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前传
——一部关于兰陵笑笑生的回忆录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34.html
吴营洲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34.html
我又问我师父：这‘噎死狗’哪来的啊？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34.html
那天晌午，我伏在书箱子上，给我师父誊稿我师父则盘腿坐在炕头，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看书他身边放着个小炕桌小炕桌上蹲着个大瓷茶壶我师父喝茶，从不讲究，总是用那个虎口大小、黑色的土陶碗喝酒也用它我觉得，我师父的生活虽然单调，但有几样东西是不可或缺的：茶，书，烟，酒，还有女人这天天气很热，我师父光着个膀子，只穿了条紫花布的大裤衩子他虽然不是很胖，但肚腩还是有了这时，我发现了我师父的一个小癖好，只见他不时地将手伸到自己的腋下，轻轻地搓捻自己的腋毛，然后再把自己的拇指食指放到自己的鼻子底下，轻轻地闻一次又一次地，挺享受的样子，但他不知道我在偷偷地瞅他我想笑，但不敢他一边看书，一边喝茶，还一边吃小碟子里的五香花生米花生是我师父唯一爱吃的零食，一般都没断过但他吃花生时，总是下意识地看一眼，见到生了芽的，他是不吃的他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生了芽的花生，不能吃，花生芽那里，有毒这点儿，也不知道他是听谁说的但他见到生了芽的花生，却又舍不得扔掉，总是轻轻地把那颗花生米的后半部分，咬下来吃掉，而把生芽的那点儿，扔掉于我印象尤深的是一次吃煮山药，我把那个山药皮儿，剥了下来，放到了饭桌上我是不吃山药皮儿的小时候在家里，我就不吃在我们家，总是把山药皮儿剥下来，喂猪喂鸡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刚把山药皮儿剥下来放到桌儿上，我师父竟顺手捡了起来，放进了他的嘴里，吃了！我当时真的惊呆了但我师父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他捡食那个山药皮儿，是很自然的事情，似乎也没有意识到那是我刻意剥下来的再后来，我吃山药时，再也不好意思剥皮儿了我想，我师父可能也是苦孩子出身，知道节俭说到山药，我又想起了一件往事：那天，我师父说书回来，带回了七八块烤熟的山药，还热乎呢！我师父让我趁热吃我拿起一个，一咬，竟是干面干面的，直掉渣渣，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山药，便问我师父：这是嘛山药啊？我师父笑着说：这叫‘噎死狗！’我不解其意，便又问：嘛意思啊？我师父抚摸着我的头，笑而不语我又问我师父：这‘噎死狗’哪来的啊？我师父说：是一个喜欢听书的人送的我再问：送这的人，是不是个女的啊？我师父依旧抚摸着我的头，依旧笑而不语那天我师父临出门说书时，我追出去喊道：师父，我还想吃‘噎死狗’呢！我师父顿时笑了，笑着说我是个傻小子！那天，我师父闲着没事儿，就和我聊起了山药他说：山药的正名，该叫番薯，因为它是从海外传进来的传进来也就是这些年的事儿从前我国并没有这玩意儿传进来后，由于它适应性强，沙土，粘土，红土，黑土，哪都能活，且也产量高，好储存，便到处都种它的名字也就五花八门，叫乱了诸如甘储、甘薯、朱薯、金薯、番茹、红山药、玉枕薯、山芋、地瓜、甜薯、红薯、红苕、白薯、阿鹅、萌番薯等等像咱们这一带，一般都叫山药其实，叫山药当是最正宗的我见一本什么书上说，山药是薯类的通称我一边啃着噎死狗，一边嬉皮笑脸地说：师父，您咋这有学问？我师父听罢，顺手凿了我一个栗暴，却一点儿都不疼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34.html
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34.html
咱是吃开口饭的，人们爱听嘛，咱就得说嘛……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34.html
这时，我见我师父的书稿上，有个字，实在太潦草了，怎么认都认不出来，便起身相问：师父，这是个嘛字啊？我师父接过书稿，端详了半天，也一时没认出来我不由地乐了：师父，您的字您也认不出来啊？我师父笑着说：去去去，让我想想我师父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会儿前后文，方笑道：这个字啊，就是你下面长着的那个物件一听这话，我的脸不禁有点发烧了人家毕竟还是个小处男嘛！于是我问我师父：同一个字，您怎么一会儿这样写，一会儿那样写啊？我师父喝了口茶笑着说：反正都是有毛的东西，这样写，那样写，区别并不是很大，就不统一了我咋写你就咋抄吧咱们乡下人不也是这样叫那样叫的吗？听他这一说，我忍了好长时间的话，终于没忍住，于是便弱弱地问：师父，您的书里，怎么有这么多不雅的字词和描述啊？我说罢，紧盯着我师父，见他快速地了我一眼，然后垂下头，面露惭色我师父低着头又喝了口茶，然后才道：傻小子啊，咱是吃开口饭的，人们爱听嘛，咱就得说嘛，不然，咱爷儿俩就得喝西北风其实，不仅仅是我，哪个说书的不是这样啊！怎么能吸引更多的听众，便怎么写！你说这是‘低级趣味’也好，你说这是‘庸俗、低俗、媚俗’也好，你说这是‘食色性也’也好，正如古书里所说的，‘房中之事，人皆好之’古往今来，均是如此啊所谓文学里面，有色情文字，也有情色文字，二者是有区别的二者的区别在哪儿？色情文字直接描写那玩意儿，给予阅读者感官刺激，唤起性欲情色文字虽然也写男女间的那等行为，但一般不直接描写那玩意儿，并且意在唤起阅读者对健康的性关系的审美愉悦再者，所谓文学，本来就是写人的，写人的七情六欲，涉及男女那点事儿，很正常啊就历代的文学作品看，从《诗经》的‘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婉兮娈兮，季女斯饥’等等起，写这类文字的很多很多啊，像元朝王实甫《西厢记》里写的张生和崔莺莺，还不是男女之间这方面的吸引啊！像本朝万历年间汤显祖《牡丹亭》里的柳梦梅与杜丽娘，同样是这方面的吸引啊！就是因为这，活人可以死，死人能够活，这里有多大的吸引力啊！汤显祖在他的剧本里，有着十分具体生动的文字铺排，但那文字，真的很美‘惊梦’一折中，表现书生柳梦梅与小姐杜丽娘梦中幽会，发生关系，他是这样描述的：‘这一霎天留人便，草籍花眠，则把云鬓点，红松翠偏，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和你团成片也，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献妙，我欲去还留恋，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听听，这就是优美蕴藉的情色文字我这新话本里，也有这样的文字，当然属于情色描写不过，我也承认，我的新话本里有的文字，确实越过了情色界限而属于色情文字，少儿不宜，少儿的确不宜，即便对于某些欠缺自制力的非少儿，也可能会导致啥的不良效应每每想到这点儿，我就赧然汗下不过话说回来，在咱们这些说书艺人中，穿插些流行酸曲，说点儿荤笑话、性故事，可谓尽声色之能事，很是自然啊咱们这些说书的呢，算是口头文学，说到适当的地方，就要插入一些韵文赞语或诗词，来调剂一下气氛听众得都能听懂，但音调铿锵，富有音乐感，使听众可以松弛神经这对听的评话，是功能性需要，看的小说则不需要说到这里，我师父突然停下了，然后瞅着我，哑然笑了，边笑边说：傻小子啊，咱是不是说串了啊，跑题了啊？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34.html
咱这新话本，既可说是应运而生，也可说是应劫而生！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34.html
我师父面露尴尬，稍停了会儿，便又接着说：咱还接着刚才的话头说，我为什么会在我的新话本里加上一些不雅的字词或描述啊，咱得适应时代啊，咱得跟上潮流啊！就说现今吧，上自庙堂，下至草野，都这风气啊，咱能免俗吗？咱能独善其身吗？咱能超然物外吗？不能啊！现在你虽然识了点字，但毕竟书还读得少啊，现在坊间流行的书，像《金主亮荒淫》《如意君传》《绣榻野史》等，可都是些秽书啊，比咱污多了即便是《水浒传》，有些描写也是有失雅驯啊再看而今的戏台，也都充满了龌龊的对话啊像陆采的《南西厢记》、屠隆的《修文记》、沈璟的《博笑记》、徐渭的《四声猿》等，不洁的描写与对话，随处可见啊更别说笑谈一类的书了，几乎所有的话题都不离脐下三寸啊像新近刊刻的《谑浪》，和许多附刊于《诸书法海》《绣谷春容》诸书里的笑谈，均是这等货啊还有，市面上的春画，更是风行得紧，盛况空前啊我听说，现今公开售卖的春画，至少有二十多种啊，诸如《风流绝畅图》《素娥篇》等，还都是彩色套印的，太精美了，啧啧我是在外面看见的，但没好意思往回带，怕被你小子看见，你毕竟还是个小毛孩儿啊……过了一会儿，我师父又道：小子啊，咱们现今生活的这个圈子，说大也大，三教九流，士农工商，上至达官显贵，下及河工优伶，都能接触得到，但是呢，说闭塞也闭塞，也仅仅是书场的台上台下，县城及周周边边，再就是一些书上据我所知啊，咱大明朝从正德年间开始，整个整个就世风日下了啊，到了嘉靖、隆庆之后，整个世风就更为奢靡淫纵了，狎妓嫖娼，私通野合，寻花问柳，狂蜂采蕊等，更为娼獗据说，在宪宗成化年间，有大臣竟献秋石方以媚上上行下效，举世若狂，无处不在纵谈服食采战，闱帏亵事，全无羞耻之感，真真是心学横行，儒风大坏，皆不以稽古为事了我刚才说了，而今的街市上，公然出售春宫画和淫具‘男风’时尚也开始兴盛文人士大夫的‘名士风流’，俯拾皆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我听来自京城的人说，那个王世贞，竟作诗盛赞‘鞋杯’；那个李开先，竟还以‘宿妓染疥’而自炫；那个袁中道，竟津津乐道于自己的流连‘游冶之场，倡家桃李之蹊’听说还有些是狼（侍郎）是狗的，携美妾‘香汤共浴’，竟也传为一时佳话；有些文人雅士，竟终日沉湎于秦楼楚馆，甚至还为品评妓女的书撰写书评，而对些名妓，更是浓情赞颂这是多么颓废或颓败的社会风气啊！当然，我也知道，这些朝官或文人的欢场放浪，只是表面上的放浪但，表面上的放浪，掩饰不住他们内心的苦闷传统的价值观念已经幻灭，他们便把人生的寄寓，由原先的仕途经济，转向了市井曲巷的声色犬马，然而，摆脱了名缰利索的束缚，又使他们在做人为文上，失却了可以凭依的准则或许如此，现今的话本也好，戏曲也好，札记也好，在涉及两性关系时，展现出了旷古的自主意识这么说吧小子，自从盘古开天地以来，历朝历代的人，做得说不得的事儿，到了现今，文人们做了，也说了，而且更为狂放正是在这样的社会风气和文化氛围中，咱这新话本，既可说是应运而生，也可说是应劫而生！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34.html
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234.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