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包勇来到村中,见土房草屋不多几家路旁有几个蓬头赤脚小孩子,骑一个大羊在那里吆喝玩笑看见包勇骑着大马,都瞅着他嘻嘻好笑包勇问道有个衙门在那儿?内中一个大些的孩子用手指道那拴着大牛的门里就是衙门
包勇听见,下了牲口,拉着走到巡司衙门前,只见满地下都是些牛粪,墙上贴着一张告示上写着道东乡镇分巡厅加三级纪录五次皮为再行严谕事照得本厅自莅任以来,署中屡次失窃该弓役、保甲人等,并不认真缉捕,自相推诿,以至该贼肆无忌惮后又于初五夜间,乘本厅醉后,该贼率领多人挖墙入室,竟将内宅各处地方衣服、首饰等项席卷而去并偷去大猪二只、火腿一条、腌鸡三个、拜匣一个,内有当票四十五张该贼等胆敢藐视,实堪发指除据实申详查办外,合行再为严谕为此示谕该弓役、保甲人等务须上紧实力,将该贼等一并人赃缉获,送厅究办如若得钱纵放,一经查出,立即锁拿治罪,断不宽耍该役等须各凛遵毋违特示实贴署前
包勇看完告示,不觉呵呵大笑,自言自语的道怪不得这老爷姓皮,真姓得合式一面笑着,往里就走只见迎面来了一人光着脑袋,一张焦黄精瘦的刮骨脸,蓬蓬松松的一嘴花白黄须;穿一件无领不蓝不黑七通八补的单布直裰,一只?q黑稀破白布单袜,拖着两片无跟青布破鞋;手里拿着个半边缺嘴的砂吊子抬头看见包勇问道你找谁的?包勇道我要来见老爷的,你们老爷可是姓皮?那人点头道姓皮,名字叫做皮仁包勇问是那里人?那人道这可不知,听不出是那里口音我瞧他履历是议叙出身,应天府人请教大太爷尊姓?打那儿来?要见咱们老爷有什么
话说?包勇道我叫包勇送礼部柳大老爷的灵柩、家眷回广东,路过此处刚才在前面树林边遇盗,特地来见老爷,要当面说话那人听说,吓了一跳,答道我就是本衙门的书办,姓张咱们这官府听见了贼都还害怕,不要说是强盗上司行下来缉捕文书堆如山积,他连瞧都懒得瞧,成天家在上房陪着太太喝酒,任什么事也不管大太爷,你只瞧我这样儿,就知道了包勇道门上的爷们是谁?老张道门上就是大少爷,是他承继的儿子,叫做皮求,任什么儿更不懂这件事,我对大爷说,他父子两个最怕人熏,还怕人发狠你到了门房里只管大嚷大叫,把官儿闹了出来,不怕他不出点子汗,松不得一点劲儿我去打酒,回来听你的儿包勇会意,一直进去,见两旁东倒西歪有几间房屋,满地长的都是青草三间大堂设着公案,看那桌上的灰倒有一寸来厚包勇将牲口拴在廊房柱上,随向东边走到门房往里一瞧,见一个后生仰面躺在炕上,手里拿本《西游记》,正念到大闹火云洞,猪八戒去请观音菩萨包勇叫道门上是那位二爷?那后生听见吃了一惊,将书放下,转过头来看见包勇,一面坐起问道你是那儿来的?包勇道我姓包,送礼部柳大老爷灵柩、家眷回广东,路过此处刚才离衙门不远,被强盗打劫家眷、灵柩都在前面等着,我特来见老爷说话门上的见包勇说话硬头硬脑,走过来陪笑说道大爷请坐,我们敝上人连日身子不快,不能出来,一切事务都不能办况且盗案,更该到县里去报才是包勇瞪着两眼大嚷道你这话就胡说!现在你们该管的地方被盗,你们不管,要你这官儿在这里干什么?尽叫你们住着不要钱的房子,陪女人喝酒的吗?白吃了朝廷的俸禄,本身职分缉捕的事务不管,单学会了喝酒,这一方的百姓是替你家会酒帐的吗?你叫他打听打听我包大爷是谁!叫他别装糊涂,快快儿出来见我,者还有好处到他未定;若再推三阻四的,不要说他是皮仁,就是他是个铁人,我也要挤扁了他!你快些进去回罢,大爷还要去赶路呢,没有这样大工夫在这里等他!门上的见包勇来得凶狠,想来这件事下不去,只得到上房通报谁知皮仁已入醉乡,正在好睡皮求着急,对他妈说,现有一人在外如此如此的这么一件事,快些叫老爷起来那位太太将嘴一咧道什么要紧,人家被盗与咱们什么相干?叫他到县里去报皮求着急道我的老太太,我刚才叫他县里去报,惹他瞪着眼骂了一个难,只差要打
那太太道既如此,叫他写张报单来,再出四两银,咱们替他去报皮求急的跺脚,说道我的妈!你怎么这样糊涂!现在他们家眷都在道儿上等着呢娘儿们正在说话,包勇在外等的着急,大喊大叫,渐渐嚷到上房来了娘儿两个忙将皮仁推醒皮仁闭着眼问有什么事?皮求将如此这般尚未说完,只听见隔院子的那一带板壁,被包勇一脚踢去,不觉惊天动地的一齐倒了皮仁吓了一跳,酒也惊醒,一翻身起来,赶忙跑出院子皮求也挣着同了出来包勇正在大叫,皮仁忙走上前去,说道这位就是包二太爷吗?请到书房去坐怎么跑到我的上房,又将板壁踢倒,这是什么话呢?我虽职小,也是朝廷命官,难道一点理法也没有的吗?包勇道这位就是皮老爷?你倒别拿这话来熏我!老爷说是朝廷家命官,难道朝廷叫老爷睡着做命官的吗?皮仁见包勇说话结实,辞色甚厉,只得和颜悦色的说道我一时乱话,包二爷休要动气请到书房坐下,我再领教这被盗的缘故包勇道天气快晚了,太太们车子在道上等着呢我也不及同老爷细谈,就站在这里说两句罢我们刚才走到对过的这树林里面,跑出十几个强盗,都骑着快马,手中拿着器械,前来打劫被我们一顿铁鞭、弹子打伤了几个,掉下马来,现在俱被拿住,余外的四下跑掉有一个为头的强盗呢,是受伤跌下马来,被马拖死那几个都还活着老爷去瞧瞧我交给老爷就要下店,天快黑了皮仁听说心中大喜,忙答道我就去立刻吩咐门上,就去传弓兵、保甲伺候,赶忙备马一会工夫将皮仁乐了个使不得包勇心下明白他乐的缘故,肚里暗笑,且不说破
不一会,门上来回都已传齐皮仁同包勇走出大堂包勇看见三四个弓兵同那两个保甲,都是大风吹得倒的,看了甚觉好笑那个姓张的书办,也站在面前包勇问道张先生,你们镇上有歇店没有?老张道歇店没有只有一个武秀才刘家房子宽大,院子里歇得下车也常有官府们来往赶不上正站,借他家住一宿包勇道很好我就烦张先生,拿这里老爷的一个帖儿去致意,说柳大老爷的家眷,只有一辆篷车,赶不上站,借住一宿,饭食自备,只用他的柴水锅灶等项,明日重谢我还有事同老爷商量,不能到站上去了皮仁道很好你就拿帖子去说一声罢老张答应就去
皮仁在大堂上牲口,前面一对弓兵喝道包勇拉着马走出大门,骑上跟着,出了村口用鞭子指道那里就是我先去伺候说着,磕开牲口飞奔而去转眼之间,早已来到车边
柳太太娘儿两个见天已昏黑,四面荒凉,急的要死虽有大奶奶壮胆,到底是个女流,地下又捆着几个强盗,等着包勇再也不来,玉友心中也很着急,只不好说出口儿,勉强安慰太太
这会儿看见包勇到来,就同得了恩赦一样,欢喜不校包勇对夫子们说咱们到村里去过夜,明日多走几里罢下马到车前,回过太太同大爷们放心只听见吆喝着皮老爷来了,一直走至车边,勒住马问道那位是柳少爷?柳绪听见,忙要下车,皮仁忙止住道少刻再见罢,先给老太太请安道惊又问包勇道那位马上的是谁?包勇道那就是少奶奶刚才这几个强盗是少奶奶打下来的皮仁大惊,说道敝治这几个强盗一时冒犯,少奶奶受惊了玉友道幸在老爷的境上,得以保全性命,不然还不知作何狼狈
皮仁无言可对,只得答道岂敢,岂敢!全仗少奶奶大力
包勇道天色已晚皮老爷将强盗收去皮仁道我的衙役没有几人同包二爷商量,叫几个抬材的夫子帮着抬到衙门去,这里只须留几个人看着灵柩,太太的大车只管赶到村里先去歇息包勇道皮老爷说的甚是吩咐赶车的,将车吆喝着往前先走张玉友骑马跟大车包勇叫那些夫子用材上小杠,同着弓兵将几个强盗抬着,跟皮老爷送到巡司衙门,余下的夫子看灵柩一群人都往村里抬来,不一会俱来到东村镇口
包勇将马催开,先进村去,那大车还在前面等候包勇到衙门口瞧见老张,叫他引路走了十几家门面,就是刘秀才家
将车一直赶进去,见很大一个院子上面一带有十几间住房,东边一溜都是厢房,两边是马棚、牛栏院子里站着个三十来岁的人,戴着武巾,穿一件青纱窄袖单衫,系一条三寸宽的鸾带,蹬着双冲头皂靴,在那里指手画脚的照应玉友早下牲口,柳绪下车,夫妻两个端条板凳扶柳太太下车老张对包勇道那位就是本家刘大爷包勇听说,赶忙回过太太柳太太命柳绪过去见礼道谢刘秀才赶忙过来拜见太太同大奶奶吩咐小子点上一枝红烛,照着太太们进去屋里面一个大炕,倒很干净,四面裱得雪白,桌椅台凳都收拾的很好包勇卸车,柳绪夫妻帮着搬运,小丫头只好扶着太太,拿个手巾痰盂而已
包勇正在料理,听见有人找张先生去说话老张对包勇道那件事总在晚生身上,只要求包大爷照看晚生包勇道你尽力去办,交给我,不用多说老张点头,一直来到衙门里刚走进大堂,遇着皮求说道老爷在签押房等你说话,再也叫不来了一面说着,同老张进去皮仁坐在里面,见老张进来,对皮求道你去小心照应强盗,多传几名更夫,休要偷懒皮求答应了出去
老张走到桌边说老爷叫书办?皮仁道我叫你来商量办个详稿,咱们竟给他连夜一报我的意思且不报县,先尽上头通报,过后再到县里去报你想想看,使得使不得?
老张道话都没有说过,怎么老爷去报起来?皮仁道同谁说话?老张道谁拿的强盗,就同谁说话皮仁道在我境上拿住的,难道他还要送到别处去不成?老张道书办也不管这闲事,刚才听见那个姓包的同那位少爷说道‘如今交给了他,也不怕他放掉一个咱们见了巡按大人,若是大爷说不来,我帮着大爷将这件事从头至尾说个明白’书办听见这话有些不对劲儿,我就顺便打听巡按大人同他们是个什么交情谁知是柳大老爷的门生,柳太太正要去找他呢老爷想,这口水儿吃得下吃不下?皮仁听说,冷了半截,说道既如此,我为什么给他们管强盗?倒没有那么大工夫叫人抬到他们那里交还了罢老张笑道老爷这些话,都不是对书办说的正经话皮仁道这不是正经话,谁合你说笑吗?老张笑道随老爷怎么办,书办如何知道呢?老爷没有什么吩咐,书办出去了说罢,转身就走皮仁叫住道你站着,咱们再商量老张道老爷各自拿主意
皮仁道你给我拿个主意,到底是办还是不办?老张道书办没有什么主意老爷自家做主皮仁道办不办与我总不相干,也没有什么要紧老张冷笑道办呢,老爷升官;不办呢,老爷坏官皮仁道我不懂,你倒说给我听老张道书办不过混说,老爷怕不明白皮仁笑道你既知道我的心事,何不替我想一个主意老张道老爷实在心里要怎么办的道理,不要藏头露尾,半吞不吐的,拣直对书办说了,书办好拿主意皮仁道我的意思,要求柳太太,叫他将这几个强盗给我去办柳太太他怕死了强盗,听说我要,再没有不依的你说使得使不得?老张摇头道这还不是正经主意皮仁放下脸来说道左不是,右不是,难道我叫你进来开心吗?老张道老爷请息怒,书办见老爷这些说话,都不是要办的实话如果要去求柳太太,岂有柳太太住在咱们镇上,连个人儿也不差去请请安,一口水儿也不送去请人喝喝,平安的跑去问他要强盗那柳太太未必是个傻子就算柳太太肯了,那个姓包的同那大少奶奶出死力拿着强盗,白叫人拿去升官请赏?除非老爷是他们的什么,这倒论不定若白不相干的,这就难说了皮仁道我岂不明白,但不知那姓包的是怎么意见?老张道姓包的有什么意见?人已交给了老爷,等着巡按大人合老爷要强盗,少了一点儿就是乱儿皮仁道依你的意思是该怎么办呢?
老张道书办的意思说出来,老爷必不肯办,所以书办也不便说皮仁道你只管说,如能行得,再没有不依的
老张道既如此,头一件事先着人送些蜡烛、茶叶、点心过去,说道‘老爷现在审着强盗呢,一会儿再过来请太太同少爷、少奶奶的安’这里赶紧备个便饭送去等书办私下去见老包,同他商量,只要他肯将事办妥了,咱们就给他一个连夜通详一面知会营县多拨兵丁民壮,老爷将几个强盗亲自解到按院衙门,那按院大人欢喜,保上一本,老爷立刻就是知县若错了这个办法,叫别人办去,老爷一定是革职,还要留在这里拿那逃走的十几个强盗老爷想,咱们这里连个贼也抓不着一个,不是说是强盗,那就难说了老张的一席话,将皮仁说的哑口无言,想了一想,站起身来说道我依着你办,姓包的总在你身上我的光景,你是知道的,总尽我的力量就是了我去叫他们收拾晚饭,一会儿听你的罢老张道这件事,书办尽着心给老爷去办老爷断不可张扬各处的捕快常有到咱们镇上来踩缉,倘若叫人知道,这事就有些拿不定皮仁道很是你就去罢我若得了知县,必定重用你
老张道总是老爷的恩典皮仁去张罗晚饭,送东送西,上房里忙做一堆
老张心中有了主意,慢慢走到刘秀才家来只见包二爷同刘大爷站在院子里谦让老张问道二位谦些什么?包勇道刘大爷一定要备晚饭,咱们太太说断不敢当刘大爷说已经办现成了,这怎么说呢老张道罢呀,刘大爷是个孟尝君,最爱做个人包大爷再上去回声太太,领了刘大爷的这点心罢包勇见他情真,只得上去回过太太,出来称谢,领了盛意刘秀才进去料理
包勇在车上取马褥子,铺在地上,就邀老张同坐老张道那件事敝官府有点眉目,总要请教大爷是个什么光景?
包勇道我是个直爽人,瞧你们的那个官儿,也是挤不出大血的我也不要他的一千八百,只叫他好好的给我一百两光边纹银,赶车的同夫子们,叫他每人赏一两银,今日晚上送来你去生发他多少,我也不管我这里头明叫你发个财,但是他一会儿也断拿不出这些你不如叫他写张票子给你,就说你替他借银子给咱们,叫他过几天设措还你,也就很好若是马上逼他拿出来,就逼死他,也是无益的事老张道大爷见得是,我就在这里谢谢说着,跪下去磕头包勇忙拉住说道强盗的那几匹马,是我要的你这会儿过去,就给我拉过来,一同好喂老张道那容易,我就去叫人送来竟是这样,遵命去办包勇点头,老张辞别,欢喜而去
刘秀才里面送出饭来,却是大盘大碗包勇接着送了进去
玉友摆好盘碗,替太太斟酒,夫妻两个坐下,一同畅饮正吃的高兴,皮老爷又送饭来,包勇叫他们抬到上房,柳太太瞧了一瞧,命大奶奶将清淡些取一两样过来,桌上肥鱼大肉换下去,都叫包勇拿去吃饭包勇答应,搬到院子中间,摆在地下,将赶车的同夫子们都叫出来,大家同吃,又打上十来斤酒包勇领着他们坐了一地,吃得闹热,唱的唱,说的说只见巡役拉着三四个马来,包勇起身接了,拴在树上,就叫巡役也来喝酒
又烙了些饼,下些面,叫他们尽量吃个大醉大饱
老张来找包二爷说话,包勇连忙站起身同到东厢房里老张笑嘻嘻的在怀里掏出两大包银子,递与包勇说道请大爷收了这还有二十五两银子,是赏夫子们同赶车的包勇将两大包接了,揣在怀内,手里拿着小包儿问道你的呢?
老张道蒙大爷提拔,晚生发五百银的财,他写了一张借票,用上印,总在十月以内归还,明日先给五十两包勇道也罢了,拿几两银子买点产业,也够你下半辈子的过活
老张千恩万谢道蒙大爷的恩赐包勇道不用提起,咱们去喝酒罢老张道本该陪大爷坐坐,我还要赶着去办详稿包勇道既如此,倒不便留你了,竟请罢
老张去后,包勇来到上房,将小丫头支使开去,就将上项事情回明太太,怀里取出银子来柳太太道这是你辛苦来的,快些收去包勇道全是大奶奶的力量玉友道我不过助你的威势,今日若非有你,我如何成得了这功?你竟收去罢包勇取了一封,谢过太太,收在怀里柳太太命大奶奶也收下那封银子包勇出去,将皮老爷赏的二十五两交给众夫子同赶车的,均匀分散众人大乐,都去歇息到了五更,就收拾起身,人人高兴,望着大路扬扬而去包勇回过太太,将两匹好马送给刘大爷,作为谢礼不提
且说老张来见皮仁说银子全已交代包二爷说请老爷放心,太太同大爷见了按院,一字不提,有可以为力的地方,还要替老爷说句好话皮仁听说,欢喜不尽道咱们连夜就通详罢老张道先给他个通禀,再备详文差个能走道儿的弓兵,多赏些盘费,他就起身,兼程赶去投递,然后再赶着通详,这就办得结实皮仁赞道很是你就在这里办起禀稿我叫人去请几位相公来,帮赶着写老张答应,立刻在签押房里办了个禀稿,递与皮仁,在灯下念道铜山县东乡镇巡检司皮仁谨禀大人钧座敬禀者,窃卑职自任事以来,凛遵宪谕,时刻留心捕务,不敢偷安兹于本月初四日申刻,据弓兵黎金等禀称,有强盗数人手执器械,拦劫行客卑职闻报,立即带领弓兵、保甲人等亲身往拿该犯等意欲脱逃,抵死拒捕卑职带领弓兵奋勇格斗,将该犯等七名全行打伤,一并擒获现在移详营县,俟兵役到镇,卑职亲自解赴宪辕,听候审办除备文照例通详外,合行先具芜禀恭请福安,伏维慈鉴卑职仁谨禀
皮仁念着,一面点头念完之后,说道很好快些写起来门上进来回道请了两位会写字的相公,在书房里坐着呢皮仁吩咐点灯出去,又叫老张赶着写出一个来做样子闹了半夜,写完通禀,赏了弓兵盘费,连夜差他动身
初五一早,营县的兵役到齐皮仁叫木匠连夜做下木笼,将强盗装入笼内,亲自起解一路小心管解,直到了按院衙门
审出实情,果然是屡次行劫杀人的首伙盗犯按院大人欢喜皮仁认真缉捕,将他提拔起来,后来竟做到知县那老张发这注大财,置些产业,竟享了后半世的安乐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柳太太们从此暮宿朝行,又走过几站,不觉到了清江县,是下船的码头包勇寻客店住下,卸去大车,将灵柩抬到码头上,卸掉了杠,就有船行里来揽买卖包勇同着到河下看来看去,拣了一只荆州划子,讲成一百五十两银子,送到江西南安府交卸当时立了行契,兑交一半银子,转来回过太太那些赶车的同夫子们,都得柳太太的赏赐,十分感激,俱要等着伺候太太上船包勇又将那三个牲口卖了二百五十吊钱,将船上的米炭菜蔬办了个全备趁着夫子们就将灵柩安设中舱太太们下船柳太太住在房舱,柳绪夫妻住在官舱柳太太因他们没有成亲,到底不便,况且孝服已过了两年,心中急欲抱孙,所以来到路上叫他两个已成了夫妇此时下船,就令儿子媳妇住在官舱,包勇住了头舱诸事齐备祭过河神,放了一大串鞭炮船家道过喜,大筛着金锣,扯起布帆,开船前进
柳太太自从上道以来,在车里早行夜宿,十分劳顿,今日坐了大船,觉得异常爽快船中无事,娘儿两个提起当年无可倚靠投入尼庵,若不是老师父慈悲留住,我娘儿两个已为乞丐,如何得有今日;又蒙他师弟兄们殷勤照应,不致冻饿去年春天那一场大病,可怜智能衣不解带的服侍我一个多月,将他的衣服当个罄尽,给我服药调理,同自家儿女一样可怜那天见咱们起身,哭的发晕,你叫我这段心肠如何丢得他下?
说毕,母子掩面而哭
玉友再三劝慰道太太不必悲念,既蒙慈爱智能,媳妇不敢隐瞒禀知太太,将来总有见面之日柳绪忙跪在膝前,哭泣不语柳太太道你这是仔吗呢?玉友说道因太太提起智能之事,其中有个缘故那年贾府的凤二奶奶带着宝二爷同蓉大奶奶的兄弟秦大爷,在庵中住着料理丧事,智能同秦大爷有终身之订谁知秦郎寿短,此事中止那年太太到庵之后,他见咱们大爷声音笑貌活像秦郎,因此一段痴情,又有终身之念自愧未曾蓄发,不敢启齿又不料师父刚死,琏二哥给媳妇成了这段姻缘,因此他更加悲苦媳妇知他两个有这一段难说的苦情,已再三谆嘱,令其蓄发静守,慢慢禀知母亲开点慈恩,接他来了结一段姻缘不意母亲心中十分垂念智能,媳妇不敢不禀明缘故柳太太扶起儿子,点头叹道你们既有这些缘故,对我说明,这又何妨将来这事怎么了结,只好写书子托贾府上带他回南,再作商量娘儿们说了一会,又问起你怎么学会弹弓骑马?玉友道六七岁时,跟着父亲在间壁净土寺里念书,寺里有个烧火老和尚,他本是少林寺出身,又会看相,他对我父亲说,’这个姑娘要叫他学些男人们的武艺,将来很有用处’父亲问道‘叫他学个什么武艺?’那和尚道‘舞枪使棒都不可少我先教他学个轻松些武艺子’就传我打弹子,成天家不住手的学,直学过五六年,才成了功和尚道‘有这样本事,一生受用这叫做随心弹子,不拘要打那里,随心所欲,百发百中’后来到了馒头庵,闲着无事,在后院里同那些师弟兄们学骑牲口柳太太道怨不得我那天见你上马比绪儿还灵便柳绪笑道好姐姐,你教我打弹子玉友笑道要拜师父的那么容易,拜也不拜就教你?柳绪道我拜,我拜!说毕,对着玉友跪将下去,一连气磕了七八个头惹的柳太太哈哈大笑
把个玉友面胀通红,笑道你真是个傻子!叫船上的瞧见,像个什么样儿?柳绪道我拜师父,这怕什么?大家说笑了一回自此柳绪尽心尽意学打弹子,后来倒也学了些工夫
且说船中行了几日,这天已到扬州,在码头上将船暂为停泊那码头上先有一只官船停着,柳绪在舱望那旗上写着礼部大堂,看那船是只大沙飞船,前后的旗枪牌伞俱极体面柳绪正在观看,不觉两船早已相并见那船舱里站着一人,瞅着柳绪忽然叫了一声哎呀!不知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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