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166.html
林语堂有云:想一天不安生,就请客吃饭;想一个月不安生,就搬家;想一年不安生,就盖房子;想一辈子不安生,那就娶个老婆这自然是调侃而西门庆不仅娶了老婆,还娶了五六个,再加上那些被他收用过、梳笼过的准老婆们,他的不得安生当是不能想象的!
话说潘金莲在家,恃宠生骄,颠寒作热,镇日夜不得个宁静性极多疑,专一听篱察壁,寻些头恼厮闹那个春梅,又不是十分耐烦的一日,金莲为些零碎事情,不凑巧骂了春梅几句春梅没处出气,走往后边厨房去搥枱拍盘,闷狠狠的模样那孙雪娥看不过,假意戏他道:怪行货子!想汉子便别处去想,怎的在这里硬气?春梅正在闷时,听了几句,不一时暴跳起来:那个歪斯缠说我哄汉子!雪娥见他性不顺,只做不开口春梅便使性做几步走到前边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五一十,又添些话头道:他还说娘教爹收了我,和娘捎一帮儿哄汉子挑拨与金莲知道金莲满肚子不快活……
由此,我想起了《亮剑》里的一句话:谢宝庆啊谢宝庆,你去惹李云龙这个混蛋干什么!结果呢,潘金莲又在西门庆面前如此这般地一番挑拨,让西门庆狠狠地踢打了孙雪娥三回!——此回的回目便是:潘金莲激打孙雪娥
(春梅将孙雪娥的话)挑拨与金莲知道金莲满肚子不快活只因送吴月娘出去送殡,起身早些,也有些身子倦,睡了一觉,走到亭子上只见孟玉楼摇飐的走来,笑嘻嘻道:姐姐如何闷闷的不言语?金莲道:不要说起,今早倦到了不得三姐,你在那里去来?玉楼道:才到后面厨房里走了一下金莲道:他与你说些什么来?玉楼道:姐姐没言语金莲虽故口里不说着,终久怀记在心,与雪娥结仇,不在话下
我反反复复读着这段文字,终久想不明白,刚刚见过孙雪娥的孟玉楼说了孙雪娥没言语,为何潘金莲虽故口里不说着,终久怀记在心呢?
若是孙雪娥对孟玉楼说了春梅什么潘金莲怀记在心才合情理啊!
但我想,以孙雪娥的性情和涵养,一定会把此前春梅在厨房里做派、言语说给孟玉楼的,但孟玉楼却对潘金莲说:姐姐没言语息事宁人,不传闲话,这当是孟玉楼的性情和涵养!
而我在翻看张竹坡的评点本时,发现他已把词话本的这句(金莲虽故口里不说着,终久怀记在心,与雪娥结仇,不在话下)改作了金莲心虽怀恨,口里却不说出
在我看来,张竹坡的这一删改,意思就通了因为,孟玉楼刚从后来厨房过来,潘金莲自然会问孙雪娥对她说什么了没有,孟玉楼答道姐姐没言语,而此时,潘金莲对孙雪娥心虽怀恨,口里却不说出
秋水堂(田晓菲)一直说崇祯本比词话本好,文字简省,看起来也是很有道理的
西门庆从外面回来,见潘金莲、孟玉楼正在下棋,又见二人一个个粉妆玉琢,不觉满面堆笑,戏道:好似一对儿粉头,也值百十两银子!
窃以为,此等戏语,涉嫌太过!纵是戏语,似也不该!简直是几无底线!焉能将自己的妾比作粉头,而且还标以价码!
也许,豪门的生活我真的不懂!——此时,蓦地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则见闻:那是在某博客里,见博主(一个少妇)竟一直随她孩子称她丈夫为爸爸!我至今都不清楚,这是一种恩爱,还是一种卑微!
难怪潘金莲便当即反驳道:俺们才不是粉头,你家正有粉头在后边哩
潘金莲所说的粉头,自然是指孙雪娥!其实,孙雪娥也非粉头,只是西门庆前妻的陪嫁丫头潘金莲是借此詈骂,是她正在和孙雪娥怄气!
孟玉楼没有像潘金莲那样为自己申辩,确也符合她的性情和涵养况且在她的心里,也并不是十分在意西门庆的他爱咋说就咋说!她之所以嫁给西门庆,不过是寻找一种安全感而已至于有多少情爱的份儿,恐也难说
此时,孟玉楼见西门庆回来,抽身就往后走,却被西门庆一手扯住,说道:你往那里去?我来了,你脱身去了!实说,我不在家,你两个在这里做甚么?
孟玉楼之所以见西门庆回来抽身就往后走,是不想当西门庆与潘金莲之间的电灯泡
孟玉楼是极精明、极通透的一个人,她清楚潘金莲乃至西门庆最最渴望的是什么而她,或已年岁较大,或已世路已惯了,所求的只是一份安稳,一份岁月静好!
西门庆想和潘金莲、孟玉楼二人下棋,便道:等我和你们下一盘,那个输了,拿出一两银子做东道金莲道:俺们并没银子西门庆道:你没银子,拿簪子问我手里当,也是一般于是摆下棋子三人下了一盘,潘金莲输了西门庆才要数子儿,却被潘金莲扑撒乱了
潘金莲把棋子扑撒乱后,一直走到瑞香花下,倚着湖山,推掐花儿西门庆寻到那里,说道:好小油嘴儿,你输了棋子,却躲在这里那妇人见西门庆来,昵笑不止,说道:怪行货子,孟三儿输了,你不敢禁他,却来缠我将手中花撮成瓣儿,洒了西门庆一身
于是被西门庆走向前双关抱住,按在湖山畔,就口吐丁香,舌融甜唾,戏谑做一处不防玉楼走到跟前,叫道:六姐,他大娘来家了,咱后边去来!这妇人方才撇了西门庆,说道:哥儿,我回来和你答话
这一举动,宛若崔莺莺走时对张生的临去秋波那一转,也令人想起白居易形容杨贵妃的那句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潘金莲此时此刻的音容笑貌,如见如闻,更是顽皮得可以
其实,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孙雪娥确也活该挨揍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人说潘金莲当初在家,把亲汉子用毒药摆死了这样的话
这是潘金莲——乃至是西门庆——最为忌讳的而且,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难怪西门庆听了潘金莲说孙雪娥千也说我摆杀汉子,万也说我摆杀汉子后,三尸神暴跳,五陵气冲天一阵风走到后边,采过雪娥头发来,尽力地拿短棍打
话休饶舌那西门庆立了一伙,结识了十个人做朋友,每月会茶饮酒头一个名唤应伯爵……;第二个姓谢名希大,乃清河卫千户官儿应袭子孙,自幼儿没了父母,游手好闲,善能踢的好气球,又且赌博,把前程丢了,如今做帮闲的;第三名唤吴典恩……;第四名孙天化,绰号孙寡嘴……;第五是云参将兄弟,名唤云离守;第六是花太监侄儿花子虚;第七姓祝,名唤祝日念;第八姓常,名常时节;第九个姓白,名唤白来创;连西门庆共十个
读过之后,感觉十分眼熟,忙往前翻,见到第十回曾写过:
……西门庆是个大哥;第二个姓应双名伯爵……;第三个姓谢,名希大,字子纯,亦是帮闲勤儿,会一手好琵琶,每日无营运,专在院中吃些风流茶饭;还有个祝日念、孙寡嘴、吴典恩、云里手、常时节、卜志道、白来抢,共十个朋友卜志道故了,花子虚补了
细较这两段文字,几可说是大同小异,只是有些细微不同(但对谢希大的介绍,前后出入较大不知这是兰陵笑笑生的有意为之,还是失之粗疏)在我看来,如此的重复似是不该一个严谨的作家,最为起码的,文字是应该尽量简省的
西门庆的十兄弟,每月会茶饮酒,轮流做东一日,轮该花子虚了,他便在家里大摆宴筵西门庆属于老大,自然位居首席
而此时的书中,并未提及李瓶儿这似是有违情理的在我的感觉中,作为女主人的李瓶儿,最起码的,似也该是打个照面的然而书中没说也许是不合礼节吧或许是花子虚没请?乃至是李瓶儿不屑?谁知道呢!
但我想,李瓶儿一定是躲在暗处,偷偷地观看过这些人等以正常的心理,在自己家中请客,纵然身为女人理当回避,也自会悄悄地察看一番的
此时,李瓶儿会注意到西门庆吗?我想是一定的:其一,他居首席;其二,他是紧邻,不同他人——兴许,这便是李瓶儿与西门庆的善缘或孽缘
花子虚做东,另请了三个唱的书中写道:一个粉头,两个妓女,琵琶筝[秦],在席前弹唱
实话实说,当我看到这句一个粉头,两个妓女,很是诧异!这粉头与妓女,不是同一意思吗?兰陵笑笑生怎么这样写?(莫非鲁迅的那句,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就是从这儿化用过来的?)
而我无意间发现,无论是崇祯本还是张竹坡点评本,都把一个粉头,两个妓女句改成了两个妓女,即删掉了一个粉头四个字(并因此将后面相应的两处,也随之改了:把三个唱的改成两个唱的;把那拨阮的,是朱毛头的女儿朱爱爱删掉了)
然而,然而,我却无意间读到了刘洪强的一篇文章(《〈金瓶梅〉一个粉头,两个妓女考辨》,载《第十六届(上海)《〈金瓶梅〉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发现我的感觉是错的
刘洪强文中称:粉头也指与嫖客有一定固定关系的妓女在这三位女子中,两位妓女是来献艺的,而吴银儿是粉头,她的主要任务是陪花子虚的,虽然她也弹唱因此,粉头妓女这两个词几乎同义,但有些场合决不能替换
刘洪强最后的结论是:《金瓶梅》最早的词话本中是正确的它展现了‘妓女’与‘粉头’的微小但不可忽略的区别而后来的本子全改错了‘词话本’保存了许多语言的化石,不可妄改
席间,西门庆因问东家花子虚:这位姐儿上姓?端的会唱东家未及答,在席应伯爵插口道:大官人多忘事,就不认的了……这弹琵琶的,是二条巷李三妈的女儿,李桂卿的妹子,小名叫做桂姐你家中现放着他亲姑娘,大官人如何推不认的?西门庆笑道:六年,就出落得成了人儿了
落后酒阑,上席来递酒这桂姐殷勤劝酒,情话盘桓西门庆因问:你三妈你姐姐桂卿在家做甚么?怎的不来我家走走,看看你姑娘?桂姐道:俺妈从去岁不好了一场,至今腿脚半边通动不的只扶着人走俺姐姐桂卿,被淮上一个客人包了半年,常时接到店里住,两三日不放来家,家中好不无人只靠着我逐日出来供唱,答应这几个相熟的老爹,好不辛苦也要往宅里看看姑娘,白不得个闲爹许久怎的也不在里边走走?放姑娘家去看看俺妈?这西门庆见他一团和气,说话儿乖觉伶变,就有几分留恋之意,说道:我今日约两位好朋友送你家去,你意下如何?桂姐道:爹休哄我,你肯贵人脚儿踏俺贱地?西门庆道:我不哄你到是袖中取出汗巾,连挑牙与香茶盒儿,递与桂姐收了……
此时的李桂姐,不过是十五六的样子如此年龄的女孩子,说起话来竟是如此的乖觉伶变,也许是兰陵笑笑生的描述失真,也许是这个女孩子太过早熟!也难怪西门庆此后会梳笼了她,也难怪日后她会故意作践潘金莲
西门庆有心要梳笼桂姐,便请桂姐唱南曲那桂姐坐着只是笑,半日不动身那院中婆娘见经识经,看破了八九分李桂卿(桂姐的姐姐)在旁就先开口说道:我家桂姐,从小儿养得娇,自来生得腼腆,不肯对人胡乱便唱于是西门庆便叫玳安小厮,书袋内取出五两一锭银子来,放在桌上,便说道:这些不当甚么,权与桂姐为脂粉之需,改日另送几套织金衣服——那五两银子,相当于现今的五千元
待桂姐唱毕,把个西门庆喜欢的没入脚处吩咐玳安回马家去,晚夕就在李桂卿房里歇了一宿紧着西门庆要梳笼这女子,又被应伯爵谢希大两个在跟前一力撺掇,就上了道儿次日,使小厮往家去拿五十两银子,缎铺内讨四套衣裳,要梳笼桂姐
那李娇儿(西门庆的二房)听见西门庆要梳笼她家中侄女儿,如何不喜?连忙拿了一锭大元宝,付与玳安,拿到院中打头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攒锦簇,做三日,饮喜酒
此处我有点儿不甚明白,李娇儿与李桂姐是姑侄,二人同事一夫,是不是有乱伦之嫌?也许,她俩并不是亲姑侄,也许院中人并不在意这点儿,指不定算是亲上加亲呢!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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