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建平 |《金瓶梅》的文化反思:因何经济崛起而文化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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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词话》的作者对旧贵族和新贵族的衰败表现出格外地关注和极高的兴趣,这部以一家再现天下国家的家国小说所描写的诸类家庭几乎是青一色的破落户或暴发户的破落,
其中作为作者视域中心的清河县中的典型破落户西门府、花太监府、王招宣府的败落更是作者叙述的重点,并由此表现出作者对于其中原因的思考和关切,有趣的是三个家族衰败无一来自于政治上原因,而直接原因无一不与家长及其家族的文化品格相关
既使涉及到朝政的腐败、社会的黑暗,究其病因也仍不出诸如酒色财气之类的人性病、文化病
作者用犀利的反讽之笔所描绘出的令人目眩心乱的文字,正是对十六世纪明王朝经济发达区域乃至整个民族发展的反思和忧患:因何经济崛起而文化衰微,文化衰微而致家族败落
《金瓶梅词话》描写的诸多破落户故事有一共同点都是藏头露尾,略盛写衰,惟独破落户西门庆家的故事是个例外,作者着重表现这个家庭如何由破落户变为暴发户的过程,这个过程占据全书大部篇幅,作者这样做当别有用意,所谓寄意于时俗所寄之意,正当在此
作为商人身份的西门庆,经商发财当是他的本份事业,其经商发财的方法途径虽不是全书描写的核心却也展示出那个时代中国商人的经营思想和管理的先进水准,在中国商业史、经济思想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意义
西门庆家庭财产的主要来源是商业经营,他的固定资产由开始(在小说中出现的27岁那年)的一千两(生药铺),到他死时的33岁的六年中,则增加到10万两
其中主要财富来自于商铺的经营(其他途径弄到的钱也投入到了商铺,做为经营的资本)
在商铺的经营中,显示出西门庆独到的经营思想与独具创新性的经营方式
西门庆创造了取消进货中间环节的接近于今日直销模式的最捷快的销售模式,保证所进贷物的质好价廉,从而在市场竞争中以价格优势取胜
所谓直销,就是通过简化销售的中间环节甚至消灭中间商的方式,以达到降低产品的流通成本的经营销售方式
这种经营销售方式在货币生活成为人的惟一生存方式之前,尚末得到完整的表现,而《金瓶梅》中的西门庆则以之作为自己经商致富的基本方法
这种方式首先表现在,西门庆商铺的进货采取了专人负责从厂家直接进货的经营方法
西门庆铺子经营的大宗是出产于江浙一带的绸缎,进货采用专人在苏州杭州等地蹲点、立庄,有时,一个商铺抽出一人到货源产地立庄置货,第59回写韩道国进货回来,到家与老婆王六儿炕上闲话:
王六儿道:我听见王经说,又寻了个甘伙计做卖手,咱们和崔大哥与他同分利钱使,这个又好了到出月开铺子韩道国道:这里使着了人做卖手,南边还少个人立庄置货,老爹已定还栽派我去[1]
后来,王六儿果然向西门庆吹枕头风:你既一心在我身上,这遭打发他和来保起身,亦发留他长远在南边,做个买手置货罢
如是一来,杭州哪家生产的绸缎质好价廉,各生产厂家的产品特点、优长,他都在心中有一个账单,所以进货能选取信价比最高的生产厂家的商品,从而,在同行中便有两处独领风骚
一是不买二手货,砍去了进货渠道的中间环节,直接从厂家进货:二是所进货物是产地质量最好、价格最便宜的,这两点就保证了所进货物的价格优势

戴敦邦绘 ·西门庆

其次表现在最大限度地减少商品生产中间环节的费用譬如他所经营的绒线铺,如果卖各种颜色的线,就让染布商赚走了染线费
为了省去染线商取利的环节,西门庆专门在狮子街开的线铺后面设了几口染缸,设立染房,买便宜的原色线自己加彩,节省一笔开支
又如为了给蔡太师送蟒衣官服,派来保专门到杭州购置送礼的衣物来保并不直接到衣店买现成蟒衣,而是先买衣料,再找衣服加工厂加工,省去由布料到衣服产品中间生产商所赚取的利润
虽说,这还并非现代意义上的直销模式(直销模式最本质的地方是根据订单进货,没有仓库和库存)但西门庆的进贷方式是与销售同步,根据货物销售的多少等情况定进货的品种和量的多少
他的绒线铺,一下了进了五百两货物,待到卖去大半后,再根据不同类别绒线的销售状况而调整进货,绸缎铺也是如此这样依据销售状况进贷,可以防止库存积压
西门庆还创造了中国乃至世界经济史上较早的股份制经营模式他的铺子中本钱最多、规模最大的是本金两万两的绸缎铺
铺子所以开得规模空前大,主要是采用了集众人之力一起经营的股份制经营模式:西门庆出钱;乔大户提供商店和仓库;韩道国、甘润、崔本三人出力经营即三方入股(西门庆钱股,乔大户店铺股,韩、甘、崔人力股)分红也是按三股分
譬如得利十分为率:西门庆分五分,乔大户分三分,其余韩道国、甘出身与崔本三份均分[2]
而且这些都是合同中约定的当下就和甘伙计批立了合同,就立伯爵作保 [3]
西门庆的上述做法已具备了股份制的三大要素:
一是合股经营韩、甘、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雇员(主人雇你干活,只给你发点微薄薪水,稍不如意就辞退),而是将他们算入三股之一的一个股份的股东
二是利益按股和比例分成这一分配方法是股份制区分于非股份制最根本的东西;
三是各股份之间建立起了共同的利益链,于是三股绳拧在一起,同利、同心,经营的积极性变得格外自觉和高涨
世界上最早使用股份经营的企业,可能是成立于1560年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荷兰商人浩特曼所成立,通过航海将商业发展到东印度地区)[4]而中国最早的要算西门庆了,
如果《金瓶梅》描写的是明代嘉靖年间(1522-1566)的事,具体说是严嵩专权的后期(书中的蔡京暗指严嵩,而蔡京在小说中已倒台,说明暗示的明代时段当在严嵩专权的晚期直至隆庆年间)至隆庆初年,从隆庆初年向前推6年(西门庆从出场至死去仅六年时间)即1560年,这说明西门庆推行股份制的时间为1560-1566年之间
如是,中国的股份制产生的时间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几乎同时,这样,西门庆的股份制经营方式便是世界上较早的一个
西门庆商铺经营已实现专卖店式的专一化和店员责任分工的精细化,在管理科学化方面进入当时的先进水平
西门庆的商铺没有杂货铺,而是青一色的专卖店如药铺、当铺、绒线铺、绸绢铺、缎铺等
专卖店是商业发达和营销思想成熟的标示,他就是要以专取胜、创牌子、创信誉,使顾客买某种商品首先想到他的专卖店
专卖店里,每位职员都有明确的责任分工,有出纳,有专收银子看成色的,有管账目的,有专管卖货的,事事有条不紊如生药铺与典当铺在一起,三个人经营:
女婿陈经济只要掌钥匙,出入寻讨,不拘药材当物贲地传只是写帐目,秤发货物傅伙计便督理生药、解当两个铺子,看银色做买卖[5]
陈经济专管取货物,相当于今日的出纳;贲地传专理帐目称货,约等于今日的会计;傅自新只掌握银两收出,相当于今日的收银台上的收银员
这种经营方式分工精细,责任明确,各负其责,使得每个员工目标清楚,有利于提高效率,也便于管理;
其二,既分工又合作,分工的合作可以使雇员间很好地配合;
其三,分工明确又可以互相牵制、监督,既可以提高经营质量和销售效果,又可防止经营者徇私作弊;
其四,节约人力物力,两个铺子的人并在一起,节省了一半人力,也节省了一半售货员的开支
西门庆的商铺不但是专卖店,而且以经营规模取胜,他名下的五个铺子很可能是清河县城最大的
药铺品种全、规模大为城里人公认绒线铺也是老大,西门庆跟李瓶儿说,满城数我家铺子大,不怕他不来寻我
当铺、绸铺、缎铺占用资金都在万两以上,很可能是县城里的老大
西门庆的商铺在商品销售过程中常采用独到的营销策略:礼貌待客、活气经营、让利招揽顾客
铺内的店员们一个个相貌堂堂,百伶百俐,服务顾客总是满面春风,有时还采用些独到的促销手段如缎铺开张那天,一人专门负责招待顾客崔本专管收生活,不拘经纪、卖主进来,让进去,每人饮酒二杯 [6]
种促销方法至少可以拉近买与卖、营销者与消费者之间的心理距离,加强他们之间的情感交流,收到意想不到的促销效果,缎铺那日新开张,伙计攒账,就卖了五百余两银子 [7]
正是由于西门庆经营理念的先进性,采用了经营、合股经营、直销模式、营销策略以及规模取胜等经营方式,使得商铺的收入迅速增加
药铺的原资产为一千两,到西门庆去世前增长为五千两;当铺的成本为二千两,后发展为占银两万两,增长了十倍;绒线铺的本金是四百五十两,西门庆交代给女婿陈经济时已是六千五百两,增长了十五倍;绒绸铺,崔本刚运回两千两货物,不到一年时间就成了五千两,翻了两倍半;缎子铺是两万两本钱,变成了五万两一年时间也翻了两倍半
西门庆的铺子净赢利:药铺四千两,当铺一万八千两,绒线铺六千一百五十两,绒绸铺三千两,缎子铺三万两,再加上来保、韩道国船上的四千两货物,总共赚了六万五千一百五十两[8]
西门庆十万两的固定资产(其实际经济收入当超过这个数字,因为,他在官场、情场和家庭花销的银子尚未计算在其内),还包括蔡御史帮助赚取的近二万两,以娶孟玉楼、李瓶儿的方式兼并的杨布商、花太监两家的三万两左右财产,以及放高利贷的金融取利
我们从中可以看出这位商人的谋财有道和经营的精明、老辣如果家庭不发生突然变故,西门庆资本积累的速度将来得更加迅猛

西门庆在商场一步步发展的过程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稳步兴盛的根基,相反作者却有意识地让人们感到这个家庭的危机随之一天天加重
这些危机一方面是来自于这个家庭之外的潜在力量,如武大、武二兄弟、被遣送回籍的来旺、死去的花子虚、告状的安童等人的复仇意识,来自于他以利益关系建立起来的表面十分亲近实则松散无力的家庭关系与社会关系,更重要的来自于西门庆自身心灵深处的指导他的一切行为的文化观念
《金瓶梅词话》所描写的西门庆生活的时代,当是明代中后期的嘉靖至万历时期,而作者写作的年代当是张居正施行一条鞭法的万历九年以后[9],那是中国的白银时代,故事发生地的清河县已是运河边商品经济发达的城市
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完成了由生活必须品在自给自足不能完全满足后靠部分商品交换获得,转向在城市完全依靠通过市场交换获得的阶段
货币已成为进行一切交换的普遍交换物,一切产品、活动、关系可以同第三者,同物的东西相交换,而这第三者又可以无差别地同一切相交换[10]
天下之赖以流通往来不绝者惟白银为最盖天下之物,无贵贱,无大小,悉皆准其价值于银,虽珍奇异宝莫不皆然 [11]
明代嘉、万时期的皇族后裔朱载堉,用诗词形式表达货币无所不能的万能属性:有你时肥羊美酒,有你时缓带轻裘;有你时百事成,有你时诸般就……有你时人人见喜,有你时事事出奇,有你时坐上席,有你时居高位 [12]
货币可以冲入诸多领域,说明商品化的领域迅速扩大,于是金钱也随之成为影响人的情感和精神领域的主导物
作为出身于商人家庭并从事商业经营的西门庆对于那时金钱的理解已不仅仅限于商业的范围和一般生活层面,而是那个时代的社会暴发者的一种生活体验和一种基本成型的思想观念
西门庆是一位行动者而不是一位善于表达自己的思想者,只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毫无掩饰地说出自己心中的秘密
那天,吴月娘趁西门庆心中高兴(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病魔缠身的儿子——官哥儿——的性命,在水福寺僧人的劝导下,捐了五百两银子),他的正妻吴月娘出于对孩子官哥儿生命和整个家庭未来的忧虑,趁热打铁,说出了在自己心中憋了许久的告诚西门庆的话:
哥,你日后,那没来回没正经养婆儿、没搭煞贪财好色的事体,少干几桩儿也好,攒下些阴功与那小的子也好
西门庆笑道:你的醋话又来了,却不道天地间尚有阴阳,男女自然配合今生偷情的、苟合的都是前生分定,姻缘薄上注明,今生了还难道是生刺刺胡诌乱扯、歪斯缠做的?咱闻那佛祖西天,也止不过要黄金铺地;阴司十殿,也要些楮镪营求咱只消尽这家私,广为善事,就使强奸了嫦娥,和奸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的富贵 [13]
这段话似乎是玩笑话,但无论是吴月娘还是西门庆说出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们以此话为据,并结合西门庆平日的做为,分析他的内心价值观与文化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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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的回答的核心不出黄金铺地、泼天富贵,在他的眼里最神圣的佛祖和执掌天下人间是非善恶的铁面无私的阎王,都是喜欢金银钱财的人,更何况凡人
表明他心录深处以攫取财富为人生的最高目标,并以金钱的多少来衡定人和人的价值,表现出赤裸裸的拜金主义,这与他一手经营商铺,一手经营官场,而经营官场是为了更大规模地攫取钱财的做法是相一致的
我们从西门庆这段掏心窝子的话中,还可以窥见西门庆的内在观念世界中
有了金钱什么愿望无不可以实现(可以奸嫦娥和织女、盗王母娘的发儿,拐许飞琼)的金钱万能论;无论以什么手段方法攫取钱财只要遇难施财就是善德的道德观(咱只消尽这家私,广为善事);有了金钱就可以偷情、苟合无休止地占有女人的情爱观:
官场是利益场钱财可以通人情、买官爵、避法律的人情法律观:不断地攫取、占有、征服、做天下老大的老大主义
这些品质从何而来呢?它不单是来自于西门庆生活的时代、环境和家庭,那不过是这些品质产生的外在条件
产生该品质的内在根源是货币、资本本身
货币做为特殊商品具有普遍交换的功能,凡是可以交换的领域都是货币自身的王国,凡是生活的必须品包括生存发展的必须品乃至奢侈品(权力、地位、功名、女人、名誉)一旦可以交换,都可以显示出金钱特有的本领
金钱至上、金钱万能的观念正是产生于货币的这一本质货币一旦转化为资本,便具有了资本的本性——逐利性、贫婪性、破坏性而贪婪性、破坏性则是从逐利性(追逐利润和剩余价值)再生出来的,诚如马克思所言:
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象自然害怕真空一样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14]
所以资本逐利性会给人类带来为了利益而不顾惜一切的胆量和罪恶,资本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15]
西门庆身上的利用货币在情场从事以财谋色的贸易活动所表现出来的占有、征服女人的情爱观,无视权力、法律、不讲是非的人情法律观和他似乎要掌握人间一切的老大主义,都来自于资本的逐利性、贪婪性与破坏性,是资本本性的表现
正因如此,西门庆身上的品质表现出一切处于货币化生存状态下追逐资本扩张性的富贵者皆有可能产生的文化品质
然而货币和资本的本质同时也存在有利于人类的善的一面
贷币为人类的交换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和益处,而且由于货币作为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具有将交换的功能不断扩展为全世界全人类的本能,即具有施惠于全人类的外扩性,货币产生以来交换范围的不断扩大为全球市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说货币具有施惠于全人类的外扩性的话,它在人的精神领域就会产生爱的外扩性,有利于推进人类的博爱
资本的本质必是不断地获取剩余价值的逐利性,然而只有在商品卖出去的前提下,资本获取剩余价值的价值才能实现,而商品只有在满足广大消费者需求的情况下才能卖出去,故而资本在不断逐利的同时,也要不断地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生活需求,不断地为人类带来他们所需要的利益,这个方面的功能也有利于推进人类的博爱
货币做为等价交换物,它可以使交换双方在价值上获得平等,具有一种天然的平衡事物价值的等价力量,并从经济生活方式影响到人的精神生活领域
货币作为衡量社会经济价值乃至个体价值的标准,以客观化、量化和平均化的导向渗透经济、文化和精神生活[16]
这种渗透是通过交换来实现的货币在交换中体现出了它特有的等价性质,从而使一切商品在等量货币面前一律平等
货币使一切形形色色的东西得到平衡,通过价格多少的差别来表示事物之间的一切质的区别[17]
它平均化了所有性质迥异的事物,质的差别不复存在 [18]正因它具有抹平所有事物质的差别的功能,所以极易将社会形成的尊卑贵贱之等级通过交换而拉向平等
不同等级的人在持有相同量货币购买同一产品时取得价值上的平等
再者货币作为中间物,使生产主与雇用者间的主观性的直接依附关系变得间接、客观和疏松,从而使人获得了较大的自由
实物经济时代的人与人之间是一种打上了个人印记的脉脉温情的关系,这种主观性的关系需要付出代价:过于紧密的关联束缚了人身的自由[19]
当一种东西充当个人与他人关系的中间物时,人与中间物发生关系,中间物可与更多人发生联系,于是人与物的关系便成为客观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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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商品经济时代,这一中间物是由货币来充当的
货币是人与人关系客观化,这正是保证个人自由的前提同样地,货币转化了财产的性质和拥有方式,使个体从与有形实物的外在维系和外在局限中解放出来[20]
于是人获得了相对更多的自由譬如明代的由力差变为银差就是最典型的例子[21]
货币与资本的本身也具有善的一面,有利于推助人类社会形成平等、自由、博爱的人道主义文明
然而,在西门庆的观念里,我们尚未发现在逐利、贪婪、强烈的占有欲、霸主气的背后所隐藏着的平等、自由与博爱的人道主义精神,既使是中国农耕文明时期所创造的是非感、推己及人的仁爱道义精神、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社会责任感和天下情怀,
也被金钱至上、金钱万能、占有者雄视天下、无视法律、道德、是非的拜金主义所冲淡,中国的文化正处于旧的遭践,新的未立,新旧交替、无所定规、无所适从的茫然阶段
正是在这样的茫然阶段,西门庆的观念有着无知的自以为是的误识,正是这些误识反过来导致了他自身以及整个家业的衰亡
西门庆将在商场上的经营之道和规律原封不动地挪用于情场,误以为经济场上货币的积累是加法,剩余价值的攫取用加法,家庭财富的积累用加法,越加越多,越积累越高
而在情场同样可以用加法,要永无止境地占有越来越多的女人、越来越有身份地位的女人,甚至幻想恨不得将人间美女、贵妇尽收入自己的囊中,方能显示自己的富有和霸气
殊不知,情场不同于商场,商场积累资本用加法,情场占有和征服女性是减法,肉体的生命遵循客观有限性原则,一身是铁能碾几颗钉?
西门庆主观上的多多益善的情欲,违背了身体的客观限度,最终导致油尽灯枯、玉山自倒正如吴神仙所言:酬饱行房恋女娥,精神血脉暗消磨遣精溺血流白濁,灯尽油干贤水枯 [22]
西门府家业的速败完全是由于西门庆生命的突然结束,而生命的突然结束则是他等资本积累之理于情场女人占有之理的误识直接导致的结果
道德是一种施予,一种推己及人将对自己的爱推及到对亲人和天下人身上的爱,这种推己及人的爱发自于心,出自于行,贯穿人的行为的全过程,且爱之大小与推己及人的范围相关联
西门庆的误识在于,他将仁爱之德理解为过程结束时的一点小小施舍;以结局代替过程,以外在的财施代替内心深处的诚爱
而这种爱是一种掩饰资本在逐利过程中一切以赚钱为目的而不顾及他人不惜手段的掠夺性、残暴性、霸道性所造成的罪恶(如西方通过殖民掠夺、压榨工人血汗、金融危机等残暴手段从事资本积累),是一种并非发自心灵深处意的做样子让人看的一种带欺骗性的自我安慰
既使从佛教教义讲,也并非一种真善
当西门庆为了乞求佛祖保佑自己病歪歪的儿子而只捐了五百两银子用来修寺(应伯爵劝他只少捐上一千两)后,作者借应伯爵口便讲出了此中的佛理:哥,你也不曾见佛经过来佛经上第一重的是心施,第二法施,第三才是财施[23]
这种为了求佛祖保佑儿子的施舍如捐钱印经卷、做法事等,此后尽管还几次,但最终还是没有保护儿子早夭和自己病亡的命运,这足以说明作者对西门庆道德观念的否定
西门庆也做过一些资助人而不收利息的义举(如资助吴典恩上任的100两银子、资助常时节买房的62两银子、资助应伯爵生儿子的50两银子等),但他那样做的内心深处是要摆自己是十兄弟中的老大的老大哥气派
由此我们看到西门庆仍然是位重利而轻德的利己主义者传统美德在他身上已所剩无几,而资本的逐利、贪婪、纵欲与霸道的品格成为他文化品格的主要内容
商人的发财过程是资本积累的过程,资本与财富的积累则取之于民,取之于天下
善良的商人在从天下之取利的同时,也会想到将部分利益还之于民,施惠于民,从而得信于民,以便更好地扩大市场,获取更大的利润,于是资本积累的过程便成为不断取利与按照一定比例还利的过程这类商人身上还体着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下情怀和社会责任感
而《金瓶梅》中的西门庆虽在经营与销售过程中也晓得些让利(入店三杯酒的促销策略和股份制式的利益共沾的经营智慧),但除此外,眼睛所注、心中所想只是获取利润积攒钱财,只是想要做商场最有钱的老大,情场最有本领的老大、官场最有钱的富官,最有胆量将权势、法律、是非、善恶抛在一边的传统的践踏者,成为传统道德和制度的巨大破坏者
而这种逐利的破坏者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丧失民心的孤独者和丧失传统的悲剧者
传统文化丧失的结果要么付出新文化产生的代价,要么付出被传统文化吞没的代价
西门庆不属于前者,而属于后者,这也正是作者在这部小说中所要表现的天道循环善恶有报思想,使西门庆攫取的富贵化为一场春梦
衰微的文化最终浸蚀掉了富贵不牢的根基,使那一夜间耸起的经济大厦哄然倒塌
《金瓶梅》是一部最善长于写富贵之家如何破败下来的书,是一部以破落户为描写对象的小说书中的男主人公大多是破落户,西门庆家是一位破落户[24]
后虽变为爆发户,却最终还是再变为破落户花家的花子虚是个破败最迅速的破落户,王皇亲是破落户,王招宣府是破落户,陈洪、陈经济家是破落户
韩道国乃是破落户韩光头的儿子如今跌落下来,替了大爷的差使,亦在郓王府做校尉 [25]
谢希大乃清河卫千户官儿应袭子孙,自幼父母双亡,游手好闲,把前程丢了 [26]
而这一特点被张竹坡看破了,于是在他修定的批评本中将西门庆的十兄弟都说成是破落户,其余还有几个,都是些破落户没名器的 [27]
而对这些破落户败落的原因略加分析,发现几乎都趋向于同一个原因:道德沦丧、文化衰微
最能表现作者这一创作意图是关于王招宣府衰败情节的描写宋明两代没有招宣的官衔,可能是招讨使与宣抚使的合称
某边境或内地发生叛乱或大灾难,朝廷便派朝中一二品大员(太尉或宰相、副宰相)前往讨伐招安,或宣恩抚慰,故招宣当是朝中品级上等的大员,而王招宣的祖上则是太原节度邠阳郡王王景崇[28],故而王招宣府实为一座王府
王招宣府的名字出现于小说的开头,是在借用水浒传情节中特意加进来的,当属于在小说故事帏幕拉开时就插入的纯属于《金瓶梅》故事的线索足见作者对于王招宣府故事的情有独钟
也就是在小说的开头,作者还特意留下了一疑案:花钱买戏子和唱曲艺班,足以说明招宣府的显赫兴盛,为何仅仅四年时间,这个清河县品位最高最具实权派的家庭瞬间便衰败下来了呢?答案是王招宜死了,这个贵族大殿的顶梁柱倒了
王招宣因何死的呢?从他的夫人林太太不上四十岁的年龄以及他的儿子王三官十八九岁等情形推测这位王招宣死时也不过三四十岁,恰是正当壮年之时为何会突然间死了呢?
作者虽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在以后的有关王招宣府中林太太的行径(在自己房内招贤纳士)与儿子王三官的行径(整天泡在妓院)已将答案回答了一半另一半儿则用西门府的故事给予了补充
王招宣死了,富贵致极的家业顷刻间衰败了下来,随即戏班子唱小曲的艺人们都被卖出去了,林太太开始公开养汉,儿子不务正业,常常泡在妓院
这令人想起西门庆死后的情景,家业倒闭,老婆潘金莲养汉,儿子(女婿)陈经济养丈母
由此我们方发现作者为何在小说开头便穿插进王招宣府故事,原来王府故事恰恰是西门府故事的缩影,作者以此预示西门府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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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方法后来被《红楼梦》所借鉴,写出甄士隐家的小悲剧若果真如此,那么王招宣很可能死于纵欲过度
死亡的文化之因同样是将功业是一次次积攒起来的加法用之于情场,在情场也采用了多多益善的无限风流扩张,终于导致髓尽人亡
而其后人包括妻儿,并不明白这一道理,继续将加法用之于情场,同样加快了这个家族衰亡的步履
不过《红楼梦》中甄家的故事写完后,便基本隐去,而《金瓶梅》中王招宣府的故事却大头在后边
前面的影子故事如何与后面的主体故事接上茬儿不至于脱节呢?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颇费心思的难题
因为小说故事展开时,女主人公潘金莲九岁被卖入王招宣府,从而与这个王府发生了关系,但当潘金莲十三四岁时,因王家的衰落,潘妈妈又设法将潘金莲从府中弄出;随即与这位王府脱离了关系
谁将西门府与王招宣府的关系重新接续起来呢?这倒是一部小说的一个重要构思
即作者一定要将两个府第接续起来,以便进一步展开故事,以便进一步揭示两家衰败的相同性从而说明作者的创作意图
作者却选择了一个故事不多、不大被人注意却是位极重要的人物,至少在小说结构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此人便是郑爱月儿
在一部书所有的妓女中,西门庆最喜欢的不是李桂姐而是郑爱月儿
李桂姐是明的,郑爱月儿是暗的,西门庆在李桂姐身上每月花三十两银子包占着,郑爱月儿也用每月三十两的包银
而这位郑爱月儿是位极特殊的妓女儿,西门庆过大事专门派人去接她,她偏不去,胆子之大没有能与之相匹敌者
再者,在清河的妓女中,他最具有文化品味,从她房间内挂着的名人字画便可见一斑
她身体苗小、性情柔媚,最不喜欢西门庆的一味粗鲁
她为了逃避西门庆,竟将他荐到一个去处:王招宣府那郑爱月儿先告知西门庆,王三官整日往李桂姐院里跑,在她身上漫使钱激起西门庆一肚子无名火儿
然后又教西门庆一个报仇的法儿:先勾引、占有三王官的母亲——三十多岁风流妖媚的女人
再将王三官的娘子——十八九岁上画般标致的蓝氏——弄到手
西门庆果然那么做,都获得了成功,连王三官也拜在西门庆脚下做了干儿子
作者通过这位郑爱月儿,既简接地介绍了王招宣府,又起到了将西门府与王招宣府连为一体的桥梁作用
而王三官本来是郑爱月的情人(在她房内张帖着落款三泉——王三官——的字画),因背叛自己跑到李家妓院爱上了李桂姐
郑爱月儿是借西门庆之刀报复自己心中所恨的人王三官
同时也让西门庆遂了情意,又报了仇敌——抢占自己包占的女人——的一箭之仇,一举而三得郑爱月儿是位妓女智多星
人们不禁要问,郑爱月因何如此熟悉王招宣府里的秘密呢?原来这位妓女常在王家唱曲儿[29]是他家的常客
由此信息,可晓得王招宣在世时,也必是妓院里的常客,怪不得他死后,他的儿子接继他又变为妓院里的常客,以至于他的年幼美丽的妻子几次上吊、他的岳父派人捉拿李桂姐,都不能将他在妓院的心拉回来呢
在王三官身上我们看到了更可怕的文化冷酷——在西门庆身上都没有看到的冷酷——无情的心死:妻子的生命都不能换取其动心的心死
王招宣府衰亡于一家从上到下的无休止的淫乱和家庭亲情的不得维系的冷漠,西门庆的插入更加速了淫乱与衰败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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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另一煞费苦心的地表达自己心中忧患的构思是花子虚家破败的故事叙述
花家的败亡的原因虽说是淫乱,即从李瓶儿口中所自然而然透露的与公公花太监的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们已知晓这个祸根就是花太监本人
而花太监与李瓶儿的暖昧关系不只是纵欲更是乱伦花子虚忍气吞声,既不敢言更不敢怒,除了惧怕叔叔的淫威外,很可能还有着为了谋求太监叔叔偌大家产的经济利益的目的
正是为了这个经济目的,花太监在对自己财产的分配上并未处于公心,而是表现出这位长辈对李瓶儿乃至于子虚的偏爱,造成了财产分配上分文没分给其他几位侄儿的巨大隐患
他死后不久,隐患暴发,其他几位亲侄儿一起发难(告状于开封府),没收了花子虚家房产、田产等固定资产
可见,导致花家衰败的原因除了荒淫、乱伦外还有财产分配不公的问题;然而,花子虚的死更主要是死于不平之气不平之气来自于自己妻子——李瓶儿——的背叛
不仅是情的背叛,背着自己与隔壁西门庆偷奸,而是心和财产的背叛,背着自己将他用屈辱换来的后半辈子活命的钱(三千多两银子和四只描金箱樻的稀世珍宝)供手送给了西门庆
以至于一场官司下来,自己人才两空,财产与情感的双重打击使他一病不起,而妻子最终见死不救
由此可见花子虚的死,死于财产的不翼而飞,死于夫妻冷若冰霜的无情和背叛
总之花家的衰亡是文化的衰亡,是自私、淫乱、分配不公、无情背叛导致的衰亡,是夫妻反目、财产转移造成的衰亡
是一个比淫乱更可怕的情死、心死的文化衰亡
然而,人们往往忽略了书中结尾叙述所表达的重要信息一是西门庆家衰而复安
即这个家业并未像普静禅师所说的那样:荡散其财本,倾复其产业,临死还当身首异处[30]
而是保住了西门庆家原来的根基,家业有西门安(原玳安)继承,月娘善终而亡
二是,一向淫乱的韩道国家,竟也落得最好的结局,淫妇王六儿竟与自己偷情的小叔子韩二结为夫妻,还清受了贩卖绒线的何商人的大笔财产;而其女儿韩爱姐自从蔡京家逃出,一路与母亲操皮肉生涯,后竟与陈经济一心相爱
陈经济死后,誓死不嫁,削发为尼,也得善果这两个暴发而破落的人家因何会有如此出人意料的结果?这无疑表明了作者的是非观与情感倾向
就书中描写而言,西门庆的复安来自两个重要原因,一是吴月娘平日好善看经之报
二是本来由西门庆托生的儿子孝哥,被普静禅师收为徒弟,出家为僧,使得一子出家,九祖升天[31]
三是那位常期做西门庆亲随的玳安也改邪归正,成了善良男儿,从而承受家业至于韩道国家,皆因一家三口抛弃旧业,安守本分,耕田度日,特别是韩爱姐为陈经济守节,割发毁目,出家为尼姑[32]甚得妇人之德,故而有此好的结局
我们从西门庆家与韩道国家的复安的原因中,可以发现作者对于建立于亲情关系基础上的传统文化的格外珍惜,将其视为人生的根本,使家业长盛不衰的命脉,表明作者将中国文化在家庭、社会兴衰中的作用的高度重视,文化的兴盛比经济兴盛还重要
封建城镇商品经济市场里诞生的暴发户西门庆,在短短数年里实现了资本积累、商业规模、家业资产的飞速发展
然而,在自私、逐利、贪婪、纵欲、霸气与经济腾飞的同时,传统文化中的仁爱、亲情、道德、法律、天下情怀等传统文化却被无休止的金钱欲冲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而与货币、资本与生俱来的平等、自由、博爱的人道主义精神尚未来得及消化、吸收
旧文化被践踏、恶文化肆虐,新文化尚未立,从而造成有价值文化衰微,使得无文化牢基的经济随着主人倒下而迅速崩塌
不只是西门府的家业史说明了这一点,王招宣府、花太监府等几乎所有富贵家庭的衰亡史都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金瓶梅》正是在这样的描述中表现出了对转型社会的深层的忧患:
怎样解决经济崛起、文化衰微的不幸,怎样在钱财的积累中不丢失亲情仁伦、真情文化
作者通过西门庆家与韩道国家败而复安的描写,表达出以亲情为基础的真情文化比钱财更重要,文化兴盛比经济兴盛更重要的思想,尽管这种思想观念还是感觉式的浮浅的,
然而,在那样一个处于历史转型来临、人们大多还处于沉睡未醒之时,他便以一部鸿篇巨制向人们表现出对此问题的反思与忧患,已是一件颇有历史意义的事

本文作者 许建平 教授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2062.html

注 释: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2062.html

[1]《金瓶梅词话》第59回,香港太平书局,刘辉1993年序本,第811-812页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2062.html

[2]《金瓶梅词话》第58回,香港太平书局,刘辉1993年序本,第799页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2062.html

[3]同上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2062.html

[4]股份制公司有人说源于英国10世纪的教会委托职业经理人来管理英国人为了死后不入地狱而奉献给教会的房屋土地但那不是真正意义的股份制公司,世界第一家股份制公司多数人认为是1560年荷兰的东印度公司(航海贸易公司),也有个别人认为是成立于1559年的英国莫斯科公司我们采用了多数人的观点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2062.html

[5]《金瓶梅词话》第20回,香港太平书局,刘辉1993年序本,第250页

[6]《金瓶梅词话》第60回,香港太平书局,刘辉1993年序本,第833页

[7]同上

[8]以上数据主要来自于两处,一是《金瓶梅词话》第79回,西门庆临死前向女婿陈经济交代各商铺资产情况所提供的数据,见香港太平书局1995年版,第1241页,二是书中关于商铺经营文字中所提供的数据,参照二者所得出的

[9]见拙文《<金瓶梅>的流通货币质态与成书年代补证》《文学遗产》2006年第3期

[10]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经济学手稿》上册,《政治经济学批判•货币章》,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09页

[11]靳辅:《靳文襄奏疏》卷7,《生财裕饷第二疏•开洋》,《思旧录•大义觉迷录》,《故官珍本丛书》,海南出版社,2001年,第059册,第401页

[12]薛论道:《林石逸兴•题钱》转引自《明代歌曲选》,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6年,第97页

[13]《金瓶梅词话》第57回,香港太平书局1995年版,第781-782页[14][15]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839页

[16]西美尔:《现代文化中的金钱》第6页,转引自[德]西美尔《货币哲学》陈戎女《译者导言》,华夏出版社,2003年,第6页

[17]西美尔:《桥与门——西美尔随笔集》,涯鸿、宇声译,上海:三联书店,1991年,265-266页

[18]西美尔:《货币哲学》陈戎女《译者导言》,华夏出版社,2003年,第7页.

[19][20]西美尔《现代文化中的金钱》第6页,转引自[德]西美尔(Georg Simmel)著《货币哲学》(《Philosophie des Geldes》)陈戎女《译者导言》,华夏出版社2003年版,第11页

[21]明万历九年,张居正在全国范围推行一条鞭法,一条鞭法中规定必须到服劳役地方进行劳作的力差,可以变为按规定交纳一定银两,就可以不必到某地服役的银差有了银子的中问物,人就变得自由了

[22]《金瓶梅词话》第79回,香港太平书局,刘辉1993年序本,第1238页

[23]《金瓶梅词话》第57回,香港太平书局,刘辉1993年序本,第781页

[24]见小说第一回开头:一个好色的妇女,因与了破落户相通好色的女发指潘金莲,而那破落户则指西门庆

[25]《金瓶梅词话》第33回,香港太平书局,刘辉1993年序本,第422页

[26][27]《张竹坡批评金瓶梅》第一回,《金瓶梅》会评会校本(刘耀、吴敢辑校),天地图书有限公司,1998年版,第60页

[28]《金瓶梅词话》第39回:文嫂通情林太太西门庆走进后堂,正是王招宣府的节义堂,正面供养着他祖爷大原节度使颁阳王王景崇的影身图,穿着大红团袖蟒衣玉带

[29]小说第67回,写西门庆听郑爱月告知他的王家秘密的一番话,不禁吃惊地问爱月儿:我的亲亲,我又问你,怎的晓得就里?这爱月儿就不说常在他家唱由此而知郑爱月儿是王招宣府唱小曲儿的常客

[30][31][32]《金瓶梅词话》第100回:韩爱姐湖州寻父,普静师荐拔群冤,香港太平书局,刘辉1993年序本,第1521页,第1521-1522页,第1514页

文章作者单位:上海交通大学

刊于《金瓶梅研究——第七届(清河)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专辑(第十辑)》,2011,北京艺术与科技电子出版社出版转发请注明

(数据采集 黄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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