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八段锦》八段的故事中,有两段都引用了《金瓶梅》首回诗词,以说明其延续了《金瓶梅》戒色劝世的主旨;也在内容上直接点名《金瓶梅》里的人物西门庆和潘金莲,虽然也只是简单提及;就内容而言,仍是以酒色财气写色戒果报
《八段锦》的八段故事,篇幅都不长,但都描写各色在欲望中浮沈的男女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41.html
不同的是《金瓶梅》着力描写女性的欲望,以及被权力财物交换的女性身体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41.html
《八段锦》亦以女性为小说主要描写的对象,小说女性人物包含娼妓、出轨的悍妇、淫妇、节妇、寡妇、被当作丈夫赌本仍守节情不移的妻子、调唆丈夫加害小姑的恶嫂嫂等,但《八段锦》所要彰显的更为深刻的世情寓意其实较为薄弱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41.html
《八段锦》中女性形象的建构及编写,自然是源自于男性文人的眼光,同时男性也以他们的生命经验,作为审视女性的角度透过这些类型化女性的书写,呈现了当时代的社会意义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41.html
《八段锦》所书写的仍是男性价值观底下的女性,但是更面向普罗大众,透过作品呈现了庶民对于女性的价值判断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41.html
虽然今人论明清小说已隐然可见女性身体及欲望的自主性,但这仍是男性对于女性(不论是在身体或欲望上)的想象与期待,男性其实仍是站在「伪女性」的立场书写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41.html
《八段锦》虽写果报,然而内容却超越了劝善惩恶,男性对于女性欲望的观看角度,已不只是女祸思想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41.html
编写者的父权思惟仍存在,但更着重社会现实的呈现,在描述女性的同时,也试图能进一步理解真实存在的,关于女性的欲望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41.html
关键词:《八段锦》、《中国古代珍稀本小说》、《金瓶梅》、女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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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 言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41.html
明清小说中女性形象的表现繁多,有节妇、烈女、才女,也有妬妇、悍妻,以及淫妇,或者是身为娼妓却愿对心所系的男人忠贞,这样充满矛盾或辩证性的人物性格
日本学者合山究言:「『女性』是论明清时代的社会文化时一定要涉及的重要核心问题」[1]
他同时说明:「明清社会文化结构的复杂与多样,成功的颠覆了传统中国女性受害者的形象」[2]
合山究更为明清文人有女性崇拜的心理,因此在是书第三篇〈论薄命佳人〉从《红楼梦》出发,合山究提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时清时代当中,特别是清代,到底是严格的道德主义时代?还是充斥着淫荡之风的年代?
笔者长期以来常因不知该如何掌握明清时代的特质而焦虑不已[3]
合山究提出的说明是:明代以来的淫佚之风,到了清代更加变本加厉严厉强调贞节乃明清时代的特征,但此时却同时出现了极度沈迷淫荡的相反思潮;
而成功地将贞节与淫荡彼此对立、抗衡的力量呈现在一幅画中的就是烈女传[4]
他将贞节与淫荡融合在节妇烈女的身上,指的是女性在面对自己的道德观或情感上所展现性格上的刚烈,例如不论对方是死亡或残疾,都坚持遵从婚诺
贞节与纵欲同时出现在明清小说中,所展现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在纵情写欲的《金瓶梅》此一奇书问世之后,由此展现的关于女性的描绘是什么?又要如何看待女性身体书写背后的文化意义?
本文从《中国古代珍稀本小说》第四卷的《八段锦》,[5]为讨论对象,梳理其中的意涵
《八段锦》今据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校点底本署「醒世居士编集」、「樵叟参订」,内封左下题「醉月楼梓」,无序跋
明末拟话本小说集,作者不详,写的是八段故事,事实上只要是戒色欲(色),以及戒赌博(财)、戒嗜酒(酒)、戒浪嘴(气)—亦即劝告世人要戒:酒、色、财、气
《八段锦》书分八段,演八个故事:其中第一段是出自《喻世明言》卷三〈新桥市韩五卖春情〉;第六段出自《古今小说》卷五〈穷马周遭际卖锤媪〉以上两段所出之文字有小改易,情节未变[6]
《八段锦》仿《金瓶梅》的酒色财气的书写,以及戒色的劝惩目的若由内容来,在八篇作品中有两段:
第一段「惩贪色—好才郎贪色破钞,犯色戒鬼磨悔心」,以及第五段「儆容娶—浪婆娘送老强出头,知勇退复归得团圆」,此二段的回首诗,都引用了:
这诗作早在《水浒传》第44回、第1回出现,作为劝谏男性要戒色的直接警语
《八段锦》第一段开宗明义言「惩贪色」,全文最末一段再次重申:
人生在世,切莫贪色,我几乎把条性命,平白害了
自此以后,生男育女,常常告诫,不可贪色好淫后来寿得八十之外而终看官们,牢记此段,以诫子弟勿谓野史,无益于人,不必寓目也(页280)[7]
明白彰显了劝世目的
另外,与《金瓶梅》直接相关的内容,还有第八段「蓄寡妇—多情子渐得美境,咬人虎散却佳人」
27岁的寡妇索氏,和家里同为寡妇的妯娌余氏、丁氏在门前闲玩,看上路过的,才弱冠之年的俊俏后生华春,他引得索氏直扑出门外卖俏,华春回头,索氏又来看他,华春复转身再一眼钉住索氏,这使得索氏「空房悲独立,欣遇少年郎」
索氏思想着如何勾引华春,她甚至想着:
不知前世有甚寃孽?今朝撞着这寃家,好叫奴摆脱不下还要他交上不难,我想戏文上的西门庆金莲都是做出来的
世上那有不贪色的男子汉?(页341)
这里直言「戏文上的西门庆金莲都是做出来的」—所谓的戏文,倒是耐人寻味,只是指戏剧,还是被广为传诵的故事内容?
但更有趣的则是直言指出在后世几乎成为《金瓶梅》的代名词的「西门庆、潘金莲」
上述可知,作者不详但约莫产生于明末的《八段锦》,是受到《金瓶梅》的影响,也延续《金瓶梅》对于淫妇必惩以恶报的主旨
作为篇幅短小《八段锦》,对于女性形象的构设,以及关于女性人物的身体书写又呈现了哪些特色?
《八段锦》的内容上,它所展现的世情书写的内涵又是什么?[8]
然而,最终我想理解的—当然,这还需要对更多明清世情小说的文本作为参照、更全部的讨论,方能延伸探究:所谓世情小说,在明末、清初或清中期前后,对于女性的书写的态度是否有变迁的轨迹,又或者它们是否有本质上的差异?
这些被类型化为才子佳人小说、艳情小说,或者被归类为世情小说,其性质更接近通俗作品,书写者都是男性,因此他们写及女性人物时,自然存在着男性对于女性的形塑、观察、评断以及期待,也包含褒贬及定义女性
作家在书写时,是投射自己的身份、年纪、性别、阶级于作品中
然而,作家也能在创作中任意置换自己的身份,也就是男性作者,可以自拟为女性,或以女性的立场发声,作者虽然是「伪女性」的身份感受/同情或理解/贬抑或批评女性,但不可否认的是,社会的脉动绝对能影响男性书写者对于女性的着墨及描绘
因此,李贞德在讨论「性别史」时言,提到研究中国妇女史,不能不从「关系」的角度出发:
研究中国妇女史,很难不牵涉男性,过去单纯以女性为对象,忽略了男人在后那只仔细看就看得见的手,恐怕未能得实[9]
男性对于女性的观点也就展现了我们可以怎么回顾那个时代男性文人的立场,个别的男性作家或者群体的文人处境
《八段锦》的作品中篇幅短小,文分八段,首先说明,女性在小说情节中的构设与情节:
第一段「惩贪色—好才郎贪色破钞,犯色戒鬼磨悔心」的小妇人赛金是私娼,以风流话语引诱少东云发,作出万种妖娆,说两人是夙世姻缘
云发因病在家调养与小妇人分开一个月,赛金着人送了糯米肚肠及书信,让云发思起旧情
这个小妇人的作法虽没有「赛」过潘「金」莲,却也使用了《金瓶梅》中潘金莲以物品、书信传递欲望给西门庆的行为,以及《金瓶梅》中韩爱姐对西门庆女婿陈经济,百般地以风流话语、万般妖娆姿态勾引的手段
而云发的妻子,她在小说中是个没有声音的女人,只在云发昏迷复苏数次时,被云发叮嘱:「善待公姑,好看幼子,继行资本,尽勾过活」
妻子哭道:「且宽心调理,不要多虑」(页267-280)
第二段「戒惧内—大好汉惊心惧内,小娇娘纵情丧身」,这段里的小娇娘华腊梅是羊学德妻子,羊学德惧内,华腊梅与羊学德都纵情纵欲
羊学德的友人苟美都年15岁,其母亲诸氏30岁,诸氏与美都的友人高子兴有染
最后,羊学德妻华腊梅被戴绿帽的丈夫推下河,未及与子兴云雨即命丧黄泉
高子兴则是命丧于狱中,文中二位女性都被列为淫妇(页281-293)
第三段「赌妻子—为吝财烧妹遭殃,因爱赌媒妻幸富」,裴胜好赌家财赌尽,妻子杨氏贤慧有姿色,早晚苦劝丈夫不得,欲投河,裴胜将其送回娘家
不久父母逝,哥哥杨二不愿供养,要妹妹改嫁,杨二听妻子言,骗妹妹搬至门首小屋作针指安身,一个月后哥哥不再接济妹妹杨氏米柴
因贫苦不能自持,杨氏欲自缢,夜里有一老汉来到门前周济她一石米及铜钱
杨二郎听妻子言,揣想是汉子接济,妹妹必败坏了门风,二人和议以火断送妹妹,结果是杨二妻子被烧成炭
一路上接济保护节妇杨氏的,其实是土地公神,还有与丈夫相好的友人张小峰
张小峰闻得裴胜半年不着家,于是资助盘缠让她与要回扬州娘家的妻子同去
寻得丈夫后,又是另一个故事的高潮丈夫梦见白须老人告诉他:「裴胜,我救妻子来与你发迹何不将妻再赌一赌?」(页301)
当有人告诉裴胜,崔六郎手中有几万银子,崔六郎听闻裴胜妻子国色天香动了念,要裴胜不如将妻子当赌本,与崔六郎赌一把
好赌的丈夫应允,裴胜以妻子为筹码,果换得崔六郎以一店铺为赌本,最后是赢回了一切
智慧白须老人与丈夫是男性对男性的告诫、建议,但其中作为赌本的却是女性/妻子
女名羞月,迫于父母没奈何隔壁小伙乌云,何瞽事事相烦,因此作了通家弟兄
乌云与羞月两人眉来眼去,送话调情,甚至在何瞽眼前以搓洗衣服为由以掩饰偷情发出的声响,实则在丈夫面前欢爱
终于被何瞎子捉奸,欲告官邻人劝他:像这样不端正的妇人,留在身边日后就算没有大祸,她也会与人逃奔,讨这如花似玉的妻子,她怎可能不做出事来?
也就是说,相对于有残疾的丈夫,健康且如花妻子在身旁,就是女祸
第五段「儆容娶—浪婆娘送老强出头,知勇退复归得团圆」,鲁生娶妻一载,妻子孕五个月时,父亲要求兑五百两与表叔到北京货卖
鲁生因帮闲者马六之言入勾栏玩耍,鲁生以五十两银子为初会见娼妓桂哥之礼,又花费了一百多两都没能入桂哥眼里,鲁生失望,马六于是说媒娶妾邬大姐
邬大姐其实是再醮,原来是丈夫病重时娶她入门冲喜,圆房未完成就死了,所以邬大姐也算是含花之女,但也算是再醮
至文末方知,邬家二姐妹合谋设计让生病的丈夫因纵欲一命呜呼,却被鲁生意外知晓,反和表叔联合让出计策的邬二姐因欢爱过度而受伤鲁生以白银五两离了邬大姐
自此,自此鲁生绝了对妇人的念头,从此如冰雪一般,与尚义将百多银子,一心一意作了十余年生意,赚了数千金
鲁生妻汪氏因儿子已十八岁了,便打发儿子同公公出来寻访父亲消息并作生意,最后三代完聚
此即让宿娼娶妾者,奉此段为鉴四位女性人物,一为无情娼妓,二为淫妇女祸,一为节妇
第六段「悔嗜酒—马周嗜酒受挫跌,王公疏财识英雄」,马周孤贫嗜酒,又因无人荐拔而有怀才不遇之愤
王淑英守寡,丰艳胜人,开店卖槌,神相袁天罡见她乃大贵之相,断言其未来必为一品夫人,常中郎常何深信因此欲娶为妾,王氏全不理睬
王公荐安顿无业的马周到外甥女王淑英家来的前一日,王淑英梦得一马白马自东而来,把她店里的粉槌一口食尽
王淑英垂手赶逐,不觉腾上马背,马忽然化作火龙,冲天而去醒来后见一书生入店,又穿白衣,想起梦来
王氏展开王公书信,不理会旁人闲言闲语,留下马周并将马周荐给常中郎的苍头,也因常何带着他面君,马周在御前得意,后来是常何替马周向王淑英求亲,王淑英实时应允,白马化龙之前梦果然应验
马周三年升到吏部尚书,王氏封夫人,太宗时时召见议事,遂把嗜酒性情给换了
寡妇王淑英开店营生,常中郎欲娶她为妾,她并不理会王淑英是一个能解梦、也能识人之明的女性
第七段「戒浪嘴—小光棍浪嘴伤命,老尼姑仗义报仇」,这一段的故事较为曲折,林松的妻子韩氏貌美,应赤口因慕其好看,自己又爱说大话,他和友人邹光打赌,必能讨女子一杯茶喝
应赤口使计得逞后又向不知的—邹光的兄长邹福,及其友人林松说嘴,使得林松怀疑妻子不贞,韩氏无处申冤又被林松狠打,夜里逃走,后被慈定庵老尼收容,成为师姑
应赤口被收监半年,在邹光作保下被释放,应赤口出狱后却立即逃走,使得林松认为应赤口和妻子作成一路,害得这次换邹光被收监
三年后因缘际会下慈定庵老尼留宿应赤口于庵中,旋即被老尼杀害埋在园角但韩氏心惊胆颤度日,后来丈夫得知,官府也解此悬案
在此段中,老尼是义愤女子,收容韩氏也为其报仇,待官府来到则言:「杀一无义,伸一寃枉甘心偿命的」(页338)
韩氏则求告官府,言明自己才是该偿命被拘者,请求释放老尼,因老尼收容供养她三年多,又为她雪仇
知县公断:因韩氏「清洁无瑕」,着林松领回完聚老尼虽应抵命,而义侠可宽,则拟准赎徒此后韩氏奉侍老尼至终,还为其带孝,以报其德
第八段「蓄寡妇—多情子渐得美境,咬人虎散却佳人」,此段故事简略,黄家寡妇婆婆的三个儿子相继去世,留下三位年轻的媳妇,唯有27岁的长媳索氏育有一四岁儿子
一日门前路过一位弱冠之年的后生华春,见一门三美娇香艳色,注目不去,这使索娘也动了欲念,夜里引入房里,二人欢爱
同时,在索娘设计下,另二位年轻寡妇也与之同床同欢,四人行后因幼儿稚语告诉奶奶,母亲房里有老虎会咬人的舌头,有尾巴会刺入母亲、二娘、三娘身体里
婆婆知道她们守不了寡,遂打发她们嫁人,然而天道恶淫,她们一个个都遭到恶报
就上述《八段锦》的内容来看,其女性人物—自然是以男性的观点所书写的女性物形象—包含了贞妇、悍妇以及所谓的淫妇
所谓的贞妇,例如明代小说里冯梦龙的《醒世恒言》的〈陈多寿生死夫妻〉;《明史》卷301,列女一里的宣氏,丈夫狂悖,夫病,宣氏晨夕奉事,及其死,仍誓言身殉,不顾旁人劝留,理由是:「子知尽妇道而已」
然后自缢卒;或冯梦龙的《醒世恒言》的〈蔡瑞虹忍辱报仇〉,明德年间,南直隶蔡武夫妇赴任途中,全家都被船夫所杀,瑞虹为了亲人报仇,忍辱成了恶汉侍妾,直到遇见第三任丈夫,
在有德性的书生丈夫的协助之下,瑞虹报了仇,并找回父亲的婢女所怀的孩子继承香火后,再自杀,后来官府建牌坊并赐旌表以表彰她
因其自杀,又为父报仇的烈女行为,她的失节不再是过错
除了一般妇女,甚至以色侍人的娼妓,当她只钟情一人甚至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例如据明代社会事件写成的《金云翘传》,后来发展成冯梦龙的《警世通言》的〈杜十娘怒沈百宝箱〉,当名妓杜十娘爱上太学生李甲,不再接客,且为己赎身,将自己的钱财与情感都托付给他,却因李甲负心,因此怒沈财宝金银自己也投江自杀
这里强调的是女子情感的节烈,即使是娼妓也盼能「从一而终」
由此细究,并不能说贞节与淫荡融合在节烈妇人身上,而是指女子情感的忠诚度,以及将此忠诚以最终极的—也就是付出生命为代价的方式,展现出对于婚姻,对于孝道,对于伦常的极度忠贞,这就是忠贞,就是节烈
刘静贞在〈性别与文本—在宋人笔下寻找女性〉讨论宋代「列女传」中的「烈」女,已从性别为分类的「列女」传,偏重成为「专书节烈一门」的记述
「妇人之德,于温柔,非温柔无以成其仁,然而真正外显,得以立节垂名者,仍然是赖其有贞烈之行」[10]因此,宋代列女传中描述一个又一个的殉死的烈女事迹这不仅仅存在于宋代文人书写女性的中家个人选择,同时也呈现了在文化凝视底下的宋代妇女,[11]甚至女性自我呈现与自我观照[12]同时,小说中更见女性在情节展演中,所反映的社会文化的片段,是以:
无论是唐宋变革还是宋元明过渡,她们的故事就藏埋在当时的社会文化之中正因为书写不能完整且全面反映真实,我们才更需要谨记,故事中只留存片面的她们,都曾经是有血有泪但也有欢笑的活生生的人物[13]
明清亦然明清小说中,《金瓶梅》着力描写女性的欲望,以及被权力财物交换的女性身体
《金瓶梅》描写西门庆家庭及延伸拓展出去的市井人物,到了以「戒色」为主题的《八段锦》,小说中的女性人物则更为丰富,包含娼妓、出轨的悍妇、淫妇、节妇、寡妇、被当作丈夫赌本仍守节情不移的妻子、调唆丈夫加害小姑的恶嫂嫂等女性形象[14]
而这些女性形象的建构及编写,自然是源自于男性文人的眼光,同时也透过男性的生命经验作为审视女性的角度
节妇在道德规范上,侠义女子对于义的认知上,都是更为坚定的女性这一类的女性在《八段锦》中是较稀少的,只有第七段的韩氏与老尼
韩氏因应赤口戏言,被丈夫误以为不贞,而遭狠打,韩氏不堪受辱,只得逃离,因慈定庵老尼收容,才得以存活于世
此回的入话故事中:张老开店,其女有姿色,对门的鄂生百般求亲,张老认为鄂生轻狂不许
一日莫生到张店买物,见店内无人回应,便踱到里边张望,鄂生在对门看见,大喊「捉奸」,哄喊地方,莫生说得明白真切两人无关系,但张女却觉得名节被毁已没意思,上吊死了
邻里把莫生送官府,说道张女是因奸致死,莫生有寃无处诉,屈打成招,问成绞罪
莫生坐了三四年牢,后来的地方官以枕骨颜色是黑或白来断案,人们认为:
处女者骨色为白,有夫者骨上一点黑,娼妓则骨纯黑如墨,由此,地方官断定张女是清白的,于放了莫生,问罪鄂生抵命
女子是否贞节,屈辱与否,是透过男性审判断定,女子无从申辩也无从自证
所以,张女只能以死明志,就算如此仍不能自证为节妇,仍得由县老爷来决断,这里有很深的隐喻:女子的贞节必须是透到骨头里,纯洁无暇至骨子里的,这是世人对于女性的期许
至于正文故事里的韩氏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为了逃脱丈夫的狠打,也只能在尘世外(庵中寺内)求得容身,终无法自证清白,仍需「公正第三者」为其清白作证,在此就是侠义老尼
老尼常年于庵中,无求于世,只是对世间邪恶仍充满愤义之心,而不是出家无染之人,因同情韩氏收容她,使韩氏成为庵内师姑,带在老尼身边
老尼为他准备酒食,又因有小师姑奉陪,应赤口魂飞天外,喝得沈醉老尼立刻找三四个尼姑一同捆绑了他,韩氏愤诉寃情之余,还咬下应赤口肩上的肉,应赤口痛叫讨饶未果,大喊救命,老尼恐怕事迹败露,拿出利刃杀死了他
自从韩氏到庵三年,日夕悲痛,寃枉无伸老尼听了,恨不得一朝撞见,食其肉,寝其皮
彼时他来,韩氏不识,老尼说知韩氏说寃家路窄,扭他拼,男女不敌老尼气愤,藏刀杀死是实杀一无义,伸一寃枉甘心偿命的(页338)
老尼的义是为伸公理,而这公理自是韩氏的名节同时,也因老尼仗义,使得韩氏感恩收容及代为雪仇之恩
韩氏与丈夫林松团圆后,接回老尼事奉,视其为父母,奉养到老,并为老尼带孝送终韩氏与老尼表述不同的节烈与侠义精神
所谓贤慧在此篇幅并不长的小说文本中,主要是彰显身为妻子的忍让、贞节以及以夫为天的态度
丈夫裴胜赌尽家财,杨氏早晚苦劝不得,她的选择竟是「欲投河」,最终被裴胜送回娘家,而她没有任何愤怒或反抗
后来父母过世后,兄嫂不容,她也只能接受兄嫂的安排,独居小屋,当贫困不能自持时,她无奈悲伤也只能想着要自缢
最终因为有土地公一次又一次在冥冥中相救,以及丈夫友人出手援助,杨氏才能找到丈夫,终又有依靠
杨氏终于寻到丈夫,丈夫却因崔六郎听说妻子具国色,且崔六郎手头有万两银子,而动了利用自己妻子的念头:
当崔六郎叫裴胜与他一赌,裴胜居然毫不迟疑地以妻子为赌本与他赌一间当铺
裴胜果真哄了妻子让六郎见上面,以鉴定其妻子确实貌美,好成为他赌博的资本
故事最后当然是以喜剧作结,丈夫没有输掉颇有姿色的妻子,还净赚了两千对此,杨氏只说:我辛苦到此,若输时,你就送与别人?可见你赌博人终是不好(页301)
丈夫好赌,赌尽家产把妻子送回娘家,自己逃往异乡,不顾妻子生死,然而杨氏无怨言只想投河寻死,终于寻找到丈夫,丈夫却以她作为赌资筹码
这样贞节、退让、无怨的妻子,果然值得土地公一次次相救而杨氏最大的能耐就是「顺从」,顺从丈夫的决定,顺从兄嫂的要求,顺从命运的安排……即使知道自己是丈夫赌博的筹码,杨氏责怪的并不是丈夫,而是「赌博」这件事
柔顺而无怨,这使得杨氏被塑造她的书写者称誉为「极有姿色,又贤慧」(页294),这在男性书写者的观看底下,杨氏确实是一位贤慧守妇德的妻子
事实上,女性是从男性凝视自己的角度来观看及审视自己:
事实上,在我们文化的意识型态中,女性都是被描述的客体,而不是言说的主体身体召唤着我们对自身作出阐释[15]
在记述故事梗概时,提到《八段锦》的第七段是情节比较复杂的一段:在这一段中的丈夫林松,和故意让妻子被看见的裴胜是截然不同的丈夫
当林松得知妻子韩氏被看见,居然不由分说,他坚持妻子必定不贞
这是应赤口设计向林松的貌美的妻子韩氏讨一杯茶,喝成功后,应赤口向邹光的兄长邹福,及其友人林松说嘴
即使说嘴的内容不太符合实情,丈夫关心的是拥有妻子所有权的完整性,被看见如同她的贞节被夺去了一部份,身为丈夫的主权就被侵占
所以,这一杯茶,以及林松被看见的妻子,就成了妻子不贞的证据,妻子因此被狠打,但韩氏不自缢也不投河,她选择逃走,好留待未来能有为自己洗刷寃屈的可能
当男性特权为一个集体,比如世系或家族这个主体而行使,它本身要服从象征秩序所固有的要求时,名誉观事实上表现为一种典型……
男性气概既被理解为生殖的、性欲的和社会的能力,也被理解为战争或施暴的能力(尤其在报复中)但男子气概首先是一种责任
男人与女人相反,女人的名誉基本上是消极的,只能得到维护或失去,女人的美德依次是贞洁和忠实[16]
不论古今中外的社会里,女人的美德或责任,是维持自己的贞洁与保持忠实男性父权的忠诚然而作为女性,名誉只能消极地被给予,或者被迫面对失去,男人具攻击性成为一种被社会允许的本能,因为社会文明与制度是男人解释或者建立的
八段故事中,唯一有识人之明,又能辅助丈夫的则是第六段的王淑英赵家积世卖粉食,前人赵三郎亡故,妻子王淑英守寡并管理店面,三十岁上下,丰艳胜人
王淑英治店卖食,神相袁天罡见她面如满月,唇若红莲,声响神清,山根不断,乃大贵之相,断言其未来必为一品夫人
神相把这事告诉常中郎,中郎则常以买粉食为名到店里闲话,挑拨王氏嫁人,想娶她为妾,但王氏全不理会
在马周来前一日,王淑英梦得一白马自东而来,又化作火龙腾空而去
醒来忽见一书生身穿白衣进来,于是连结梦境,王淑英认定马周是白马是火龙,终要凌云而上
于是她把马周荐给常中郎的苍头,常中郎又带着他面君马周在御前得意,后常何为马周向王淑英求亲
最终,马周升到吏部尚书王氏封夫人,太宗时时召见议事,妻贤夫荣,皆因王淑英之梦,也因她能识人
这使得她成为《八段锦》因能识人,而使自己获得有锦绣前程的丈夫
贤慧的、守规范的女性是男性认同的妇女价值,作到这样的标准,不过是符合妇德,是男性对于女性的期待
至此也能发现,有识人之明的智者,不再只是男性的专利,女性亦可成为男性的伯乐—虽然,也不全然能称之为伯乐,因为仍是透过梦境才能得到此讯息
但至少王淑英很快能把梦境讯息与现实链接,并能将马周荐给能将他引荐到更高位置的人没有王淑英,马周仍会怀才不遇,且无御前面君的机会
娼妓、淫妇,从「欲望」上来看,似乎是接近的,都不是贞洁妇女,甚至于娼妓有时是既爱财又爱欲的女子;
但自唐传奇以降的描述中,娼妓有时比一般妇女更忠贞,来证明自己对情爱的付出
不过,在《八段锦》里并没有这样的娼妓,只描写了寻常的娼妓,表现男性的女祸思想
《八段锦》第一段就以周幽王宠爱褒姒,烽火戏诸侯失了江山还被犬戎杀于骊山下破题;
说完了祸国美女褒姒,接着谈陈灵公私通夏征舒的母亲夏姬;接着是宠萧妃的隋炀帝
一开始即点明「女祸」的可怕—也暗指着欲望的女人,或牵动男性欲望的女人都是祸害
《八段锦》的主要女性角色中,娼妓、淫妇等恶女是为数最多的女性
娼妓角色则是第一段的赛金生得标致,识书写字,也已嫁人,但她的父亲不会生理,几乎不能度活,母亲只得当私娼
赛金虽也已嫁人,但在夫家,看娘学样,在夫家做出事来,被休回家,从此陷落在她手中的男人不知几个了
故事一开始是赛金径至搬入云发在新桥铺子里,云发惊讶有人擅自搬入他的屋内,但赛金则以「奴家一时事急,不及先到来府上禀知」,因一时无处寻屋,便擅搬入屋内暂住,因赛金貌美,云发也就暂且如此
事实上,赛金知道云发的父母贩丝放债,是新桥市上有名财主时,她心里想着:「今番缠得这个有钱的男子了」(页270-271)
接着赛金以风流话语来引诱云发,云发心里虽爱,亦不免骇然道:「你道他是好人家,容他居住谁想是这样人物」
即使心里骇然,云发仍迷恋上赛金,赛金自然以缺少盘费乞借银两同时作小伏低,「作痴作娇挨着云发」,并要求云发拔下簪子,还起身要小官人一起上楼说几句话
自此,云发早已按捺不住,明知娼妓赛金「非好人家」,仍旧选择陷入赛金以万种妖娆说出的前世姻缘的温柔乡:「我与你是夙世姻缘,你不要假装老实,愿偕枕席之欢」(页270)
云发再也按捺不住直至后来云发甚至「色欲过度,耗散元气为脱阳之症,多是不好」(页278)
且又因与赛金白昼交欢,让犯了色戒在这里(羊毛寨)寻自尽的和尚想以云发作为顶替,抓交替
最后云发的父亲云锦,答应设醮追拔和尚魂魄,换得平安度过
从此以后,云发生男育女,常常告诫周围的人,不可贪色好淫,后来寿得八十而终
第五段里,鲁生初至北京被帮闲者马六带到构栏里开眼界,迷上的娼妇桂哥
桂哥十八岁,能吹、弹、唱、写、画、饮,所交往的都是贵介公子,因此眼界极广,她在行院中也数七八的妓子
桂哥身材小巧,骨格轻盈,虽无五七分颜色,倒有十二分妆扮,灯下看来,俨然仙子
但鲁生付出的百十余两银子,也讨不得她的一个欢喜因为鲁生不过生意人出身,桂哥根本不把他在放眼里
就鲁生的立场,这桂哥得了钱财,还看不起他,鲁生向表叔说:「我不过因一时寂寞,错了念头,用去百十余两,讨不得半点恩情,反受了十分调谑真是悔恨」(页313)
小说中没有写出桂哥的心情,所以读者无从得知,鲁生讨不到一个欢喜,究竟是娼妓无情,还是自视能唱能弹能画的桂哥无心于「不过生意人」出身的鲁生
这里倒是有趣,与其说鲁生以百两银子要买桂哥的欢喜,倒不如说,鲁生是要以银两换得桂哥对他的巧笑倩兮,也就是对于男性的驯服与柔顺
至于第三段中,杨氏的嫂嫂则是「坏嫂嫂」,她甚至和自私重钱财的哥哥同谋杀害妹妹
丈夫把钱财当作性命一般,父母死后,要回家的妹妹再嫁,杨氏听哥哥言后也只是垂泪
她搬到门前小屋,作些针指营生,但哥哥只接济一个月便不再接济她,杨氏找哥哥,哥哥避她,只得找嫂嫂,嫂嫂初时还有些温情,给了她一块几钱的银子,但也告诉她哥哥不再养她
待后来,嫂嫂见杨氏「柴米甚多,一发好过」 嫂嫂在哥哥耳边碎语小姑:「养汉婆娘,极有算计,若待他做出事来,你我体面何存
不如趁早断送他个干净为妙」(页297)不仅离间兄妹情感,甚至与丈夫两人和议要火烧小姑独居的小屋:「这等败坏门风的,活在这里也没趣待更深时,到他门首放一把火,岂不了帐就是别人见了,也只道自家失火,岂不干净」(页297)
文中叙述者引诗为证:「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页295)
一开始要杨氏搬离的是哥哥,要杨氏改嫁的也是哥哥,避而的也是哥哥,夜里叫小厮放柴草到妹妹门首放一把火的更是哥哥作的,但最后被称为最毒的却是嫂嫂的「妇人心」
火烧屋舍,杨二看着烧得满天红的茅草小屋,不多时,火尾冲入自己家,哥哥杨二赶着搬家伙什物,烧坏了两个小厮,妻子去抢衣饰,却被火烟冲倒,最后活活被烧死的则是嫂嫂
当一切成为过往,杨氏和丈夫纱帽圆领、轿马凉伞轩昂回返时,妹妹、妹夫不念哥哥旧恶,一家团聚
嫂嫂被定义成毒妇,哥哥所作的一切却轻易被原谅,被放过,实是值得深思,何以最毒不是有兄妹血源关系的哥哥,不是这个想弒妹的兄长?
果报决定要惩罚的是挑拨离间的嫂嫂,是曾经有小小善意的嫂嫂,嫂嫂的恶妇形象,再难以抺灭恶妇嫂嫂与贤妻小姑就成为最强烈对比的,妇德的两个极端
第二段是以男男、男女交媾,表现男女性爱关系的复杂苟美都寡居的母亲,与美都的友人高子兴有染
羊学德的妻子华腊梅更糟,是悍妇也是淫妇,丈夫惧内,她也还想着跟其他男人私通
苟美都年方15岁,扮小旦极为美艳,母亲诸氏芳华30,仍标致,美都想要与子兴学吹唱,于是邀他至家中,可谓引狼入室,子兴和诸氏也就「孤既不孤,寡亦不寡了」(页282)
却被邻居拿住两人偷情,美都只得请求羊学德帮忙调停羊学德惧内,却被美都小旦扮像迷惑,小心肝小油嘴地喊,只一心想得到美都的羊学德,都忘了华氏所订的妻规
华氏管束丈夫极严,却待自己的欲望极寛松,听闻诸氏与高子兴有染,也要与她结成姐妹,还要诸氏将两人性爱的趣味说与她听
但为了与子兴云雨,华氏付出死亡的代价,诸氏却能逃过一劫—这或者是因为华氏既是悍妇又出轨,被钉上「淫妇」之名,因此天地不容
诸氏不过是守寡守不过,因此她的欲望不至于受到死亡这么极端的惩罚显然在道德上,对于她们两个的批判,是有程度的不同
寡妇在《八段锦》中倒是有形形色色的表现,这里描述的美都之母诸氏,她追求欲望的满足,和美都友人子兴有染,文中美都对此都不曾反对,母亲和华氏要与子兴欢爱,还是子兴叫来美都,让他把母亲诸氏、华氏都男妆打扮带了上船
虽然后来被船夫王炎以及小使王龙讹诈,诸氏母子只是叩头求饶,美都从未阻止母亲寻欢的行为
这是为什么?是否因为美都也认为女性主动靠近男性是合理的呢?
第四段杜羞月是迫于父母没奈何,只得嫁给以卜卦为生何瞎子,文中说「那羞月极伶俐,如何肯嫁瞎子?」
因此羞月不快,即使丈夫珍惜她的心胜过珍惜金银财宝且时时要与她温存,因此何瞎子宁可把生意都丢开了
然而,羞月却跟丈夫的通家兄弟乌云打情骂俏,羞月自认是因前世的债才会招来瞽者为夫她是主动对乌云眉目传情,诸事都柔声请托乌云
两人终于勾搭上了,乌云等何瞎子生意忙时进入羞月房里,羞月甚至仗着何瞎子看,就在他眼皮底下,直接在房里和乌云交欢,一次又一次,直至隐瞒不住
叙事者在文中的评论是:「你道,这大胆的事,也敢作出来,正所谓聪明的妇人赛过伶俐汉」(页308)
羞月和乌云在何瞎子在房里时交欢,也越来越藏不住声音、动作和情绪,这是「大胆的事」光天化日,在房里装在搓洗衣服,却是欢爱不已,典型的奸夫淫妇,所以作者在文中引诗道:
欲痴熬煎不畏天,色胆窥面恣淫奸不怕人羞并人憎,又抱琵琶过别船(页308)
在此是以「淫奸」来形容他们,又以「羞」、「憎」来表示对他们出轨行为的指责
然而,故事的最后,却有一个好的结局:乌云请了一个相知弟兄安排了桌酒,请了地方,邻里又凑了几两银子,托了好弟兄,跟何瞎讨了羞月,让羞月是和乌云结为夫妻
在此是以面貌上的门当互对来评论何瞎与羞月,羞月如花似玉,何瞎是瞽目残疾者,条件不对等,欲望也不能取得平衡或和谐:
「古来说得对,破粪箕对着支苕帚,再无话说况何瞎是个瞽目之人,只该也寻个残废的做对讨这如花似玉的妻子,怎不做出事来?如何管得到底?」(页310)
这是叙述者在文末以他们自身的条件作为道德评断,于是羞月的「淫欲」也被理解,甚至合理化,不再只是单一的道德标准,女性的欲望反而得到比较合理的看待
但邬大姐如何成为孀居者,读到文末读者才会明白,她和妹妹合计要让病夫纵欲而亡,不免令人联想起她的前任丈夫:她的前夫病体沉重,娶她原是为了冲喜,但过门三日便死去
此外,邬二姑对姐姐说:「姐姐你贪他什么?不如照旧规送他上香你年纪尚小,再寻一个富贵的,可不有半世的受用」(页316)
这里说的「旧规」、「再寻一个富贵的」都是耐人寻味的话语旧规应是旧例,是病重死去的前夫也就是,妻子让病重的丈夫,因妻子主动的欲望而丧命
邬大姑乃至二姑,所要的欲望不只是欢爱的肉体的满足,还有金钱上的贪婪
相对于小说中的邬大姐或娼妓桂哥,鲁生才是欲望的男人,离了妻子远行作买卖,就要宿娼或是娶妾,但男人的欲望总是能被理解,也能合理化,一如鲁生的表叔即言:
「老侄若怕凄凉,何不寻个媒人,娶个处女,早晚也可伏侍,就是饮食汤水,也得如心」(页313)
但媒人却寻了一个再嫁的,新婚之夜过后鲁生甚是不悦,唤媒人道「原来是个破罐」,媒婆开门见山地说,若是处子如此女娘没个二三百两银子是娶她不得,邬大姐只费了一百十两,也是美人相伴
但最终邬大姐要的也只是银子,还偷了鲁生一两百银子,婚姻之于邬大姐不过是场短期的买卖,性爱则是她谋杀亲夫的工具以及条件
第八段开场诗即言:「苦节从来世世难」(页340)话说这家一门有三个年轻寡妇,因色欲正炽难以守节,长媳索娘已育有一子四岁,俊俏后生华春挑起索娘的欲望
最后三个孀居的年轻寡妇与华春四人同床欢爱如果欲望是来自前世,那么今生的果报就是必然,她们得到的果报,不是入娼门不知所终,或者横死
《八段锦》里索氏想着如何勾引华春,索氏使计让华春步步接近她,最后两人夜里欢爱
索氏为了满足华春「把她们齐叫来方得畅怀」的愿望,索娘先设计让余娘使用情趣用品「角先生」,角先生是猪尿胞做的,长五六寸,勾得余娘言:「真个妙!但到底肉对肉的更妙!」(页344)
索娘顺此话,把余娘也加入了同欢的行列,最终,夜里余娘、华春、索氏玩三人同睡
在欲望面前,四人各各尽兴,但这很难说服人,一男三女的欢爱,如何使三女不知嫉妒,同享欲望
即使有泼天财富,权势可达京城的西门庆都作不到,更何况只一个俊俏后生,能在一张床上,夜夜使索娘余娘丁娘都能「各各尽兴」,最后还「四人滚作一,睡了」,同时,「自此夜起,无夜不来,轮流取乐以致于同床共眠的索娘四岁儿子能偷看到有老虎咬了娘、「二阿娘、三阿娘个个都咬到」(页346-347)
这样的描述只表现了三个少艾寡妇的纵欲,而不能显示小说的艺术价值,也就是小说美学的艺术表现是缺乏的
《八段锦》从戒色始,止于色欲果报;《八段锦》第一段引用了,同时也呼应了第一回的「二八佳人体是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人头落,暗里教加骨髓枯」
可知,戒色之必要是因为女祸,最终章则把西门庆潘金莲都召唤出来,索氏想着:「不知前世有甚寃孽?今朝撞着这寃家,好叫奴摆脱不下还要他交上不难,我想戏文上的西门庆金莲都是做出来的世上那有不贪色的男子汉?」(页341)
《八段锦》的故事都不长,写着各色在欲望中浮沈的男女,特别是被欲望伤害、渴望爱欲,或者扑向欲望的女性
在明清通俗小说的书写底下,意义被简化,人物被标示,以节妇烈女淫妇恶女作为对于女性的类型化书写
然而,透过这些类型化女性的书写—特别是对于她们身体书写所展现的,是整个时代(晚明/清初/明初)所呈现的特殊意义
或许,在这些意义被呈现出来后,可以更细致地看到明清文学中对于妇女/女性书写的文化意义
上层文人对于命妇夫人、贞节烈女的塑造,以及对于才女、佳人的描绘;这和书会才子、底层文人对于女性的勾勒,即使阅读受众仍旧是男性,也必然大有不同
《八段锦》所写的女性,自然仍是在男性思惟及男性价值观底下的女性,通俗小说比较有意思的是,作品是面向普罗大众,因此也可以透过是作品所呈现的价值观省思庶民的文化观点
至于男性书写中,中国文人以女性口吻自拟是从宋代开始词的书写中,「以女性作为虚拟的发声主体,形成『阴性』风格,稍后开始出现的女词人,则挪用原为男性使用的文体」[17]
至于女词人,则期待被男性认同并接受为目的,由此介入男性主导的文学书写权中
晚明成为男性文学中心与女性文学介入的重要交会时刻,同时,晚明表现文化、社会、经济、政治的多样性、复杂性
晚明「才女文化」集中在江南地区,因为男性文人对妇女文艺表达支持,例如,女诗人的作品在父兄或丈夫支持之下出版,因此,江南地区有出版刊印以女性读者为对象的书籍
另外,晚明的名妓与文士往来甚至出版文学创作作品,例如柳如是和陈子龙的唱和以及开创云间词派,他们编纂《列朝诗集‧闰集》
这是一个充满「表演意识」的时代,忠臣、名士、佳人都有热切的自我感觉,往往透过激烈的姿态展现其生命热情,建立自我形象Idema便指出,许多文士与名妓的言语行为,在在显示他们将自己视为—也表现为—才子佳人故事中的人物
于是,秦淮名妓最终竟成为晚明文化的缩影,明亡后,文人对晚明菁英文化的怀念便往往寄托在名妓身上
既然不遇文人习于自比为飘零佳人,那么吊名妓如同吊自身,也就是吊晚明,对「风流」的追念就此成为一种政治的姿态[18]
这是文人以名妓自吊,也吊晚明的文化政治姿态
至于写给普罗大众读者的通俗作品,往往会展现对上层文学的模仿:上层写名妓,那么通俗的、市民的、普罗大众所阅读的世情小说,则未必写名妓,而是更广阔地写妓、写世间各种男性观点或男性想象底下的女子
在第三段中,杨氏被丈夫当作赌资、筹码,这已不是男尊女卑的女性地位之说,而是女性—特别是貌美的杨氏,她被物品化,成为男性拥有的财产、所有物
娼妓的身体作为营生工具,而一般女性的身体不过是屈服在性别政治底下
在第五段邬大姐以身体为资本营利,这在《金瓶梅》中已有所表现,但《金瓶梅》里的王六儿,以身体作为资本交换西门庆的财务,各取所需,王六儿所需的是为家庭获利,丈夫、女儿是为她所要照顾的对象
她谋取财利,却不害命也不伤人,这是《金瓶梅》对于女性书写中极为前卫的思考
《金瓶梅》谈果报,以寿命长短及是否善终作为对于人物的评判
《金瓶梅》中的人物,举凡直接或间接致人以死的人都无法善终,这是人性最低的道德标准,因为在乱世在利益至上的时代,钱财的取得仍须保有最低的道德规范
在《八段锦》通俗文学的表现底下,较少有更深远的人文思考,善恶惩诫是表面的,因此,邬大姐虽也以身体营生,但是作者并没有表现更大的关怀视野,只写出邬大姐作为交换的女性身体,以及邬二姐为了帮邬大姐让鲁生纵欲而亡因此也献上身体
接着鲁生为求活命,在邬二姐替换邬大姐上场性爱时,也立时替换成表叔简尚义,表叔是这么献计:
老侄恭喜!还是你家祖先有灵,使你闻知但祸由你作,好色心胜,所以有此
也罢,侄妇既换妹子,老侄难道换不得表叔?若果真话,我便打磨军器,暗藏于房中,待他来时,着实杀他一阵,教他弃甲曳兵而走以后再不敢上香了 (页316)
男女双方演出谍对谍的场面,果真在彼此杀伐之后,败阵下来的是邬二姐哭了起来,她是带伤苦苦哀告求饶,才从对阵中得以离场:
如原来所料,大姑假意要小解换来妹子,鲁生下床换表叔二姑咬牙忍痛,抽了三四千下,又抽了一二千抽,二姑忍不住哭出声来求饶
假姐夫又假意要他忍耐片段,不负来意他又狠斫狠磨一千余,唇肉粉碎,二姑再三求饶,假姐夫方将久蓄之精射入二姑毴中二姑一步一拐下床而去,二姑被尚义一弄,毴肿到小解都无法(页318)
荒谬可笑的情节,却有一种黑色幽默的反讽:性爱本应是爱的延伸,是欢愉且被渴望的,但在男女皆以性作为武器时,都得换上更高强、更健壮的替补选手—于是邬二姐代替了邬大姐,简尚义后补了鲁生
而简尚义也为求保命,以壮阳药保身固精,以求在这个性爱战场全身而退获得胜利
明清小说中隐然可见(男性作家书写的)女性对于身体及欲望的自主,甚至对于婚恋自主的表现
这在长期以来,都被认为是女性开始有了自主意识,然而这样的思惟—女性的自主意识仍是在男性对于女性形象的建构,并不如同现当代女性的自觉意识
因此,男性对于女性身体欲望的想象,其实是站在「伪女性」的立场书写,自然是包含了了男性的期待,乃至于错误的想象
例如在第二段里写寡妇诸氏与儿子苟美都的友人高子兴交欢,写的是诸氏被高子兴「挑拨得痒了」,在高子兴抽动底下「诸氏乱颠乱播」,「诸氏渐渐闭目,丢了一子,身体动不得了」,「诸氏不济……恳求道:我的心肝,再一次定要死了,饶了罢,待明日与你尽兴」
最后高子兴下楼出门,那些瞧看他们欢爱的邻舍们都在门口等着,大呼小叫地喊着:「老高,你好戏法」
子兴还和邻人调笑说:「我们串戏的,不过虚戳这几枪,有什么好」然后和邻人彼此笑开去了
只是这事一传两两传三都开了,裤子当中(自然指的是男人),没一个不知道的
「那诸氏还要假清,骂邻骂舍不了」(页283)就此可知,在这些更接近庶民想象的男欢女爱的描写,男性仍然占在统御地位,女性领受欢爱愉悦的表现则近淫荡,全是操作表演,全无女性情感的表现以及真实的身体感受
性和情是分裂的,因此性之余就只有女性「假卖清高」的表现
在此段里华氏是悍妇也是淫妇,华氏的悍是对丈夫羊学德,她的淫则是对于高子兴性能力的怀想
即使羊学德和苟美都有男男的性爱关系,同样是出轨,但作者对于羊学德却没有任何道德批评,却在剧终赐了华氏被丈夫推入水中溺死的命运,并道华氏是「未极云雨乐,性命倾刻间这也是自取了」(页293)
只因丈夫本是妻子的天,悍妇华氏对丈夫不敬不顺又不贞,自然是十恶不赦的妇女,在小说中,非善终即是对于女性的惩诫
第四段何瞎子的妻子羞月,她对于欲望的主动是不加掩饰,她对于丈夫的不完整(瞎眼),则感叹:「我前世有甚债,今世遭这个丈夫」,对于丈夫通房兄弟乌云的喜欢毫不遮掩,乌云也立刻响应了羞月的欲望
当清晨何瞎忙于算命时,乌云钻入羞月房里,羞月见了乌云笑道:「叔叔,你心肠好狠,怎下得那毒手?」[19](按:这里指的是乌云撩拨羞月的情欲)乌云则对羞月道:「嫂嫂,可怜救我一救!(页307)」
这里呼应着《金瓶梅》嫂嫂潘金莲对于小叔武松的勾引,不同的是,武松最终杀嫂祭兄
而在此,羞月和乌云两人一拍即合,乌云和羞月在欲望底下可以不顾念夫妻恩情也忘了兄弟情义,将今生不满意的婚姻推给前世的债,当然,这隐藏的话语也是:
今天纠缠的欲爱是源自于前世的缘也就是这故事一开始的回首诗词即言:「人世姻缘亦最奇,变无为有甚难期,饶伊防御千般巧,早出重垣向别啼」以及接着说明的:
这首诗,单表人的姻缘有定数由今看来,定数虽不可逃,其中变幻又不可测(页303)
若羞月和乌云是因为姻缘早定,才能从婚外情苟合的关系中,提升成为真正的夫妻
由此,羞月的主动对乌云示爱,并不是源自她对于自身姻缘及欲望主动的争取,她仍被限制在姻缘前定的命运底下,女性的欲爱仍被命运牵制或安排,非自主性
第六段的王淑英,同样也是被自己局限在「命定」的概念底下因为她相信梦,也相信神相术世的面相说法—她终将成为一品夫人
文中亦说明了:「姻缘本是前生定,不是姻缘莫强求」(页325)
以上几段的说明,可知男性作家对于女性展现身体及婚恋自主的这个部份,仍怀有疑虑,因此必须给予这些女性角色对于「女性的自主」给予一个更为合理的前提及理由:「命定」
因此在第八段,对于三位少艾寡妇的批判,在回首诗词已明言:「苦节从来世世难」(页340)以及:「可惜贪却片时云雨意,坏了一世松柏心」(页343)
也因男性眼里的「苦节难守」,在此对于索娘欲望高涨的描写倒也有趣,当索娘终于能和华春云雨时,是:「索娘忙回到房中,推倒华春在床上,只恨这裤儿脱得不快」(页343)
这里似乎是作者不小心流露的,仍以男性叙述者立场描写女性欲望,而非从女性身心灵感受上描绘
这里表现了男性描写女性身体、欲望,此即前文所言的男性的「伪女性」书写,终究使这一部份的世情小说,流为通俗或者艳情叙述,成为通俗的、商业娱乐性导向的作品
文本中作者描写华春在一夜里和索娘、余娘、丁娘四人同床,分别和四人欢爱—在索娘的协助下,先和华春和余娘、丁娘能尽情交欢,还能「各各尽兴」,并且「四人滚做一处,睡了」
还在四岁幼儿的眼皮底下四人性爱玩乐,索娘只交代孩儿「你与我睡,切不要动
床里有个老虎,是咬人的」孩子半睁半闭眼,看着床上的一切有些惊畏,再告诉奶奶,娘们房里有「会咬人的老虎」咬了「娘的舌头也咬,奶也咬又有一个尾巴,把娘撒尿的孔儿只管刺」(页346-347)
身为母亲的索氏竟然道只要能瞒住婆婆便好,四人仍旧在欲海里翻腾,无视天道伦常
这样的描述底下,索娘应是个张狂的母亲,为了满足自己、情夫以及守寡妯娌们的欲望,让幼儿同床目睹一切,却又没个合乎情理的理由—彷佛让孩儿看见这夸张又肆无忌惮的性爱表演,只是为了让婆婆知道,好让三位年轻寡妇能从守节一生的命运中解开,然而,她们再嫁后的命运是:
索氏嫁个过路客人,后有人见在京都为娼,不知所终余氏嫁得好,家道(颇)丰,但丈夫逐日眠花卧柳,不顾妻房
余氏又寻主顾,被丈夫知觉致死了丁娘嫁一个系赌博为生的,是打妻骂妇去未半载身亡华春后来,逢流贼所杀
一个个都遭其报此乃天道恶淫,亦人所自取 (页346)
从父权社会的伦理角度解读,她们再嫁后全没能善终,果然是天道恶淫,能天理昭彰,是咎由自取但是作者又接着说:
但有寡妇者,亦不可不知寡妇不容易做的,惟云:「我何等人家,有再嫁之日勉强留守,至于秽张丑着始曰:悔不早嫁,岂不晚乎,读此真可为戒!」(页346)
这里的主张已更进一步告知女性,要一生苦守节,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是压抑人性欲望,所以说「寡妇不容易做的」
与其勉强留下来苦守着无尽的无欲的生活,而不能自知自己在守节的路上能坚持多久,直到动了心念欲望,弄得声名狼籍恶名远播,便是悔不当初,还不如早早选择另一条路,
寡妇再嫁成为另一人的妻子,过着寻常日子,才是生活由此来看,作者确实在戒色果报的书写之外,对于女性的存在或欲望,有了那么一些同情,对于女性的身体欲望不再只有善恶分明的价值判断
明末写艳情写欲望的小说作品中,如同黄克武在《言不亵不笑:近代中国男性世界中的谐谑、情欲与身体》中指出,明清历史研究往往从「礼教—情欲」二元对立的研究取向上加以讨论,对此他认为:
许多研究明清的学者都从礼教支配的严格恣与纵欲思潮的反扑来讨论明中业以后的历史发展,因此「情欲解放」蕴含了「反礼教」,也有学者特别注意到压抑与放纵的因果关系
这种「礼教—情欲」二元对立的论述方式虽有一定的解释力,然也有其限制性
从戏谑文本的情色描写可见,礼教与情欲两者有交织互动且相互增强的关系,礼教可以借着情欲表达而展现,情欲表达往往也可以用来维护礼教权威[20]
然而,若再细究这些更为通俗的,更为俗世的世情小说的书写,我们会看到这些作品透露更多的讯息,更多妇女面貌的表现
《八段锦》对于《金瓶梅》在形式上或部份内容上的继承延续,也说明了,《金瓶梅》是这些文本的引领者
由此,我们看到《八段锦》虽写色戒果报却在劝善惩恶之外
其实也反映男性文人对于女性书写/性别差异底下的欲望,作者有更大的企图与思考,虽然目的仍是劝善惩恶、劝世戒色,但相对的,也表现出男性观看女性,以及面对女性欲望时,不再是单一地以父权套在女性身上
父权思惟或许并未松动,但更着重社会写实的呈现,而这个社会写实的其中一个项目就指向了女性欲望的被描述,或者渐渐被正视
因此明清小说中的各种类型的妇女,妬悍妇、淫女、贞女、节妇……等女性,才能同时并存于同一场历史舞台上,尽管编写者的父权思惟仍存在,但更着重社会现实的呈现,在描述女性的同时,也试图能进一步理解真实存在的,关于女性的欲望
《八段锦》只是其中一个叙事文本,本文的研究至此也只能作粗浅的思考,接下来,期望能以更多明末、清初、清中期的小说文本为参照对象,也许会看到女性在明清小说中更多可以重新被理解的思考角度
《中国古代珍希本小说》第四册‧《八段锦》,醒世居士编集,樵叟参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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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官家,都只爱色,以致丧身亡国如今愚民小,便当把色欲警戒才是看官们,牢记此段,以诫子弟,勿谓野史,无益于人,不必寓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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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学德之妻华腊梅为一悍妇对待学德,除了夹刑还呼以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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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德见妻子华氏与男人有染,小衣已失,气得大骂,华氏反骂学德,作势要投河,羊学德羞极怒极,一把推华氏入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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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胜的妻子杨氏是贤慧有姿色,苦劝丈夫离赌不得,欲投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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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济者实为土地公,后友人送杨氏寻夫,夫遂心以妻为赌本,赚得二千满愿,衣锦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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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杜羞月,父母见何瞽生意好嫁女于他人皆赞其为好娘子
羞月与丈夫通家兄弟有染,羞月最终仍是和有染的乌云成配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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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小伙名乌云,绰号火里焰何瞽因瞎事事相烦,因此作了通家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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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来说得对,破粪箕对着支苕帚,再无话说况何瞎是个瞽目之人,只该也寻个残废的做对讨这如花似玉的妻子,怎不做出事来?如何管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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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妓桂哥虽无五七分颜色,倒有十二分妆扮,十八岁能吹、弹、唱、写、画、饮鲁生则用了百十余两银子还讨不得一个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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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生娶妻汪氏,一载后妻孕五个月鲁生应父亲要求,拜别父母妻子与表叔货卖
鲁生历经宿娼、买妻,失财生病后不近女色努力营生最后赚得三千金儿子与老父出来寻他,终于能一家完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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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官,你道尚义虽识得妇人情弊,规谏无用若非鲁生自己急流勇退,性命不保客边宿娼娶妾者,可奉此段为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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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淑英不理会常中郎求作妾同时她有解梦识人之明,王氏展开王公之信,留下马周,不理会旁人闲言闲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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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周三年升到吏部尚书,王氏封夫人,白马化龙之前果验,实时应允马周三年升到吏部尚书,王氏封夫人,太宗时时召见议事,遂把嗜酒性情给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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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能害德伤生,多少英雄遭辱侵饮酒知 恶旨意,不为所困方称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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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少艾貌美寡妇,各是27岁索娘、23岁余娘、19岁丁娘,以及寡母六十多岁只有索娘生一子,四岁三人纵欲后来被婆婆打发另嫁索氏嫁个过路客人,后有人见在京都为娼,不知所终
余氏再嫁的家道颇丰,但丈夫逐日眠花卧柳,不顾妻房余氏又寻主顾,被丈夫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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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冠书生华春,享尽齐人之福,与三位寡妇宿眠华春后来,逢流贼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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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寡妇者,亦不可不知寡妇不容易做的,惟云:我何等人家,有再嫁之妇勉强留守,至于秽张丑着始曰:悔不早嫁,岂不晚矣读此真可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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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引用古籍:
兰陵笑笑生着,梅节校订:《金瓶梅词话》﹙台北:里仁书局,2007年11月15日初版,2009年2月25日修订1版﹚
侯忠义等校点:《中国古代珍稀本小说丛书》(潘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4年10月第1版,1997年3月第4次印刷)
专书:
方正耀:《明清人情小说研究》(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年12月)
合山究:《明清时代的女性与文学》(台北:联经出版社,2016年12月初版)
余安邦、熊秉真合编:《情欲明清—遂欲篇》﹙台北:麦田出版社,2004年初版﹚
吴建国:《雅俗之间的徘徊—16至18世纪文化思潮与通俗文学创作》(湖南:岳麓书社,1999年11月)
李贞德主编:〈导言〉,《中国史新论—性别史分册》(台北:联经出版社,2012年7月初版)
陈大康:《通俗小说的历史轨迹》(湖南:湖南出版社,1993年1月)难日木
黄克武:《言不亵不笑:近代中国男性世界中的谐谑、情欲与身体》(台北:联经出版社,2016年4月初版)
萧燕婉、菅原淳子,〈中译导读:合山究教授与划时代意义的《明清时代的女性与文学》〉:《明清时代的女性与文学》
﹙法﹚皮埃尔‧布尔迪厄,《男性统治》(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页73
﹙美﹚简‧盖洛普着,杨莉馨译:《通过身体思考》﹙江苏: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页19
本文為科技部專題研究計畫108-2635-H-032-001-之部分研究成果
[1]合山究:《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臺北:聯經出版社,2016年12月初版),頁683
[2]蕭燕婉、菅原淳子,〈中譯導讀:合山究教授與劃時代意義的《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頁30
[3]第二篇第三章〈死於性暴力的節婦烈女〉,《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頁238-239
[4]第二篇第三章〈死於性暴力的節婦烈女〉,《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頁241
[5]侯忠義等校點:《中國古代珍稀本小說叢書》(潘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94年10月第1版,1997年3月第4次印刷),全套十卷
[6]《八段錦》,《中國古代珍稀本小說叢書》第四卷,〈前言〉,頁263-264
[7]以下凡引自《八段錦》,都在註釋末直接加註頁碼
[8]侯忠義等校點:《中國古代珍稀本小說叢書》,序文說明:「珍稀本小說,包括孤本、善本和稀見本孤本,國內外唯一僅存的刻本或抄本善本,系明末清初的寫刻本稀見本,是指國內外只有少數圖書館或個人收,一般讀者很難見到的刻本本叢書收錄了明中葉至清末三百年間,各類珍稀本白話小說五十種」內容分為:歷史小說、世情小說、神怪小說、公案小說四類,約有五分之二為世情小說
[9]李貞德主編:〈導言〉,《中國史新論—性別史分冊》(臺北:聯經出版社,2012年7月初版),頁8
[10]劉靜貞,〈性別與文本—在宋人筆下尋找女性〉,《中國史新論—性別史分冊》,頁251
[11]劉靜貞,〈性別與文本—在宋人筆下尋找女性〉,《中國史新論—性別史分冊》,頁281:「宋人曾因著不同的書寫對象,不同的書寫目標,而取用不同的文類,在社會道德理念與書寫欲望的衝突間折衷,找尋他們認為可以被社會認可的書寫方式,提供他們認為可以為世人所知見的女性訊息」
[12]劉靜貞,〈性別與文本—在宋人筆下尋找女性〉,《中國史新論—性別史分冊》,頁253:「《宋史》雖然成於元人之手,參雜了元代修史者的期望;但是,生產烈女的表揚機制,的確是自宋已開始的社會『運動』『烈女』不只是道德上的期待,更是社會上下共同營造的傳播事業」這裡也說明《宋史‧列女傳》中的女性是被文人史家所篩選記錄下來的,不能反映整個宋代的社會現實,更不是社會現實中女性的整體面貌相對的,它也說明了,文人史家如何觀看或期待女性
[13]劉靜貞,〈性別與文本—在宋人筆下尋找女性〉,《中國史新論—性別史分冊》,頁282
[14]參見附錄的整理
[15]﹙美﹚簡‧蓋洛普著,楊莉馨譯:《通過身體思考》﹙江蘇: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頁19
[16]﹙法﹚皮埃爾‧布爾迪厄,《男性統治》(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頁73
[17]胡曉真:〈文學與性別—明清時代的婦女文學〉,《中國史新論—性別史分冊》,頁343
[18]胡曉真:〈文學與性別—明清時代的婦女文學〉,《中國史新論—性別史分冊》,頁345
[19]烏雲覺得:「我看嫂嫂十分鐘情於我,怎得個空,等我兩人了了心願,死也甘心」(頁307)於是烏雲先把牆壁開一個孔,趁羞月坐盆洗澡時,再把手伸過去摸她一把其實是彼此撩撥勾引
[20]黃克武:《言不褻不笑:近代中國男性世界中的諧謔、情慾與身體》(臺北:聯經出版社,2016年4月初版),頁8-19
文章作者单位:淡江大學(台湾)
该文為科技部專題研究計畫108-2635-H-032-001-之部分研究成果
刊于《2019(石家庄)国际金瓶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20,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转发请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