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通过分析《金瓶梅》中的女性人物的身份关系与行为表现，结合法国人类学家杜蒙的社会阶序理论，对西门府中夫妻关系，妻妾、妾妾之间的关系，妻妾与婢女及娼妓之间的关系进行讨论，认为古代不同身份的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及其与丈夫间的关系并非处于绝对的对立，而是在夫权体制下的家庭结构中相互制衡与权宜的一个整体。不同身份女性在不同阶序的行为表现构成了封建家庭中的整体女性结构，其过程中的身份关系转换、相互间的冲突行为亦反映出中国古代家庭中女性对夫权家庭的一种能动性反应。
在中国古代社会中家庭的女性关系并非是单独的由女性群体自身所构成，而是受夫权社会的影响，围绕男性户主形成的一套以夫妻关系为核心，夫妾关系、妻妾关系为辅的家庭女性关系体系。早在殷商时期，中国已形成了嫡庶有别、妻妾有序的完整的家庭婚姻模式 [1] 。若进一步延展，包括妾以下地位更低的婢女、仆妇，甚至外宅的娼妓，某种程度上皆可纳入一个更广阔的家庭女性关系体系之中。因此，在古代中国家庭中的女性并非如现代社会只是一个家庭成员，而是一个围绕丈夫，身份有序、地位有别的层级体系。这非常类似法国人类学家杜蒙所提出的社会阶序理论。杜蒙在其《阶序人：卡斯特体系及其衍生现象》一书中对卡斯特体系进行分析，指出卡斯特普遍存在的阶序性，他认为：整体乃是建立于这两个对比既是必要性的又是阶序性的并存之上。 [2] 它先给一方权威，然后将它的对立面安置于屈从的位置上。例如，洁比不洁高一等，所以，洁里可以包含洁与不洁。这种关系正是杜蒙所言的‘对立面的含括’关系。 [3] 因此，杜蒙所说的阶序是一种多维结构，它更强调一社会中不同层级人群的结构性相对，而不是孤立地将某一层级剥离出来与另一个或多个层级进行对比。由是，我们可以在一个整体女性角色的概念下讨论其中各个阶序中的女性关系以及基于此之封建家庭中夫妻间的阶序关系。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473.html
《金瓶梅》一书中的女性形象丰富而生动，其中写到的人物约有八百多个，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女性，主要故事几乎都离不开女性 [4] 。小说虽附会宋代之事，却将明代女性琐碎的日常生活全面、细致、生动地描绘下来，将明代那个因程朱理学而被重新建构的封建礼教秩序影响下的社会家庭中的女性形象展现出来。该书为研究封建社会家庭中的女性生活、伦理、关系地位等问题提供了珍贵资料。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473.html
西门府中的女性关系主要为夫妻关系、妻妾关系、夫妾的关系、妾与妾的关系、妻妾与婢女及娼妓之间的关系。书中还描写了小厮与妾及婢女之间偷情的关系，但此类关系已超出了传统社会家庭中基于夫妻关系而衍生出的男女关系，可视为一种社会行为规范的阈限或情欲的需求而非其内在层级关系的体现。另外，夫妾关系虽也表现出一种两性与层级关系，但是夫妾二者间夫的优势是绝对明显的，妾只不过是主人的一个玩物，她们不敢正面挑战男主人的权威，因此以上两种关系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之内。本文的分析以《金瓶梅》中的女性人物及其行为为研究对象，结合法国人类学家杜蒙的阶序理论，分别就西门府中夫妻关系，妻妾、妾妾之间的关系，妻妾与婢女及娼妓之间的关系进行分析讨论，探究这一家庭整体女性角色的内在结构与互动关系。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473.html
一、夫妻关系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473.html
中国古代女性在礼法秩序中有确定的身份定位和角色要求，就是父母的女儿，丈夫的妻子，儿女的母亲。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其行为准则、社会功能都单一而明确。 [5] 可见，《金瓶梅》中妻子应是作为与丈夫相对的以辅助丈夫管理家庭内部事物为主的角色。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473.html
《金瓶梅》是以西门府为中心，围绕西门庆一家的家庭故事。本文所讨论的夫妻关系亦即西门庆与吴月娘的关系。关于这两个人的背景、关系，在本书的开篇第二回就已经作了介绍。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473.html
（西门庆）原是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从小儿也是个好浮浪子弟……近来发迹有钱……交通官吏。因此满县人都惧怕他。……近来发迹有钱，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他父母双亡兄弟俱无，先头浑家早逝身边止有一女。……专一飘风戏月，调占良人妇女，娶到家中……人多不敢惹他。[6] ;18-19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473.html
可见，西门庆一家是一个典型的封建社会富商家庭，男主人西门庆是清河县当地的一个商人，其自幼便学得浮浪之术，诚可谓县中一霸。而促成他成为当地一霸的原因有二：一是他发迹有钱……交通官吏。这体现了西门庆官商勾结的背景；二是专一飘风戏月，普通老百姓的妻子一旦被他盯上，恐将落得家破人亡，故无人敢惹。但是另一方面，西门庆一家属于只有两代人构成的核心家庭，他在家中享有一人独大的夫权地位，而吴月娘并非是西门庆的原配夫人，在其先头还有一个浑家并且留下一女，吴月娘与西门庆唯一的女儿西门大姐间的关系自然也就十分微妙，不可能过于亲密。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473.html
在西门府的夫妻关系中，吴月娘虽然有妻的名分，也是西门庆明媒正娶的，但是其与西门大姐的关系微妙，无形中带给他人一种其非原配的印象，也给了西门府中其他妾上位争宠的幻想。然而，中国封建社会讲究尊卑有序，正妻的地位并非只取决于丈夫的爱。吴月娘作为西门庆的正妻，其亦出身于下级官僚家庭，她深受克己、忍让的传统妇德教育，得到众人尤其是西门庆的敬重。她在家中主管内事，评判是非，几乎所有的女眷仆从都听其指挥。在密谋李瓶儿转移花家财产、迎娶李瓶儿的问题上，吴月娘也凭借其清晰、缜密的智谋深得西门庆敬重，吴月娘单就书中的表现确实称得上是一位贤内助。由是，黄霖先生点评她深受封建妇道的影响，甚至被其吞噬了自我 [7] 。这也体现出古代中国家庭中正妻出身与夫家相当，家庭地位可在一定程度上与夫主分庭抗礼、克己教养、统领内务、辅助管理家内事物的角色特征。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473.html
二、妻妾关系及妾与妾之间的关系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473.html
中国古代正妻的地位符合我们以往男主外，女主内的印象，特别是在某些情况下正妻甚至可以与夫主分庭抗礼，然而这仅仅是从家庭地位和职责事务层面将正妻与丈夫对立起来，这样的家庭就仅是一个生活协作单位而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以吴月娘为代表的正妻更像是一个职业妻子，满足丈夫在家庭事务方面的需求，这样的妻子并非得不到丈夫的爱，但是在丈夫其他方面的特殊需求上就显得过于端庄。而在封建社会，一个有钱有势有权的丈夫可以通过合法的纳妾进一步满足自身的特殊需求。因此，妾的出现使一个家庭中整体女主人的形象结构更加多元、复杂。正妻只有一个，而妾则一到多个不等，妻妾关系、妾与妾之间的关系也成为中国古代社会家庭中女性关系的重要部分。
西门府中的妾有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潘金莲、李瓶儿五个。她们虽然出身各不相同，但是在受夫权主宰的西门府中，众妻妾嫁给西门庆后就成为其私人所属，只有通过争宠来吸引西门庆的关注。为此，她们不惜左右逢迎、打击异己，丈夫对各妻妾的喜爱倾向进而引发妻妾、妾妾之间的激烈冲突。《金瓶梅》中潘金莲的角色是此类妻妾、妾妾相互斗争冲突的典型代表。
（一）妻妾关系
潘金莲与吴月娘的关系始于潘金莲嫁入西门府后。在此前潘金莲作为武大的正妻与吴月娘相比只有家庭阶级、富庶的差距，但她们在各自家庭内的地位是相同的。潘金莲嫁入西门府后，二人的关系便从广义上的邻居成了一家中的妻和妾，从身份地位上讲潘金莲完全比不过吴月娘。在二人相处之初，她们的关系是比较融洽的，书中第九回写道：
（潘金莲）凡事不拿强拿，不动强动。……几次把月娘喜欢得没入脚处，称呼他做‘六姐’。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吃饭吃茶都和他在一处。……李娇儿等众人见月娘错敬他，各人都不做喜欢。[6] ;68
可见，在潘金莲入门之初，她表现出对吴月娘的敬重与热情，此时的妻妾关系是正常的、有序的。潘金莲的出现满足了西门庆的性欲，也满足了吴月娘作为大奶奶的自尊，二人关系之密切甚至引得众妾不满。而潘金莲与吴月娘关系的恶化始于吴月娘感到潘金莲对其正妻地位及威信的挑战。以第七十五回二人矛盾总爆发为例，吴月娘因潘金莲在春梅与申二姐的矛盾中袒护春梅而生气，晚间便故意阻拦西门庆去找潘金莲，并向大妗子数落潘金莲的不是，这又恰巧被潘金莲听到，二人爆发全面冲突。吴月娘指责潘金莲放任春梅胡闹，拦着男主西门庆不放，尤其是潘金莲跨过其向西门庆索袄争宠的行为。潘金莲见被指责便撒泼打闹，使出浑身解数回敬吴月娘，种种无礼行为逼得吴月娘也不顾其女主人的身份，无奈对潘金莲使用人身道德攻击。吴月娘指出她是女儿填房 [6] ;754嫁入西门府的，潘金莲曾经嫁过张大户和武大郎。吴月娘甚至在言语中暗示潘金莲存在不检点的行为，将自己置于道德、贞操的高地。逼得潘金莲除了撒泼打浑无可奈何，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6] ;755。
二人此次冲突是正面的，表现出在古代妻妾之争中将礼教层级、出身作为评判标准，在相互攻击中寻找优势差异点进行攻击。这次冲突由于吴月娘的地位优势以及当时她已怀孕，西门庆完全向着吴月娘，最终以潘金莲向吴月娘磕头、赔礼道歉结束。从全书整体的妻妾冲突中可看出，西门庆总体都维护着吴月娘作为正妻的地位与权威。
吴月娘与李瓶儿间的冲突没有像与潘金莲的冲突这般激烈，但李瓶儿的怀孕以及西门庆对官哥的喜爱也引得吴月娘对李瓶儿的注意。官哥的出生使吴月娘感到了威胁，由此后面也出现了吴月娘登楼落梯的流产事件，表现了吴月娘对李瓶儿怀孕生子的一种回击，只是因为李瓶儿无心挑战吴月娘的权威而未有正面冲突。在讨夫主欢心和关注的问题上妻妾关系表现为一种层级差异与对立，妻对妾在家中的的优势地位非常明显。尽管每个妾也都有供使唤的婢女和仆从，但是妾在家庭事务中并不享有评判权，她们的核心工作是使夫主开心。妻妾冲突的本质在于这两个层级的女人都想得到夫主更多的关心，从整体看上妻妾是从不同角度满足了夫主对家庭中女性角色的不同需求。
（二）妾与妾的关系
妾与妾的斗争可举潘金莲与李瓶儿的例子，二者是西门庆众多妾中的代表性人物，潘金莲对西门庆的吸引更多在于这个女人的床第之欢，而李瓶儿在此之外则更添财产的加分。也正因为如此，她们在争夺西门庆这一点上发生了激烈冲突。
早期潘金莲与李瓶儿的关系同样较为亲密，甚至潘金莲在讨到一定好处后有意帮助李瓶儿与西门庆私会。在西门府整个妾与妾之间的对抗中，李瓶儿与潘金莲是新妾联盟，她们共同对抗李娇儿、孙雪娥的旧妾联盟。这是从整体来看的，事实上这一妻五妾都是相互对立的关系，没有真正的盟友关系。这一点还体现在居住空间上，潘、瓶二人住在花园之中，与吴月娘、李娇儿、孙雪娥都不在一处，而花园的空间似乎也预示了潘、瓶二人的加入打破了西门庆家原本和谐、层级明确的夫—妻—妾关系。
潘、李二人冲突的根源是潘金莲对李瓶儿的嫉妒。李瓶儿比潘金莲出身高贵，带着花家的全部积蓄嫁入西门府，不争不抢有足够的金钱打点府里上下，人际关系良好。最重要的是她为西门庆生下了其在世时唯一的儿子官哥。因为李瓶儿生了儿子，西门庆对她的宠爱达到顶峰，自此潘金莲和李瓶儿间的矛盾也达到了白热化。潘金莲不仅开始着手训练白猫试图侵害官哥，同时二人之间因琐事而起的谩骂也日益频繁。每当西门庆与李瓶儿亲近便引得潘金莲妒火中烧，她咒骂不止，这招致西门庆的愤怒和不满，尤其是潘金莲几次对官哥的咒骂 [8] 。而西门庆每次收尾对潘金莲的毒打，也进一步加深潘金莲对李瓶儿的嫉妒与仇恨。
潘金莲出身贫苦，无法用金钱维系人情，也没有李瓶儿身上那种高贵的气质，所以她将李瓶儿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她不单在言语上诋毁李瓶儿，更是散播官哥来路存疑，还对吴月娘造谣说李瓶儿在背地里骂她虔婆势，乔坐衙 [6] ;445造谣称李瓶儿指着官哥，日后必将威胁到吴月娘的地位 [6] ;446。吴月娘大怒，指责李瓶儿知人知面不知心 [6] ;445。潘金莲刻意挑拨吴月娘与李瓶儿的关系，希望借助吴月娘正妻的力量除掉李瓶儿。这一点类似公报私仇，但也体现出妻对妾身份地位的绝对优势，借助层级关系可以应对同层矛盾。妾与妾的冲突本质仍是表现在对夫主宠爱的争夺。妾存在的本质就是满足夫主变态的、特殊的要求，不论是社会关系、子嗣、财富还是性需求，妾的本质就是夫主的玩物，她们没有和夫主对抗的资本，而其对正妻但凡产生威胁便会招来厄运，有时甚至是妻妾两个层级共同的不满，这体现出整体家庭女性角色内部对抗、对立的一面。
综上所述，妻妾冲突、妾妾冲突的本质在于这两个层级内的女人都想得到夫主更多的关心。但同样是这个家庭中的女人，妻和妾的身份使二者处于不对等的冲突之中，而这并非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妾想要合法的转为妻在一个稳定的家庭中也是相当困难的，因为妻本质上是一种社会身份平等的家庭关系结合，妾则已经被剥夺了出身地位。从整体上看，妻妾是从不同角度满足夫主对家庭中女性角色的不同需求，其整体方才组成封建家庭中与夫主相对的家庭女性角色。
三、妻妾与婢女及娼妓之间的关系
妻、妾从整体上讲在家庭中还是属于地位相对较高的层级，而一个家庭中的婢女、仆妇、甚至男性仆人的妻子、社会上的妓女，有时也会因与家庭中占绝对核心地位的夫主产生关系而引起家庭中妻妾与奴婢及妓女之间的关系紧张。这些人成分复杂，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身份卑微，在家庭中处于绝对的劣势地位，她们并非想要彻底翻身摆脱低贱的地位，而是希望通过自己的谄媚从夫主处获得一些现实利益。她们一旦产生非分之想，对妻、妾构成威胁，等待她们的只有更为悲惨的结局。
综观《金瓶梅》全书，作者付诸笔端的婢女共约50余人……而仅西门庆一家就达20多人。 [9] 这些婢女可以分为年轻的未婚丫头和年龄稍长的女佣、仆妇，而涉及西门府事务的女性除这些婢女、仆妇之外还包括李桂姐等被包下做外房的妓女。
婢女群体伴随奴隶制度的确立而产生。明朝开国之际，禁止庶民之家存养婢女……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国家相关制度的松懈……买卖婢女渐趋‘合法化’。而婢女也由独立的个人逐渐被‘商品化’。 [10] 婢女是主人的私有财产……即使运气好被主人收用或者被提拔成小妾，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卑微的出身。 [11] ;40因此，《金瓶梅》中的大多数婢女都过着卑贱求生的生活，一旦迷失自己的身份，就会成为妻、妾打击的对象。
在《金瓶梅》中妾与婢女关系和谐的有潘金莲与春梅等，关系紧张的包括宋惠莲与潘金莲、春梅与孙雪娥等。但是在《金瓶梅》中妾与婢女的冲突都表现出一个共同点，就是处于妾或婢女身份的二人有性格上的共性或出身上的相近性。例如，在春梅与孙雪娥的冲突中，由于春梅也已被西门庆收用，而孙雪娥也曾是婢女出身，被西门庆收用后才提到妾的位置，在所有妾中孙雪娥的地位无疑是最低的。孙雪娥作为妾虽排行在前但出身婢女，因此潘金莲总是以此对孙雪娥进行人身攻击。这一问题同样也表现在春梅身上，她在西门府中并未转正，因此她非常痛恨孙雪娥在她面前炫耀妾的身份。春梅虽也被西门庆收用，但她从不和西门庆的其他妾争宠，而且对其他妾都细心服侍，少有违抗，可见她还是为自己未能真正转成妾的身份所囿，没有逃脱层级观念对她的束缚。孙雪娥则刚好相反，她为了凸显她也是妾的地位而与其他那些不服的婢女正面冲突，多次赌气，在关键时刻误事，引来西门庆的毒打，同时也给正妻吴月娘留下了爱惹事生非的不良印象，成为西门庆府中最不受待见的妾。
娼妓本不应参与到家庭女性关系的讨论中，但是由于夫主对其的一些恩惠，导致部分妓女也卷入到补充夫主需求的外围女性角色之中。（明代妓女群体）由于身份低微，为了求得生存，她们也不得不寻求高官权势的庇护和商人财富的支持。……妓女经常出入富贵人家或者高官的家庭，自然会和这些富贵人家的良家妇女产生一系列的矛盾。 [11] ;43例如，西门庆因迷恋李桂姐而包下她做了外房，致使潘金莲对李桂姐怨愤不平。后来李桂姐去西门府拜访众妻妾时，唯有潘金莲强硬拒之不见，使桂姐丢了面子，二人从此结下仇怨更是日益积深。潘金莲也祭出道德攻击，在私底下诋毁桂姐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 [6] ;91的娼妓身份。这恰巧被李桂姐的姑姑李娇儿听到，进一步激化了二者的矛盾，李桂姐甚至怂恿西门庆逼迫潘金莲剪下一缕头发，并将其踩在脚下羞辱潘金莲。但是二者并没有发生大的正面冲突，李桂姐外房及妓女的身份不可能根本威胁及动摇潘金莲在西门府中妾的地位。
妻妾与婢女及娼妓间的关系本质上还是一种阶序，因为妻与妾的存在还是在社会家庭、伦理道德许可的范畴内对夫主需求的一种体现，而婢女、娼妓她们本身是不可能与家庭中的的妻妾产生激烈的冲突瓜葛的，只要妻或妾不满她们的表现，她们将直接面临被扫地出门的境遇。婢女，娼妓因为有来自夫主的宠爱与支持，便有些飘飘然，在心理上感到可以突破层级礼教的限制，但是现实却是残酷的，她们存在的本质与妾一样是夫主的玩物，甚至是更卑贱的。
四、结语
在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中家庭的女性身份地位是一种礼教森严、高低有序的层级体系，但是，这些女性的家庭关系、身份层级不是简单地由封建礼教秩序所框定的静止状态，而是一种复杂多变的动态关系。权势背景、金钱财富、子嗣生育、个性能力等种种因素导致这一体系中不同层级的女性相互斗争，呈现出家庭女性层级、个体间的对立冲突的一面。然而另一方面，这些家庭女性内部的对立的核心目的是相同的，即希望获得家庭男主人更多的重视与宠幸。因此从整体家庭结构的角度上讲，中国古代家庭中的男性角色主要指以父权制、宗法制为基础的男主人，而这些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的女性的整体才构成了家庭中实际的女性角色。这一女性角色并非简单的对单个个体的叠加，而是一个内部分层、互动有序的系统整体。
从家庭女性角色整体的角度看，妻、妾、婢等层级都是对立统一于夫权需求下的女性角色之中，她们的矛盾、冲突、对立本质都是对父权需求的一种能动反应，比照家庭血缘关系，称西门庆为爹、称吴月娘为娘，称众妾从二娘到六娘不等。这种复杂的阶序关系中充斥着出身、财富、人性取向等多重影响因素，但这也为女性个体在这一特殊女性阶序体系中的流动和改变创造了可能，导致一个又一金瓶梅家庭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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