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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金瓶梅词话》中存在着大量羡余性词语，且用例较为典型，基本体现了古白话系统中词语羡余现象的特征，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
我们在阅读、研究和整理古白话作品的时候，若不能清楚地辨识这些羡余性词语，了解其功用，就会造成许多不应有的错误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25.html
关键词：金瓶梅词话；词语；羡余现象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25.html
羡余是指语言形式超过了索绪尔线条性理论的一种语形相对于语义有所剩余的语言现象［1］
其作为语言的本质特征之一，也是语言的内部机制之一，在各种语言中都普遍存在，汉语无论语音还是词汇、语法，包括汉字都具有羡余性但从整体上看，这种现象在词汇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
古汉语以单音词为主，因此相对较少涉及羡余问题，而到了近代汉语阶段，由于汉语词汇复音化的快速发展及大量口语、方言进入书面语，导致古白话系统中产生了数量众多的羡余性词语
《金瓶梅词话》正是这一时期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其语言口语化程度极高，是探究古白话词语羡余现象的重要语料
本文首先对书中含有羡余成分的词语进行穷尽性考察，选择典型用例，分析其构成情况并略作考证
其次，从标点、校勘、注释三方面入手，对整理此书时由于忽视词语羡余现象而导致的一些失误试加匡正最后谈谈此种现象在语用、构词及辞书编纂方面的一些功用和价值
《金瓶梅词话》中词语的羡余形式，可以大致分为四类：
强似义为超过，胜过，如元乔吉《扬州梦》第三折：做一对好夫妻出入京华，不强似绿杨门外间系马
又《古今小说·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似此人，未见得强似我朱买臣如此，胜强似等同于胜+胜过的形式，前面的胜为羡余成分
近新来 第七四回：近新来把不住船儿舵，特故里搬弄心肠软，一似酥密果
新来，即近来元无名氏《千里独行》第二折：你道是新来加你做寿亭侯
又清吴伟业《仿唐人＜本事诗＞》之四：新来夫婿奏兼官，下直更衣礼数宽如此，近新来等于近+近来，意义仍为最近，近来
女妇人（第七回） 倒且是（第一○回） 假撇清（第一二回）
胡楜椒（第一六回） 娘母子（第五九回） 绑衬身（第六二回）
单只管 第二一回：西门庆笑道：‘这小淫妇儿，单只管胡说’
单管义同只管，只是，如第七回：我闻得此人单管挑贩人口，惯打妇熬妻
又第六一回：怪小淫妇儿，单管胡说白道的，哪里有此勾当！所以书中单只管实际上是单管中间加了羡余成分只而造成的羡余形式
眼睛珠 第七回：这老虔婆黑眼睛珠见了二三十两白晃晃的官银，满面堆下笑来
如第七回：西门庆把眼上下不转睛看了一回，妇人把头低了可证这里插入眼珠之中，为羡余成分
此类用例较少，除此还有上数落（第九二回：养的好不肖子，今日吃徐知府当堂对众同僚官吏，尽力上数落了我一顿，可不气杀我也！）和吊脚儿事（第二六回：那奴才淫妇想他的汉子上吊，羞急拿小厮来煞气关小厮吊脚儿事！
又第三五回：那伯蛮奴才到明日把一家子都收拾了，管人吊脚儿事！)，详见李申《近代汉语词语的羡余现象》
这咱晚 第四回：这咱晚，武大还未见出门，待老身往他家，推借瓢看一看
咱是早晚的合音，指时间、时候这咱即这时候，如第六回：久等多时了，阴阳也来了半日，老九如何这咱才来？
再如清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八七回：小蹄子不害臊，搂着汉子睡到这咱才起来！
又梁斌《播火记》第三四回：二贵这孩子……倒下头就睡到这咱如此，则这咱晚即这早晚+晚，意义为这时候
书中又作这咱时（第二一回：李大姐好自在，这咱时还睡，懒龙才伸腰儿）、这咱时分（第四○回：昨日醮事等的晚晚夕谢将，又整酒吃了一夜今日到这咱时分还一头酒在这里睡回，还要往尚举人家吃酒去），义与这咱晚同，亦可证
类似的用例还有多咱晚（第三九回：今日有大舅和门外花大舅，应二叔和谢三叔，李明又有吴惠两个小优儿，夜黑不知缠到多咱晚）、多咱时分（第二二回：爹多咱时分来？我好在屋里伺候）、多咱时候（第二一回：还要回炉复帐，不知涎缠到多咱时候）
一壁厢 第四二回：一壁厢舞着，唱着共弹着，惊人的这百戏其实妙又同回：一壁厢舞迓鼓，一壁厢躧高撬，端的有笑乐
如第一五回：一壁推辞，一壁把银子接的袖了，深深道了个万福又如《水浒传》第三回：一面叠成文案，一壁差人杖限缉捕凶身
厢有边、旁之义，如宋辛弃疾《卜算子·齿落》词：已阙两边厢，又豁中间个又《西游记》一一回：崔先生，那厢是甚么山？
类似的例子还有耳边厢（第一七回：西门庆不看万事皆休，看了耳边厢只听飕的一声，魂魄不知往哪里去了）
此类例子还有：男儿汉（第一回） 一直径（第二回） 一宿晚（第七回）进来入（第七回） 耽惊怕（第八回） 别要（第一一回） 流沿边（第三三回）清早辰（第四八回） 这等样（第六四回） 须索要（第七四回） 那等样（第七五回） 一般样（第七五回） 不必用（第七八回） 胸前上（第九三回）
《金瓶梅词话》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25.html
子息 第一七回：小人内帏失助，中馈乏人，鳏居已久，子息全无
息，子也，如《战国策·赵策四》：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子息亦儿子义
喂奶 第七八回：月娘叫如意儿休勒上奶去，每日只喂奶来兴女孩儿城儿
奶亦有哺乳，喂养义，如《红楼梦》第二○回：把你奶了这么大，到如今吃不着奶子，把我丢在一旁，逞着丫头们要我的强
类似的例子还有在于（於）（第六二回：（徐先生）向西门庆施礼，说道：‘老爹烦恼，奶奶没了，在于甚时候？’），此为两个介词的同义复用例
看觑/窥觑/观觑/张觑 第一回：想当初，姻缘错配奴，把他当男儿汉看觑
第一三回：看看到一更时分，那李瓶儿不住走来帘外窥觑
第二○回：西门庆更毕衣，走至窗下偷眼观觑，正见李桂儿在房内，陪着一个戴方巾的蛮子饮酒
看、觑、窥、观均有看、探看、窥视之义，张亦有看、窥视义，如第三回：第三日早饭后，王婆只张武大出去了，便走过来后门首……
又《水浒传》第五三回：李逵爬上来舐纸窗张时，见罗真人独自一人坐在云床上
与此同者还有瞧看（第八回）、看视（第一七回）、睨视（第二八回）、张看（第三五回）、见看（第四七回）
思想（第一回） 擒捉（第一回） 见今（第一回） 尽皆（第一回） 得获（第一回） 堪可（第一回） 今新（第一回）
子儿（第二回） 似如（第三回） 晚夕（第六回） 讲说（第七回） 回还（第八回） 馈送（第一○回）尚还（第一○回） 钱钞（第一一回） 善能（第一一回）
口嘴（第一二回）央凂（第一三回） 往走（第一三回） 到往（第一四回） 元首（第一七回）卢扁（第一七回） 亡故（第二○回） 合当（第二○回）
俱合（第二一回）亏负（第二六回） 恰刚（第二八回） 目今（第二九回） 宜该（第三一回）端正（第三二回） 内中（第三二回） 只刚（第三五回）
娘母（第三七回）膘息（第三八回） 遂进（第四三回） 照依（第四五回） 馀剩（第四七回）还归（第四八回） 今兹（第四八回） 倚逞（第五一回） 打从（第五五回）己身（第五九回）
传稍（第六一回） 像似（第六三回） 只光（第六四回）升擢（第六八回） 拿掇（第七五回） 待等（第七五回） 里内（第七五回）原旧（第七七回）
料莫（第七八回） 罄净（第七八回） 恁惹（第七九回）此这（第七九回） 走脱（第七九回） 捉拿（第八八回）
逃遁（第八八回）往在（第九二回） 罄尽（第九三回） 日阳（第九三回）
先以初 第二七回：（西门庆）先以初使上银托子，次只用硫磺圈来
初有先，先前之义，如《史记·孟尝君列传》：初，冯谖闻孟尝君好客，蹑蹻而见之
先以乃以先之倒，义亦为先，先前，《水浒传》第一一回：以先在京师做教头，禁军中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
将就脓 第四一回：姐姐，你知我见的，将就脓着些儿罢了
脓，陶本［2］注释为凑合、将就，字亦作浓，如第七二回：金莲点着头儿，向西门庆道：‘哥儿，你浓着些儿罢了’
今鲁南、苏北方言仍有此语如此，将就脓当为将就和脓的同义复用形式
汤热水 第八二回：妇人令春梅烧汤热水，要在房中洗澡，修剪足甲
银子钱 第九二回：大姐便说：‘冯金宝拿着银子钱转与他鸨子去了’
古代银子作为通行货币，亦即钱因此，银子和钱连用，钱实为羡余成分
觑看见（第七三回） 必须该（第六九回） 单管只（第二七回） 如今见(第一六回)
称谓词同义复用造成的羡余实际上是单音词加双音词的组合形式，之所以单列出来，是因为此类形式在《金瓶梅词话》中数量较多，且形式相对固定，都是人称代词后加羡余成分其又可细分为两类：
第一，人称代词加称谓词的羡余人称代词带有明显的指向性，复指其后面的称谓词，称谓词相对前面的人称代词羡余主要有：
我小人/我老娘/我在下/我学生/我贫僧/我老身/我兄弟
第七回：你老人家放心，适间所言的话，我小人都知道了
第一三回：我老娘眼里放不下砂子的人，肯叫你在我根前弄了鬼儿去了！
第一四回：随问怎的，我在下谨领第三八回：我学生骑的那马，昨日又瘸了
第五九回：不该我贫僧说：今你这儿子，必是宿世冤家，托来你荫下化目化财，要恼害你身
第七六回：到明日再无礼，犯到亲家手里，随亲家打，我老身却不敢说了
第二，人称代词加表敬称谓词的羡余人称代词与后面表敬称谓词中的某个语素同义复用，成为羡余成分主要有：
第三四回：西门庆道：‘这帖子不是这等写了只有你令弟韩二一人就是了’
第四三回：（西门庆）因问云伙计道：‘此马你令兄那里要多少银子？’
第六一回：西门庆道：‘常二哥，你又费这个心作甚么？你令正病才好些，你又禁害他’
第六七回：西门庆道：‘多的你收着，眼下你二令爱不大了，你可也替他做些鞋脚衣裳，到满月也好看’
第九七回：守备道：‘自从贤弟那日去后，你令姐昼夜忧心，常时啾啾唧唧不安，直到如今’
须注意的是，书中还有一类称谓词羡余形式的特殊用例，即他令正（第三四回：有了他令弟也是一般，只不要他令正出官就是了）、他令弟（第三四回：（韩道国）被应伯爵拦住，便道:‘……他令弟韩二哥看不过，来家骂了几句’）、他令郎（第六五回：西门庆款留，黄主事道:‘……如今他令郎两泉，又与学生乡试同年’）
令是用于称呼对方家属或亲属的敬辞，所指是第二人称，相当于你，在令正、令弟、令郎前加第三人称代词他显然是一种矛盾的形式，这种用法不论古今都是不合规范的
但在文中特定的语境下，却有其特定的修辞功能，这一点笔者将在后文中具体论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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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鹊卢医 第六一回：丧门吊客已临身，扁鹊卢医难下手
卢医，春秋时名医扁鹊的别称唐杨玄操《＜难经＞序》：《黄帝八十一难经》者，斯乃渤海秦越人之所也……以其与轩辕时扁鹊相类，乃号之为扁鹊，又家于卢国，因命之曰卢医
此外，书中还有卢扁（第一七回：譬犹病夫至此，腹心之疾已久，元气内消，风邪外入，四肢百骸，无非受病，虽卢扁莫之能救，焉能久乎！)之说，系为其简称
拿班做势 第七五回：若不是大妗子劝着我，脸上与这贼瞎淫妇两个耳刮子才好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哩！叫着他张儿致儿，拿班作势儿的
拿班，摆架子，如第七五回：他再记的甚么成样的套数，还不知怎的拿班儿，左来右去只是那几句《山坡羊》《锁南枝》
做势，亦摆架子，如第五八回：到底是那小淫妇做势儿，对你爹说：‘我白日不得个闲’故拿班做势乃拿班与做势的同义复用形式
女婿娇客 第八六回：我不才是他家女婿娇客，你无故只是他家行财，你也挤撮我起来！
如《水浒传》第五回：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个娇客女婿和娇客连用，后者为羡余成分
这种双音词和双音词同义复用构成四字格形式的用例大量存在：
知县相公（第一回） 普天世界（第一回） 是非口舌（第二回） 用功效力（第六回） 青春年少（第七回） 从前已往（第八回） 如此这般（第八回）馋痨馋痞（第八回） 自言自语（第九回） 胜负输赢（第九回） 英雄壮士（第九回） 断气身亡（第九回） 负屈衔冤（第九回）
丫鬟使女（第一○回） 供状招拟（第一○回） 用力效劳（第一○回） 胡思乱想（第一二回） 探头舒脑（第一三回） 下饭菜蔬（第一四回） 蝗虫蚂蚱（第一八回） 犒劳赏赐（第一八回）
玷言玷语（第二一回） 铺谋定计（第二一回） 生气着恼（第二一回） 促忙促急（第二二回） 轻言轻语（第二三回） 多言多语（第二四回）交易买卖（第三三回） 独自一个（第三八回） 独自一人（第三八回） 新来乍到（第四○回）
假做乔张（第四三回） 如今当今（第四三回） 恰相好似（第四五回） 才来乍到（第四六回） 年除岁末（第四七回） 魁肥胖大（第五○回） 游回磨转（第五一回） 刚刚正好（第五五回）
不思不想（第五七回） 不慌不忙（第五七回） 岁久年深（第五七回） 死生存亡（第五七回）归天圆寂（第五七回） 今生今世（第五九回） 暗气暗恼（第六○回） 一切万般（第六○回）
面红面赤（第六二回） 孤老汉子（第六三回） 胡说乱道（第六八回） 轻饶素放（第六九回） 早时刚才（第七五回） 咫尺不远（第七一回） 为冤结仇（第七五回）
皇帝上位（第七五回） 富室豪家（第七七回） 东净毛司（第八五回） 两个一双（第八五回） 打睡瞌睡（第九一回）停瞋息怒（第九一回） 单身独自（第九三回）
道路营生（第九四回） 交媾云雨（第九七回） 旧时已往（第九八回） 无过只是（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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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三寸恰半扠 第四回：只见妇人尖尖趫趫刚三寸、恰半扠，一对小小金莲正趫在箸边
又第七回：裙边露出一对刚三寸恰半扠，一对尖尖趫趫金莲脚来
字当作搩，《集韵》：搩，手度物借为量词唐韩偓《咏手》：后园笑向同行道，摘得蘼芜又一扠
半扠约为三寸，如此，刚三寸恰半扠连用，后者为羡余成分
又温柔又软款 第四五回：是我这干女儿又温柔，又软款，强如李家狗不要的小淫妇儿一百倍了
软款，亦温柔如元白朴《梧桐雨》第三折：叫几个鲁莽的宫娥监押，休将那软款的娘娘惊唬
又《醒世恒言·卖油郎独占花魁》：那匡你会温存，能软款，知心知意如此，又温柔又软款乃是两个短语的同义复用形式，后者为羡余成分
潵漫好使钱 第五七回：原来西门庆平日原是一个潵漫好使钱的汉子
漫《云麓漫钞》：今人目钱文处为字，背为漫亦以借指钱，多写作镘
潵漫同撒镘，义为挥霍，大手大脚使钱，如《陈州粜米》：他两个在俺家使钱，我要一奉十，好生撒镘
以此，潵漫好使钱是词和短语的同义复用，后者为羡余成分这类形式还有：
王婆门口茶坊门首（第三回） 做牵头、做马泊六（第二回） 坏钞拿出银子（第一五回） 风里言风里语（第一八回） 站又站不住，立又立不住（第二三回）
死活未知，存亡未保（第二六回） 画下影，传下神（第六三回） 青春年纪小（第七七回） 云雨，下个房儿（第九三回）
逃、走、脱皆有逃跑之义，如《春秋·庄公十七年》：秋，郑詹自齐逃来
《孟子·梁惠王上》：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
《史记·吕太后本纪》：齐王恐，自以为不得脱长安其两两组合成逃走、逃脱或走脱亦均有逃跑之义，如《孔子家语·六本》：小棰则待过，大杖逃走
《英烈传》第二五回：（康茂才）便连夜逃脱而去《金瓶梅词话》第七九回：此这一不来倒好，若来，正是：走脱人家逢五道，滨冷饿鬼撞钟馗
这样，逃走、逃脱、走脱已各自形成一重羡余；逃走与脱或逃与走脱同义复用，又形成一重羡余
书中与此相似的还有央求凂（第一○回：（西门庆）走去央求凂亲家陈宅心腹，并使家人来旺，星夜来往东京，下书与杨提督）
孤另另独自一个 第九一回：月娘说道：‘孟三姐，你好狠也！你去了，撇的奴孤另另独自一个，和谁作伴儿？’
独自与一个同义复用，构成一重羡余；孤另另再与独自一个构成第二重羡余与此相类者还有独自个自言自语（第六七回：我的儿，独自个自言自语，在这里做甚么？）
□（行字中间一个亢）□（行字中间一个元）窠子妓女 第九三回：有百十间房子，四处□（行字中间一个亢）□（行字中间一个元）窠子妓女都在那里安下，白日里便来这各酒楼赶趁
□（行字中间一个亢）□（行字中间一个元）即行院，金元时代指妓院，也指妓女或优伶如《翠乡梦》：我想起泼红莲这个贼□（行字中间一个亢）□（行字中间一个元）窠子指私娼、妓女如第九八回：开了一座大酒店，又收钱放债与四方趁熟窠子娼门人使，好不获大利息□（行字中间一个亢）□（行字中间一个元）窠子连用构成一重羡余，义为妓女，与后面妓女连用，构成第二重羡余与此相类者还有窠子□（行字中间一个亢）□（行字中间一个元）娼的（第九四回：到于洒家店，那里有百十间房子，都下着各处远方来的窠子□（行字中间一个亢）□（行字中间一个元）娼的）
《<金瓶梅>方言俗语汇释》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25.html
汉语中词语的羡余现象十分常见，尤其体现在古白话文中，我们在阅读、研究和整理古白话作品的时候，若不能清楚地辨识这些羡余性词语，往往会造成许多不应有的错误
立足于《金瓶梅词话》，笔者试从标点、校勘、注释三方面举出一些因对羡余现象不了解而说解致误的例子
第一七回：（妇人）寻思半晌，暗中跌脚，怪嗔道一替两替请着他不来，原来他家中为事哩！
陶本、戴本［3］均标点为：（妇人）寻思半晌，暗中跌脚，怪嗔道：‘一替两替请着他不来，原来他家中为事哩！’
这里显然是把怪嗔道误解成责怪说了，实为不妥嗔道犹言怪不得，难怪说
如第八二回：嗔道前日我不在，他叫进你房里吃饭，原来你和他七个八个怪亦嗔也
所以怪嗔道应该属于前加羡余语素的词，意义仍为怪不得，难怪
分析语境可知，此时李瓶儿只是暗中跌脚，并没有说话，作者这里是写李瓶儿听了蒋竹山说西门庆躲在家里避祸的一番话后，突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怪不得一再请他不来，原来是他家里出事了
第三二回：那日，不是我还坐坐，内中有两个人，还不合节，又是你大老爹这里相招，我就先走了
戴本标点为：那日不是我还坐，坐内中有两个人，还不合节，又是你大老爹这里相招，我就先走了
把叠用动词坐坐分属上下两句，误致误原因乃不理解内中是一个羡余形式的词语，可以单用，如第三三回：内中有一老者见男妇二人栓做一处，便问左右站的人：‘此是为什么事的？’可证
校勘者经常因为某些词或语素的同义复用而误认为该词中的羡余成分为衍文，例如胡楜椒（李荣先生认为胡为衍字）、膘息（崇本删息字）、都竟（崇本改竟为放字）等［4］此外，各本还有许多不妥之处例如：
往（院里去） 第一三回：头一件，不许你往院里去第二件，要依我说话
陶本参酌崇本删走字但是走亦有前往义，与往同，如《仪礼·士相见礼》：某子命某见，吾子有辱，请吾子之就家也，某将走见
郑玄注：走，犹往也又《淮南子·说林训》：渔者走渊，木者走山，所急者存也均可为证
上文往走院里去中往和走乃同义复用，若校勘者考虑到词语的羡余性，便不该删走字
拿把 第二○回：金莲在傍拿把抿子与李瓶儿抿头，见他头上戴着一付金玲珑草儿头面
拿把原作把拿，陶本从崇本改实不必校改把本有执，拿之义，如《战国策·秦策》四：无把铫推耨之劳，而有积粟之实上例把与拿连用形成羡余，意义仍为拿，拿着，拿为羡余成分，故应当理解为：
潘金莲在旁边拿着抿子给李瓶儿抿头陶本的校改虽然也可使文句通顺，但却破坏了语言的原貌，易使读者误将把当作量词
绑衬身 第六二回：揭开箱盖，玉楼、李娇儿寻了半日，寻出三套衣裳来，又寻出件绑衬身紫绫小袄儿
崇本删绑字，而梅本［5］认为应该保留绑，删去衬字［6］二者均未考虑到词语的羡余性而做了不必要的删改绑和衬实为同义连用，均指贴身，可显出曲线美
必须该 第六九回：夏提刑道：‘长官所见不错，必须该取他’
梅本指出：‘该’应为‘诫’，‘取’应为‘惩’，均音近之误此说可商必须该实为同义复用形式，义仍为必须，该为羡余成分
取有捉拿义，如《二刻拍案惊奇》卷二七：大汉指定回风道：‘取了此人，献大王去’应理解为：必须捉拿这群光棍
随问怎 第七二回：西门庆道：‘罢么，我的儿，他随问怎的，只是个手下人，他那里有七个头八个胆，敢顶撞你？你高高手儿他过去了，低低手儿他过不去’
陶本注释：‘随问’下原有‘甚’字，参酌崇本删戴本同
梅节《＜金瓶梅词话＞校读记》中解释：‘甚怎的’，崇本无‘甚’字，当是‘怎’之讹衍各本删甚均不当
甚有怎么，如何义如宋辛弃疾《八声甘州·夜读＜李广传＞》词：甚当时，健者也曾闲？
再如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四：红娘，你好不分晓，甚把我拦截？怎即怎么，如何甚怎实为同义复用的羡余形式
甚、怎连用在书中亦有用例，如第四三回：乔五太太道：‘娘子是甚怎说话？’
又如第一八回：那个偏受用着甚么也怎的！甚么也怎的犹言甚怎的
觑看见 第七三回：这金莲到房门首不进去，悄悄向窗眼里望里张觑，觑看见西门庆坐在床上，正搂着春梅做一处顽耍
戴本删去后一句中的觑字，且未出校，误觑与看见连用，是一种羡余形式，非衍文
上数落 第九二回：养的好不肖子，今日吃徐知府当堂对众同僚官吏，尽力上数落了我一顿，可不气杀我也！
崇本删上字，戴本、梅本皆从之不妥陶本第八六回：几曾见咱家小大姐面儿来！万物也要个真实，你老人家就上落我起来
注释：上落即数落，又如《醒世姻缘传》第五八回：狄婆子道：‘可不是真个怎么？我正待要上落你哩！’
往在 第九二回：（陈经济）被他吃醉了，往在张舅门上骂嚷
如第九一回：你来在俺家，你识我见，大家脓着些罢了又第九五回：贼臭肉，不在后边看茶去！
来在即来到，在后边即到后边因此在与往乃是同义复用，不应视之为衍字
正么刚遂进 第四三回：不与我瞧罢，贼跌折腿的三寸货强盗！正么刚遂进他门去，正走着，矻齐的把那两条腿折了，才见报了我的眼！
白维国《金瓶梅词典》［7］亦同笔者认为似不妥当，更倾向于正么刚是一词，遂进为一词，是两词并用的羡余形式
正，副词，意为正好，恰好；么为衬字，无意义，只起到舒缓音节的作用；刚亦有正好，恰好义
以此，正么刚实为同义复用，意义仍为正好，恰好，后者是羡余成分
遂有前进，前往义，如《易·大壮》：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孔颖达疏：遂谓进往
又《文选·谢灵运＜九日从宋公戏马台集送孔令＞诗》：归客遂海嵎，脱冠谢朝列
李善注：《广雅》曰：遂，往也进亦前进，向前义，如《周礼·夏官·大司马》：车徒皆作，遂鼓行，徒衔枚而进
郑玄注：进，行也以此，遂和进连用，形成羡余，意义仍为往，进
所以正么刚遂进是正么+刚与遂+进连用的多重羡余形式，意义为正好刚进去
倒且是/且是倒 第七五回：你倒且是会说话儿的，合理都象这等，好人歹人都乞他骂了去，也休要管他一管儿了
且是倒即倒且是的倒文白维国《金瓶梅词典》将倒且解释为副词，强调程度深，犹且是；极其，这是对的
但我们从其引用的例证（第一○回：咱这里间壁住的花家这娘子儿倒且是好）中可以看出，词典编者将倒且和是看作两个相邻的词；而在解释且是时，我们分析其例证（第二三回：三娘刚才夸你好手段儿，烧的这猪头倒且是稀烂）
这样的解释显然没有考虑到羡余因素，词典实应以倒且是和且是倒出条因为倒且是乃倒且和且是的同义复用（其中且字因重复而简省），其意义与倒且和且是相同，仍为表示程度深的副词，义同非常；极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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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羡余现象是语言各种内外机制综合作用的产物，虽然其形式相对内容而言有冗余的成分，但并不意味着它是无用的废话，不论从语用、构词还是辞书编纂的角度看，词语羡余现象都是有其特定的功用与价值的
作为冗余成分虽然在语义上没有增添什么新的内容，但在语用上却往往有协调韵律的作用，或者可以增加抗干扰性，增加理解上的明晰度，或是增加一些新的附加意义和情味［8］
第一，凑足音节，协调结构，使语句匀整平稳，给人以节奏和谐之感这一点主要表现在双音词和双音词组成的四字格形式上
非成语的四字格在汉语尤其是口语里非常普遍，四字语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人们喜欢的格式，这与民族心理和习惯有关，因为人们总是喜欢成双成对，以音节整齐匀称为美
例如，第六○回：一切万般皆下品，谁知阴德是良图第六一回：丧门吊客已临身，扁鹊卢医难下手
两例中同义复用的四字格可以填充音节空位，组成七言句式，使音节和谐对称
又如第五七回：不想那岁月如梭，时移事改，只见那万回老祖归天圆寂若句末不是双音节词音节和意义上的复沓，句子就会因此煞不住尾，语气也难以完足
第二，语义的反复，可以弥补受损的词义，减少语言传递的误差，增强语言的清晰性，使语义表达更确切
语言不避重复正是口语的一大特点，因为口语结构松散，语言逻辑不十分严谨缜密，说话者往往需要把表同义的词或语素相堆迭，使其意义相互补足而突显，以期听话人能够准确无误地捕获自己所要表达的情感、态度等内容
例如，第九二回：（陈经济）被他吃醉了，往在张舅门上骂嚷中往和在同义复用，但往说明动作的发出，而在则补足了这一动作的完成，说明陈经济已经到了张舅门上
再如第一二回：贼淫妇，往常言语假撇清，如何今日也做出来了？偷养小厮？撇清意为假装清白，前面加了羡余语素假则突出了撇清的欺骗性，使贼淫妇言行不一的对比更加鲜明
第三，羡余的运用使语言平易自然，更趋于生活化，对塑造人物形象，表达情感有一定的积极作用，这一点突出表现在三音词方面
例如，前文列举了许多称谓词的同义复用例，比较分析发现，这一类的羡余形式主要出自西门庆、陈经济、应伯爵等人之口，他们都是些言语粗俗，不通文墨而又附庸风雅的俗人
作者这样的安排，首先使得语言更具市井气息，其次又符合这些人物的身份定位，可谓恰到好处
许多三音词的使用能够化平稳为错落，使语言不拘一格，更趋于俚俗化，正如周荐先生所说：三字词汇单位从中古开始大量涌现出来缘于市井文化蓬勃发展的要求，而三字词汇单位的结构本身也正反映着这种俚俗的市井文化［9］
第四，避免词语的单一使用，使词汇丰富，语言富于变化
例如这咱、这咱晚、这咱时、这咱时分和多咱晚、多咱时分、多咱时候等，作者运用多种同义表达形式，避免了遣词造句形式上的单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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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秀芳在《词汇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中指出汉语词汇双音化过程中因各种原因产生了大量羡余现象，羡余现象是汉语词汇双音化的产物之一
我们亦可由果推因，认为汉语单音词的同义复用乃是构成汉语双音词的一种有效手段同样，这种构词手段也用于三音词、四字格词语上
（1）双音词双音词羡余基本上由两个意义相同相近的单音词同义复用而成
古汉语中基本以单音节词为主，随着汉语词汇双音化的发展以及单音节词词义的磨损，越来越多的单音词开始被加上同义词或同义语素而构成双音词
但是新词的意义并非两个词或语素意义的简单叠加，而是其意义的重新整合，它们相互补充又相互牵制，既有其意义的特定性，又有其语用的复呈性
例如看觑、窥觑、张觑、观觑、看视等，这些词虽然都有看义，但又各有偏重，看觑是普通的看望、看待，窥觑则侧重于偷看，而张觑又有注视和偷窥的意味
在这些词的组合里，两个语素相互复呈，语义互补，又相互限制对方的语义范围，这样既能保证语言表达的准确性，又可以减少语言传递过程中的信息损耗
（2）三音词三音词产生于中古时期，元以后有了巨大的发展［10］，到了《金瓶梅词话》的成书时期，三音词的发展已经趋于成熟，它是近代汉语词汇发展的一大鲜明特色
词语的羡余现象则为三音词的形成提供了一种十分有效的途径，是近代汉语三音词迅速发展成熟的原因之一
《金瓶梅词话》中三音词的羡余形式基本上是词语中某个语素的同义复用，这些三音词一方面作为近代汉语的特有词汇而存在，如娘母儿、娘母子、假撇清、一壁厢等等；
一方面又有其组合的临时性和灵活性，如清早辰、绑衬身、强胜似、男儿汉等等，它们多带有说话人的主观任意性，可以根据需要临时组合、灵活运用
（3）四字格汉语里四字格词语十分发达，仅《中国成语大辞典》［11］收录的四字格成语就多达18000余条
除了这些成语外，还有非成语的四字格更是数不胜数四字格的发达和汉语词汇双音化密不可分，两个同义双音词的联合并用就是一种习见的构成四字格词语的方式，
《金瓶梅词话》中此类四字格词语的数量甚至超过了双音节羡余性词语，并且多数都有相对固定的形式和用法，例如如此这般、从前已往、胜负输赢、下饭菜蔬、新来乍到、轻言轻语等等
笔者主要以《汉语大词典》［12］（以下简称《大词典》）为参照对象，以《金瓶梅词话》中的羡余性词语为例，提出一些订补意见以供编者参考
《金瓶梅词话》中大量使用的羡余词语，例如上文分析的单只管、近新来、眼睛珠、这咱晚、先以初、将就脓、汤热水、逃走脱、把拿、绑衬身、必须该、
觑看见、上数落、倒且是、且是倒等等，《大词典》均未收录兹再举数例如下：
《金瓶梅词话》第六四回：把银子休说只光金珠玩好，玉带、绦环、髻，值钱宝石，还不知有多少
又第七七回：（伯爵）又问：‘你媳妇没子女？’那人又道：‘只光两口儿’
按：犹言须索，引申为应当；必须《金瓶梅词话》第七四回：今宵欢庆，我莺娘何曾惯经，你须索要款款轻轻
《韩非子·说疑》：‘是以贤良遂进而奸邪并退，故一举而能服诸侯’
按：《金瓶梅词话》第四三回：不与我瞧罢，贼跌折腿的三寸货强盗！正么刚遂进他门去，正走着，矻齐的把那两条腿折了，才见报了我的眼！
又《红楼梦》第一一三回：宝玉也不答言，遂进了屋子只见宝钗睡了，宝玉也知宝钗装睡
此二例遂进犹进;往，与进举；进用义不同，应另增补义项
《大词典》中有些词条的书证晚于《金瓶梅词话》，如：
《大词典》七卷1255页：【瞧看】……②观看；注视沙汀《记贺龙》十六：‘贺龙同志摸着他的头顶，瞧看着，问着他的姓名、贯籍’
按：《金瓶梅词话》第八回：你写几个字儿，等我替你稍去，与俺爹瞧看了，必然就来
《东周列国志》第一回：‘那男子见不是头，抛下桑弓在地，飞步走脱’《隋唐演义》第四三回：‘差官道：‘宇文爷吩咐，要老爹即刻施行，恐有走脱马烽、西戎《吕梁英雄传》第四八回：‘如情况紧了，随时就可以走脱’
按：《金瓶梅词话》第七九回：此这一不来倒好，若来，正是：走脱人家逢五道，滨冷饿鬼撞钟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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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单位：江苏师范大学
刊于《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7月，第14卷，第3期转发请注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