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2)被嫌弃的武大郎&不甘心的潘金莲【细读金瓶第一回(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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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金瓶故事,品古今世情细读金瓶文字版可在微信里浏览上期咱们讲到财主张大户、外室潘金莲以及工具人武大郎,三个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要色的得色,要财的得财,身不由己的身不由己,三个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很久很久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故事呢?闲言少叙,咱们继续文本

突然有一天,大户患上了阴寒病症,然后就一命呜呼了余氏察觉到三个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真相,怒火冲天,让下人立刻把潘金莲和武大郎从家中房屋里赶了出去武大郎因此又找到了紫石街西王皇亲家的房子,租下内外两间居住,依然卖炊饼生活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04.html

(哎,老流氓张大户终于还是死了,死于一场阴寒病症阴寒也叫阴冷,它既是病症名又是病因名如果是病症,那么就是前阴感觉寒冷的病症这个病症出自《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得了这种病,男子会感到阴冷然后导致阳痿;女子会感到阴冷然后小腹特别冷,会影响生育如果阴冷是病因,那么就是因为外感寒邪或阳虚而导致的内寒之症总而言之,对张大户来说,他得了阴寒之证,应该会有下身寒冷、阳痿不举、小便滴沥等症状表现说来说去,还是和他的男性雄风不振有关所以,余氏又一次知道了真相,这次她怒火冲天,又一次把目光转移到了小狐狸精潘金莲的身上与上次不同的是,当事人之一武大郎也被余氏的怒火波及到了于是武大和金莲一起被赶出了张家注意呦,赶他们的是张家的下人,这些人和上次向张大户推荐武大郎的那伙人也许就是同一伙人哎,这世间的人情世故呀,下人嘛,唯主子之命是从,之前为了讨好主人,主动推荐武大郎,现在,张大户死了,余氏成了唯一的主人,主人让他们把武大郎赶走,他们便麻溜地赶走了武大郎不知道若是进行影视拍摄,这两场画面有没有冲击力呢?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04.html

武大郎被赶走了,武大郎搬家记继续上演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04.html

离开张大户家,武大郎搬去了哪儿呢?——紫石街西街王皇亲家的房子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04.html

说过崇祯本第一回作者见缝插针地写出了几十个人名,这里就有一个,王皇亲《金瓶》一书中写了好几家皇亲,皇亲就是皇帝家的亲戚,皇亲的权力有大有小,这要看他们具体是皇家的什么亲戚了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04.html

武大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紫石街上来了,不过这次是街西边,他找的房子很有趣,不是张大户家的倒座房就是王皇亲家的倒座房,这种大户人家的倒座房一般临街,而且紧靠着大户人家,就好比现在的店铺紧靠着商场一样,首先王皇亲家就能日常消费很多炊饼咱们大家记住这时候的武大家租的房子是内外两间,这个是平房)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04.html

原来这潘金莲自从嫁给了武大郎,她见武大不论什么事,一味的老实窝囊,长得又猥琐,因此非常嫌弃武大郎,看到他就觉得心烦【旁批:自然】常常和武大郎闹矛盾生气张大户活着的时候她就对大户抱怨:全天下又不是没有男人了,为什么偏偏把我嫁给这样的一个货色?!每天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整天就知道喝酒,要紧的节骨眼上屁用没有、拿锥子扎也扎不动我这是哪辈子的晦气怎么就嫁给了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我的命好苦呀!潘金莲不止抱怨,有时候她看旁边没人,也会唱个小曲表达一下心里的愁苦她唱的是啥呢?乃是一首《山坡羊》曲词如下: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04.html

想当初,姻缘错配,奴把你当男儿汉看觑不是奴自己夸奖,他乌鸦怎配鸾凤对!奴真金子埋在土里,他是块高号铜,怎与俺金色比!他本是块顽石,有甚福抱着我羊脂玉体!好似粪土上长出灵芝奈何,随他怎样,到底奴心不美听知:奴是块金砖,怎比泥土基!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04.html

(如果读者能暂时摈除影视剧为大家塑造的武大郎形象,不先入为主,如果大家能就事论事请问,如果你是潘金莲,你会不会做出和潘金莲一样的嫌弃言行来?武大郎性格窝囊,长相猥琐对路人甲来说,武大郎也许还能往老实人的形象上靠,但对潘金莲来说,当她自己被张大户搂在怀里,然后看到武大郎低着头从张大户面前走过去的时候,在潘金莲的心里自己嫁的这个男人可不是个老实人,而是个百分百的窝囊废所以她很嫌弃武大郎,看到他就心烦不过,现在的潘金莲还很年轻,说话办事很幼稚,她竟然会向张大户抱怨问对方为什么把自己嫁给武大郎难道张大户会把你嫁给高富帅吗?只有在武大郎的面前,张大户这个60多岁的糟老头子才能勉强得到你的青睐,要是把你嫁给了武松那样千百斤力气的男人,那张大户不就成了臭狗屎?!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04.html

在潘金莲的心里,武大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呢?——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整天就知道喝酒,要紧的节骨眼上屁用没有、拿锥子扎也扎不动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这说的是驴,驴这种动物有个特性,便是倔和犟哈哈,所以才有犟驴、倔驴一说这句其实是在形容人的顽劣性格,犹如不服驯教又没本事的畜生,可见潘金莲有多么看不上武大郎;武大郎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也就罢了,竟还酗酒,电视剧《恨锁金瓶》中演出了武大郎的这个特性大家一定要注意区分《水浒》里的武大郎和《金瓶》里的武大郎;《水浒》里武大郎是受害者,武大郎越无辜越善良,后面武松爆发的时候才更有张力;《金瓶》不一样,《金瓶》里的人物非常市井化,市井化的人物往往会很复杂,大奸大恶者少,小善小恶者多在为柴米油盐奔波、为父母妻儿挣一口饭吃的情况下,他们很难不选择灵活生存的方式和杀人放火这种大开大合的行为相比,照顾好自己以及一家人的人生这简直可以说是人世间最难的事情也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最伟大的事情了一个市井小民,他白天上班兢兢业业;晚上回家说不定是个暴力狂,打老婆骂孩子;可也许他又很孝顺父母;但同时他也可能偶尔去嫖娼、玩两把牌;如果家庭一旦遇到大灾难,说不定他又是个能抗事的真汉子站在老板的角度看,老板会觉得这个员工家暴和嫖娼是大问题吗?只要他是个好员工就行了,别的地方嘻嘻哈哈都能过去;站在他老婆孩子的角度,这个人是个恐怖的家暴狂,简直就是个魔鬼,那么他就是天天自愿加班到深夜、孝顺到了二十四孝的地步,这些和他的老婆孩子又有何关系呢?所以呀,我们的观点很多时候都会因所处位置不同而改变屁股决定脑袋站在读者和旁观者的角度,武大郎的懦弱、窝囊、猥琐,可以嘻嘻哈哈混过去,因为这个人不危险,是个普通小市民,说不定因为炊饼做得好你还会觉得这个人在整条街上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但站在潘金莲的角度,他的这些缺点大如天,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如果小伙伴们看《恨锁金瓶》,我想大概你不会喜欢武大郎,也没有那么多同情心给到武大郎,拍《金瓶》,导演需要有很大的勇气敢拍出受害者的缺点和恶真得需要勇气潘金莲的吐槽并没完,武大郎还有第三个特点,要紧的节骨眼上屁用没有、拿锥子扎也扎不动,关于这句话,我用软瘫两个字来表达这个锥子是啥呢?这是一种很粗的针,一头是把一头是针,以前女性在做鞋的时候,纳鞋底需要用这种锥子在鞋底先扎一下,然后再用大针穿过去用锥子扎人是女性惯用的手段,我小时候就被锥子扎过,哈哈,很疼的所以这里潘金莲说的话是很生活化的一句话这让我想起《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的时候,警幻仙子携带着贾宝玉逛太虚幻境,其中有一段文本写的是: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04.html

(宝玉)因看房内瑶琴、宝鼎、古画、新诗,无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绒,奁间时渍粉污

哎,如果没有生活观察,或者没看过女性做针线活的话,还真不知道唾绒是什么,唾是唾液,绒是线绒,这是因停针换线、用牙齿咬线头的时候才会产生的东西好小说,往往就是这些琐碎的字词、深入到细节处的场景最打动人

除此之外,武大郎有个最大的特点我没说,那就是他的那个外号——三寸丁以后我会告诉大家三寸丁背后要表达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潘金莲虽嫌弃武大郎,但她并不能改变什么,因此,在无人的时候,便拿起乐器唱歌来解愁她唱的是《山坡羊》我记得早几年有某公知曾说过中国汉族没有音乐细胞不重视音乐等类似的话,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观点来的《金瓶梅》里的音乐分北曲和南曲,这个南曲和北曲是以地域来划分的戏曲、散曲所用的各种曲调的统称大体来说就是:北曲汇集了北方的民间曲牌,并且吸收了金元时期的音乐音乐上惯用七声音阶,声调苍劲,朴实,大多用弦乐器伴奏因此又有弦索调之称

南曲呢,则是以江浙一带语音为标准的南方戏曲、散曲所用各种曲调的统称用韵以南方的语音为标准音乐上用五声音阶,声调柔软、轻和,常用萧笛来伴奏看了吧,北曲和南曲非常不一样,不但可以从用韵上来区分,还能从曲风和乐器上来区分那么,潘金莲唱的这个《山坡羊》北曲还是南曲呢?山坡羊是曲牌名,又名苏武持节在北曲中入〔中吕〕,在南曲中入〔商调〕,关于音调我真分不清这里面的门道,不是专业人员很容易误人子弟,我只知道这时候的潘金莲是一边弹着琵琶一边唱着《山坡羊》

姻缘错配!不是我自己夸自己,乌鸦怎么能和鸾凤配!我就好比是真金子被埋进了土里,他是块高号铜怎么和我这这百分百纯金子比!他就是块臭石头,怎配抱着我的羊脂玉体!我俩站在一块,这就好似粪土旁长着一个美灵芝 奈何,奈何,随你们怎么想,我反正是心有不甘死也不甘心!我再强调一遍:我是块金砖,怎么能和泥土搅和在一块!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潘金莲唱的这个小曲,总是能想到《沙家浜》的那段经典唱段)

各位请看:这世上的女人,但凡她有点姿色、性格又伶俐,如果让她嫁给一个好男人也就罢了像武大这样的人,虽说性格软弱好拿捏,但免不了多少还是会惹得女人们厌恶嫌弃从古至今,才子佳人配在一起的就不多,买金的偏偏遇不着卖金的哎,美女配野兽,好汉配愚妇,天上那位管姻缘牵红线的月老儿一向就喜欢这样安排

(是看官听说,这应该属于当时的时事评论了,或者是作者的观点,或者是说书人的观点有些人不喜欢看官听说后面的说教,我反而觉得很有意思,咱们大家看看当时明朝人的观点看法,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而且,关于人性、关于生活、关于人生、关于感情等,这类的大道名理,不管过去多少年,基本上改变不大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这和科技的发展无关

既然要解读金瓶梅,便不能不聊些看法虽然我很不想承认这里的看官听说说的很有道理,但有一点不能否认,不管潘金莲是奴仆还是下人,她的美貌她的青春她的伶俐性格她所学的一切技艺就是她高傲的资本,嫁给武大郎,她是绝不可能甘心的世间多少故事都由不甘心三个字生发出来一个看不上的男人,一个假凤虚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戏码,武大郎的形象在路人甲的眼里是猥琐,在潘金莲的眼里却不只是窝囊二字,还有助纣为虐、贪财好利的印象若依照《金瓶梅》文本来看,目前所有表现潘金莲和武大郎关系的影视剧都没有完全体现出这二人的形象与关系,影视剧改编不是要把金莲的性格往温柔能干的方向使劲,就是把她往时代悲剧、受压迫被损害的方向靠;还有武大郎,他受害者的形象一旦确立,前面的所有言行只能往老实敦厚、善良无辜的的角度使劲,《恨锁金瓶》里因为要塑造潘金莲的可悲、要突出恨这一个字,敢于把武大郎的形象往加害者的方向稍微使一使劲了,但在武松出场后站在他为哥哥之死查案的角度,武大又成为百分百妥妥的无辜者形象了不这样,武松的英雄正义形象、他们的兄弟情意便立不住要改变武松的形象,这是相当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不过,金瓶梅做到了其实看金瓶梅,我们抛弃对这些著名文学人物形象的已有看法,把这些人和故事当做身边的人物来看待是最有助于理解的方式了大家在生活里摸爬滚打,为了柴米油盐奔波,潘金莲的自命不凡、不甘心和武大郎的低头哈腰、老实窝囊都是很真实的状态也许有人会说,啊,难道美女嫁给丑男就一定会不安分吗?也有好女人呀,也有安心相夫教子的例子呀我想说,任何情况都不是绝对的,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存在的,但那绝不是潘金莲潘金莲的性格就是如此,她有点像女版的西门庆,他们俩都是那种很要强的性格拥有这种性格的潘金莲,即便不是长着这样的一张脸,她也是会不甘心、会自命不凡,会折腾到至死方休的何况,潘金莲的倚仗并非全是因为美貌,还有技艺一个别人学着做饭洗衣她学吹拉弹唱描眉画眼的女孩,她学的东西就注定不会让她甘心跟着卖炊饼的武大郎过一辈子武大郎最被人诟病的一点是他从来没想过休掉潘金莲,大家不要被影视剧误导,无论是金瓶梅还是水浒传,武大郎从没有说过要休掉潘金莲这种话读书时看评论,有读者评论说要是我,我也不可能休掉潘金莲,这么漂亮的女人,休掉了就不可能再娶到第二个了潘金莲不本分不甘心并不是突然之间的改变,而是一开始就充分表明了网上有一句很俗的话,虽然很俗,但是放在这个故事里,也别有意趣:没钱莫娶美娇娘没钱不要玩高配这么漂亮这么年轻的一个女人,不花一分钱就娶到手了,傻瓜才会放手呢)

武大郎每天一个人挑着扁担出门卖炊饼,直到晚上天黑才回家潘金莲每天也没事可干,她每天把武大郎打发出门后就在帘子下嗑瓜子儿,【旁批:好消遣】把她那一对小金莲故意露出来勾引紫石街上的浪荡男人这些浮浪子弟每天在门前弹胡博词撒谜语,高声叫唱道:一块好羊肉,如何落在狗嘴里?像这样不正经的话,他们没有说不出口的,那场面、那语言,一般人可学不来

(*嗑瓜子儿:说到嗑瓜子,对现代人来说好像就是指磕葵花籽明万历四十五年,也就是1617年,有一本叫作《植品》的书籍被出版,里面写:又有向日菊者,万历间西番僧携种入中国干高七八尺至丈余,上作大花如盘,随日所向花大开则盘重,不能复转这明显说的就是向日葵而且明末还有一本书,叫《群芳谱》,里面说丈菊,一名西番菊,一名迎阳花茎长丈余,干坚粗如竹叶类麻,富直生虽有旁枝,只生一花这说的还是向日葵,可见,向日葵在明末就出现了,既然向日葵在明朝就存在,那么葵花籽也不应该像很多人以为的是最近一百多年由俄国传入我国北方,然后再流行全国的瓜子是炒货零嘴,在葵花子没流行之前,嗑瓜子嗑的是南瓜子、西瓜子这类潘金莲磕的瓜子应该不是葵花子,大概率是西瓜子吧我小的时候,家里夏天吃西瓜、或者切开南瓜之后,有时候会把籽收集起来,清洗一下,拿到阳光下暴晒,暴晒几天,也不用炒,直接就能磕着吃瓜子对广大人民来说,还是比较容易得到的当然,要想更好吃更上档次,就得去专门的炒货店购买

嗑瓜子是很富有挑逗性的动作,不信的话请拿起瓜子嗑一嗑因此嗑瓜子这个行为不只是在表达消遣、闲适《红楼梦》中描写过林黛玉嗑瓜子,虽然把潘金莲和林黛玉一起对比,好似有点亵渎林妹妹的感觉,但大家千万别这么想这二位各为两本书的女主角,其相似点可不只都嗑过瓜子这一点,如果有听众觉得我在潘金莲出没的地方亵渎了林黛玉,那你可要痛苦了,因为后面我会经常把林黛玉带出来对比一番的

黛玉磕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可巧黛玉的小丫鬟雪雁走来与黛玉送小手炉,黛玉因含笑问他: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那里就冷死了我!

——《红楼梦》第八回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

不知道林妹妹磕的瓜子是什么瓜子不管水浒传还是红楼梦,今人在进行影视拍摄时,一遇到嗑瓜子的场合,道具师傅天然的会准备葵花子做道具这个大小也算是个bug吧

*小金莲:三寸金莲,缠小脚儿注意,不是所有女人都缠脚,只有高阶级或高阶级的附庸,比如妾、瘦马、勾栏院里的女人等才缠脚,上地干活、劳动的女人缠脚干啥?实际上,明朝缠小脚并非一刀切本书中脚的地位相当于如今胸的地位,书里脚越小越骄傲…缠小脚好比现在的某些女人,如果想要用傲人的事业线争取点什么,她就可以去动刀变大注意我的表达,缠脚和扩大选择面往上爬升是互为因果的关系这是有利可图的事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不缠小脚并非就不能活,只是发展和选择会变窄比如本书的女主之一庞春梅,她就没缠小脚,等到被西门庆宠幸之后,为了争宠以及和身份地位相配,潘金莲便选择给庞春梅缠小脚,庞春梅缠脚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这样大家清楚了吧,潘金莲从小被缠小脚,这绝不可能是小潘金莲的意志,而是她父母的意志,是潘妈妈的意志她给女儿缠成小小的三寸金莲,这样以后无论是卖给大户人家还是找个好姑爷,都是极其有利的抱歉,这段我解读的如此直白哈,如果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总之,潘金莲这个名字其实就是潘小脚的意思

*弹胡博词撒谜语:这两个词很难翻译,我试着讲讲吧这个胡博词是胡博四的音译,就连这个胡博四也是音译,有时候写作胡博思、虎拨思、湖拨四、火不思浑不似等,这是一种乐器,看这个胡字可知它不是汉族乐器,不过这不代表它一定是西北民族的乐器,毕竟胡字只是音译而已,音译成老虎的虎可就和胡人无关了,有种说法是云南纳西族的乐器,不知对错这种乐器长三尺左右,乃少数民族乐器,形状和琵琶相似弹胡博词就是弹乐器的意思,词话本在胡博词后面还有三个字,叉儿机或扠chā儿鸡这个叉儿机,也又说成叉儿齐的,说是满洲语音音译,也是个乐器名明人张岱在《陶庵梦忆》卷四《兖yǎn州阅武》一篇里说(就是兖州大阅兵哈):

乐奏马上,三弦、胡拨四 、土儿密失 、叉儿机 、僸jìnmèi兜离 ,罔不毕集 ,在直指筵前供唱,北调淫俚,曲尽其妙

我们看《陶庵梦忆》对理解《金瓶梅》大有帮助,毕竟是同一朝代的作品嘛而且就在卷四的《不系园》一文中,有与民复出寸许紫檀界尺,据小梧,用北调说《金瓶梅》一剧,使人绝倒一句,张岱在不系园观赏红叶,恰好有八个客人来访,这些人都是精通玩乐之人,特别是音乐造诣,其中有个叫杨与民的客人,后来他拿出一个一寸多长的界尺,用北方腔调演说了一出《金瓶梅》,听得大家哈哈大笑言归正传,说回这个《兖州阅武》,张岱在兖州观看大阅兵,阅兵场上骑兵步兵阵容壮观,先是展示方阵,然后玩起了角色扮演,由一部分士兵扮演敌人侵犯我军,我军进行迎敌表演,反正最后我军胜利了然后让几十个俊俏少年盘着发髻装扮成女骑兵在马上表演杂技,在这时候,这些男扮女装的士兵在马上演奏音乐,其中包括三弦、胡拨四 、土儿密失 、叉儿机 、僸佅兜离,这些乐器都是少见的稀奇乐器,大部分是少数民族的乐器笑笑生如果不写胡博词、扠儿机,写成土儿密失、僸佅兜离,其要表达的内涵应该是一样的

我个人觉得,弹琴唱曲这种行为很容易和谈情说爱、示爱求爱相关,想想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想想凤求凰的曲子,大体含义也就露出水面了,而且我还觉得既然是胡博词、扠儿机这种生僻乐器,是少数民族乐器,可能还和热情奔放的曲风有关

说到音乐了,就我个人观感,明朝是个很神奇的朝代,明朝文人笔下的人物多会乐器演奏,大家还记得前面介绍应伯爵和谢希大的时候就说过这二位都懂乐器,不只是这两个,本书中很多人都懂乐器,大家看张岱的朋友们,也多会乐器,而且金瓶梅里,吃饭宴席需要有乐器伴奏,听戏听曲这都是必备娱乐项目,乐器和乐曲已经和日常生活高度捆绑了,所以咱们看他们说话时夹杂着乐器和乐曲名目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后面的那个撒谜语就是猜谜语的意思,不过这里的猜谜语是一种江湖切口、市井隐语,是调笑调戏话下面我要举个例子来说明:

后文潘金莲过生日的时候,别人便对潘金莲说今天是你的驴马畜这句话是个啥意思呢?咱们看哈,驴马畜牲,今天是你的驴马畜,少说了一个牲字,畜牲的牲谐音生日的生,其实就是今天是你的生日的意思这个就叫撒谜语不过这里潘金莲跟浮浪子弟们撒谜语不可能这么清汤寡水,而是那种带颜色的江湖切口,下面我再举个例子,这个例子出自《姑妄言》:

一日,(女孩)在门口站着,两个少年经过,见了她,一个说道:好一个金童玉那一个道:得同她青天白一下子就快活了先那一个道:还七大八呢同他着笑去了她听了进来了,向她娘道:恁两个砍千刀的忘八在门口过,夹着走他娘的村路,走罢了,说我金童玉、青天白,又甚么七大八的,恁个嚼舌根的囚,烂了嘴的龟子喃喃嘟嘟骂个不休

 

看这个例子,金童玉、青天白、七大八,三个词语各少了一个字金童玉女、青天白日、七大八小翻译过来就是——两个浮浪子弟看到女孩站在门口,一个说好一个女子呀,另一个说如果能和她日一下就快活了,另外一个说她还小呢这个小女孩懂这些黑话,便气鼓鼓的进屋跟她娘抱怨,口出脏言,骂人不绝,她娘听不下去了,便尝试着歪解了一下这三句话的意思:

说道:他说金童玉,说你是个女儿,也没有甚么坏,你尽着骂甚么? 女孩道:他还说要青天白呢那娘不好说,便道:青天白月,说你如月一般白,倒不好说女孩道:你不要哄我,我知道是,他想要日我呢他又说七大八,说我小,还肏不得,你当他说好话么? 那娘倒无言可答

乖乖,这小女孩太江湖了太早熟啦,这是又一个潘金莲呀

《儒林外史》里也有类似的情节,考了一辈子科举也没考上的老书生周进,最后终于向现实低头了,开始跟着做买卖的亲戚做记账先生他们做生意来到省城,这个老书生周进逛游到了贡院里去贡院是古代举行科举考试时的场所哈他一进贡院,看到考生们考试时待的号房,看到号房里的两块号板摆得整整齐齐,然后就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旁边的人劝他,他还是哭这时候他那个亲戚就说:你看,你不是疯了吗?好好的到贡院来耍,你家又不是死了人,为甚么号啕痛也是的?意思是说,你家又没死人,你干啥哭成这个样儿?号啕痛哭是一个固定词汇,说话时,只说号啕痛,其实就是在说哭这个字

这种江湖切口、市井隐语,像猜谜语一样,挺好玩的当然,一块好羊肉,如何落在狗嘴里?这句话本身也属于撒谜语的一种,把潘金莲比作肥美的羊肉,把武大郎比作狗嘴,好比是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金瓶梅的语言夹杂着大量的方言和日常生活用语有时候单看具体字词会很难解释,但大家只要明白了作者描写的场景是什么,进而结合现实推导一下,这样就能理解个差不离了

注意,羊肉落在狗嘴里这句话不是潘金莲说的,而是浮浪子弟们说的浮浪子弟们看到潘金莲站在帘子下,便口出浮浪之言语,行挑逗调笑之行为有个问题需要大家思考:潘金莲嗑瓜子、站在门口露出小脚,这是她的行为,但引来一群浮浪子弟天天在她在门口吹口哨说金童玉、青天白的混混二流子时,潘金莲有没有回应这些混混二流子呢?

这个问题很重要,这和潘金莲的形象有关也和后面武松的故事有关

我个人觉得,潘金莲并没有回应这些混混们的浮浪言行她虽然嗑瓜子露小脚,其实这种行为是很好理解的行为叶思芬在《叶思芬说金瓶梅》里说:

她跟着武大过日子,虽然不满意,也暂时没有什么办法她每天只喜欢在那儿嗑瓜子,露出她缠得很漂亮的小脚——这是她全身最美的地方,最足以夸耀示人的地方她的这番举动,纯粹是在满足一个年轻女人的小小的虚荣心,就像现在胸部漂亮的人喜欢穿低胸装一样

我认同她说的小小虚荣心之言,但我不认可纯粹两个字如果只考虑人物形象,特别是把潘金莲的言行放在女性意识觉醒的角度下,这样说是可以的,但从小说创作的角度看,潘金莲的言行是有目的有目标的举动她打发武大郎出门,站在门口嗑瓜子露小脚,她想干什么呢?不只是想展示她的美好,其实她是想吸引目标,寻找机会如果这时候被吸引来的不是混混二流子,而是西门大官人和打虎英雄武二郎,那么潘金莲此时的言行还是在满足纯粹的小小虚荣心吗?潘金莲可是个会付诸行动的女人,不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后面她在看到武松时,潘金莲的反应是什么?——想这段姻缘却在这里了当有财有势的西门大官人勾搭她捏她脚的时候,她的反应是什么?——她笑将起来,说道:怎这的罗唕!我要叫了起来哩!咦~这样看,她确实又是一个纯粹的女人此纯粹非彼纯粹她所要的,就是一个般配的男人,要一个自己看得上、不觉得不甘心的男人和婚姻为了这个目的,她不考虑伦理道德如此,现在这些吹口哨讲荤段子的混混二流子,潘金莲会搭理他们吗?不会我觉得这个场景非常真实对于有想法有行动力的女人来说,嗑瓜子露出三寸金莲这不是一种淫荡表现,而是一种机会的寻找,潘金莲是自命不凡的女人,并非淫妇二字就能囊括这些混混二流子她看不上,自然不会给这些人好脸色不信,大家看接下来的文本描写)

武大郎感觉在紫石街又住不下去了,就和潘金莲商量想换个地方住潘金莲说:你看你这个贼糊涂不晓事的,我早就说过你人家的房子住,浅门浅户的,必定会招来小人聒噪!不如凑点钱,找个差不多的地方,典上他一个带院子的屋子住,外面看着也气派,也免得受别人的欺负

武大郎说:我哪有那么多钱房子住?

潘金莲说:呸!你个没本事的烂材料!你是个男人,却连这点事情都摆不平,经常让老娘跟着你受气没有银子,这有什么难的?把我的首饰先拿去卖了,等以后有钱了再置办就是了【眉批:此处亦复能贤】

(咱们看这段,混混们在门口聒噪,武大郎觉得在王皇亲的这个倒座房里又住不下去了,便和潘金莲商量着搬家,好家伙,快嘴潘金莲开口便是贼糊涂不晓事的,潘金莲骂人,用词向来不重复,其实从这些称呼上也能感受到潘金莲有多么看不上武大郎潘金莲的意思是住在这个平房里,没有院子,浅门浅户说的是没有院子没有格挡的意思,由于这里是王皇亲的倒座房,是沿街的屋子,开门就是大街,连个缓冲都没有,这就叫浅门浅户潘金莲说因为这个地方浅门浅户所以容易惹得那些混混们在门前聒噪,她的建议是找个合适的地方,典上一个带院子的屋子住,带院子是前后纵深是上下两层,这样有格挡,高门深户看起来气派,也不容易受到欺负这点好真实呀,一户人家如果他的房屋像模像样,门口摆着两个石狮子,门口拴一条恶犬,一般人还真不敢在门前聒噪,如果他的房屋不成样子,破破烂烂,一眼能望到窗台,这意味着这户人家是底层人,既然是底层人,那么谁也能来聒噪了,反正底层人又没权没势这段出现了两个字,赁和典赁房子,即租房子,我们现在也这样说,租房子不说租房子,而是赁房子典介于租和买之间,类似于典当,没人赎回的话就可以长长久久的住下去)

这里有个眉批:此处亦复能贤意思是说潘金莲让武大郎把她的首饰拿去典房子的行为还不错,单看这件事,潘金莲也还贤惠这个是绣像本无名氏的评语,我以前说过这个无名氏很宽容,总是就事论事,一般不带情绪张竹坡在这里的夹批是:本来优可为善,则王婆可剐也张竹坡此处也认可潘金莲的做法,认为她有向好的可能,可后来被王婆带坏了,如此,王婆真该千刀万剐

好了,武大郎继续搬家,武大郎搬家记继续上演在繁华都市里还没扎根的人应该会很能体会到武大郎的奔波感吧那么,这次武大郎搬去了哪里呢?)

武大听从潘金莲的话,把金银首饰换了十几两银子在县衙门前楼旁边典了上下两层四间房屋来住这个新住处是个二层小楼,带着两个小院子,楼上楼下皆打的干干净净

(武大用潘金莲的首饰典的这处新房子和之前王皇亲的那两间屋不一样,王皇亲那个是前后两间平房,这里的这个是上下两层四间屋子外带两个小院子的楼房,花费十几两银子,这个房子地段好、宽敞、干净,估计潘金莲很满意注意,潘金莲的首饰认真说起来就是张大户给她的首饰,搞来搞去,张大户人虽死了,还在发挥余热呢

下面讲经济活动十几两银子,也就是一万多元现在一万多元可典不到这样的楼房想想西门庆拜把子用四千块钱置办酒席,足够十个大男人吃喝一天一万多元,也就是十个大男人大吃大喝三四天的酒席花费而已这样对比,大家就能感受到书里不同经济活动之间的联系了西门财主随手拿出四两银子吃吃喝喝,半天时间就造完了;反观炊饼武大,天天起早贪黑做炊饼,辛苦异常,到头来却攒不下票子潘金莲用她出卖身体从张大户那里得到的金银首饰换来了十几两银子,典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楼房居住穷人的生活真是处处艰苦,怪不得明朝听众只想看西门财主的生活)

武大郎自从把家搬到县衙西街上来,仍然卖炊饼生活【张氏夹批:此一段清晰文字,下文用不想这日四字,便瞒过插入的这篇文字出,妙妙!】不想这日撞见自己嫡亲兄弟亲兄弟相见,心里自然十分高兴这武大一边把武松拉到家里,让到楼上坐下,一边叫潘金莲出来与自己的弟弟武松相见

(此段有一句话我原封不动的写下来了,便是不想这日撞见自己嫡亲兄弟这一句一定要注意这句话第一回下半段武二郎冷遇亲哥嫂这一段文本,一开始从武松说起,注意看回目,是武二郎冷遇亲哥嫂,不是哥嫂冷遇武二郎这下半段的文字从武松打虎讲起是因为上半段西门庆热结十兄弟的时候两三次点明了老虎这个信息,给足了特写镜头,然后写武松打虎成英雄进而被知县老爷赏识做了都头就顺势写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武松在大街上被卖炊饼的武大郎喊住了,由此镜头给到了武大身上,至此开始交代武大搬家记录,从中带出张大户这条线,带出潘金莲这个人物,进而和武大郎搬家这条线合二为一,后面武大继续搬家,写出了潘金莲的不甘心和武大郎被嫌弃的生活日常,直到最后一次搬家,用潘金莲的首饰换来的钱搬到了一个好地段,话题收拢,作者接着说:武大郎自从把家搬到县衙西街上来,仍然卖炊饼生活不想这日撞见自己嫡亲兄弟大家感觉出来了吧,中间的武大搬家记和潘金莲被卖记是插叙的两段镜头,这两段镜头在张大户家合二为一,然后合成一个镜头继续搬家,直到这段,一句不想这日撞见自己嫡亲兄弟插叙的回忆镜头消失,摄像机重新对准当下,对准此时此刻的时间节点,继续往下拍摄,这便是武大拉着武松到了家里,也就是典的这个上下两层四间房还带两个小院子的屋子,武大把武松让到了楼上坐着,然后把潘金莲从里屋叫了出来,让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亲弟弟相见

张竹坡在这里的夹批是:此一段清晰文字,下文用不想这日四字,便瞒过插入的这篇文字出,妙妙!这个夹批说的就是我上面说的插叙镜头之语营造文章,如同建造房屋,好作者营造起文章来,流畅自然是最基础的要求,然后在这种自然而然润物无声的基础上,让读者读出峰回路转绿暗花明的感觉,读出各种萦回趣味这就是读经典小说的乐趣

那么这段插叙在《水浒传》中是如何被描写的呢?水浒二十四回是:

却说那潘金莲过门之后,武大是个懦弱依本分的人,被这一班人不时间在门前叫道: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因此武大在清河县住不牢,搬来这阳谷县紫石街赁房居住,每日仍旧挑卖炊饼此日正在县前做买卖,当下见了武松武大道:兄弟,我前日在街上听得人沸沸地说道:景阳冈上一个打虎的壮士,姓武,县里知县参他做个都头我也八分猜道是你,原来今日才得撞见我且不做买卖,一同和你家去武松道:哥哥家在那里?武大用手指道:只在前面紫石街便是武松替武大挑了担儿,武大引着武松转湾抹角,一径望紫石街来

到此,金瓶人物的故事背景彻底完结接下来,潘金莲与武松相见,西门庆也已和九个朋友结拜成了兄弟这两拨人分成两个镜头继续演绎各自的故事,什么时候合二为一?且看作者为我们呈现现下,咱们回到文本:话说不甘心的潘金莲从里屋出来,在她看到打虎英雄武松的那一刻,一个美人一个英雄,这对叔嫂之间会发生什么故事呢?下期,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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