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萍：《金瓶梅》研究资料视域下的《红楼梦抉微》

2021-09-22评论字数 5086阅读模式

文章源自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01.html

内容提要《红楼梦抉微》是第一部《金瓶梅》与《红楼梦》比较研究专书，以随笔形式对二书题旨、情节、人物形象等做多角度比较分析

在《金瓶梅》研究史、尤其在《金瓶梅》与《红楼梦》比较研究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文章源自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01.html

因其运用非学术化的语言及写作方式，某些观点又显偏颇，在红学史上一直被误视为索隐派中的恶札文章源自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01.html

一直负有的污名，造成其在《金瓶梅》与《红楼梦》比较研究史上多个领域屡被提及、但又从来不被正面评价的奇特现象文章源自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01.html

关键词《红楼梦抉微》《金瓶梅》《红楼梦》比较研究

文章源自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01.html

1925年天津大公报馆印行的阚铎（字霍初）的《红楼梦抉微》，认为《红楼梦》是从《金瓶梅》中化出，在学术史上一直名声不佳

从客观公正的学术角度加以重新观照，可以说《红楼梦抉微》内容瑕瑜互见，在《金瓶梅》研究史、尤其在《金瓶梅》与《红楼梦》比较研究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阚铎之前，已有多人发现金、红两书之间神秘的联系，如脂砚斋评语、[1]张其信《红楼梦偶评》、[2]诸联《红楼梦评》、[3]苏曼殊《学术丛话》等[4]但都零星谈论一两句关于金、红两书的关联与比较，没有展开专门论述

《红楼梦抉微》是首部专门（有意识地）、系统地对金、红两书进行考证与比较的专书，在《金瓶梅》与《红楼梦》比较研究史上具有筚路蓝缕的开辟之功

以往研究者对《红楼梦抉微》多持否定态度

郭豫适《红楼研究小史续稿》将之归入红学后期索隐派：《红楼梦抉微》不但是索隐派中的恶札，而且也是《红楼梦》研究史上最腐败的著作之一[5]

《<金瓶梅>与<红楼梦>比较研究史述评》文认为阚铎没有正确的艺术观作为指导，只是对两书人物机械地进行对勘比附，因而走入了索隐的歧途[6]

俞平伯1954年《红楼梦简论》中说：近人阚铎《红楼梦抉微》一书，虽不免有附会处，但某些地方却被他说着了[7]

《红楼梦抉微》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为什么会招致如此多的骂名？要从阚铎的写作动机和《红楼梦抉微》内容说起

《红楼梦抉微》文章源自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01.html

《红楼梦抉微》采用随笔类的形式，共列169个标题，有文155篇[8]有的一文用两个标题其文长短不一，长则近三千字，短则数十字全文共四万余字

书前自序中，阚铎表达了他写作《红楼梦抉微》的动机：

咸同以来，红学大盛近则评语索隐，充塞坊肆，较之有井华水流处无不知有柳屯田，殆已过之然青年男女，沉酣陷溺，乃如鼷鼠食人，恬然至死而不自觉嘻，何其甚也！

《红楼》大体高华贵尚，不至令人望而生厌，而丑秽俗恶，遂随之深入于人心天下之最可畏者莫若伪君子，彼真小人者，人人避之若免，诚不如伪君子日日周旋于缙绅之间，反得肆其蛊惑之毒《金瓶梅》者，真小人也

著《红楼梦》者，在当日不过病《金瓶》之秽亵，力矫其弊而撰此书

初不料代兴以来，乃青出于蓝，冰寒于水，一至于此

在阚铎看来，《红楼梦》是一部伪君子般披着文雅外衣的书籍，从对读者的影响而言，其丑秽俗恶的流毒，比《金瓶梅》更甚

阚铎认为自己写作《红楼梦抉微》，是本着一片救世的菩萨心肠，警醒可能会中《红楼梦》之毒的痴迷读者：匪敢发前人之覆，实欲觉后人之迷[9]

在中国古代小说史上，从《金瓶梅》到《红楼梦》，中国古典小说（尤其是描写家庭生活的世情小说）逐步发展进步，取得了辉煌的成就

《红楼梦》以其无与伦比的艺术魅力，一向被认为是我国古代小说史上成就最高的巅峰之作

阚铎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认为《红楼》全从《金瓶》化出，[10]说高华贵尚的《红楼梦》，是比《金瓶梅》更为丑秽俗恶的伪君子，这很难让人接受，并且极易引人反感

内容上，《红楼梦抉微》主要指出金、红两书之间整体风貌以及人物事件之间的关联此外还对两书中的一些典章制度进行了考证

《抉微》中前面的四十来篇，主要讲述两书整体风貌上的关联这一部分内容约占全书的五分之一所说有牵强附会的，也有言之成理的

如第一篇《以贾代西门之铁证》，难辞牵强附会之嫌，而第二篇《贾语村言应注重村字》，就颇有精彩之笔：

如金书之淫秽鄙琐，诚非村字不足以尽之今欲除其村气，故另撰《红楼梦》一书，改为一种富贵秀雅之气

《贾语村言应注重村字》涉及到了两书审美风格之比较，以及《红楼梦》作者创作动机的探究

阚铎认为《金瓶梅》一书给人的感受是淫秽鄙琐，充满村气；而《红楼梦》给人的感受则与《金瓶梅》相反，是充满了一种富贵秀雅之气

阚铎并认为《红楼梦》作者的创作动机是对《金瓶梅》不满，欲除其村气，而另撰一书

四十余篇之后，《红楼梦抉微》主要论述两书人物之间的关联

这一部分内容约占全书的五分之四强从相同地位、相同身份的某类人物中，阚铎指出两书中同类人物之间的关联，如《两书之僧尼》《两书之皇亲》《两书之王姓》《两书之清客》等

从某个具体人物的外在特征、身份地位以及在小说中所起的叙事功能方面，阚铎讲述他所理解的两书中某一人物与某一人物之间的关联，如《迎春与李娇儿》《柳五嫂之与孙雪娥》《宝钗与李瓶儿》《刘姥姥之与应花子》《鲍二家的与宋蕙莲》等

这部分内容也是鱼龙混杂、精芜并存的例如，在《尤二姐之与瓶儿》一文中，阚铎说：

尤二姐是瓶儿贾琏之偷娶尤二姐，凤姐谓有国孝家孝，家孝即指瓶之丧夫未久，而西门又几遭不测也

阚铎认为《红楼梦》中的尤二姐是《金瓶梅》中的李瓶儿的化身，这种猜测是牵强附会、不足服人的

而在《刘姥姥之与应花子》一文中，阚铎的某些说法又颇有道理：

红之述刘姥姥云，不知从何处说起，借一个人为全书线索，即刘姥姥是也然则全书以清客作线索矣

故终《红楼梦》，刘姥姥皆有关系金之开头便述十兄弟，而应伯爵即已登场，自后时时露面，直到终篇

故红特点明外头老爷们有清客相公陪话，我们也用一个女相公，此刘姥姥清客帮闲之证据

阚铎认为《红楼梦》中的刘姥姥，与《金瓶梅》中的应伯爵身份相同――都是清客帮闲，在全书中所占的地位也相同――都是全书线索，这种说法是可以令人接受的

《红楼梦抉微》书影文章源自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01.html

《抉微》还提及金、红两书在场面及情节方面的承继关系，如《闹书房与闹花院》、《送宫花之所本》、《会芳园赏花之所由》、《两书参案之相同》、《两书魇魔法之相似》等这部分内容同样瑕瑜互见

例如，在《水浒化为金瓶金瓶化为红楼之迹》一文中，阚铎说：

水浒有武松在武大灵床伴宿武大显魂一段，故金书有守孤灵半夜口脂香一回，红书亦有候芳魂五儿承错爱一回

总之，水浒数回放大而为金瓶，改造而为红楼，全是虚构，格律谨严，墨无旁渖，其水浒无萌芽根者，两书决不及之于此

而历来所谓影射何人、暗指何事，种种臆说，不攻自破

阚铎说水浒数回放大而为金瓶，改造而为红楼，这种说法并不科学，但他指出并肯定了金、红两书作为文学作品的本质特征――

全是虚构，并进而批驳影射说即索隐派作品的种种臆说，在当时新旧红学相争的氛围中，显示了对旧红学的不满，实际上是站到了新红学的阵营之中

在为数不多的篇章中，《抉微》进行了关于两书中一些典章制度的考证工作如《红书之清朝礼俗·金书之明朝礼俗》、《手帕本之刻书》、《海盐优人》、《两书之曲词》等

这部分内容，语言简洁准确，一般都可以称为是正统学术意义上的小说考证如《手帕本之刻书》一文：

顾炎武《日知录》：明时京官奉差回京，必刻一书，以一帕一书相馈遗世，即谓其书为手帕本

王士祯《居易录》谓后无复此制，今亦罕见《金瓶梅》屡言蔡御史等馈人书帕，殆即此也

在这里，阚铎用顾炎武《日知录》和王士祯《居易录》中的有关记载，考证出《金瓶梅》中手帕本刻书的来龙去脉

从学术价值上说，《红楼梦抉微》内容可以划分为三种类型：

一、牵强附会、肤浅比附类：如《以贾代西门之铁证》、《迎春与李娇儿》等等这一部分内容总体所占比例并不大，没有超过全书的三分之一其学术意义较小

二、芜菁并存、瑕瑜互见类：如《宝钗与李瓶儿》、《焚稿与丧子》等这一部分内容所占比例最大，约有三分之二，有一定学术价值

三、严考证类：如《红书之清朝礼俗·金书之明朝礼俗》、《手帕本之刻书》、《海盐优人》、《两书之曲词》等这一部分在全书所占比例较小，学术价值较大

《红楼梦抉微》的内容，出语荒诞的居多这与阚铎写作《红楼梦抉微》时的创作心态有关

根据他在自序中的说法，他是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去阅读《红楼梦》的：不佞自悟澈《红楼》全从《金瓶》化出一义以来，每读《红楼》，触处皆有左验，记以赫蹄，岁月既淹，裒然成帙[11]

这种先在心态影响了他对《红楼梦》的客观判断，使他在寻找金、红两书的关联时，未免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以至于《红楼梦抉微》中确实有许多想入非非、牵强附会之处这就使得《红楼梦抉微》在学术史上，基本上都在领受别人的批判

《红楼梦抉微》对后来的研究者也产生过有益的影响

俞平伯先生就肯定并进一步阐释了阚铎关于《红楼梦》的主要观念‘色’‘空’（色是色欲之色，非佛家五蕴之色）明从《金瓶梅》来的说法[12]

《红楼梦抉微》不应在红学史上被归入索隐派作品[13]

查《辞海增补本》索隐一词定义有二：

1、求索隐微《易·系辞上》：’探颐索隐，钩深致远’2、指探求难解文义的注解体裁如《<史记>索隐》

红学史上的索隐当用第一义从钩深致远意义上来说，竭力从《红楼梦》中寻觅《金瓶梅》踪迹的《红楼梦抉微》，似乎可以说是索隐派作品其实不然

《红楼研究小史稿》文章源自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01.html

在红学史上，索隐派自有其特殊的意义

红学史上首次出现索隐一词，是在1914年第六期《中华小说界》上刊载的署名王梦阮的文章《红楼梦索隐提要》之中

但王梦阮并没有明确给索隐一词下定义最早给红学史上的索隐一词下定义的，是郭豫适《红楼研究小史稿》：

所谓索隐，意思就是探索幽隐，即寻求小说所隐去的本事或微义

其实就是穿凿附会、想入非非地去求索《红楼梦》所影射的某些历史人物或政治事件[14]

《红楼梦抉微》确有穿凿附会、想入非非之嫌，但它求索的对象，不是历史人物或政治事件，而是一部小说

这就是《红楼梦抉微》与众索隐派作品的根本不同之处，也是我们重新思考《红楼梦抉微》价值的一个重要的出发点

从作品实际来看，红学史上索隐派的代表作，如王梦阮沈瓶庵《红楼梦索隐》、蔡孑民（元培）《石头记索隐》、邓狂言《红楼梦释真》、代表后期索隐派的寿鹏飞《红楼梦本事辨证》等等，都是寻找《红楼梦》与历史上确实存在过的一些人物和事件的联系

而《红楼梦抉微》是在两部文学作品（更具体到两部小说）之间寻找联系，与其它索隐派作品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不合适

阚铎本人也不认为自己是索隐派如前文所述，他在《水浒化为金瓶金瓶化为红楼之迹》一则中，明确表示反对以影射为能事的索隐派的种种臆说

《红楼梦抉微》实际上既不同于索隐派，也不同于考证派，而是一种隐约接近比较文学研究边缘的准文学研究

阚铎以随笔形式做《金瓶梅》与《红楼梦》比较分析，精芜并存但其开辟之功不应被抹灭

《金瓶梅》研究史上的阚铎《红楼梦抉微》，应得到客观公正的历史评价

《清代小说探论》文章源自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01.html

朱萍著文章源自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01.html

[1]脂评中有两条明说金、红两书关系：庚辰本第13回买棺一段上眉评：写个个皆到，全无安逸之笔，深得《金瓶》壸奥甲戌本第28回饮酒一节上眉评：此段与《金瓶梅》西门庆应伯爵在李桂姐家饮酒一回对看，未知孰家生动活泼

[2]张其信《红楼梦偶评》认为《红楼梦》从《金瓶梅》脱胎，妙在割头换象而出之

[3]诸联《红楼梦评》说《红楼梦》本脱胎于《金瓶梅》，而亵之词，淘汰至尽见侯忠义、王汝梅主编《金瓶梅资料汇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12月版，第470页

[4]苏曼殊《学术丛话》中认为论者谓《红楼梦》全脱胎于《金瓶梅》，乃《金瓶梅》之倒影云，当是的论见侯忠义、王汝梅主编《金瓶梅资料汇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12月版，第480页

[5]郭豫适《红楼研究小史续稿》（五四时期以后），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8月第一版，第126页

[6]梅新林、葛永海《<金瓶梅>与<红楼梦>比较研究述评》，北京：《红楼梦学刊》1998年第二辑，第65页

[7]俞平伯《俞平伯论红楼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3月第一版，第846页

[8]阚铎《红楼梦抉微》，无冰阁校印，天津大公报馆民国十四年四月印行

[9]阚铎自序，见阚铎《红楼梦抉微》，无冰阁校印，天津大公报馆民国十四年四月印行

[10]阚铎自序，见阚铎《红楼梦抉微》，无冰阁校印，天津大公报馆民国十四年四月印行

[11]阚铎自序，见阚铎《红楼梦抉微》，无冰阁校印，天津大公报馆民国十四年四月印行

[12]俞平伯《红楼梦简论》，载《新建设》1954年3月号

[13]朱萍《对<红楼梦抉微>的再思考》，《红楼梦学刊》2000年第4期

[14]郭豫适《红楼研究小史稿》（清乾隆至民初），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1月第一版，第137页

文章作者的单位：中国传媒大学

刊于《2019（石家庄）国际金瓶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20，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转发请注明

微信扫一扫，关注微信公众号

我的微信

四大名著QQ群: 696280552

我的公众号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