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162.html
西门庆与花子虚、应伯爵、常时节等四五个人在院里郑爱香儿家吃酒正在热闹处,忽见几个做公的进来,不由分说,把花子虚拿的去了,把众人唬的吃了一惊西门庆便走到李桂姐家躲了半日
后经打听才知:原来是花二哥内臣家,房族中花大、花三、花四告家财,在东京开封府递了状子,批下来着落本县拿人
在我想来:其一,一起吃酒的众人,可能都不是什么良民,所以见了做公的如鼠见猫;其二,假如那众人都是本本分分的,而一见做公的就害怕,则说明那个社会令人害怕,不知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被做公的抓去——当然,这些或属几近无聊的杂感
而我此时深感困惑的是:花子虚人在清河,他的三个兄弟也在清河,为何他的三个兄弟会越过县、州,而去东京开封府递了状子?我真的不清楚当时的法律程序!(这属于越级上访吗?)
花子虚与其花家兄弟花大、花三、花四,究竟是叔伯兄弟还是亲兄弟?
其实,这本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因为李瓶儿已亲口对西门庆说了,是叔伯兄弟
妇人道:正是一言难尽此是俺过世老公公连房大侄儿花大、花三、花四,与俺家都是叔伯兄弟大哥唤做花子由,三哥唤花子光,第四个的叫花子华,俺这个名花子虚,都是老公公嫡亲侄儿
而秋水堂(田晓菲)却说:花子虚的三个和他争遗产的兄弟,在词话本中作‘叔伯兄弟’,在绣像本中作花子虚的‘亲兄弟’,则作者的谴责更深刻了一层(《秋水堂论金瓶梅》)
那么,花子虚与那几个花家兄弟,究竟是叔伯兄弟还是亲兄弟呢?
妇人道:正是一言难尽俺过世老公公有四个侄儿,大侄儿唤做花子由,第三个唤花子光,第四个的叫花子华俺这个,名花子虚,都是老公公嫡的
比对这两段文字,可知崇祯本除了把与俺家都是叔伯兄弟一句删掉了,其他并无大异,那么秋水堂怎么就认定花子虚与那三个花家兄弟就是亲兄弟了?
而且,当花子虚被做公的抓走后,西门庆曾对吴月娘说:原来是花二哥内臣家房族中告家财,在东京开封府递了状子,批下来,着落本县拿人这句话两个版本是只字不差的,都是称花子虚与那三个花家兄弟是房族!
何谓房族?就是宗族中血统关系较近的分支,并不是亲兄弟!于是便可认定:秋水堂所认定的花子虚与那三个花家兄弟为亲兄弟是没有确切根据的因此,秋水堂所发的感慨(则作者的谴责更深刻了一层),同样是没有确切根据的,属于乱发议论类
不过,从这哥几个的排名(花大、花二、花三、花四)看,倒像是亲兄弟其实倒也未必!在房族中,叔伯兄弟大排名次的情况民间常有!
顺便再说一句:花子虚的这哥四个,按排行依次是花子由、花子虚、花子光、花子华,连起来当是谐音油虚光滑,或是以此来隐喻了这四兄弟都是浮浪不实之人
花子虚被做公的抓走了,身为妻子的李瓶儿自然要托人搭救这是很自然的事但问题是,她既是外地人,又是个妇道之人,所能想到能帮她的,唯有隔壁的西门庆这也是很自然的事
当西门庆得知李瓶儿请他过那边去说话时,自然是正中下怀,于是得不的一声儿,趔趄脚儿就往外走西门庆此时的兴奋与激动几可说是业已忘形了,就连人称愚鲁的吴月娘都看出来了,便道:明日没的教人扯把你!西门庆则道:切邻间,不妨事我去到那里,看他有甚么话说
西门庆当下走过花子虚家来,只见妇人罗衫不整,粉面慵妆,从房里出来,脸唬的蜡渣也似黄——这是西门庆希望看到的
西门庆又见李瓶儿向他跪着,再三哀告道:大官人!没奈何,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更是西门庆希望看到的,更是西门庆希望听到的
如此这般,他便可以趁人之危以饱私欲了当然,也是他立功的时候到了!
但令西门庆没有想到的是:妇人便往房里开箱子,搬出六十锭大元宝,共计三千两,教西门庆收去,寻人情上下使用这三千两,相当于现今的三百万,难怪连西门庆都道:只消一半足矣,何消用得许多?妇人道:多的大官人收去奴床后边有四口描金箱柜,蟒衣玉带、帽顶绦环、提系条脱、值钱珍宝玩好之物,一发大官人替我收去,放在大官人那里,奴用时取去
书中写道:西门庆听的杨府尹见了分上,放出花子虚来家,满心欢喜
由此可见,西门庆倒也是个厚道人因为,他葆有传统意义上的君子之风: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倘若他是个奸诈、狠辣、无耻之徒,指不定他会拿着李瓶儿给他的银子,贿赂杨府尹,让杨府尹对花子虚科以重刑,乃至干掉!(历史上借助敌人之手干掉异己的事例并不乏见)
倘若花子虚因此而死在当厅或监内,对西门庆而言,岂不更好!
秋水堂在解读第十四回时写道:张竹坡把月娘斥为恶人,其实月娘也不一定是恶人,月娘只是一个贪财自私、俗笨粗鲁、缺乏魅力的女人耳
然而在我看来,张竹坡对吴月娘的论定,固然欠妥,但秋水堂所说的,也未必恰切
平心而论,吴月娘作为一个内当家的,还是很合格的有的时候,却也不乏精明或精细诸如当李瓶儿想把她积攒多年的金银财宝等,转移到西门庆处,由西门庆代为保管西门庆听了自然高兴这不正是传说中的肉包子打狗吗!于是他回家与吴月娘商议此事吴月娘说:银子便用食盒叫小厮抬来那箱笼东西若从大门里来,教两边街坊看着不惹眼?必须如此如此,夜晚打墙上过来,方隐密些西门庆听言大喜,遂以计而行书中写道:西门庆收下他(李瓶儿)许多软细金银宝物,邻舍街坊俱不得知道
西门庆听说杨府尹听了他的说情,放出花子虚来家,满心欢喜这里李瓶儿请过西门庆去计议,要教西门庆拿几两银子,买了她家的宅子西门庆归家,与吴月娘商议月娘道:随他当官估价卖多少,你不可承揽要他这房子恐怕他汉子一时生起疑心来怎了?这西门庆听记在心
那消几日,花子虚来家,他家的其他大宅、庄田,均已卖掉,止有住居小宅,值银五百四十两,因在西门庆紧隔壁,没人敢买花子虚再三使人来说,西门庆只推没银子,延挨不肯上帐县中紧等要回文书,李瓶儿急了,暗暗使过冯妈妈来对西门庆说,教拿他寄放的银子,兑五百四十两买了罢这西门庆方才依允,当官交兑了银两
这里,自有吴月娘的提醒,也有西门庆的听说——这个听说,是一方言,意为听话
在花子虚吃官司这件事儿上,西门庆成了最大赢家而最为倒霉的,自是花子虚莫属了:不仅人财两空,还气绝身亡!
当李瓶儿得知花子虚被放归回家,但她家的住宅二所、庄田一处,要估价变卖,分给花子由等三人时,便请过西门庆去计议,要教西门庆:拿几两银子,买了这所住的宅子罢到明日,奴不久也是你的人了
我忽然在想,李瓶儿怎会说出到明日,奴不久也是你的人了这样的话?
莫非,她知道花子虚不久会死?倘若花子虚不死,她会离婚?
书中写道:花子虚打了一场官司出来,没分的丝毫,把银两房舍庄田又没了,两箱内三千两大元宝又踪影,心中甚是焦燥因问李瓶儿查算西门庆那边使用银两下落:‘今剩下多少,还要凑着添买房子’反吃妇人整骂了四五日……
那么,花子虚想向西门庆讨要剩下的银子合不合理?当然是合理的!况且,他确实还要凑着添买房子……
而他因此该不该反吃李瓶儿的骂?以常理来说,倒也是该的!因为人家西门庆帮你上下打点,是你不仅捡回了一条命,皮肉还没有受苦,你再向人家讨要剩下的银子,就不大合乎情理了
只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李瓶儿已和西门庆有了一腿,她已开始吃里扒外了,焉能不骂!
书中写道:(李瓶儿)几句连搽带骂,骂的子虚闭口无言
实话实说,我读着李瓶儿骂花子虚的那些话,真的十分惊罕!感觉这李瓶儿的口齿真是了得!绝不亚于潘金莲、春梅甚至远胜于孟玉楼、吴月娘!更为令我惊罕的是:在兰陵笑笑生的生命中,怎么认识了这么多口齿伶俐、思维敏捷、性格泼辣的女人?
花子虚后来拼凑了二百五十两银子,买了狮子街一所房屋居住
这二百五十两银子,相当于如今的二十五万,他花子虚又是如何拼凑出来的估计李瓶儿不会帮扶他不仅不帮扶,还暗地使过冯妈妈子过来对西门庆说:不要把剩下的银子还给花子虚,只说银子上下打点都使没了
这新买的房子,竟然是:门面四间,到底三层,临街是楼仪门进去,两边厢房,三间客坐,一间稍间;过道穿进去第三层,三间卧房,一间厨房;后边落地紧靠着乔皇亲花园即便是现今,也是十分体面、阔绰的看来这个花子虚,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花子虚刚搬到新居,便不幸害了一场伤寒从十一月初旬睡倒在床上,就不曾起来初时,李瓶儿还请的大街坊胡太医来看,后来怕使钱,只挨着一日两,两日三,挨到二十头,呜呼哀哉,断气身亡亡年二十四岁
正月初九日,李瓶儿打听是潘金莲生日,未曾过子虚五七,就买礼坐轿子,穿白绫袄儿,蓝织金裙,白苎布鬏髻,珠子箍儿,来与金莲做生日
李瓶儿来了,西门庆的一干妻妾自然是一番酒肉招待其间,吴月娘一直在明间与李瓶儿一道饮酒,不曾离开过,而书中却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月娘陪吴大妗子从房里出来,看见金莲陪着李瓶儿坐的……
为何会有这等疏忽?这或也说明,《金瓶梅》一书就是说书艺人的打谈底本,是一段一段说的,各段之间难免会有抵牾,而在后来整理成书时,也难免会有所疏忽,出现疏漏
我刚刚发现,这个疏忽是词话本的,崇祯本已把月娘陪吴大妗子从房里出来等等文字给删掉了一定是崇祯本的改订者看出了此处的不合情理才删的删掉了这几句话,对整个故事情节并无影响,而且更重要的是看不出文本方面的毛病了!
孙雪娥在西门庆的众妻妾中,地位是最低的——这一点儿,书中描述颇多,委实难以尽述,但也不妨举上一例:
第十四回,潘金莲过生日,李瓶儿特来祝寿进门就先与月娘插烛也似磕了四个头
然后潘金莲来到,月娘说道:这个就是五娘李瓶儿又磕下头,一口一声称呼:姐姐,请受奴一礼儿!(李瓶儿唯一对潘金莲有称呼且称呼姐姐,以示亲近因为李瓶儿知道,潘金莲是唯一知道她与西门庆有首尾的)金莲那里肯受,相让了半日,两个还平磕了头
良久,只见孙雪娥走过来,李瓶儿见她妆饰少次于众人,便立起身来问道:此位是何人?奴不知,不曾请见的月娘道:此是他姑娘(侍妾)哩这李瓶儿就要慌忙行礼,月娘道:不劳起动二娘,只拜平拜儿罢于是二人彼此拜毕——此处,月娘并不介绍孙雪娥这个就是四娘,而是说此是他姑娘哩因为在吴月娘的眼里,孙雪娥压根儿就不配称娘的李瓶儿要与潘金莲磕头时,吴月娘站在一旁,什么都没有说,而李瓶儿要与孙雪娥行礼时,吴月娘则对李瓶儿说:不劳起动二娘,只拜平拜儿罢在吴月娘的眼里,孙雪娥压根儿就不配受礼的
而接下来便是:须臾围炉添炭,酒泛羊羔,安排上酒来当下吴大妗子潘姥姥李瓶儿上坐月娘和李娇儿主席,孟玉楼和潘金莲打横,孙雪娥回厨下照管,不敢久坐——一句不敢久坐,更是凸显了孙雪娥的地位低下
第十四回,潘金莲生日那天,李瓶儿未曾过花子虚的五七,就买礼坐轿子,来与金莲做生日
李瓶儿是动这个心眼儿,不然怎会知道正月初九日是潘金莲生日,并来给潘金莲庆生这,自然是在向潘金莲示好
可是在闲谈时,吴月娘与李瓶儿道:只说二娘家门首就是灯市,好不热闹到明日俺们看灯去,就到往二娘府上望望,休要推不在家李瓶儿道:奴到那日,奉请众位娘金莲道:姐姐还不知,奴打听来,这十五日是二娘生日
那么,潘金莲为何也动这个心眼儿,打听出李瓶儿的生日?
此处,恐怕不是潘金莲相向李瓶儿示好,大概是想让李瓶儿明白:你的一切一切,我都门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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