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德:​《金瓶梅》作者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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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金瓶梅》是我国小说史上一部里程碑式的不朽杰作
它上承《水浒传》的传统,下开《红楼梦》的先声,在中国小说史上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
但关于其著作权问题题,至今仍是个不解之谜
1986年,周钧韬发表了《关于<金瓶梅>作者的二十三说》一文1,共计得《金瓶梅》作者23说
笔者在近年来研读《金瓶梅》的过程中,翻阅了多种资料,至今搜检出《金瓶梅》作者共36说
除了周文提及的23说外,本文将其余13说开列于兹,以期对金学的研究有所裨益

玉茗堂本《金瓶梅词话》

(明)兰陵笑笑生 著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215.html

第一类,没指出具体姓名的,共17说
周文开列了绍兴老儒说、金吾戚里门客说、嘉靖间大名士说、兰陵笑笑生说、世庙时一巨公说、王世贞门人说、某孝廉说、艺人集体创造说、浙江兰溪一带吴依说、李开先的崇信者等10说,其余7说分别是:
第一,陆炳仇人说
屠本畯在其《山林经济籍》中说:
不审古今名饮者,曾见石公所称‘逸典’否?按《金瓶梅》流传海内甚少,书帙与《水浒传》相埒相传嘉靖时,有人为陆都督炳诬奏,朝廷籍其家其人沉冤,托之《金瓶梅》
这是迄今所见提及《金瓶梅》作者的最早资料之一,非常值得重视其主要观点是认为《金瓶梅》为嘉靖时的个人泄愤之作
第二,明季浮浪文人说
清王昙在乾隆五十九年十月十日写的《金瓶梅考证》中说,《金瓶梅》大约是明季浮浪文人假托李卓吾之名而作,这系推测之辞
第三,唐荆川仇人说
蒋瑞藻《小说考证》征引《缺名笔记》云:
《金瓶梅》为旧说部中四大奇书之一……或谓系唐荆川事荆川任江右巡抚时,有所周内狱成,罹大辟以死其子百计求报,而不得间会荆川解职归,遍阅奇书,渐叹观止;乃急草此书,渍砒于纸以进,盖审知荆川读书,必逐叶用纸粘舌,以次披览也
荆川得书后,览一夜而毕,蓦觉舌本强涩,镜之黑矣,心知被毒呼其子日:‘人将谋我,我死,非至亲不得入吾室’逾时遂卒旋有白衣冠者,呼天抢地而至,蒲伏于其子之前,谓曾受大恩于荆川,愿及未盖棺前,一亲颜色
鉴其诚,许之入,伏尸而哭甚哀哭已,再拜而出及殓,则一臂不知所往始悟来者即著书之人,因其父受环首之辱,进鸡不足,更残支体以为报也
第四,不得志老名士说
戴不凡在《小说见闻录·〈金瓶梅〉零札六题》中说:
此书当经一不得志老名士之手
主要根据是:
第七十九回回前词曰一反它回惯例,于评论本回内容之余,抒出作者本人之遭遇感慨;
八十一回回前五律诗,是作者实已看穿世事,不慕功名而到处流落;彼亦尝有其山阳故交,分金鲍叔,然均物化,故此白发老人,无论见玉堂金马、竹篱茅舍,与夫自家故园,无不触景伤情,感慨垂泪也

《周钧韬文集》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215.html

周钧韬 著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215.html

第五,梅国祯门客说

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马泰来在《麻城刘家和〈金瓶梅〉》2一文根据谢肇浙的《金瓶梅跋》推测: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215.html

所谓‘金吾戚里,可能是指刘承禧父亲刘守有的中表和儿女姻梅国祯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215.html

梅国祯,麻城人,万历十一年(1583)进士,官至兵部右侍郎,总督宣大山西军务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215.html

他曾游金吾戚里间,纵游押邪,调笑青楼,不能不说和谢肇淛所说凭怙奢汰,淫纵无度的金吾戚里’有相似之处,因而推测《金瓶梅》的作者可能为梅国祯门客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215.html

第六,中下层文人或书会才人说
1985年第3期《上海师范大学学报》上发表了孙逊、陈诏的题为《<金瓶梅>作者非大名士说一一从几个方面内证看<金瓶梅>的作者》一文,对沈德符的嘉靖间大名士说提出质疑,认为《金瓶梅》回目浅陋,诗词粗劣,
写中下层人物、市井场面比写上层人物、大场面成功,推断《金瓶梅》更象是中下层人文人,特别是书会才人所写,而决非上层大名士、大官僚手笔
第七,生活在嘉靖、隆庆、万历时期,在山东官场中混迹过的下层官吏和一般文人说
1987年第3期《学术月刊》上发表了陈沼的《〈金瓶梅〉人物考—兼谈作者之谜》一文,对《金瓶梅》中的宋、明历史人物进行了详尽的考索和校正,发现书中提到的这些历史人物有许舛讹错乱的情况,这说明作者历史知识并非渊博
小说中涉及的明代人物,上限在成化年间,下限在隆庆、万历年间,多半是嘉靖进士,且山东籍或在山东任过职的官僚特别别多.《金瓶梅》的成书过程有两种可能性:
一是某些文人的个人创作经过民间艺人根据说唱的需要加以敷衍而成,一是民间艺人的说唱脚本经过某些文士润色加工,然后改定
总之,不经过某些文士之手,是很难想象民间艺人会东拉西扯列举出许多历史人物的
但某些文士,决不是什么大名士,却极有可能是生活在嘉靖、隆庆、万历时期,在山东官场中混味迹过的下层官吏和一般文人

红楼梦与金瓶梅》
孙逊 陈诏 著
第二类,指出具体姓名的,共19说
除周文开列的王世贞、李笠翁、卢楠、薛方山、赵侪鹤、李卓吾、徐渭、李开先、冯惟敏、沈自邠等人、贾三近、屠隆、刘九等13说外,其余6说分别为:
第一,冯梦龙说
赵伯英在《冯梦龙是<金瓶梅词话>的补足者》3一文中,根据沈德符《万历野获编》的记载,推断冯梦龙是《金瓶梅词话》的补足者
理由是:
(一)冯梦龙是《金瓶梅词话》的积极怂恿者,故他会去做补足的工作;
(二)从冯梦龙的政治思想、艺术造诣、生活经验等方面看,他是一个合适的补足者;
(三)小说中提到的《挂真儿》即冯氏的《挂枝儿》,露出了冯氏补作的迹;
(四)冯氏还巧妙地将补足《金瓶梅词话》的成果在三言中陈列出半,这给我们提供了补足者就是冯梦龙的确据
1988年,陈昌恒连续发表了《〈金瓶梅〉作者冯梦龙考述》4和《〈金瓶梅〉作者冯梦龙续考》5两篇文章,分别从外考、内考两个方面,阐明了冯梦龙为《金瓶梅》作者的观点
在前文中,作者首先认为,《金瓶梅词话》卷首化名作《跋》的廿公实际上是冯梦龙,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中所谓嘉靖间大名士来源于廿公《跋》,因此,冯梦龙是嘉靖间大名士说的制造者

《万历野获编》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215.html

(明)沈德符 撰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215.html

其次,从《金瓶梅词话》卷首欣欣子序、东吴弄珠客序、廿公跋的内在统一性,从冯梦龙采取笔名的惯例以及三篇叙文诙谐幽默风格的共同性来看,欣欣子、东吴弄珠客、廿公、兰陵笑笑生均为冯梦龙
再次,作者认为冯梦龙之所以要采用这些化名,一是吸取了编纂《挂枝儿》遭诋毁的惨痛教训,二是由他的功名进取心所决定,三是出于要为世情小说开辟道路
最后,陈文又根据《金瓶梅》版本流传的情况以及冯梦龙的生活经历,考述了冯梦龙创作《金瓶梅》的三个阶段
在《续考》中,作者结合小说本身作了三个方面的考述
首先,冯梦龙的生活经历与《金瓶梅》描写的相似;
其次,冯梦龙的思想意识与《金瓶梅》吻合;
再次,冯梦龙的著述与《金瓶梅》的创作一致最后得出结论:《金瓶梅》的著作权当属于冯梦龙这个明末文坛怪杰
第二,陶望龄兄弟说
台湾学者魏子云在其《从金瓶梅的问世演变推论作者是谁》论文中说:
至于陶望龄兄弟,我可不敢断言不可能了按陶望龄万历十七年(1589)会元,殿试一甲第三,会稽人,历官国子祭酒从明史唐文献传看,知陶氏亦性情中人
譬如万历卅一年(1602)‘妖书’事起,辅臣沈一贯倾尚书郭正域,持之急.唐文献便偕同僚杨道宾、周如砥、陶望龄往见沈氏,问沈一贯是否有意要杀郭正域?陶氏见另一辅臣朱赓也无意救郭,遂正色责以大义,且愿弃官与郭正域同死可想性情之刚正了
有弟奭龄,亦有文名皆以讲学世知,笃嗜王守仁说这类性情刚正的人,处于当时那种天子昏于郑氏宫帏的时期,著小说以讽谏,不无可能
第三,丁耀亢、丘志充说
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马泰来在《诸城丘家与《〈金瓶梅〉》6一文中说:
丘志充所藏《金瓶梅》和《玉娇丽》的来源,值得探讨他和当时文士似乏交往,二书可能俱得自故里这就对二书同出一人之手,即作者为山东人的说法,有一定的支持作用
此外,丘石常(按指丘志充子)和同县丁耀亢(1599一1869)至交友好,而今人皆以为《续金瓶梅》是丁耀亢所作.《玉娇丽》和《续金瓶梅》的关系,亦需重新探讨
魏子云在《从金瓶梅的问世演变推论作者是谁》文中又说:
谢肇浙的《小草斋文集》,除了证验袁中郎当年只得《金瓶梅》十之三,兼且证验了《玉娇丽(李)》确有其书
谢氏虽未说明《玉娇丽》在何处所见或所闻知,却说曾在‘丘诸城’(志充)处得《金瓶梅》十之五,看来与《万历野获编》说到袁中郎提到《金瓶梅》续书《玉娇李》,他后来竟在丘工部志充处读到此书,得非两相呼应乎哉!
并且指出,丘志充是山东诸城人,《金屋梦》(《续金瓶梅》)的作者是山东诸城人丁耀亢,
虽《金屋梦》的内容并不是沈德符口中的《玉娇李》,可是《金瓶梅》却因此与山东诸城发生了渊源.难道丘志充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伙吗?

《金屋梦(续金瓶梅)》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215.html

(清)丁耀亢 著

第四,汤显祖说
1983年5月,美国印第安那大学举行了《金瓶梅》学术讨论会
美国芝加哥大学芮效卫教授提交一篇题为《汤显祖著作金瓶梅考》的论文,主要从两个方面论证了汤显祖为《金瓶梅》的作者
(一)列举了20条《金瓶梅》中的内证,论述它们与汤显祖的关系;
(二)以现在所知的《金瓶梅》早期流传情况和汤显祖的生平加以综合考察,发现《金瓶梅》刊刻前流传过程中有关的人物大多都是汤显祖直接或间接的友人
徐朔方在《〈汤显祖著作金瓶梅考〉的简介和质疑》中针对芮效卫的观点提出质疑,而芮效卫在《对批评汤显祖著作金瓶梅考的答复》一文中仍坚持己说
第五,李先芳说
1987年5月2日山东省《聊城报》和5月15日《聊城师院报》报道:
聊城师院叶桂桐、阎增山认为《金瓶梅词话》的作者有很大可能是李先芳
1988年5月,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他们的专著《李先芳与〈金瓶梅〉》
他们对以往学术界提出的《金瓶梅》作者诸说进行了分析,认为李先芳无疑比以往人们推出的作者更具写作《金瓶梅》的条件与可能
首先,他们从《金瓶梅》的成书过程入手,证明它是个人创作而非集体创作;确认了学术界考证《金瓶梅词话》成书时代断限(1547一1590)的可信性;
论及了《金瓶悔》作者必备的条件、时代、籍贯;接着,便从李先芳的生平、名声、思想、音乐才能、经商情况、医学造诣、宗教思想、官场经历、家庭生活、广泛阅历以及性格、交游等十几个方面与《金瓶梅》对照起来加以考索,认为《金瓶梅》的作者是李先芳

第六,谢榛、郑若庸说
这是王萤在其《<金瓶梅>作者之谜》一文中提出的此文首先认为:
从一些迹象看来,《全瓶梅》的写作并非出干一人之手其作者最低应有二人,亦间或有第三者的插笔全书之主体部分系由主作者所写,余则由另外一人辅助分工合写,或最后续作敷衍而成书
其次,提出《金瓶梅》作者所应具备的7个条件,并逐一与谢谢榛进行对照,认为他具备创作《金瓶梅》的条件
再次,文章推测,写作《全瓶梅》除掌握临清方言的主作者大名士谢榛外,还有一位掌握吴语的绍兴老儒或称金吾戚里门客与其合作,在小说成书的过程中,起到了助手作用,这个副作者是郑若庸
最后,从赵康王朱厚煜的政治思想、个性特征、曲艺、医学才长以及在康王府形成的文学、戏曲阵容诸方面,
分析了他组织著书的动机与条件,同时从《金瓶梅》中引述了在议论朝政、科举制度、叙述医道、刘戚故事等方面与赵康王完全吻合的内证,从而认定赵康王是《金瓶梅》成书的发起人与组织者
关于《金瓶梅》作者诸说,虽然至今仍没有哪一说为学术界所普遍接受,但我们决不能因此而否定其意义与价值
学术界对《金瓶梅》作者问题的探讨、考索,不仅使作者问题日趋明朗,而且也推动了关于《金瓶梅》其他方面的研究
比如,多数人认为《金瓶梅》的创作是有感而发,作者有其现实用意,且小说人物有生活原型等,涉及了小说的创作主旨;
在讨论作者问题时,基本澄清了《全瓶梅》最初的保存、传抄以及流传等情况,这对《金瓶梅》版本的研究有着不可忽视的意义;
多有人指出《金瓶梅》所描写的是明代嘉靖、万历时代,这对我们认识、研究这个特定时代的社会生活、文学状况等,同样具有重要意义

《金瓶梅方言俗语汇释》

李 申 著

至于从方言俗语入手去考证《金瓶梅》的作者,其意义更是涉及语言学的领域了
然而,也不可否认,研究中也确实存在着一些偏颇
由于论者都没有找到直接佐证,或出于推测,或囿于传闻,或主观想当然地孤立印证,
为立己论而不惜排斥其他并非没有道理的意见,或是破密码猜谜语式地想入非非,以致于在《金瓶梅》的作者问题上产生了针锋相对、截然相反的看法
诸如南方人与北方人的对立,上层官僚、大名士与下层文人、艺人的对立,个人创作与集体创作的矛盾等等
看来,如果不总览全局,从整体出发对小说、资料加以统筹考察,就无法使意见趋于统一,得出真理性的结论
笔者认为,《金瓶梅》的作者是一个充满矛盾的极为复杂的人物
一方面,他具有较浓的封建纲常思想,在小说中通过诗、词、俗谚等不厌其烦地进行封建道德的说教;
另一方面,他又悖弃名理,让小说中的人物淫滥无度,对性生活场而进行赤裸裸的千篇一律的铺叙,将理学大忌视若粪土
一方面,他对宗教祟信不疑,给小说人物安排了轮回的结局,让他们都在定数、命运的规定下行动;
另一方面,他又对宗教教义、佛道僧尼极尽调侃嘲讽从小说的描写可以看出,他既熟悉官场又洞晓市井;
既有较高层次的文艺修养,又有民间艺术的丰富积累;既有一定的历史知识,以致使小说中出现了数以百计的历史人物,但其历史知识似乎说不上丰厚精深,结果出现了许多错误
总之,他的经历、思想肯定是复杂的、多色彩的,这才决定了他笔下一部复杂而伟大的长篇小说——《金瓶梅》的诞生

《金瓶梅新视域》

张进德 著

注释:

1《江汉论坛》1986年第12期

2《中华文史论丛》1982年第1辑

3《盐城师专学报》1988年第1期

4《华中师大学报》1988年第3期

5《湖北大学学报》1988年第6期

6《中华文史论丛》1984年第3辑

文章作者单位:河南大学

刊于《张进德<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书局出版出版有限公司出版转发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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