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金瓶梅》在市井人物描写上，给《野叟曝言》以影响但二书的差异是巨大的从小说观念上，夏敬渠比兰陵笑笑生要陈腐得多《野叟曝言》中主人公文素臣是一位失意文人的梦想，而《金瓶梅》中主人公西门庆则是一个血肉饱满、个性鲜明的封建官商的典型形象
在性事描写上，二书都有过滥的倾向，但《金瓶梅》的性事描写在一定意义上是明末启蒙思想对封建正统的冲决，而《野叟曝言》的性事描写则是理学家变态的性心理的幻想，是清代从明末启蒙思想倒退的特有的文化现象《野叟曝言》对《金瓶梅》是颠覆而不是继承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564.html
关键词：野叟曝言 ， 颠覆 ， 金瓶梅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564.html
王汝梅先生在他的《炫学寄慨：夏敬渠著〈野叟曝言〉》一文中说：《野叟曝言》是对《金瓶梅》的颠覆而不是继承[1]我认为是不刊之论，想以此文再加发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56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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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最早由文人独立创作的白话长篇小说大约要算《金瓶梅》了到了清代乾隆年间，文人独立创作白话长篇小说蔚然成风，不但有像《红楼梦》、《儒林外史》这样的经典作品，而且还出现了一些以逞才学而出名的长篇之作号称天下第一奇书的《野叟曝言》，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部书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564.html
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的最早刊本刻于明万历四十五年（1617），而夏敬渠的《野叟曝言》写成于清乾隆四十二年（1777），较之《金瓶梅》晚出约一百六十年《野叟曝言》杂糅英雄传奇、才子佳人、神魔小说于一体，洋洋洒洒二十卷，一百五十四回，一百四十万言文笔虽较《金瓶梅》精细，更显明了文人创作时的提炼，但是其受《金瓶梅》的影响也是很明显的特别是《野叟曝言》在写到市井人物时，也像《金瓶梅》那样有浓郁的真实生活气息，也像《金瓶梅》中的人物一样，在今天的社会生活中，仍然晃动着他们的形影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564.html
《金瓶梅》以宋喻明，《野叟曝言》则直接把故事背景放在明代成化、弘治两朝，描写了明代中叶以后政治的黑暗、腐败：皇帝居深宫享乐，大权落在宦官、奸臣掌中，胡作非为，鱼肉百姓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564.html
《金瓶梅》取材于日常生活，书中的人物大都是市民生活中的普通人而《野叟曝言》中的主人公文素臣是神奇的孔教英雄，在名教的光环之下，他的行为和能力皆超越常人，堪称神明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564.html
虽然书中的反面形象中有许多是妖魔形状，但在写到现实生活时，尚能从日常生活取材或市井小民，或乡村地主，或大家妻妾，多描绘得生动活泼，颇有个性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564.html
在《野叟曝言》第二十八回总评中，将《金瓶梅》和《野叟曝言》作了比较，认为《野叟曝言》写夫妻口角，此回如春莺弄舌，妖鸟啼春，酷类《金瓶》诸妇人勃谿唇吻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564.html
评者甚至夸大其词地说：《野叟曝言》将全部《金瓶》所作之事、所说之话，撮其要领，撷其精华，收摄数页中，更有后文两番丧事，以尽其变而《金瓶》之阃奥，悉见其余百数回，则皆《金瓶》所未得梦见者，以所以为第一奇书也！
第二回王婆子贪贿说风情中，王婆点破西门庆记挂的是潘金莲，西门庆笑将起来，道：‘干娘端的智赛随何，机强贾陆……’接下来，王婆搞定十件挨光计
《野叟曝言》第二十七回单二姨暗调铅汞中，兵部尚书之子连成之妾凤姨替连成想主意，如何一步一步勾引璇姑连公子两只眼挤得没缝，一张嘴合不拢来，呵呵的笑道：‘卿真巾帼良平，闺帷随陆……’可见《野叟曝言》与《金瓶梅》的相似之处
连家大奶奶、单二姨、丫鬟春红，以及李四嫂等人物身上都可以看到《金瓶梅》中人物的影子《野叟曝言》的作者夏敬渠是看过《金瓶梅》的在《野叟曝言》第三十一回写到：四嫂便搭讪着说了几句话，回到自己房里来，拿了公子交来的一部《金瓶梅》、一部《肉蒲团》，都是红绫包角，绿锦装函……内中大半是猥亵之事
在《野叟曝言》中甚至还借用了《金瓶梅》的语言描写《金瓶梅》中，潘金莲曾说：我是一个不戴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人面上行得人，不是那等搠不出的鳖老婆
在《野叟曝言》中，也曾多次出现过类似的语言如第四十五回地痞莫仁妻说：咱不是夸中说，拳头上也能立得人，臂膊上也走得马！与潘金莲的口吻一模一样！怪不得《野叟曝言》第三十一回总评中说：将《金瓶梅》中叙述家常，琐碎周密，全副精神，倾倒尽情
再比如，第九回写吴月娘初见潘金莲，口中不言，心内暗道：‘小厮每家来，只说武大怎样一个老婆，不曾看见，今日果然生的标致，怪不的俺那强人爱他’
《野叟曝言》第三十二回写连大奶奶初见璇姑，暗忖道：怪是相公百计谋他，春红那双眼儿也自啧啧叹羡，原来有如此美貌，真个我见犹怜两者文笔也颇为相像从这些地方均可见《金瓶梅》对《野叟曝言》的影响
二
在小说语言上《野叟曝言》虽然受到了《金瓶梅》的一些影响，但是从小说观念上，夏敬渠要比兰陵笑笑生陈旧得多
《金瓶梅》跳出了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的囿限，创造了一个独特而又真实的现实世界，而《野叟曝言》沿袭着历史演义、英雄传奇、才子佳人甚至神魔小说的路子，创造了一些虚假的，甚至是怪诞的人物形象
即使他所写的较为生动的市井人物也多面目模糊在家庭妻妾故事上，二书都有大量的笔墨投入，但是写法却不同
在兰陵笑笑生的笔下，西门庆的妻妾也许都不是真正的好人，但都栩栩如生，显示了生活的最本真的方面在夏敬渠的笔下，主要的有三家妻妾生活的描写：文素臣家、公子连成家和李又全家
前面已经谈到，连公子家的描写尚可见《金瓶梅》的影子，其他两家就大相径庭了
《野叟曝言》中的人物好与坏，泾渭分明但书中那些男女理学家们的性格多显得割裂虚假，透出了作者人格的分裂
此书中有为数众多的女性人物文素臣的母亲水夫人集封建道德的女性之美于一身，是一位位超禹母、汤母的圣母太君文素臣的正妻田夫人是治家好手，她主动让位给女主谢红豆，女扮男装代夫娶素娥、湘灵为妾
文家众妻妾都才干出众，彼此谦让互敬，对文素臣柔顺服从水夫人有恙，她们轮替伺候，争着割股肉煎汤给水夫人食用
文素臣所遇到的侠女、义妹，也都能帮助他建立功业那些低劣无知的女尼、道姑，也有的被文素臣的道德所感化
那些妖魔般的坏女人，则被一一清除了李又全家十六个侍姬，多为妖冶之女，以色相引动男子精气，供李又全吸取享用这些人物都是为了烘托文素臣的圣贤品德和超人本领而设置的概念化的形象
这两部作品从主人公的立意上也大不相同
在《野叟曝言》中，主人公文素臣是夏敬渠理想的化身他自己一介儒生，埋首经书，想通过科举跻身统治者之列，但却屡试不中他自负地梦想像文素臣那样是铮铮铁汉，落落奇才，吟遍江山，胸罗星斗
说他不求宦达，却是见理如漆雕；说他不会风流，却是多情如宋玉挥毫作赋，则颉颃相如；抵掌谈兵，则伯仲诸葛
力能扛鼎，退然如不胜衣；勇可屠龙，凛然若将陨谷旁通历数，下视一行；间涉岐黄，肩随仲景以朋友为性命，奉名教若神明，真是极有血性的真儒，不识炎凉的名士
他平生有一段大本领，是止崇正学，不信异端；有一副大手眼，是解人所不能解，言人所不能言文素臣文武全才,无所不能,功满海内外，绿林归降，威震朝野，是德如圣贤、坐怀不乱、满口仁义道德的道学家
中国古代皇权专制下的儒生们，从小沉浸在四书五经之中，幻想着平步青云，做官为宦，建立功业，光宗耀祖，即使一生落魄，也磨灭不了内心的入仕情结
郑振铎先生在其《清初到中叶的长篇小说的发展》一文中说道：《野叟曝言》的作者在那极冗长的故事里，几乎回回都求立异，求新奇；也许为了过于求立异之故，有的地方，实在是太不近人情，太怪诞了
把书中英雄文素臣写得是那样的文武全才，无所不能，而又享尽了人间艳福，世上繁荣集一般才子佳人书的大成，是落魄的文士们想象中所能描画的最快意的、最称心如意的一个局面，一个生活
凡才子心目中所求的种种式样的佳人们，这里已具备之；凡佳人心目中所求的最伟大最有福的才子，这里也已具备之[2]夏敬渠就是这样通过文素臣这一形象来抒发他的入仕情怀的
在《金瓶梅》中，主人公西门庆是一个生药铺的老板，他靠钱财开路，打开官府大门，得到一张告身札付，官封山东等处提刑所理刑，以后又做了蔡京的干儿子，成为封建官商在他身上表现了封建统治阶级的没落、贪婪无耻和骄横淫邪从西门庆这个暴发户的盛衰，描写了上自朝中擅权的官宦，下至市井地痞流氓所结成的鬼魅之网
黑格尔在谈到文学中的成功的人物形象时说：每个人都是一个整体，本身就是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是一个充满的有生气的人，而不是某种孤立的性格特征的寓言式的抽象品[3]
夏敬渠书中的文素臣就是一个高大全式的寓言抽象品，虽然在《野叟曝言》中是一个正面的英雄圣贤，但只是一位失意文人的梦想，给人以虚幻之丑而西门庆是一个血肉饱满、个性鲜明、富于生气的真实的独创性典型通过他，写出了真实的社会，具有真实之美
三
《金瓶梅》与《野叟曝言》从表面上看起来，还有一个相似的方面，就是大量文字的性事描述其实二书的在这方面的立意也是很不相同的
《金瓶梅》中西门庆的婚姻目的主要是淫欲它对封建正统观念是反叛的因为西门庆与其妻妾的关系是建立在色与财的基础上的，所以他家的妻妾之间就互相争风吃醋、设计陷害、明争暗斗
《金瓶梅》一书揭露了以夫权为中心的家庭中，男性对女性的摧残和迫害而夏敬渠的《野叟曝言》在此一水准上又倒退下滑了他写文素臣与妻妾的关系是建立在封建道德的情与礼的基础上的
其婚姻目的是为了传宗接代他歌颂女性对夫权的恪守遵从和顶礼膜拜，对以男权为中心的封建道德竭力粉饰
从《金瓶梅》中我们看到的是封建道德的衰败和瓦解，从《野叟曝言》中我们嗅到的是封建道德的虚伪和陈腐
作家的创作思想直接受到时代的世界观包括人生观的影响晚明是中国古代启蒙思想兴起之时《金瓶梅》中的情色描写在一定意义上代表了启蒙思潮对封建正统的冲决，代表了市民文学对程朱理学的突破
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故就文辞与意象以观《金瓶梅》，则不外描写世情，尽其情伪，又缘衰世，万事不纲，爰发苦言，每极峻急，然也时涉隐曲，猥黷者多
后或略其他文，专注此点，因予恶谥，谓之‘淫书’，而在当时，实亦时尚[4]对《金瓶梅》中的情色描写剖析得很是中肯
《野叟曝言》从六十七回到七十一回，夏敬渠以五回的篇幅写文素臣误陷李又全家中，被李又全及其十六个侍姬行道家房中术，采战、吸取阳精，后来得到飞娘的帮助才脱身
这段文字充斥着各种变态的杂交、滥交的细微描述夏敬渠的这些荒诞的性事叙写，其意图是在宣扬文素臣异于常人的特殊性功能，歌颂文素臣这一理学英雄的奇伟，但却露出了夏敬渠这个道学先生龌龊的内心世界和封建礼教虚伪的肮脏实质
《金瓶梅》中的性事描述，也有过滥的倾向，但其实质是在揭示西门庆的霸道和丑恶的行径有西门庆这样荒淫无耻的封建官商，才有书中这些纵欲肆志的丑行如果对此加以袒护、掩盖，那反倒是对西门庆之流的丑陋本质的回护，甚至美化
《野叟曝言》中所写文素臣这样的超人，一面干着性事，一面还会装出诚心正意的真君子状，作者这种用仁义道德来掩饰自己对秽行的向往和猎奇，以及变态的性心理狂想，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这也是清代从明未的启蒙思潮倒退后的特有的文化现象正如鲁迅先生所嘲讽的那样：欲知当时所谓‘理学家’之心理，则于中颇可考见[5]
《野叟曝言》是一部绝对孔教主义的作品兰陵笑笑生专门描写浪子淫妇，写性是赤裸裸的逼真描写，夏敬渠要写的是贞节尊礼的正人贞妇，写性是其扭曲的性幻想
蔡尚思先生在他的《孔学总批判——传统思想的真面目》一文中说道：（孔学）是文明人道的敌人，野蛮礼教的恩人；是天真精神的敌人，虚伪形式的恩人[6]
建立在封建宗法关系上的皇权专制制度、法律、道德，在人性、亲情面前只是一副束缚真性的枷锁，一种粉饰门面的摆设
在《金瓶梅》中使人看到人性将这些枷锁、摆设打烂、撕掉，而《野叟曝言》的作者在书中尽力想将两者协调、统一但作者意料不到读者在书中感受到的是对礼教的讽刺和看到了作者道貌岸然袍下的马脚
因此，从性事描写上更可以得出，《野叟曝言》对《金瓶梅》是颠覆而不是继承的结论来
[1]文见《2009海峡两岸夏敬渠、屠绅与中国古代才学小说研讨会论文集》第81页
[2]《郑振铎全集》第六册，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8，第354页
[3]朱光潜译《美学》卷一第，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第295页
[4]《中国小说史略》第十九篇，济南：齐鲁书社1997，第146页
[5]《中国小说史略》第二十五篇，济南：齐鲁书社1997，第194页
[6]《中国传统思想总批判》上卷，转引自陈桂声《金瓶梅人物世界探论》，珠海出版社1995，第226页
作者单位：中州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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