外面,桂恕同金夫人道咱们今儿闹做新样儿,先送太太们上车回去,咱们起身,这倒有趣王夫人笑道送行原是先送行人,咱们今儿说过,不必你送我送的,竟是一齐上车,各人走各人的最好桂恕道既是如此,咱们竟请上车这几处家人、媳妇们都纷纷伺候,各上各车此时珍珠、芙蓉、宝钗、蓉大奶奶拉着蟾珠、太太的手不忍分离,太太们瞧见,催着上车可怜姐妹们一句话也说不出,硬了头皮,各家的丫头、嫂子们扶着流泪上车太太、奶奶们也都各人分手只听见一声吆喝,车马纷纷各分南北从今是寒侵旅帐知霜重,行到天涯觉梦长
不言桂恕从此长行且说邢夫人们原打谅着分离的时候有一番悲切,谁知新样儿一齐上车,竟是这样一走,倒省了多少离愁别恨坐在车里,望望两边野景,不觉日已沉西赶到城里,邢夫人吩咐请二太太们同着祝府的姑娘、姨娘都到家去家人们连声答应,赶着照会后面赶车的
走不多会到了宁府,太太、奶奶、姑娘、姨娘们一直到里面下车来到上屋,芙蓉同两位姨娘又给大太太们见礼王夫人吩咐,祠堂里点上香烛,领着友梅去拜过宗祖请大老爷进来,叫六姑娘拜见大爷贾赦问了他的来历,贾珍将他的缘故说了一遍,大老爷十分欢喜,叫邢夫人留二太太们吃晚饭
贾珍差个妥当家人去打听孙家事故同韩捣鬼的死活那人去了一会,来回大爷说是韩捣鬼实在吊死了,他的侄女同花老二叫一个姓张的打死了,凶手同在场动手的人全行拿去
孙家堂客们都在家里贾珍道我只要那姓韩的是真吊死就是了谁去管别的闲事!随走进去回了两位太太,都欢喜放心
王夫人在宁府里吃了晚饭,带着芙蓉们回到家去林之孝将韩捣鬼的话回覆太太,又将今儿运行李同太太上屋里木器等项到船的说话王夫人道都要赶明后日运完才好珠大奶奶道两天全完了王夫人问道赏家人们银子,都给他们没有?珠大奶奶说全给了王夫人忽然叫道哎哟!我倒忘了不知太太忘了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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