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雪:枫露茶凉后,雪中送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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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读者对贾宝玉的印象是,对女孩子极尽温柔缱绻之能事甚至对容貌俊美的北静王、蒋玉菡、柳湘莲、秦钟,亦是温柔款款以待

但是纵观全书,贾宝玉也有身为公子哥儿,任性发飙的时候比如初见黛玉摔玉大闹,怒踢袭人一个窝心脚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书中第八回的枫露茶事件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3415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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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来,因问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这会子怎么又沏了这个来?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他要尝尝,就给他吃了宝玉听了,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往地下一掷,豁啷一声,打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来问着茜雪道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他?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他几日奶罢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还大了如今我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养着祖宗作什么!撵了出去,大家干净!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3415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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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读到这一段,都为茜雪心疼和叫屈又是泼了一裙子的茶,又是跳起来质问明明是李嬷嬷那老货犯下的错,却要茜雪为她顶缸受气,最后还被撵出贾府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34157.html

自此回之后,茜雪便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再也没有片言只语对她进行过正面描写,包括被撵走的过程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34157.html

一、无辜被撵的丫鬟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34157.html

有人认为茜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丫头,所以被作者写着写着就写丢了其实不对的,书中后来借李嬷嬷和鸳鸯之口,多次对茜雪离开贾府的结局进行过侧面交代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34157.html

第十九回写李嬷嬷道你们也不必妆狐媚子哄我,打量上次为茶撵茜雪的事我不知道呢第二十回写李嬷嬷拉住黛玉宝钗,将当日吃茶,茜雪出去,与昨日酥酪等事,唠唠叨叨说个不清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34157.html

直至第四十六回还在借鸳鸯之口,再次提到茜雪这是咱们好,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34157.html

由此可见,作者并没有把茜雪,这个宝玉跟前和麝月、袭人、晴雯地位相当的大丫鬟写丢

至于茜雪被撵出贾府的原因,当然还是枫露茶事件虽然下文写袭人巧妙的把摔茶事情圆过去了(袭人忙道,我才倒茶来,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钟子),想必终究还是被贾母细细查了出来

然后茜雪顺理成章成为替罪羊被撵出;因为不能真的按宝玉说的撵出乳母李嬷嬷

茜雪当然无辜又委屈晴雯爱吃的豆腐皮包子;袭人爱吃的盖碗里的酥酪,李嬷嬷说要拿去吃,还不是眼也不眨就拿去了?谁又有本事拦住了?

在贾府,作为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属于有头有脸的仆妇,和贾琏的奶妈赵嬷嬷是一个级别的,连小一辈的主子们都要敬重她们的看书中第十六回贾琏夫妇对赵嬷嬷的尊敬便可见一斑

在贾府,还有比她二人级别更高的仆人,那就是赖嬷嬷还有一个级别最高的,就是焦大,他是贾府的三朝元老,伺候过宁国公,对主子有过救命之恩的所以给他填了一嘴的土和马粪,实在是忍无可忍的最高惩罚了

所以,李嬷嬷是动不得的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看后文金钏晴雯四儿芳官诸人结局,便知早早离了贾府,亦未尝不是茜雪之幸茜雪之福?

二、现身救主的义仆

据脂评透露,"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袭(人)正文标昌(目曰)'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

由此可知,八十回后,还会写到宝玉落难,被关押在狱神庙,茜雪曾不计前嫌,主动前去安慰并设法救助他可见其侠义之心

只可惜曹雪芹原稿失传,高鹗续写的后40回章节里,已无零星半点茜雪的事迹,于是茜雪在续作者的笔下,真的成了有头无尾的角色

其实,书中对茜雪这种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写法,是对成书于清康熙年间著名世情小说《林兰香》的明显借鉴和模仿

该书第三十回写李寡妇、红雨因淫秽事被赶出耿府,然后这两个小人物便再没有了下文,直至该书第六十三回,李寡妇、红雨再次出现,才交代李寡妇嫁与梨园教师;红雨流落烟花巷忆及当年的耿府巨族,如今早已繁华落幕,风流云散,红雨不禁怆然吟唱道人传往事淡如画,我忆当年泪似梭

回到红楼梦,该书第二十六回甲戌本有批语说狱神庙回有茜雪、红玉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叹叹据此可知,本回应该对茜雪离开贾府后的人生经历,有详细描写和交代

有人猜测茜雪离开贾府后,可能嫁与狱吏、官差一类人,然后在丈夫等人的帮助下,打通关节,在狱神庙探望宝玉、凤姐,最终和小红、贾芸、倪二等人将旧主设法营救出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主仆再次相见,再雷厉风行的二奶奶;亦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还有那莺莺燕燕大观园繁华落尽,故主已为阶下囚,主仆抱头痛哭的桥段想必断不可少

当然,也一定要提及当年的枫露茶

那取初春香枫之嫩叶,入甑蒸之,滴取其露,点入茶汤,精制而成的枫露之茗,这小小一杯茶,送走过远离富贵乡的茜雪;也送走过一病而亡的早夭的晴雯

如今,在这阴暗潮湿、低矮逼仄、虫鼠横行的狱神庙的破旧偏殿,伴着窗外空阶,这满庭的凄风苦雨,这黄叶飘零的漫漫长夜,一杯过去饮过无数次的枫露茶,这春花秋月等闲过的富贵荣华,便成了而今,最奢侈也是最痛彻心扉的回忆

忽然就想到孔尚任的《桃花扇》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不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这秋风秋雨狱神庙,当此家亡人散,最是多愁善感的宝二爷,忆往事,愧悔交加,想来定要哭哭啼啼说个不休

三、因祸得福的茜雪

谁能想到,当年醉酒的绛芸轩旧主,一通发飙后,彻底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也可以说,从此打开了茜雪生命里的另一扇门

从此后,她远离朱门,觅一忠厚良人,静静度这安稳平凡的人间岁月,于茜雪而言,亦未尝生之幸;于宝玉而言,亦是冥冥中给自己留了一条人生后路

所以,主仆再见,重提往事,在宝玉当然是满腹愧悔自责,但是大错已铸,真是愧则有余、悔之无益;在茜雪,却早已是云淡风轻,事如春梦了无

反倒是如今贾府的败落,旧主的落难,人世的无常,让她不胜唏嘘,伤叹怜惜、泪落涟涟

不论是贾芸小红袭人蒋玉菡亦刘姥姥,他们对贾府落难旧主的设法搭救帮助,都属于有恩的报恩,都是不忘旧主,事出有因唯独茜雪不是当年被逐出贾府,是贾府有负于她她完全可以对他们不管不问

因此茜雪的狱神庙探望营救宝玉,更能体现出她的仁爱、侠义、宽容、旷达之胸襟最难能可贵,也最值得赞美

曹公写茜雪这一人物,先预设话头,八十回后,应当是要着力塑造这一义仆的光辉形象所以在警幻情榜上茜雪得为情谅,这是对她不计前嫌、以德报怨、雪中送炭高贵精神品质,最直接也是最崇高的礼赞

古往今来,所有穷愁落魄落难之人,我们最需要也最欠缺的,不就是茜雪(欠雪)这样一个雪中送炭的人吗?但愿我们每个人都能遇到那个雪中送炭的贵人但愿我们每个人都是雪中送炭人

作者午梦堂主

茜雪枫露茶凉后,雪中送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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