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前传·三十
——一部关于兰陵笑笑生的回忆录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24.html
吴营洲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24.html
其实，我很喜欢听我师父和婶娘闲聊……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24.html
这天，婶娘又来了，不仅给我师父带来了两只德州扒鸡、一坛趵突泉白酒、一听沂蒙绿茶，还带来了几付治哮喘的草药这天，天气很好，我师父的精神也很好，见婶娘来了，我师父更高兴了，便让我把桌椅搬到小院里，要和婶娘品茗闲谈我师父对我说：孩子啊，你今儿别出去溜达了，你婶娘来了，你就给我们沏茶倒水侍候侍候我们吧我嘚啵嘚地赶紧答应，这正是我求之不得呢其实，我很喜欢听我师父和婶娘闲聊我慌慌地取出了白瓷茶壶，沏上了茶我师父早就教过我，待茶沏上后，稍等片刻，就倒一杯，但这杯，不能喝，要倒回白瓷茶壶，一连重复三次，这样，茶壶里的茶汤，就上下均匀了我在沏茶时，我师父和婶娘，都用慈爱的目光瞅着我，我虽然不看他们，但我能感知的到，我的心里更是暖暖的接着，我便给我师父和婶娘各斟了一杯，便坐在一旁，像个乖孩子呵呵！我见我师父和婶娘互相瞅着，沉默了一会儿，婶娘开口道：哥哥……婶娘总是称呼我师父为哥哥，即便是当着许多人，也是这样称呼婶娘从不避讳她对我师父的喜欢我师父听到这声哥哥后，破颜一笑，边笑边说：我听到你这声‘哥哥’，就想起了潘金莲的那声‘叔叔’！婶娘嗔怪地打了我师父一下，笑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又没正形了！我师父忙笑着冲婶娘抱抱拳婶娘接着说：哥哥，你知道我最初听你的书，最让我心动的是什么吗？我师父道：说来听听婶娘道：就是那个‘油靴’我师父听罢，哦了一声婶娘道：就是你书的第一回，那妇人便道：‘奴等一早起叔叔，怎地不归来吃早饭？’武松道：‘便是县里一个相识，请吃早饭却才又有一个作杯，我不奈烦，一直走到家里来’那妇人道：‘恁地叔叔，向火’武松道：‘好’便脱了油靴，换了一双袜子，穿了暖鞋，掇个杌子自近火边坐地那妇人把前门上了栓，后门也关了，却搬些按酒果品菜蔬入武松房里来，摆在桌子上……我师父听罢，又开始打趣婶娘了：呦呵，我的书，你竟能背下来？婶娘嗔怪地笑道：那是！就兴你过目不忘啊！你也太小瞧小女子了！哥哥，说心里话，我真的是被‘油靴’这个物件儿给击中的当时我眼睛一热，心一下也热乎起来这是我多么熟悉的东西啊！你知道，我小时候，是在村里长大的，令我记忆最深的是，莫不是遇到下大雪的日子，乡下人一般都猫在家里不出门，一来是为了取暖，二来也是缺东少西的出门有较多不便哥哥是知道的，乡下人都穷，没钱买胶鞋，就把做好的布鞋，里外都用桐油油上几遍，晒干后当成胶鞋穿俺们那一带，就把那种靴子叫作‘油靴’武松穿的不就是那个物件吗？而且也是在大雪天穿的我师父笑笑，瞅着婶娘，让她继续说下去婶娘接着说：哥哥，我听你的书，最让我感动的画面，你知道是什么吗？我师父微微地笑着，没有言语，婶娘又接着说：哥哥，就是那个大雪天，武松回家的那一时刻啊！当日这雪下到一更时分，却早银妆世界，玉碾乾坤次日武松去县里画卯，直到日中未归武大被妇人早赶出去做买卖，央及间壁王婆买了些酒肉，去武松房里簇了一盆炭火心里自想道：‘我今日着实撩斗他一撩斗，不怕他不动情’那妇人独自冷冷清清立在帘儿下，望见武松正在雪里，踏着那乱琼碎玉归来妇人推起帘子，迎着笑道：‘叔叔寒冷’……哥哥，你想想，这一幕，多么令人难忘，多么令人神往，多么意味深长啊！婶娘说到这里，静静地瞅着我师父我师父有点儿慌乱地低下了头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24.html
孩子啊，快拿酒来，老子要浮一大白啊！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24.html
婶娘接着说：哥哥，这也是你的高明所在啊咱设身处地想想，一个二十出头如花似玉的女子，辗转于男人之手，数次遭遇不幸，最后却落在一个身不满尺的‘三寸丁，谷树皮’，‘三分似人，七分似鬼’般的武大手里，可而今遇到了有着‘千百斤’气力的打虎英雄，陡生些情愫，实乃人之常情如果再联系到后面武松归来，找潘金莲报杀兄之仇，那潘金莲‘还在帘下站着’看武松那种复杂而微妙的心情，有几人可以懂得啊？哥哥，你只用了四个字来形容当时潘金莲对武松的感情：‘旧心未改’哎呀，啥叫‘旧心未改’啊！这与随后武松寒光闪闪的‘持刀杀’搁在一处，真可谓字字千钧啊哥哥，这个潘金莲，可爱之处自是可爱，可恨之处自是可恨，但可怜之处也的确可怜啊我师父点点头，喝了口茶，然后说道：其实吧，《水浒传》中，就有‘油靴’，你没注意到？婶娘摇摇头：哥哥，那部《水浒传》，我自然是有的，也自然是读过的，但真的没有注意到‘油靴’俩字哥哥，说实在的，《水浒传》这部书，我是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的！不过仔细想想，道理也自在其中：《水浒传》看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大剧，是那种快意恩仇的江湖恩怨和雕弓快马、高举高打的热闹，而哥哥的书，看的是家长里短的繁琐细节，看的是眼眉之间的那种流转，看的是油靴、煮茶、穿衣这样的小小的、细微的日常再一个说，《水浒传》里的英雄好汉，都是半人半神的人物，最后闹得跟《封神榜》差不多而哥哥的书里，他们则还原成了普通人：武松会耍鬼心眼，潘金莲也有忠厚之处——在《水浒传》中，潘金莲只是烘托打虎英雄的一个道具，被置放在舞台边上，若明若暗，时鬼时妖；而在哥哥的书里，她就是主角，她站在了舞台中央，人们必须时时刻刻盯住她，看清楚她的一颦一笑，看清楚她的唱念做打，看清楚她像我们一样的美丽与哀愁哥哥的书之所以好，就是好在它还原现实的能力，那种接地气、热气腾腾的感觉，是跟咱们最契合的烟火家常，是其他书里所没有的哥哥书里的人物，不管是西门庆，还是潘金莲，还是李瓶儿等等，总是常常与咱们劈面相逢的哥哥，读了你的书，我常常想起家乡那些三姑二嫂左邻右舍，其中不乏未婚先孕的，离婚再嫁的，与人苟且的，为了养家糊口什么都肯做的……她们斗大的字不识半筐，却个个口齿伶俐，得了好的时候唇舌吐蜜，仔细得体，吃了亏就粗俗起来，能骂得泼天蔽日，哪里还论得了廉耻？有的窝囊了一辈子也都能糊涂着过，却偏会为一句口角，就跳河自尽了死了便死了，埋了便埋了，这便是：‘……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若将这些人物写在纸上，可不就是宋慧莲、王六儿？甚至李瓶儿、孟玉楼也是一样样的应花子、谢希大、玳安，更是比比皆是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常理中的道德原则是坚持不起的他们卖力地活着，只不过为了养家糊口而已如果能在人群中掐个尖儿，哪怕是短暂的、片刻的时光，让别人羡慕一下，亦足以成为长久的谈资我师父听到这里，又忙着冲婶娘抱拳作揖，并连声道：知音啊知音啊！难得啊难得啊！婶娘依旧接着说：哥哥，你是以极大的悲悯，冷静的笔触，一五一十地临摹你身处的这个市井啊无论是小人家的寒热，还是大家族的悲欢，处处都可与周遭的人事接榫啊，都深深地沉浸到他们的生活里，你会突然不再鄙视书中的任何人，因为书中的任何人，都是各自为各自的生计在周旋啊设身处地地想，也着实让人揪心我师父听到这里，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头，大声说道：孩子啊，快拿酒来，老子要浮一大白啊！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2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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