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时代都有一些口才突出的人,当然也就派生出名嘴、臭嘴之别名嘴臭嘴的标准很难定,比如今天,一些电视节目主持人常会摆出一副天下名嘴的气派,撇开其中个别翘楚,老百姓都知道,大多数混迹其中的家伙,其唾液中的才学,实在值得重新测试一下电影《巴顿将军》里有一位美国将军,身陷敌手,德国人要他投降,他回答"我操你娘"巴顿听说后,一边麾动部下驰援,一边说了句有意思的台词"快,去抢救有口才的人""我操你娘"算不算有口才呢?在那个场合,那种关头,我同意巴顿的意见,这四个字实在才气汪洋
时代名嘴颇多,如以桥玄、何颙、许子将为代表的人物品评家,他们名头锃亮,每到一地,辄令寻常士大夫纷纷"改节饰行"《三国演义》中有位骁勇的武士太史慈,史书上记载,他之所以不被人接纳,乃是有人担心许子将知道后要笑话,可见这拨名嘴的厉害然而,正所谓"天下无道,处士横议",在这些名嘴之外,我们也会不时听到另一些意气骄横、怪诞绝伦的议论盛世纶音不得与闻之时,独多乱世颓论,本来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这样,为时代特有的风习,我们便不得不提到其中两张著名臭嘴孔融与祢衡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4714.html
先说孔融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4714.html
在西汉董仲舒建议实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基本国策之后,孔融便有着中国最大的来头,他竟然是大圣先师孔夫子的二十世孙孔融四岁让梨的故事,旧时几乎所有蒙学读物都有记载,可说家喻户晓对自己非比寻常的出生来历,孔融显然也知之甚详,少年时就曾巧加利用,借此成功地打入上流社交圈当时有个南阳尹李膺,喜欢在家里摆名人沙龙,对来客要求极苛,曾特意关照守门人,"非世贤及通家子孙,"一概孔融前去求见了,亮出的正是"李君通家子孙"的招牌李大人揉了半天眼也没看出眼前这个后生小子,祖上曾与自己有甚瓜葛"大人差矣,"孔融嘿嘿一笑,"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也"他指的乃是司马迁《史记》中记载的孔子造访老子(李耳)一事,那真可算"累世通家"了不仅李膺,在座众位显客无一不被他的捷才震倒,只除了一位倒霉蛋他因为晚到,没有亲耳听到孔融迅捷无比的应对,经由别人转述,效果不免打了折扣,于是便说了句不太友好的话"小时聪明,大未必佳,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想想前些年的少年大学生,我们觉得这位仁兄的酸论,未见得全无道理没承想孔融立刻冲他顶上一句"看得出来,先生小时候,一定聪明无比"在十九世纪的法国,一个外省青年想要在巴黎成名,最佳捷径便是得到某位沙龙女主人的青睐,以便尽情展现自己的社交才华在公元二世纪的中国,这一招好像也管用,至少孔融的名声,就离不开这些宾客的叫好、捧场他的嘴有着强烈的宣泄**,自然会对旁人耳朵有着额外的需求孔融不是一个喜欢自言自语的人,通常在座的宾客越多,他的舌根越为迅捷灵动,唾沫也越为上下翻飞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4714.html
口才其实也是一个广阔的领域,它可以被细分为很多种拿孔融来说,他也是有其长有其短的,比如在今天,你若想和孔融在电视上展开辩论,没戏,看他不刻薄得你体无完肤你得和他展开笔战,而且别在小报上,别通过无法容纳精密逻辑的千字文,你得堂堂正正地用符合学术规范的论文与他较劲,这下孔融完了他舌根上的智慧就像一个100米跑选手,坚持不了多久再举个稍嫌不伦的例子,他有点像可敬的日本棋士藤泽秀行,"五十步天下无双,"要和他过招你得坚持五十步以上藤泽老先生当然五十步后仍然功力非凡,孔融就不行了,他的思维一旦拉长,立刻就像拆散的毛线,头绪纷乱起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4714.html
结论是这样的口才虽然无助于义理的研讨、学术的深化,用来混淆视听,颠倒舆论,制造喝采,却比什么嘴都厉害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4714.html
孔融还很有胆气,不,联系他一生,他的胆气只怕是太大了点小时候他就成功地救过一个逃犯,以至自己和兄长一起进了大狱那位逃犯张俭本是孔融哥哥的朋友,前来求救时碰巧哥哥外出,只有孔融一个小鬼当家张俭虽然起初有点瞧不起孔融,但这位被李膺断定将成为"当代伟器"的圣人后代,却成功地帮助张俭脱逃他本人没有逃,逃跑永远不是孔融的个性,孔融宁愿和哥哥一起锒铛入狱不知是义薄云天还是天生奇胆,入狱后他直对着狱吏叫嚷"不关我哥哥的事,不关我哥哥的事,张俭是我放走的,快快拿我是问"他哥哥急了,也在一边叫道"张俭是来找我的,和弟弟无关"狱吏没辙了,少不了得请示上峰,结果上面意见是"把弟弟放了,哥哥留下"----出狱后的孔融,名声立刻像不羁的野火,在中原四处弥漫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4714.html
闻名不如亲见,亲见胜过闻名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只要孔融当堂一坐,别人就只能要么乖乖地充当听众,要么傻傻地像听堂会那样在一边叫好,鲜有敢与他正面舌战的十六岁的孔融已是这样,三十八岁就更是所向披靡了一根舌头匹似毒蛇长长的引,在众人面前嘶嘶作响,不断挑衅;奇谈怪论则像联合牌收割机,掠过听众汗水涔涔的额头,毫不留情地把别人那点社交智慧辗个粉碎孔融当时就觅得了一个雅"议主",可惜中国既没有古罗马的元老院,也没有西方现代的议会制度,所以孔融虽深具国会议员──也许还是众议院议长──的才能,却仍不得不到下面弄个官做做皇帝原开设在洛阳的太学,已在两次"党锢之祸"中遭到重创,后来连首都洛阳都已残破到无法居住的程度,值此乱世,孔融不可能觅得一个安静的所在,可以让大家整天只管喝酒聊天,欣赏他的"议主"风采北面战火频仍,到南边去吧,到南边过一把父母官的瘾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4714.html
我无法想象孔融作为地方官会是一副怎样的尊容,他不仅昏庸,而且注定会把昏庸体现得与众不同,仿佛昏庸还是一种艺术严格地讲,孔融是一位不可救药的个人主义者,他做秀的热情充沛昂扬,至于如何关心百姓疾苦,如何成为识时务之俊杰,便不加萦怀了在生灵涂炭,百废待兴之时,孔融为官一任,甫一就职不寻思着如何恢复农业,安抚百姓,治理战争创伤,整天尽忙着修复城墙,开设学校,举荐些与他具有相似风格的儒士,仿佛天下已长治久安,从此不再有兵戈扰攘,当务之急,乃是尽快开辟出一片承平气象来他天性乐观,脑子里尽盘算些使自己显得不同凡响的离奇念头,而所有这些念头都以"不切实际"为主要特点他对本地活着但活得非常艰难的百姓毫不系念,却满脑子想着所谓"示惨怛之爱,追文王之仁",对客死本地的外乡游士,准备了上好棺木,将他们一一入殓葬礼上的孔融是否像基督教牧师那样发表演说,我们不得而知,反正,能够使孔融产生热情的事情必须同时具有两个特点它必须既风雅又怪诞同郡有个孝子名叫甄子然,在孔融到任之前即已不幸早夭,为寄托自己飞来石般的奇特哀思,孔融竟仍不断地为他"配食悬社",仿佛他还健在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4714.html
想到孔融的死因之一乃是忤逆不孝,他对甄子然的态度,只能从思维方式的一贯矛盾上去索解依古代的道德观念和法制思想(两者往往合为一体),孔融确实有取死之由,罪名未见得都属罗织而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4714.html
孔融的思维是奇特的,除了些具有古代"嬉皮士"风格的酸丁,他从不知世上还有何人值得提拔奖掖,者,要想得到孔融的抬举,还需先满足一个没人愿意满足的前提即像那位孝子一样,以自己郁郁弃世为代价他对当世知名的经学大师郑玄敬意无几,偶尔还要奚落几句,对死在司徒王允手下的东汉大学者蔡邕却愁情满怀到这般地步,以至仅仅因为某人模样有点像蔡邕,喝酒时就要把他拉到身边,为上天替蔡邕留下一个活面具大发感慨孔融对郑玄这类以严谨见长的学者,是否心存忌惮呢?不知道,至少你从孔融的表情上看不出这一点,即使在敌人大兵压境,"流矢雨集"之时,他仍能以一种鬼见愁的风度,"凭几安坐,读书议论自若"对,他感兴趣的就是这么个姿态,他想证明的就是自己与世上"方伯"一族的本质不同为了完成自己的历史造型,他甚至还会主动请缨,与武将们争功,"大饮醇酒,躬自上马",俨然一副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的气概可惜,凤落平阳不如鸡,马上的孔融醉意朦胧,又不会什么醉拳醉剑,结果只能仓促间将武夫的进取造型临时改为诗人"仰天大笑出长安"式的昂然而退好在谁都知道孔融是圣人后代,谁也没有真对他肩膀上的东西感兴趣,所以他总能不失体面地全身而退,扔下自己的百姓,从一个州郡窜到另一个州郡,反正照样会有人请他继续从事昏官生涯像济公一样,孔融的腰间大概也总悬着一壶酒,以便在路上一颠一颠时也能摆弄出点风度来济颠和尚悬壶旨在济世,孔融呢?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4714.html
当然也没法把孔融说成害群之马,这个不愿对社会负责任的圣人后代,事实上也只具备有限的危害社会能力给社会带来真正的动荡和破坏,那是军阀豪强们的勾当,如先后劫掠长安的董卓和李傕、郭汜,如整天做着皇帝梦的袁术孔融虽唾沫不断,实在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当然话说回来,作为因果报应,最终死于曹操之手的孔融,其本人对他人生命原也较少体恤,滥杀忠良之事,孔融也曾染指有一次为了体现自己与众不同的义理观,他决定拿一个自己举荐过的人开刀万事俱备,磨刀霍霍,只待问斩之时,一个名叫邴原的先生前来质问他了孔融本就理屈,这一次便难得地落了个下风,被邴原驳得哑口无言你道孔融如何譬解?他竟厚着脸皮对邴原说"我不过想开个玩笑,先生怎么当起真来"邴原毫不含糊,当即追问道"岂有拿别人生命开玩笑的道理?"这就是孔融,既才华横溢,又思维错乱,既口若悬河,又耍泼无赖
曹操偶尔也会派点活计让孔融干干,如为了安抚袁绍,使他暂时不致与自己为敌,他曾派孔融持天子节钺,并虎贲卫士百人,将大将军的印玺,隆重地给袁绍送上这等冠冕堂皇的表面文章,交给孔融去做,曹操实在是找对了人──可怜而又奇怪的孔融,离开袁府后他曾在荀彧面前对袁绍及其手下大加夸奖,仿佛这一趟旅行颇和袁绍套上了交情谁知他仍然把袁绍得罪了,就在孔融回到许昌不久,一封袁绍致曹操的亲笔交到了曹操的案头,袁绍不假掩饰地要求曹操把孔融杀了孔融是怎么把袁绍给得罪的,我怕他自己都懵里懵懂
给孔融多大地盘他都无法自力更生,虽然他嘴硬,命中注定却只能在别人的统治下生存在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迁都许昌之后,孔融就一路朝都城方向走来对被自己糟蹋掉的那一片片土地全无愧色,在许昌,在曹操眼皮底下,孔融立刻过起了"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的生活,从而使自己的生活重新回到"臭嘴"的立场上来借助曹操的强权,荀彧的调度,在那样一个乱世中,许昌当时还能享受某种台风中心的平静这份平静竟仿佛是特特为孔融准备的,以便让他腾出精力,咳唾江山,辱骂世人
一些极为忤逆不道的言论,开始从孔融的少府里传出来了其中有些言论,即使在社会舆论相对宽泛无序的今天,都难以入人之耳"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瓶中,出则离矣!"这话其实也不新鲜,此前王充在《论衡·物势》篇中已有所阐发,但不及孔融锐利"夫天地合气,人偶自生也;犹夫妇合气,子则自生也夫妇合气,非当时欲得生子,**动而合,合而生子矣"从语气上我们也不难发现,王充只不过想说明一个自然之理,孔融则非得借助激烈的反问句式,以起到颠倒人伦的作用对于奉行以孝治天下的中国,孔融下面一个见解更让古人瞠目结舌他鼓励人们,在饥馑的年代,为了使素不相识的人可以活下来,不妨让父亲去死方法是将仅剩的一碗活命饭送给路人,而不是同样奄奄一息的老父
似乎嫌自己一个人厥词大放不过瘾,孔融郑重其事地向当权者曹操,也向社会推举了一位人才
他就是祢衡
祢衡非常年轻,只有二十四岁他的天赋之高是无须怀疑的,所谓"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俨然鹤立鸡群"目所一见,辄诵于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博闻强记之能,亦无人能及他好像还精通音律,即兴作鼓乐《渔阳》曲,"音节殊妙","渊渊有金石声",可以令"坐上宾客听之,莫不慷慨"
然而祢衡天生是要骂尽世人的,和后世阮籍准备一副青白眼的处世态度不同,祢衡从不知世上有谁值得他青眼相加,所以一概报之以白眼即使对人世间仅有的两位知己孔融和杨修,评价起来照样疯疯癫癫,没遮没拦,竟将年长自己二十岁的孔融称为"大儿子",将杨修称为"小儿子"我们发现,世人一旦落入祢衡的嘴里,其结果甚至比羊落虎口还要凄惨他只要对你略略瞥上一眼,就可以破口开骂了《三国演义》"祢正平裸衣骂曹"一回,对祢衡骂尽曹操手下作了详细的描写仔细对照一下就会发现,他骂人很少是有道理的,仅仅因为别人长着个将军肚,便骂人家是"屠沽儿辈",可使"监厨请客",这并不能让我们佩服祢衡的口才
祢衡骂人的特点是首先,他不可能不骂人;其次,他从来不考虑给对方留点面子;第三,他也从来不给自己留有任何余地骂人之于祢衡,就像毒品之于瘾君子,乃是不可遏制的爱好和冲动,为此,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自己将承担什么后果拉拢一方,打击一方,骂一些人,同时安抚另一些人,这些最基本的世故,祢衡全不知晓那天他准备回荆州老家,一些人决定送送他,想到平时饱受他的辱骂,送客们也想报复,具体方法就是,在祢衡走来的时候,大家全体坐着不动祢衡走来了,一见此景,立刻嚎啕大哭起来"你哭什么呀?"有人问"走在一群行尸走肉之间,我能不悲痛欲绝吗?"祢衡答道
史书上没有祢衡家世的点滴材料,使我们判断祢衡的真实性格不无困难比如他父母是否离异?他小时候是否饱受虐待?他出生时有否难产?等等,我们皆不得而知尽管如此,我们仍可较有把握地看出祢衡有着明显的人格分裂症状,他的反社会倾向与自恋态度,几乎都是一眼可见的这样的症状连弗洛伊德都无法医治,今天看来,疯人院是祢衡的必然归宿史书上也有祢衡"发狂疾"的记载,但作史者似乎仅把这次"狂疾"视为祢衡偶尔的使性子,而没有想到那可能恰恰就是祢衡病灶的反映在孔融要求他去见一见曹操的时候,祢衡因"狂疾不肯往"
记得古斯塔夫·荣格说过"很多在今天被看成精神病患者的人,在过去,他们往往能得到特殊的礼遇,他们反常的精神状态,恰恰被视为不同寻常的证明"拿这个观点看祢衡,我们就不难理解,何以这个飞越了历史疯人院的逃犯,在时代竟然颇有声名,以至曹操虽然觉得"杀他比杀一只老鼠还容易",又毕竟没敢动手
《三国演义》的读者,对祢衡羞辱曹操一事已知之甚详曹操任命祢衡为鼓吏,本意是想寒碜他一下,没想到祢衡竟然衣着不整地走进大厅由于东汉宫廷礼仪对鼓吏的衣着有相当的要求,祢衡这一身丐帮打扮,无疑构成了对曹操的挑衅祢衡之所以后来又答应曹操的要求,换上鼓吏的标准行头,乃是为了实施下一步计划他当着众人的面脱下身上的百衲衣,一丝不挂,然后再徐徐换上新的装束曹操无奈之下只能自我解嘲道"我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而被祢衡小子羞辱了一下"人格分裂的祢衡,显然从来就没觉得曹操有甚可怕之处他后来干脆继续穿上那身丐帮服,拄着根打狗棒,一屁股坐在曹操的营帐外,对曹操破口大骂每骂一句,打狗棒就重重地朝地上戳一下曹操即使"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时也按不住腾腾怒火他唤来两名虎贲卫士,准备下三匹良马,祢衡就这样被撂在马上,被两个武士一路挟持出境,作为礼物,送给了荆州牧刘表
在刘表高朋满座的客厅里,祢衡享受贵客待遇没几天,老毛病又犯了他一面过甚其词地赞美着刘表,不惜拿周文王加以比附,一面又对刘表手下众人大肆嘲笑老实的刘表起初还听不出其中暗藏的嘲讽,待到下面的人怒而检举,才省悟到祢衡的刻薄周文王素以礼贤下士、知人善任闻名于世,若刘表真属文王再生,他手下应该决不至于如此昏庸不济才对,不然,只能说明刘表与他手下一般无能刘表还算聪明,他明白了曹操将这个活宝送给自己,本意正是为了借刀杀人为了让曹操看得起自己,他便依法施为,同样将祢衡作为礼物,送给了当时屯驻夏口的将军黄祖
黄祖是个粗人,他开始虽也拿祢衡当宝贝赏玩,但当祢衡一仍其故地嘲讽起他来,黄将军杀起人来可没想到眨眼结果,祢衡竟是像狗一样被宰掉的
传说祢衡曾作《鹦鹉赋》,内有句云"心怀归而勿果,徒怨毒于一隅托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之薄躯"如此悲哀的文词,会否真地出自愤世嫉俗的祢衡笔下,古人就曾有所怀疑看来辨清这一点,需要的首先不是古典文学知识,而是心理学知识我想,惊人的张狂放荡与同样惊人的哀婉悱恻,大概也只有在人格分裂者的意识层里,才可能得到统一
祢衡死了,本着兔死狐悲的生命智慧,孔融先生应该有所警惕,收敛些才对虽然祢衡非直接死于曹操之手,但以孔融的智力,他本能够看出曹操与祢衡之死的间接关系事实上孔融没有,与祢衡一样,他同样认为世界上最不值得一怕的,正是连皇帝见了都要瑟瑟发抖的曹丞相政绩上乏善可陈的孔融,指摘起他人来可是一张利嘴论凌空蹈虚,大言无状,谁也奈何不了孔融,而一旦较到实处,比拼具体的统治才能,则又谁都不会买孔融的帐孔融有次就和光禄大夫郗虑争吵起来,分明孔融理亏,但曹操仍然愿意充当和事佬,亲自写为两位和解──孔融的骨头只会因此更轻
种种迹象表明,晚年孔融最大的乐趣,就是和曹操过不去,和曹操抬杠他也许不知道,曹操完全有杀他的借口,而且杀了他都能把责任堂而皇之地推给别人当然,如果孔融知道这件事,他也不妨自我膨胀地得出这样的结论曹操不杀他,乃是因为不敢,因为曹操怕他
有件事让孔融大为得意,并可以作为曹操怕孔融的证据当年曹操将司徒杨彪放入大牢时,孔融不仅没想到自己性命也有危险,反而对曹操威胁道如果你继续"横杀无辜",我孔融"明日便当拂衣而去,不复朝矣"──你道曹操怎么办?嗨,曹操还当真放了杨彪
出于管理上的需要,部分也和粮食紧缺有关,曹操于建安十二年下了禁酒令奉行"杯中酒不空"主义的孔融不高兴了,他忘了曹操其实也是一位讲究"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性情中人,他压根就没想过曹操的立场,便嚷嚷着反对孔融有给曹操写的习惯,在一封题名为《难曹公表制酒**》的中,孔融先是大谈一通天有酒星,地有酒泉的歪理,继而又露骨地讥刺道"暴君桀、纣皆以色亡国,你何不干脆把婚姻也禁了"曹操好像给孔融回了一封,原虽已不可见,但从孔融复中所谓"昨承训答,陈二代之祸,及众人之败,以酒亡者,实如来诲"的语意中,可以看出曹操的回颇具语重心长的风格,还不乏大量有说服力的例子
然而孔融是不可被说服的,他继续寻找着向曹操发难的机会曹操北征乌丸时孔融便大加嘲讽,待曹操大军攻下袁绍的老巢邺城,时为虎贲中郎将的曹丕捷足先登,将袁绍儿子袁熙"颜色非凡"的妻子甄氏纳入怀中,孔融兴致勃勃,再次给曹操写一封,远兜远转地说什么"当年周武王伐商纣王时,曾将纣王宠妃妲己赐给周公"曹操虽然从军三十年,手不释卷,但还是被孔融这一新鲜典故弄迷糊了想到孔融读书很多,曹操便虚心请教,孔融缓缓答道"以今度之,想当然耳"杜撰一个不存在的史实,用以挖苦他人,孔融在讽刺艺术上确实造诣不浅,曹操受到的捉弄委实不轻孔融几乎是以某种视死如归的态度,将曹操的涵养逼向极限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八月,随着一道《宣示孔融罪状令》的颁行,五十七岁的太中大夫孔融被押赴市曹,就地处决,其家族也惨遭株连
关于祢衡我们已经看到,他的人格障碍已使他丧失了自我收敛的能力,同时他的生命态势又极富攻击性,虽然今天可以被疯人院收留,但在古代,他在哪一个君王面前都注定讨不到活路孔融呢?我相孔老夫子上天有灵,一定会气得把天堂的地板跺穿
两人都有一种只有知识分子中的极端分子才会体现出的刚烈,古人习惯于将这份刚烈含糊地归结为某种书生意气,今天我们知道,他们都应该被纳入临床心理学的范畴,重新探究一番呜呼,孔融与祢衡,这两张时代最为著名的臭嘴,实在不过是当时两个最为病情深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