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种文化现象，《金瓶梅》对人欲的描写，在晚明文学中具有一定代表性，故可称之为《金瓶梅》现象
本文将论及这一文化现象的特质，以及它所产生的社会背景与哲学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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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宣淫导淫，或曰宣淫戒淫，或曰揭露明代统治阶级的腐朽，或曰描写了新兴商人的兴亡史，等等异说纷呈，不一而足
然而，在我看来，《金瓶梅》所写，止不过人欲二字君若不信，请就小说的情节结构、矛盾冲突、人物形象三方面试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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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话本开宗明义第一回，在叙述西门庆和潘金莲的故事之前，通过盖世英雄项羽、刘邦只因撞着，虞姬戚氏，豪杰都休的故事，说明情色二字的厉害
崇祯本和第一奇书本又在此基础上发展为酒、色、财、气，而且特别强调这酒色财气四件中，唯有‘财色’二者更为利害
财色者，人欲也，《金瓶梅》的故事，就是围绕着西门庆及其众妻妾对人欲的追求而展开的，西门庆这一形象的基本特征，就是对物欲、权欲、淫欲的贪婪追求
小说中的众多情节，无不和西门庆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他精明强干，不择手段地聚敛钱财，而且使其不断增值，并用手中的钱财叩开了官府的大门，攫取了权势
金钱和权势的结合，使他色胆包天，为所欲为，无限制地去满足其物欲及淫欲，至死而不悔西门庆几乎成了人欲的化身
不仅如此，凡是和西门庆有牵连的各色人等，上至皇帝大臣各级官僚，下至商人文士、帮闲无赖、丫环仆妇，妓女媒婆等市井小民，无不营营苟苟
为满足自己的物欲和淫欲而孜孜以求，可以说联系他们的唯一纽带亦不外人欲二字
俗话说：以利相交，利尽而散，因此在西门庆暴亡以后，曾经显赫一时的西门家族，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从整部小说的情节进程来看，《金瓶梅》实际上是描写了一个人欲横流的鬼蜮世界，描写了各色人等对人欲的疯狂追求，描写了纵欲者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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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中国小说的传统，一般作品的矛盾冲突都是表现得极为鲜明的，
比如，《三国演义》描写了汉末三个政治军事集团之间错综复杂的政治、军事和外交斗争，表现了正义与非正义之间的矛盾冲突；
《水浒传》的矛盾冲突则更明显，揭示了官逼民反、逼上梁山这一深刻主题
就连神魔小说《西游记》， 也表现了正义与邪恶之间的矛盾冲突而唯独《金瓶梅》，很难确切说明其矛盾冲突的性质
西门庆家族的兴盛，固然可以说与封建官府的支持庇护有关，但它的衰亡，却看不出有同官府之间的矛盾
甚至作为一个商人，西门庆也不是在激烈的商业竞争中败北的
既不是政治的，也不是经济的，而应该是哲学上的了，也就是人的欲望与社会现实秩序的矛盾冲突，这也许正是《金瓶梅》这部小说的奇处
因此，卢兴基同志认为西门庆之死并导致他的家族的败亡，是另一种因素，它代表了一种人类的本能欲念与它的生命载体之间的平衡的破坏，是主客观矛盾带来的崩溃(见《中国十六世纪的社会与<金瓶梅>的悲剧主题》
这种说法，用来解释西门庆和庞春梅的死亡悲剧，也许是对的，但如果用它来解释整个《金瓶梅》的矛盾冲突，恐怕是就不够全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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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金瓶梅》中还有许多的死亡，如潘金莲、李瓶儿、宋惠莲、陈经济等，恐怕就不能说他们的死亡也是人类的本能欲念与它的生命载体之间的平衡的破坏所造成的事
那么，如果要用哲学概念来解释《金瓶梅》的矛盾冲突的话，我倒认为用中国传统的理与欲的矛盾解释，也许更为合适
在宋以前的儒家学说中，是允许人欲存在的，比如孟夫子就说过：食色，性也
到了汉代的《吕氏春秋》，甚至指出天使人有欲，人弗得不求，强调了追求人欲的合理性
只是到了宋代，儒家学说在两宋理学家手里才逐渐变成了禁锢人欲的紧箍咒
公开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训诫，成了宋明理学伦理部分的核心，成了以理杀人的软刀子
随着资本主义的萌芽和商品经济的发展，人们对饮食男女等各种欲望的追求，逐渐冲决了封建理学的堤坝，
作为社会生活风雨表的文学艺术，敏感地反映了这一社会现实，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都反映了欲与理、情与理(或情与礼)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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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从《金瓶梅》的生动描写中，也看到了作者对理和欲问题上的思想矛盾，他一方面对各色人等的人欲追求进行了津津有味地、赤裸裸的描写，抱着几分欣赏、几分同情的态度；
另一方面，他也清醒地看到人欲的追求对社会伦理、社会风气所带来的破坏与冲击，形成了一个人欲横流的鬼蜮世界，因此，他又为人欲追求者安排了一个个悲剧的结局，以示警诫
如果说西门庆和庞春梅的死亡，可以说是表现了人类的本能欲念与它的生命载体之间的平衡的破坏的话，
那么潘金莲、陈经济则是死在武松和张胜的屠刀之下，在某种意义上说，武松和张胜的屠刀恰恰代表了天理与正义
李瓶儿虽然死于潘金莲的毒手，但在作者看来，又何尝不是对李瓶儿杀死丈夫花子虚的报应这由瓶儿生前死后的梦境可证
而在作品中所加意塑造的正面人物如吴月娘、孟玉楼的善果，也正是作者所要极力表明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因果思想的反映
因此，我们可以说，造成《金瓶梅》故事悲剧的矛盾冲突，是人欲与天理的矛盾，也就是弗洛伊德所说的快乐原则与现实原则的矛盾
禁欲主义的理学，固然是不人道的，但一味无限制的纵欲，违反了现实原则，也必然要走向其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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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西门庆也好，还是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陈经济、应伯爵、王六儿、林太太等，虽然性格各异，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就是对人欲的疯狂追求，甚至作者在写奸臣蔡京等各级官吏时，也不象《水浒传》那样去突出忠与奸的斗争，而是着重于各级官吏对物欲的贪求上的
西门庆便对翟谦道：学生此来，单为老太师庆寿聊备此微礼，孝顺太师，想却只是学生向有相攀的心，欲求亲家预先禀过，但拜太师门下做个干儿子，也不枉了一生一世不知可以启口带携的学生么？
翟谦道：这个有何难哉？我们主人虽是朝廷大臣，却也极好奉承今日见了这般盛礼，自然还要升选官爵，不惟拜做干子，定然允哩
蔡太师看了礼目，又瞧了抬上二十来扛，心下十分喜欢，连声称多谢不迭便教翟管家：收进库房去罢一面吩付摆酒款待
西门庆就是靠着豪富泼天，金银广布，不仅做了蔡太师的干儿子，而且又被升为理刑正千户身居右班左职,内相、朝官，那个不与他心腹来往
总之，无论从小说的情节结构，矛盾冲突，还是人物形态的描写上都证明《金瓶梅》的主旨在于描写人欲，描写纵欲者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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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人欲是晚明文学的普遍主题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211.html
《金瓶梅》所描写的人欲，并非《金瓶梅》一家所独有，而是晚明文学，尤其是当时的通俗文学(小说、戏曲、民歌等)的普遍主题，形成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文学现象，这就是我所说的《金瓶梅》现象
当然，如果我们进一步分析起来，也会发现它们所描写人欲的社会视角与艺术手段上的巨大差异
就其所描写的内容和艺术手段来看，晚明文学中对于人欲的描写大致可分为两类：
一类是描写在长期封建礼教尤其是程朱理学重压下人们对人生欲望的合理追求
它们把这种人生的欲望升华为一个情字，也就是性欲向爱情的升华，突出的是情与理,或情与礼的矛盾
在这些作品中往往以性欲与情感的联合为基础、性欲因爱而获得了尊颜(引自<美>赫伯特马尔库塞著《爱欲与文明》)
作品对其主人公的人生欲望一般都抱有极大的同情与歌颂，而对压抑这种欲望的封建礼教和封建理学，则是批判与否定的
所采用的艺术手段一般都是健康、含蓄、充满诗意的，即使是对性欲的描写，也能给读者美的享受，一般无不良的社会效果
这类作品的代表有汤显祖的《牡丹亭》及其他优秀剧作；三言、二拍中的大量优秀作品，以及后来的才子佳人小说等
这类作品形成了晚明文学的主流它们对促进人的觉醒、揭露封建礼教和禁欲主义理学方面有着积极意兴
（明）汤显祖 撰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211.html
另一类作品，则是以描写赤裸裸的人欲形式出现的，它们统统把人还原成了自然的生物人，描写他们不加节制地、永不休止地去追求物欲、权欲与肉欲的满足
虽然这些作品在反对理学禁欲主义方面有一定积极意义，可以说是对理学禁欲主义的反动，但它却是以另一种极端的形式出现的
因此，所表现的已不是合理的人欲要求，而是一种带有世纪末色彩的极端享乐主义了
这些作品，大都带有浓厚的自然主义倾向，赤裸裸地描写人的纵欲，寻求的不是艺术的美的享受，而是一种感官的刺激
这些作品大都打着宣淫戒淫的招牌，而实际上所起到的是宣淫导淫作用
这类作品以《金瓶梅》为代表，其他有《如意君传》、《金主亮荒淫》、《玉娇李》、《肉蒲团》、《任君用恣乐深闺》等
这类作品，虽然对我们了解当时的世态民情有一定的认识作用但其蛊惑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
应该说，这两类作品都是对当时的社会生活的客观反映，都有着反对理学禁欲主义的积极作用，但是其社会效果及审美功能却又有极大的不同，
一个有社会责任心的作家，是不能不顾及作品的社会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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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现象的出现决非偶然，它是晚明政治、经济、哲学、文学发展的必然产物
晚明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大变动的时代，一方面是长期占统治地位的封建统治阶级日趋腐朽；一方面是在行将死亡的封建母体中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萌芽和迅猛发展
传统的纲常伦理日益不振，而商品经济的繁荣又促进了人欲的横流
腐朽的封建统治与新生的商品经济的结合，恰恰是《金瓶梅》现象出现的物质基础
这是明代统治阶级日趋腐朽的时代嘉靖十五岁登基，开始还听首辅杨廷和的劝谏，但杨死之后，逐渐崇仙拜道，祈求长生
道士邵元节、陶仲文骤升大位，在各地建醮祷祀大肆挥霍,仅宫中香蜡费用，每年就消耗四十余万两
嘉靖本人，忙于求道成仙，不理朝政，曾让四岁的太子监国
嘉靖信道，但不清心寡欲，他在位四十几年，曾六次选刷宫女，为数超过千人
体力不支，滥用红丸春药，对宫女恣意蹂躏，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发生了十几名宫女企图勒死皇帝的壬寅官变
嘉靖二十余年不理朝政，大权落入奸臣严嵩、严世蕃父子之手，他们依权仗势，招财纳贿，结党营私，排斥异已
严嵩之家，富比朝廷，在宫城、家乡大造府第，碧甍朱瓦，皆是血膏涂
严嵩事败抄家时，尚抄出黄金三万余两，白银二百余万两，珍珠宝玩价值数百万两
严世蕃曾自夸说：朝廷不如我富！其生活腐败，更是无以复加
粉黛之女，列屋骈居衣皆龙凤之文，饰尽珠玉之宝，张象床，围金幄，朝歌夜弦，宣淫无度
朝廷的腐败，曾引起正直大臣的不满，虽然不少大臣因进谏而致祸，但不怕死的海瑞曾于嘉靖四十五年(1566)上疏逆鳞
陛下谬谓长生可得，一意修玄，竭民脂膏，滥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法纪驰矣……吏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无时，盗贼滋炽，如今百姓在说：‘嘉者，家也；靖者，尽也’就是说：民穷财尽，靡有孑遗陛下思今日之天下，是个怎样的天下？
他贪得无厌地搜刮民财，仅顺天府就设有皇庄两万一千余顷，在南直隶江苏、安徽一带也有皇庄二百六七十顷
他还派大批亲信宦官，赴各地监督税收，搜刮民脂民膏，名目繁多，关卡林立
搞得百用乏绝、十室九空，因而激起了群众反税斗争，此起彼伏，从未间断
如万历二十七年山东临清人民反税使马堂的斗争；同年荆州地区反税使陈奉的斗争；万历二十九年苏州市民反对税使孙隆的斗争；
万历三十年，漳州月港反对税官高采的斗争；同年景德镇市民驱逐矿监潘相的斗争，等等
万历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完全为了满足自己荒淫奢侈的生活
他后宫美女数以千计，每日纵酒作乐，每夕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怒，左右一言稍违，辄毙杖下，于是有万历十七年骆于仁《酒色财气四箴》之案
万历登基十年，在他刚二十二岁时，就开始修建皇陵，前后营造六年，日用民二三万余人，共耗资白银八百余万两，相当于当时全国两年的田赋收入其腐朽可见一斑
明朝统治阶级，到了嘉靖万历年间，已经腐败不堪，从上到下，充满了世纪末的色彩
与此同时，在这行将灭亡的封建母体中，逐渐孕育着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萌芽
明代的纺织、采矿、冶炼、陶瓷、造船等手工业都十分发达
纺织业以苏、杭为中心，郡城之东，皆习机业，以机为田，以梭为耒，据张瀚《松窗梦语》记载，其先祖就是以纺织业致富的，先买了一张织机，产品畅销，
不到二十天，就又增加一台，获利更多,后来逐渐扩充到二十台织机，于是家业大饶
当时的纺织业已采用资本主义的雇佣劳动，机户出资，机工出力，相依为命大批失去土地的农民，成了廉价的劳动力
陶瓷业的中心在江西的景德镇，到了嘉、万年间，除了一些官窑外，单民窑就多达二三百座
窑工上万人，四方远近，挟其技能以食力者，莫不趋之如鹜
采矿业分布在全国各地，齐、燕、秦、晋等地的煤炭，云南、四川一带的稀有金属，河北、山西、安徽等地的铁矿，都有相当的规模
随着手工业商业生产的发达，带来了商业贸易的空前繁荣，全国形成了几十个巨大的商埠，集市贸易空前繁荣，
每集则百货俱陈，四远竞凑，大至骡马牛羊，小至斗粟尺布集县贸易，周月不散
商业的繁荣，促进了商品的流通，商品的流通，又反过来促进了手工业的发展
商品经济的发展与繁荣，形成了大批城镇与为数众多的市民阶层，这是一个有别于封建贵族、地主、官僚的新的社会阶层，
他们是以商品的生产与交换为谋生的手段，因此，他们有着与封建地主阶级不同的愿望与要求
然而，在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有一种共同的价值取向却使他们连接起来，这就是对物欲和淫欲的疯狂的追求，只不过所用的手段不同罢了
封建统治阶级是用手中的权力来达到欲望的满足，而商人和市民，则用不断增值的金钱来满足其无限制的私欲
正是这个方生未死、新旧交替的社会形态，构成了《金瓶梅》现象的社会基础
汉以前的儒家思想，带有一定的民主倾向，无论是孔子的仁政理想，还是孟子的民为贵，君为轻的民本思想，都比较重视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即使在人性的问题上
但到了封建社会的末期，为了维护封建统治的需要，两宋思想家把儒家学说发展成理学，强调封建的秩序不可改变，
把三纲、五常奉为不可改变的天理，要求人们摈弃一切私心杂念和合理的欲求，这就是著名的存天理、灭人欲，其目的是为了封建统治的长治久安
正因为如此，两宋的程朱理学，被明朝统治者举为官方哲学，作为统治人们的思想武器，严重窒息了人们的独立思考和压抑了人性的合理要求，其结果是更加激化了阶级矛盾
明代中叶，农民起义接连不断，为了适应新的形势的需要，王阳明举起了心学的大旗向理学宣战
虽然王阳明的动机是为了破人们的心中之贼，甚至陷入了唯心主义的泥淖，但他敢于向被最高统治奉为金科玉律的理学宣战本身，就具有打破僵化、解放思想的积极作用
他的心外无理，心外无物的观点虽然是唯心主义的，但却强调了人的思维的能动性，已不再是理学教条的奴隶，
尤其是他的致良知说中关于良知是人人共有的本性、凡人与圣人一、只要用心、人人皆可为圣人的说法，客观上带有一定的平等色彩
其弟子王艮正是从市民的需要出发，抓住王阳明心学中的积极因素大加发挥，把理学家玄妙的天理拉回到人间的日常生活，提出了百姓日用即道的命题，承认了人欲的合理性
孔孟之言无欲，非廉溪之言无欲也欲惟寡则心存，而心不能以无欲也欲鱼欲熊掌，欲也；舍鱼而取熊掌，欲之寡也
欲生欲义，欲也；舍生而取义，欲之寡也欲仁，非欲乎？得仁而不贪，非寡欲乎？从心所欲，非欲乎？欲不逾矩，非寡欲乎？(《明儒学案泰州学案叙录》)
泰州学派的人欲合理的论点，正反映了市民阶层的意愿，因此得到广大市民的拥护
泰州学派的领袖人物，大都出身于市民阶层绝不是偶然的
王艮出身于灶丁(盐丁)，林春是佣工，韩乐吾是窑匠，朱恕是樵夫，夏廷美是田夫
唯严山农、何心隐出身于地主贵族，但他们均独弃置不事，而直欲与一世贤圣共生于天地之间(李贽《何心隐论》)
李贽不是泰州学派，但深受泰州学派的影响，成为晚明最大的逆端思想家
他反对理学家把孔子学说奉作千古不变的教条，反对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反对存天理、灭人欲的主张，他认为人必有私，虽圣人亦不能免
自朝至暮，自有知识以至今日，均以耕田而求食，买地而求种，架屋而求安，读书而求科第，居官而求尊显，博风水以求福荫子孙种种日用，皆为自己身家计虑，无一厘而为人谋者(《焚书》卷一)
他不仅以此来指责耿定向的言行不一，而且承认这些都是人人所共有的私欲，即所谓人尽如此，我亦如此，公亦如此
晚明泰州学派和李贽等人承认人欲合理的哲学思想，带有近代启蒙主义的色彩
它不仅对反对理学禁欲主义有着积极的进步作用，而且也是当时商品经济日益发达的社会条件下的客观反映，
反映了人性的觉醒，为《金瓶梅》现象的出现提供了坚固的哲学基础，使人们感到追求人欲的满足已经是理直气壮的事了
本文选自《金瓶梅研究》第四辑（第二届国际《金瓶梅》研讨会专辑），1993，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转发请注明出处
（数据采集 黄 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