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16-18日在徐州召开的第11届国际《金瓶梅》学术研讨会上，张铉的论文《新见〈程氏墨〉中笑笑生史料考》引起笔者高度关注
会议间歇时便开始查找相关资料，回汴后又经过数天查阅文献资料，认为此笑笑生并非屠隆或其他人，正是一生落魄、没当过一天官、终日借文字和书画嬉笑怒骂的绍兴老儒徐渭
为抛砖引玉并及时与学界师友商榷探讨，特撰写本文，就教于方家唯愿此材料能引起新一波关于《金瓶梅》作者问题的探讨高潮，使此数百年谜案早日破解
2015年徐州第十一届《金瓶梅》国际研讨会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76.html
张铉在《程氏墨》中发现了彭好古寄给歙县制墨大家程大约的一封书信，信中提到笑笑生：
该信收于《续修四库全书》第1114册据明万历程氏滋兰堂刻本影印的《程氏墨》中，题目是《侍御羲阳彭公书》，该信全文如下：
所刻《墨》甚善，而《序》不足以称之不揣作《序》寄览，倘以为是，附刻可也刻完幸寄二三本，为老丈广其传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76.html
佳墨可无赠乎？闻近时赠人止二三笏，亡论谢序当多儿孙辈、朋友辈、门生辈，须多得，方足分人笑笑生七月中行矣，老丈果来，当以月初，迟则无及也[1]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7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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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程氏墨》中彭好古的信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76.html
意思是说，你所刻的《墨》非常好，但请人写的序却不足以令人称道我写了一篇序寄给你请观览，如果认为不错，附在所刻书中即可
刻完新的版本请寄给我两三本，以便让我为老丈您广为宣传您制的好墨怎么可以不赠人呢？听说最近只送给别人一两块，更不用说索谢语及序言了
应该让您的儿孙辈、朋友辈、亲戚辈、门生辈都一起来做，要多生产，才能多分给别人，也好多得谢及序，你的墨才能名声更大，获益更多
笑笑生七月中旬就要走了，您如果真的要来，应当月初就到，迟了就来不及了
此一笑笑生史料的新发现，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张铉功莫大焉
但对他的分析笔者有不同见解，试解析之，供相关研究者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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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理清楚这封信的来龙去脉，我们先要了解《程氏墨》一书
《程氏墨》是一部万历年间出版的墨模雕刻图谱集续修四库全书所收《程氏墨》凡12卷另附人文爵里9卷
明代万历年间歙县制墨大师程君房编撰，著名画家丁云鹏绘图，徽州黄氏木刻名工黄鏻、黄应泰、黄应道镌刻，程氏滋兰堂刻本
《程氏墨》十二卷正文分玄工、舆地、人官、物华、儒藏、锱黄六类
附录的九卷《墨人文爵里》内容包括《墨姓氏爵里》、《墨人文》、《墨序文》和《墨名公书启》等部分
《墨名公书启》主要记录了文人与程大约之间往来的书信内容，程好古此信，版刻显示为第八卷第六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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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墨》的编撰源于竞争对手是歙县另一制墨大家，曾为程大约店中伙计、后自成一家的仇家方于鲁
《程氏墨》编于《方氏墨谱》之后，为了造成更大的声势，程君房约请了当时诸多名流作序，除程氏本人写于1594年的自序外，尚有申时行、董其昌、利玛窦等篇序文，文人跋序在《墨人文爵里》中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此墨谱共收有180余人的数百篇序跋
程大约搜集文人序跋的过程是漫长的，从他开始准备编纂《程氏墨》开始，一直持续了十几年
由于出版时间有先后，不同版本的《程氏墨》所收序跋的数量也是不尽相同的，一般呈现出越晚的版本收录越丰富的趋势
可见，程大约即使在《程氏墨》正式出版之后，仍旧不遗余力地搜集文人序跋来充实它[3]
彭好古的信就收入在第九卷《墨人文爵里》中的《墨名公书启》部分，此书的卷标和页码都比较乱
《墨名公书启》在第九卷《墨人文爵里》中的第八卷，在《程氏墨》附录《墨人文爵里》中第三卷《墨序文》中，收有一封彭好古为程氏写的墨序
序末署为：万历辛丑季夏廿日楚黄亭洲一壑居士彭好古伯篯甫书于古杭西湖之悦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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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程氏墨》中彭好古的序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76.html
张弦之所以认为彭好古信中所言笑笑生是屠隆，就是因为没有考虑版本的问题，直接将这封信的写作时间及地址与此篇序的时间及地址重合在了一起
认为彭好古的信就在杭州寄出并于此序同时，所以他将笑笑生锁定为是一个在万历辛丑年即万历二十九年（1601）六七月间在杭州且与彭好古熟识的文士
那么，彭好古信中所说的因为所刻《墨》甚善，序不足以称之而专为此墨所作的序，真的就是卷三所收的这封彭好古所撰序言么？
其实，《程氏墨》第六卷下收有邢侗写于万历十七年（1589）的《墨谈》，卷七收有万历十八年（1590）年程大约的《墨辩》和万历二十一年（1593）邢侗的《墨纪》，还有第三卷程大约的写于万历二十二年（1594）的《墨自序》等
所以《墨》再刻时是搜集了过去的许多资料进去，我们是不能轻率断定此序即彼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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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程氏墨》内页
要想理清这个问题，我们不妨先来看一下这几位相关人士的生平情况：
关于彭好古的生卒年，多数资料都记载为不详，有生卒年的也说法不一，查《万历丙戌科进士同年总录》中有明确记载，彭好古出生于嘉靖三十一年（1551），[4]可信
卒年由于程氏家族冒用程君房之名较多，无法确定，但有可靠文献记载其1620年前后尚在世
彭好古名伯篯，号熙阳，又号一壑居士湖北麻城人万历十四年(1586)进士，历任歙县知县、御史、佥事、问津书院教习等职曾于万历十四年至万历十九年期间在徽州歙县任县令
程大约(1541— ?)，字幼博、君房，号筱野、独醒客、玄玄子、玄居士等，徽州歙县岩寺人
曾捐得北直隶的太学生资格，后做过近一年的鸿胪寺序班，所以也有人称他为程鸿胪
程氏一生著述颇多，计有《程氏墨》、《程幼博集》,《囿中草》、《徽郡新刻名公尺犊》行世所开墨庄号还朴斋、宝墨斋、玄玄室等
此外他还经营书坊，名滋兰堂他是晚明时期著名的制墨大师，也是将制墨业在晚明推向高峰的重要人物[5]
《程氏墨》始撰年代不详，最终于1605年刊刻于滋兰堂程大约出版《程氏墨》缘于报复仇家及竞争对手方于鲁
方于鲁：方于鲁（1541——1608），明代万历年间著名制墨家初名大滶，后以字行，更字建元，歙县岩寺人
早年曾被程大约收留，并教他学习制墨长大后程大约对他十分信任，将家中墨业交他经营
少年起就喜欢作诗，后得到汪道昆的赏识，招入丰干社，与汪结为姻亲后与程大约反目，方于鲁在汪道昆等的帮助下开始独立经营墨坊其制墨法有创新
方氏于明万历十六年(1588年)编辑《墨谱》八卷，汪道昆、汪道贯兄弟俩及汪氏友人、名家等作《墨赋》、《墨铭》、《墨书》等评赞
程大约与方于鲁结仇之事，徐子晋《前尘梦影录》有记载：
程君房（大约）有《墨谱》十六巨册，前题后跋，皆有闻于世图绘之工，丁云鹏、吴左千居多，雕镂之精，为万历时称绝作因伙友方于鲁（建元）负心，册后附《中山狼传》并图四幅所记负心者，不仅于鲁然于鲁亦以鬻墨起家
《中山狼传》一出，方氏蒙垢，遂刻《墨》一书以相敌，并出资购毁程谱，故传世绝少方氏书刻工不及程氏，即松烟工料亦不逮[6]
文中所言方于鲁刻《墨》与程大约《墨谱》相敌，显然是程大约《墨》与方于鲁《墨谱》之误传，但程大约编《墨》以敌方于鲁《墨谱》之史实却是明代文献多有记载的，不必置疑
《黄山市徽州区志》下册也有史料记载，方于鲁在少年贫穷之时，曾经跟程君房学习造墨之法，并让方住于馆中被保证他吃喝等基本生活条件
程大约的妾非常美丽，后因受正妻妒疾而出之，此妾正是方于鲁慕慕已久之人，就让媒人辗转谋娶后来程大约为此打官司，两家成仇不久，程大约因杀人坐牢，怀疑是方于鲁从中使坏[7]
方于鲁编撰《方氏墨谱》从1583年就开始了，现存最早的版本是1588年
据方丽江调查， 1588年出版的《方氏墨谱》珍藏于以下各藏书机构：中国上海博物馆、美国柏克莱大学、美国国会图书馆、德国汉堡大学、中国国家图书馆等，
1589年出版的《方氏墨谱》珍藏单位有：中国香港大学冯平山图书馆、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台北国家图书馆、尊经阁文库、台湾大学图书馆、日本国会图书馆等6种[8]
且不说方氏在筹备出版《方氏墨谱》之时，程大约是否知道
既然方于鲁的《方氏墨谱》已于1588年正式出版，难道程大约会置若罔闻，毫无行动么？难道会一直等到十五年后的1603年才第一次出版《程氏墨》与方于墨的《墨谱》相敌，并进行商业竞争么？不可能！
歙县墨工一般都集中住在西园附近的同一墨工聚集区 [9]，两家争斗之向来已久，你死我活，怎么可能十几年后程氏才有反应？已知现存最早的《程氏墨》版本是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滋兰堂刊本[10]
方于鲁与歙县巨公汪道昆关系密切，并结为姻亲，《方氏墨谱》的出版以及方于鲁的制墨生意多借助汪氏势力及资金
依汪道昆的财势，将已出版的《程氏墨》全部购买并销毁绝非难事
程大约是否在方于鲁出版《方氏墨谱》的当年，即1588年就同时出版了最早的《墨》一书呢？出版于1588年的《方氏墨谱》首篇是汪道昆的《方于鲁墨谱引》：
方于鲁舍儒而攻墨，故以墨擅场；不为厚利而为名高，故举室务专攻而不贰价顷年倾九牧，特两都，褒然以此名家，不啻隋侯、和氏族贾鱼目而鼠腊，亦将称照桑而冒连城，试之不必其中程，售之不必其中誉，一朝什倍，畴能讨其不然？于是平杓之良史而示之真谱所由作也嘻，抑末也
吾党为之制矣，并其制而盗之；为之铭矣，并其铭而盗之；亦既系之姓名矣，则又并盗其姓名乃令以谱益之，又将并盗其谱，借曰：示之真也得无以真乱真乎?方生唯然谱也者，有不谱也
是故以耳视者昏，以目视者哲，以心视者神闻声而雷同，耳视也；按图而索骥，目视也；观其象以求其真，心视也好玄者苟得其真，隋、和具在，彼其鱼也鼠也，其玄尚白也，焉能为有亡?太函氏曰：善
在歙县制墨业之族贾中，能对方于鲁墨以假乱真、鱼目混珠者除程大约，并无第二家有此能力，而且方于鲁在歙县制墨业上的竞争对手也只有程氏一家
程大约受制于汪道昆对方于鲁的支持，汪氏不但不认为是方于鲁学墨于程大约，反倒认为有族贾盗窃方于鲁的制墨方法及姓名、铭记，汪命令方于鲁制作墨谱，族贾又打算盗其谱，盗窃了别人的东西还说自己的是真的，并质问难道能以真乱真么？
程大约一直对外宣传是方于鲁在自己家受恩学艺，最后盗窃了程氏的制墨方法和招牌，此引中汪道昆却说是族贾盗窃了方于鲁的制墨方法和招牌，甚至准备盗窃方于鲁的墨谱
此引撰写于万历癸未年，即万历十一年（1583），可见程氏制作墨谱在此时已经有所预谋
但是又将并盗其谱并不证明已经盗其谱潘之恒撰写于万历十六年（戊子1588）的《水母泉记》则除了说族贾窃法、窃名外，又于谱终于成后窃谱：
建元技成而进于是，殆所谓天授，非人力与?泰茅氏闻之日：异矣!建元之为墨逾神，而族贾之相失逾远也初建元以法鸣，则窃法者犹得其似；继以名高，则窃名者已宾于法；终于谱成，则窃谱者又宾于名乃今得天得泉，其品无上，其泽无方，其声施无穷；族贾莫测其朕，无敢窃者，退而反走矣嗟乎!玄德既衰，汉以水德王，则甘泉知名，昭休征也
可见，《程氏墨》最早的版本几乎是与《方氏墨谱》同时筹备和出版的，比《方氏墨谱》晚不了多久也筹划于万历十一年（1583），成书于万历十六年（1588）
万历十六年（1588）彭好古刚中进士不久，可能尚未到歙县做县令，或者刚到歙县，所以第一版《墨》未让他做序，万历十六至十七年（1588-1589）他到任后，虽然可能经常住在别墅杭州西湖之悦心楼，也必须开始主持歙县政务，并与各色名流交往
万历十七年（1589）方程两部墨谱首次出版发行并交锋竞争时，彭好古可能收到程大约新版的《墨》，并看到为《墨》写序及谢言的名流不多，且序言写得也不好，所以在信中尊称并告诫比自己年长10岁的本县子民、制墨高手程大约，要多生产佳墨，多赠人，多获得谢言与佳序并毛遂自荐，自己写序相赠
此序可能并非写于万历二十九年辛丑（1601）季夏廿日的这篇序，而是《墨》初版于万历十六年（1588）之后的序
作为歙县县令，歙县是自己的执政地，当然会常在歙县工作，也能经常见到程大约，为彭写多少篇序都没有问题为当地百姓服务，推动本县制墨业发展，本是他的业绩需要
而说族贾莫测其朕，无敢窃者，退而反走矣，大概是说此时程大约又回了北京
总之，彭好古此信当写于万历十六年（1588）至《程氏墨》最后出版万历三十三年（1605）之间，
最有可能是在万历十六年（1588）至万历十七年（1589）年，《方氏墨谱》完成，初刻《程氏墨》（已失传）已经完成后，前几版《程氏墨》现均无传本
写此信时，程大约可能在北京，笑笑生可能在杭州，也可能在歙县
彭好古写信告诉在北京的程大约，笑笑生七月就要走了，你要在七月初赶回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封信彭好古可能写于杭州，也可能写于歙县他人在杭州，照样能通过书信形式过问和关心自己负责的歙县事务及人情世故
作为歙县令，歙县的重要情况他都会非常熟悉，而远在外地的程大约可能并不知道，所以他给程大约写信让他早些回家也是完全可能的
笑笑生和彭好古可能在杭州附近，也可能在歙县，这是写信人彭好古及收信人程大约的身份及情况决定的
不能如某些学者所断定的二人必在杭州，并以此为由，将许多作者候选人排除在外
彭好古万历二十九年也早已不再任歙县令，但歙县的人脉不会断他可能仍然经常住在杭州家中，所以用于最新版本的彭序也写于杭州
彭好古写给程大约的信，以及笑笑生的身份，都与徽州府所在地歙县有关，笔者为考证《金瓶梅》作者是徐渭，曾经两下徽州，在歙县找到《金瓶梅》故事主要发生地西园，并撰写了论文《金瓶梅与明代徽州府》，发表在《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13]
虽然笔者的老师及好友、加拿大双博士、中国古代历史与文化资深研究者胡令毅先生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发现[14]，但并未引起学界的重视
两下徽州使笔者对徽州文化产生了极大兴趣，搜集和阅读了许多徽州文献，印象中应该与胡宗宪幕府有一定关系，
原以为程大约可能也和徐渭一样为胡宗宪幕僚，但资料显示，他只是曾经待诏金马门，由于胡宗宪与程君房的对头及仇家汪道昆、方于鲁的关系非常密切，所以一直未接纳他，不得已只好赴京捐了个小官做，不久又放弃
但歙县人程大约显然与常驻徽州府歙县的胡宗宪幕府及家眷亲友非常熟悉，与徐渭也非常熟悉
而徐渭与任歙县令的彭好古也是认识的，他常在胡宗宪府参与各种公务，在歙县留下不少趣闻逸事，少不了与歙县地方打交道
自徐州会议回汴后，笔者在熟悉了《程氏墨》相关版本情况之后，便认真阅读《徐渭集》，发现在《徐文长佚草》中的一封信可能与《程氏墨》中彭好古关于笑笑生的那封信有关经与原版本校正，照录如下：
二月三月间，两寄书奉候，一为罗文峰，文峰云托张某转寄；一为渭主家外甥，是歪头者固是病死之余，一致情曲，却大约知李仰城今为兄寓处官，旧时有长歌，写竹卷上赠之，颇适意
今失稿，托兄一索寄来也然仰城旧辱知爱，本欲一通问，亦坐病后懒作书，况又是官人，不可草草索稿时泥为弟拜上，千万千万！行者倚鞭而待，故于兄柬亦不能多悉，徒有翘首而已[15]
徐渭的信《致小彭先生》应该是写给彭好古的，说彭好古曾在二月和三月间，两次写信给徐渭，并等候回音
一是为罗文峰捎东西的事，因罗文峰说托张某转寄，无须再费心
另一封信是为徐渭的主家胡宗宪的外甥，就是那个歪头的
因为徐渭身体病重，病死之余，无暇顾及，就推却了程大约
并托彭好古一件事：李如松（字仰城）现在是彭县令住处杭州当官的，让彭好古前往探望并拜上，将自己过去曾在北京赠与李如松的一幅竹歌索回，因为自己的原稿已经佚失
本应自己亲自写信索稿，但因病后懒得写信，又因对方是大官，不可草率写信，让彭一定要代替自己拜访和问候
自己出门在外，随时准备启程，彭兄的信也不能多读，只有翘首盼望早些如愿
徐渭，（1521—1593），绍兴府山阴（今浙江绍兴）人
初字文清，后改字文长，号青藤老人、青藤道士、天池生、天池山人、天池渔隐、金垒、 金回山人、山阴布衣、白鹇山人、鹅鼻山侬、田丹水、田水月，明代著名文学家、书画家、戏曲家、军事家与解缙、杨慎并称明代三大才子
嘉靖二十二年（一五四三年），徐渭二十三岁，与萧勉、陈鹤、杨珂、朱公节、沈炼、钱鞭、姚林、诸大绶、吕光升号越中十子
徐渭曾为胡宗宪幕僚当时胡宗宪总揽江南七省军务，负责剿除沿海倭患，位高权重
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胡宗宪被捕下狱，其幕府解散
郑板桥对徐文长非常敬服，曾刻一印，自称青藤门下走狗木心评其为英才天纵著有杂剧《四声猿》、杂剧《歌代啸》、《南词叙录》、小说《云合奇纵》（即《英烈传》）及文集等
徐渭比彭好古大三十岁，所以称小彭先生，彭好古又身为胡宗宪幕常驻地歙县的父母官，作为幕客，理应对彭有所尊重，所以文内称小彭先生为兄，自称弟在徐渭的交往圈里并无第二个小彭先生值得徐渭如此尊重的人选
短短一封信中，涉及到《程氏墨》中彭好古给程大约信件中的三个主要人物：比徐渭小三十岁又是县令的小彭先生、同样是晚辈的程大约、方于鲁
小彭先生在二月三月间，曾经两次写信给徐渭，其中一次就是为了徐渭主家的外甥，那个歪头的徐渭因为身体的原因拒绝了大约
程大约比徐渭小二十岁，又是一介书生，又经常有求于胡宗宪幕府中官僚，彼此相熟，就直接以其名大约相称了徐渭的主家当指胡宗宪，胡宗宪的外甥并且与大约有关系的是谁呢？
胡宗宪嘉靖三十九年为其母亲家族撰写的《磻溪成性堂记》说得很清楚：磻溪，余母族也，诸舅氏经营祖庙，堂寝落成，额曰成性，函书远抵和门，属余为之记
又说：余为方氏所自出，时切仰止，亦用时记之弗谖云[16]
而李维桢（1547-1616）在为方于鲁写的墓志铭中也详细记载道：建元父时通，初娶于胡，生伯子大衍已贾江陵，娶于陈，生建元建元就是方于鲁
看来方于鲁确实是胡宗宪的外甥也正因为方于鲁是胡宗宪的外甥，与徐渭相熟，程大约才请彭好古写信，为仇家方于鲁的事相求于徐渭（或为从中调解？），而徐渭大概由于多种原因，比如碍于和巨公胡宗宪的亲属及汪道昆的关系，又因身体原因拒绝程大约一切都合情合理
那么李仰城是何许人也？又是何处官？此时程大约又寓于何处呢？
李如松（1549年—1598年），字子茂，号仰城，辽东铁岭卫人辽东总兵李成梁之长子，明朝名将，指挥过万历二十年的平定宁夏哮拜叛乱、闻名世界的壬辰抗倭援朝战争，以其抗倭成就声名远扬，
之后出任辽东总兵，后在与蒙古部落的交战中阵亡死后，朝廷追赠少保宁远伯，立祠谥忠烈李如松平时最常用的别名就是李仰城和李子茂
徐渭与李如松的关系有些特殊，万历四年（1576）4月，宣镇吴巡抚吴兑邀请徐渭北上，途经北京时，在禅寺结识辽东名将李成梁之子李如松，两人很快便成忘年之交，徐渭画竹相赠，并题有《写竹赠李长公诗》诗中有：
公子远从辽东来，宝刀向人拔不开昨朝大战平虏堡，血冷辘轳连鞘埋……公子何事常忧愁？一言未了一叹息，双袖那禁双泪流却言阿翁经百战，箭镞刀锋密如霰幸余兄弟两三人，眼见家丁百无半往往弯弓上马鞍，但有生去无生还
只今金玉光腰带，终是铜瓶坠井干兼之阿翁不敢说，曾经千里空胡穴武人谁是百足虫，世事全凭三寸笔山人听罢公子言，一虱攻腰手漫扪欲答一言无可答，只写寒梢卷赠君[17]
因此篇的底稿徐渭未存，请彭代为索要徐渭和李如松此诗画后又有多年的诗画交往，结为至交
徐渭曾写信向李如松借马，玩笑口气，轻松随便李如松将徐渭的书信和作品都完好地收藏着，徐渭死后的文集中收有多篇
万历八年（1580）新春正月，徐渭因受北京之聘，带着儿子徐枳第四次到北京，这时李如松已由游击升任马水口参将，派人送礼及书信，让徐渭到马水口相见
李如松在马水口莲花峰盛情款待徐渭，徐渭留下多篇文字，李如松临别赠徐渭红拂一柄徐渭的二儿徐枳也得以结识李如松
万历十四年（1586）李如松自京师捎来白银五两徐渭回赠画一幅、扇一把，作诗《十四年端午辽东李长公寄酒银五两》，并托李如松安排次子一职事
万历十五年（1587）李如松提升为宣化总兵，邀徐渭北上徐渭也想旧地重游，不料行至杭州，便因病体不支，返回
万历十六年（1588）正月，徐枳别父，北上宣镇入李如松幕
万历十七年（1589）2月，徐渭醉酒后跌倒致肩骨脱臼，恰此时收到徐枳的书信和李如松的礼物：参一斤、参人二躯，川扇两把等
徐渭回复李如松时，希望李如松能送他15斤人参，以便将自己的诗文及书稿付梓，以便流传后世这大概也是徐渭信中让彭好古代索自己作品的缘故
可能正是这一年的二三月收到彭好古的两封信，其中一封便是请徐渭为方于鲁之事帮程大约的忙，但徐渭因自己身体有病为由，推却了程大约
万历十七年（1589）冬，徐枳归来，为妇翁作寿，并带回李如松赠给徐渭出文集的费用
徐渭亦在此年，刊印了《徐文长集》十六卷、《阙编》十卷等
彭好古给程大约的信大概是在万历十七年（1589）的六月中旬先是程大约请县令彭好古给徐渭写信帮忙，因徐渭作为长辈，与方于鲁的舅舅胡宗宪关系密切，与方于鲁也比较熟，让徐渭以长辈的身份说服方于鲁与自己缓解矛盾，但徐渭没有回信，徐渭写给彭好古的这封信可能是在七月之后，他可能在这一年为出版自己的著作奔走在外，或因其他事情短暂出门
就在此万历十七年（1589）六月，徐渭的幕主胡宗宪得以彻底平反昭雪，不仅全面肯定了胡宗宪的抗倭功绩，全部恢复其过去的官衔，还赐予襄懋谥号和御赐归葬
沈明臣《丰对楼诗选》卷四十一有诗《万历十七年六月九日圣恩许复胡少保大司马梅林公官爵，复与祭葬，门生沈嘉则闻之不胜舞抃欣跃，赋诗三章，以志我公泉下之喜》[18]
此次祭奠徐渭究竟是否参加，一时找不到确切的证明材料，如果此年六月徐渭在歙县，当可能性更大
如果在离杭州仅五十公里的绍兴，具体情况是怎样的，笔者一时还难以论断
记载笑笑生史料的《程氏墨》和彭好古信中所涉及之人物均为徽州文献及人与事，希望文献之乡徽州史料研究者能够从徽州文献中寻觅更多的线索
此条文献由于来源于明代万历年间，离《金瓶梅》成书时间很近，起码我们可以明确地知道万历年间确有一个笑笑生存在
所谓笑笑生当为一生儒业，未当过一天官的下等人士，虽为大名士，但绝非巨公，是绍兴老儒为一代巨公所作的寓言
连仅做过极短时间小吏的程大约尚被人称为程鸿庐，何况中过进士、曾任礼部主事的屠隆，至于左右大司马王世贞和汪道昆更没人敢在书信里称他们为笑笑生
《金瓶梅》作者诸说中，唯有徐渭符合明代所留下文献的诸多特征，后世的猜测性研究是不科学的
我们认识了明代士人眼中的笑笑生，而兰陵笑笑生之兰陵，当为地望也可能是笑笑生死后的陵墓所在地
我们只知道中国有南兰陵和北兰陵，但最古老的勾践种兰之地越兰陵，知之者却甚少，越兰陵正是徐渭死后陵园所在地，相关考证笔者已有论文，只是尚未正式发表
[1]程大约.程氏墨.续修四库全书.第1114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03页.
2 张铉.新见《程氏墨》中笑笑生史料考.第十一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中册.第400页.
3 张晓南.《程氏墨》与文人的参与.美与时代.中.2014年第5期.
4,屈万里.明代登科录汇编.第20册，第10925页.
5 史正浩.明代墨谱《程氏墨》图像传播的过程与启示.艺术学研究.2010年第1期.
6 徐康.前尘梦影录.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7页.
7 黄山市徽州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黄山市徽州区志.下.第1145页.
8 米盖拉.朱万曙主编.法国汉学丛书编辑委员会编.徽州：书业与地域文化.北京.中华书局.2010.4.第139-140页.
9 邢慧玲.金瓶梅与明代徽州府.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
10周锦. 明代画家丁云鹏绘《程氏墨》稿散页.文物天地.2013年第2期.
11 （明）方于鲁编,方氏墨谱,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年02月第1版,第1页.
12 同上.第228页.
13 邢慧玲.金瓶梅与明代徽州府.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
14 胡令毅.金瓶梅作者与相关研究笔谈.主持人语.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
15（明）徐渭.徐渭集.中华书局.2003年重印本.第1130页.
16 胡宗宪.磻溪成性堂记.http://222977.108cun.com/article229935.2014.2.12-2015.8.30.
17 徐岑.徐文长.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年12月版.第163-164页.
18 （明）沈明臣.丰对楼诗选.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编纂委员会编.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144册.齐鲁书社.1997年第1版.第669页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
刊于《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2016年，第4期转发请注明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